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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9第十七章

    月华初上,落绡阁内疏帘半卷,红烛摇曳,本是良辰美景却有不速之客。

    “你再来我这里就要被你成群的妻妾给扒皮了。”

    “不来不行啊,我总觉得南宫令在你身上藏了一招,不看着你只怕要出事。”

    我暗里咬了咬牙,这家伙每天都来我根本连逃的机会都没有,而且到现在我都没搞清楚这里的地形,这座落绡阁前面是长不见头的亭湖后是贴山而建的金顶楼,一旦使了船萧怜绝必定会知道,真是个囚人的好地方,我看这东宫根本就是个放大了无数倍的天牢。

    “你让我大哥来好了。”

    他但笑不语,捧了我刚煮好的茶喝了一口。

    原来也是个谁都不信任的人。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

    “我做事从来都是斩草除根的,你要我放你?”他失笑又点点头,“你是第一个有胆量开口叫我放你的人,好,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先放了你再找人杀了你,二是做我的太子妃,怎么样?”

    前面说着说着还挺正常到最后一句就不对味了,这些皇家人还真是搞笑,一个个的都喜欢有夫之妇?

    我自是不信他的话,“那小唐妃怎么办?”

    “她本来就是侧妃,不过我一直没立正妃也不常呆在这里,所以下人们基本上都把她当太子妃来对待了。”

    “这样啊,我倒是头疼了,你说是侯爷夫人当起来比较舒服呢还是太子妃当起来比较威风?”

    萧怜绝抬起眼,有些怔愣,“李慕?”

    我靠在榻上拿了盘茯苓糕开始吃,现在说的是天花乱坠什么都好,利用完了还不是一脚踢开,信的人才是傻子。

    “真的假的?那个人眼里除了他姐姐还是他姐姐,什么时候容得下其他人了?”

    “有这么奇怪吗?他身边又不是没有女人。”

    “那也是太后看他形单影只没人照顾给纳的妾,姐姐发了话他能不听嘛。”他的语气很是轻蔑,“不过,能让他说出这种话来的你倒是不简单。”

    “是比你要可靠多了,你这人十句话里有十一句是不能信的。”

    “什么话,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

    吃完一块糕,我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下,不接他这个话,“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到我转移话题他就笑笑,“你这把双刃刀啊,我好像把南宫令给惹毛了,但目前遭殃的不是我而是李慕。兵败如山倒的局面连太后都难保得住他。我看他现在就是拿回了帅印,三军齐发,反败为胜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天族国大胜,而我手上的五千精兵竟然连动都没动过,真是……我们这些看戏的都看的惊心动魄,更何况当事人的李慕。”

    难怪他会觉得南宫令在我身上藏招了,不来对付他萧怜绝反把矛头指向李慕,这唱的是哪一出?

    “想从我这里套话我劝你还是别白费这个心了,猜南宫令的心思那还不是自己找罪受。”

    “那他这样不闻不问的算什么?相信你?相信你可以逃得出去再回到他身边?”萧怜绝忍不住嘲弄,“你容莲也会有被人吃死的一天?”

    非要说的每句话都戳我心肝吗?什么事可以忍什么事可以不计较我自己有底线,不需要你来挑拨。

    “你很有空是吧,介不介意带我去看看聚义庄?”

    他看过来那一眼很微妙,像是无心但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对劲。

    “容四小姐开了口我没道理不答应是不是?”

    谢谢你,别把我捧得太高,风口浪尖地位置坐着又不舒服。

    萧怜绝的行动力很高,高到我想吐血的程度,我其实只是想打发他,谁知道他居然半夜就把船叫了出来。

    于是子夜时分,我坐在船头飘在亭湖上吹夜风,好在我还没睡否则就该萧怜绝吃我一巴掌了。

    聚义庄原是在崤山的,萧怜绝拿了火茯令后把庄里的五百六十四人一并给迁了过来,就在掖庭府的边上支出了一块空处安置了他们。

    软轿一路抬到了大堂前停下,走进去竟然只有一个人在里面候着。

    那个人素衣淡发,面目清秀如远山含烟,干干净净的模样仿若一泉清流舒过。

    “令主。”红唇轻启,流水落花一般安静柔雅的声音便逸流而出。

    可是这叫法……为何不叫庄主?怎么感觉像是在叫南宫令一样,虽然我知道他应该是指火茯令的主人的意思。

    “你笑什么?”

    我嘴角微微上翘那么小一个弧度你都看到了?我说萧怜绝,太子爷,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注意我?

    “你管的倒是宽。”

    自打进了这门萧怜绝的眼神就不太对,所以说属于别人的东西就算捏在自己手上还是会提心吊胆。不过上次聚义庄单单出了十个人就攻破了水天的防卫,天岐中心的第二环断开到现在,至少在我离开前还处于崩溃的边缘,能给与皇城的天岐如此重创难道还不够赢得你萧怜绝的信任?

    “人呢,都到哪去了?”我看着大堂里空空荡荡的,习惯了前拥后簇的太子爷面对这般冷清,膨胀不了他的虚荣心吧。

    大堂里唯一一个聚义庄的人回答我,“他们有他们的事,小生干涉不了也不想干涉。”

    萧怜绝点点头虽有不满却也没说什么,然后侧头看我,“这就是你要看的,有何感想?”

    你控制不了他们,这就是我的感想,但想归想自己心里清楚就好,说出来损到他自尊到时候倒霉的就是我了。

    “人就看到一个能有什么感想。”不过这掖庭府造的是金碧辉煌,跟他的东宫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他笑,不可置否,“正好我有些事,让祥瑞带你四处看看吧。”

    我可求之不得,一天里见到这个人的次数比我在皇城见到南宫令的次数还多,想想我就觉得心里发堵。

    祥瑞带了我到后院,其实能有什么好看的,看来看去不就这个样,翻来覆去这点东西又没新意。没走多少路我就躲到亭子里坐下歇脚了,刚才在来的路上就有些发晕指尖生凉,我一直撑着没吭声,现下萧怜绝走开了总算能缓缓。拿出南宫令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离身的香袋,放在鼻下细细闻了会,从血骨间溢出的寒意这才收敛了回去。

    “这是……”被我忘在一边的祥瑞忽然出声,指了指我手上的香袋,脸上的表情很惊讶。

    “怎么了?”

    他睁大眼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一步跨过来单膝而跪给我行了个大礼,直把我愣的什么反应都没了。

    “凤凰涅槃浴火,见凤凰当将火茯弃之,以得重生。”

    我一时没听明白,再瞧瞧手上的香袋。

    就说了没事一个香袋做得那么细致干嘛,金丝琉珠一针一线都过于精巧,尤其是香袋上勾勒的凤凰简直是栩栩如生,展翅鳌头的姿态以及血红的凤尾都好像要随时破开覆在身上的金线束缚,浴火重生然后一飞冲天。

    不是啊,难道你们就这样抛弃萧怜绝了?南宫令啊南宫令,这一次你不仅没出岔子还把我一并给算了进去?那宝砂袋的把戏他肯定发现了,但是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来聚义庄又偏巧是让祥瑞撞见的这个香袋?

    “你起来,小心隔墙有耳。”

    祥瑞站起身,还是盯着我手上的香袋不放,“我就知道,能治得了那帮匪徒的除了他不会有其他人。”

    “现在拿着凤凰令的是我,你口中的‘他’又是谁?”据我所知南宫令一般不轻易见他们,就是偶尔去了也绝对是戴着面具的。

    “一面令牌而已不管谁拿着都能称王称霸,是聚义庄的人照样听令不误,但大家心底都很清楚只要是那人在,他说一句话就敌得过十面令牌。虽然没见过他的面目,但大家心里都明白。”祥瑞说着,一双眼清澈明亮,竟是充满了向往以及敬仰的。

    我笑了下,“恐怕这些个劳什子的令牌不过是障眼法?”

    “不是,令主曾说一切听凭令牌行事,我等自然听命于令主。”

    这人凭什么如此信任南宫令?我抿起唇,“你可知这块凤凰令如今在我手中的意义?”

    祥瑞只是笑了笑,眼中丝毫没有任何退缩。

    我有点无语,那个以欺负人为乐的人哪里值得你去憧憬了?

    这边刚认完亲那边萧怜绝就过来了,办事效率还真是快,果然不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总归不够放心。

    聚义庄出来后我被带回去接着过人质的生活。那天晚上萧怜绝准时来报道,却给了个不知算好还是算坏的消息,他说是怕闷坏了我,问我要不要出去走走。我以为这是个机会,哪里知道这根本是他挖好的陷阱,正等着我屁颠屁颠的跳下去呢。

    菊花开了漫山遍野,月华正好,洒下来星河璀璨,浓墨一笔挥就一幅血染的江山。当时赤火焚空,烽烟连天,明月中修罗浴血重生,一手蔽天,独走千里血路。

    秋夜露重,月白风缓,扬起淡淡血雾浸红了半山的白菊,风火肃杀,血色茫茫。

    我抬起眼遥望天际一片苍凉,心里泛起苦楚。

    什么样的家国恨,要万骨成枯才愿消去,转身时白骨红颜,什么样的心才能瞬时横跨于生死之间?

    “如何?”萧怜绝异常冷静的声音传来。

    “我不明白。”

    “别跟我装傻。”萧怜绝的脸上不再是漫不经心,“这个南宫令软硬不吃,我不提了你出来他就不会与我正面交锋。其它事不管我打压到什么程度他总是处变不惊,只会一步一步按着自己的调子走……”

    “他就是这样的人,利用我来逼他恐怕你会适得其反。”

    萧怜绝却不再说话,带着我的马往前走了两步。

    星火点亮了夜空,尘土中有一个纤长的身影,那张苍白侧脸冷若寒霜,飞散的血光溅红了他一身淡衣,仿佛泼洒而上的一朵红莲饮血怒放。

    我感到自己的手有些抖,几乎握不住缰绳。

    那人多少年没有握过剑,手上多少年没有沾过血了?何必要如此逼他,他有多不愿意见血你们知道多少?!

    我终于明白他为何没有先对付萧怜绝而是找了李慕下手,他在怕,怕我若是真的离开与萧怜绝一起,怕一怒之下会误伤我。

    我咬了咬牙,“……走吧。”

    萧怜绝略有诧异,“你不想和他说几句?”

    说什么,要是让他见到我们两个在一起身边又无旁人,他会做出什么我都无法预料。

    然而这时有一匹白马从暗处走出,慢慢笃到那人的身边,从我的角度看不清马上人的全部面貌,亦不可能听到他的声音,却可以从他的唇形中读出他的话,他说,“幸好,我没有选择与你为敌。”

    我猛地看向萧怜绝,他的脸色在看到那匹马的同时就变了,更别说读懂了那句话,幽暗的火光衬得他的脸好像鬼魅。

    这出意外大概是萧怜绝没有预料的,“那是谁?”

    “天晨,天族国的王。”

    原来如此,难怪脸色那么难看。怎么样,不被人信任的感觉不好受吧。

    我瞥了眼他,语气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此行一趟看来没有白走,至少有个意外收获。”

    萧怜绝抿唇复又笑起来,“我隐约有猜到,但我没想到他有这个胆量做得出来,这不是逼我咬他嘛。”

    “借口,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给天族国一个活口……”

    我笑到一半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余光瞥到山下的人不知道何时候转过身来望向了这边,心里顿时敲起一阵擂鼓,隐在树林后又是没有光照的地方应该不会被看到吧。

    可为什么他看过来的感觉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犀利的叫人心里发慌。

    扯紧了手中的绳子,再不转身躲开这眼光我怕我会忍不住走出去,可转念一想我要是动了,这不是自己暴露自己吗?

    这样僵持着,那人突然迈开了步朝这处走来,一步一步都像是砸在我心口上,弄得我紧张起来手心一片濡湿。

    看到他的正面我只觉胸口痛的一麻之后就什么感觉也没了,宛如鲜血浸染过的双眼和尖削的脸颊,如同利刃齐齐穿透我的心脏,不留一处完地。

    他之前给我下的广寒散,目的是不让我离开,可如今看来是他离不开我还是我离不开他?

    萧怜绝没有躲,沉默了一会就先走了出去,面上的表情明灭不可辨。

    走到一半他突然回身,“发什么呆,出来。”

    说完伸手就牵过我的马,我抽了一口冷气已来不及拦着他了。

    其实真当我走出去更分明的看清那人的面目后我反倒冷静了下来,我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我问心无愧,应该要挺直了背脊堂堂正正地走出去的。

    南宫令看到我眼里没有意外,却是在瞬间柔化了嘴角边的紧绷,唇间淡淡余笑顷刻间化去了满山的肃杀之气,但,那是修罗在笑。

    长风堆起零星火光,漂浮于半空仿若一条赤龙盘旋在那人身边,似龙啸九天随时要乘风踏云而去,我心里一紧像是被什么狠狠捏住了一般。

    马被萧怜绝牵着慢慢地往下走,幽暗的冷香合着血的腥味沁肤入骨,这条路不算长我却觉得走了有一辈子之久。

    我想下马不料萧怜绝一个反手扯住了我的胳膊,你干吗?!我瞪他压根忘了自己被他当作人质使的这档子事。

    “别急着投怀送抱,他现在这个状态,难道你也想成为乱尸中的一个?”

    一本正经的萧怜绝其实挺能震住人,我愣了愣,半晌反应过来挣开他的手,“太子爷果然是心系百姓,什么事都要管,是死是活我自有分寸,他南宫令现在在作死,你怎么不上去管管?”

    “我比较着紧你的小命。”

    再次愣住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这句恶心吧啦的做作话,而是他眼里的认真与严肃,切切实实的全都返回了我眼里。

    不可否认现在的南宫令看起来确实很恐怖,抬头看到那人轻轻地笑,艳如残阳透出血的味道,火光一个跳跃,他负在背后的手转到身前丢下了一把染满了红色的长剑。

    那只白皙如玉雕般的手,此刻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刀痕,还有血正从伤口源源不断地流出,顺着指尖而下妖异异常。

    “走吧。”南宫令笑着说,声音很低仿佛轻声呢喃。

    我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气极便笑,俯身就往他脸上打了一巴掌,反手还想再扇却被他一手擒住,凤目眯起的凌厉恍惚让我以为下一刻自己就会成为他手下的亡魂,但始终是没有,只是捏着我的手越发的收紧,手心里是汗是血早已分不清。

    “听话,我不想伤你。”

    “要你相信我就那么困难?”

    他张了张嘴却是笑,松开手终究没再说什么。

    瞬间我就怒了,是谁说的绝对不会放开我的手的?是你不相信我还是我不相信你了?!

    “南宫令你给我记着,错过了这一次就别指望我会回头!”

    是你要把我推开的,我更不是事后能扯下脸来问你“还要不要我”的那种人!

    他一愣,还是没说话,只慢慢抬起了头,眼角一抹暗红仿佛随时能淌下红泪,阴妖月下他苍白的几乎透明。

    我咬了牙一口气憋着又实在不忍心看他这摸样,呆着,转不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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