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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1第九章

    未明楼,召南阁。

    才上了楼一股酒气便袭面而来,虽浓郁但不刺鼻,还夹杂了些稠软暖香。

    推开门的前一瞬,突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紧张,指尖触到门扉时都有些颤,深吸口气,心一横手上用了力。

    此时太阳落了山月色还未亮开,屋里也没有点灯,所以看进去只看得到朦胧的暗影。

    光是这样站在门口,心就跳的前所未有得快。一脚踏进去还没站稳就感到脚下一滑,好像是踩到了什么,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来稳住身子,只听到耳边传来瓶罐相撞的声音,手上什么也没抓到所以还是被绊倒在了地上,我只觉得倒下去的时候有东西磕到了我的后脑。

    干脆这一敲直接把人给敲晕也就罢了,偏偏是痛得人眼泪都快飚出来了可意识还异常的清明。

    我正给痛的心里发寒,突然屋内亮起了灯光,于是刚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又是一阵刺痛,狼狈的我杀人的心都有了。

    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可等我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有一刹那我清楚地感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没了。

    那人面无表情的站着,身上只披了件月白色的单衣,银线勾勒的印花领敞开在锁骨处,明明应该是勾人命的慵媚懒散,但看在我的眼里就是比那恶鬼还凶恶。

    漆黑不见底的眼直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他弯下了身,长长的黑发跟着垂下,散开一阵冷香。

    手指的触感依然光滑如丝,流连在脸颊上带点微凉,屋内很静,我几乎都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原来我还是喝得醉的……”

    他低声呢喃,唇边泛起一个自嘲的笑,眼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忽然就迷离了起来。

    不过这话我就没听懂了,琢磨了会才明白过来,敢情他以为自己是喝醉了在做梦呢?

    我一下坐起身,本想让他清醒清醒的,谁知道没控制好角度,又冲得太猛,直接就撞上了他的额头。

    ……

    “你干什么呢!喝那么多酒,喝完也不知道收拾,弄得满地的酒罐,怎么就喝不死你!”被我撞到的人细眉微皱,漆黑的眼里带着迷茫和震惊,“你就不知道躲开么,还号称身手敏捷,我看全都是放屁!”

    已经是被折腾的语无伦次了,不骂出来我就疼得难受,真是越想越来气,平白糟了这些罪都是你南宫令害的!

    心里还觉得委屈,刚才被磕到的地方还痛的厉害,可是再抬头看他,我就什么怨言都不敢有了。

    之前还迷离的眼神不知何时变得清明了起来,胸口顿时一闷,那眼神就如同看陌生人一般。

    “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何必还要千里迢迢跑来?或者说……”说到最后三个字他慢慢勾起了嘴角,笑的妖异而又诡秘,“我还有利用的价值?”

    我被他盯得发懵,他的眼神就像根刺,一路从表皮扎进心底,不见血的痛。

    “容程不至于这么笨吧。”他笑得越发盛艳,细长的凤眼闪烁着冰冷的光亮,“精心打了十几年的算盘,让我栽了这一次跟头,怎么,他以为我还会给你们第二次机会?”

    我抿了下唇,“……你这是认定了我在利用你?”

    “别和我说你没有。”精致的脸凑了过来,同时手也扣上了我的下巴,“否则以你的目中无人如何愿意来搭理我这种人?还是你大小姐一时同情心泛滥,我这么运气让你觉得怜悯了?那实在是抱歉,我这种满手污秽肮脏不堪的人还真是不值得你来可怜!”

    他手上的劲用力到几乎碎骨,全身都散发着暴戾的怒气,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南宫令,确确实实是被吓到了。

    “南宫易有过那么多女人,怎么可能只有我这一个独子,但是我为了自己的唯一的地位,对自己还未出世的弟弟下手你知道是什么感觉?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不管什么事一旦成了习惯也就麻木了,就好像你一样,其实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是不是?也不过是习惯……”说到这里他惨然一笑,妖骨生寒,“实在太委屈你了,要不是你大哥让你来接近我,你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的吧?”

    湿暖的酒香拂过鼻尖,有种战栗般的酥麻感,我觉得有点不能呼吸,向后仰了仰以手撑地,刺骨的凉意便从地上顺着掌心蔓延了上来。

    “可是,我已经嫁给你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弱。

    黑亮的眼中露出了嘲讽,“谁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被人相信的感觉真不是滋味,尤其还是自以为最亲近的人。

    心里疼的发凉,酸涩的难受,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他。

    “不管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听是不是?”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咬牙道,“是。”

    “那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吧,我累了,想休息。”

    “啪”——手边一个酒瓶碎了。“啪啪”——紧接着一个两个,一屋子的酒瓶接连着都碎裂开来。

    如果不看南宫令的表情,应该是个相当壮观的场景。

    “已经是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你现在在气头上,何况既然已经不相信,我再解释在你眼中也只是狡辩,只会更加激化矛盾而已。

    “好,很好……来人!”

    还在心惊于他骇人的怒喝,少游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请容四小姐去北青苑休息。”

    他背过身,声音是极力的压抑,单薄的肩膀有隐忍的颤抖,我不自觉地握了下手,一片冰凉濡湿。

    少游过来拉我的时候我几乎腿软的站不起来,走前脑海里唯一的印象是他的左肩处有一道暗红色的血印,颜色不深但染在素白单衣上却是扎眼。

    “他肩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少游低头走在我身侧靠前一点,未明楼里的灯光打的很暗,他的表情忽明忽灭,以至于我看不清。

    “刀伤。”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伤口裂了不叫琼华来看看吗?”

    “……”他顿了下脚步,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这伤到现在大半个月都没有上过药也没有包扎过,琼护法为此与君上争执过不下十次,但次次被挡在召南阁外。前几天被君上震伤了几根肋骨,这几天才没了声音。”

    前面进赤峡谷那会儿我一门心思琢磨着要怎么解释所以没留心注意,现在仔细看一下,果然谷内人心惶惶,满布着压抑的气氛。

    “不上药?他等死啊?”到了未明楼下我突然清醒了过来,刚刚被他一呵给弄蒙了,居然就这么听话的跟着少游出来了。

    我提起厚重的裙摆转身就往回冲,就他刚才那态度,难保北青苑能是什么好地方?

    窗外的云雾很厚,积了一层又一层的冰雪,载不动便如棉絮般飞扑而下。

    谷内虽要比谷外暖和许多,但这赤峡谷到底是在寒山之中,被这夜风一吹不冻出一身病来就神了。

    可偏偏有些人就不听话,只披着一件单衣靠在软榻上不说,还大开着窗门吹冷风,赏月也不是这样赏的好不好?

    屋里的酒味比刚才更为浓烈了,软榻前铺着的白绒垫上有一大滩暗红色的血渍,有深有淡。软榻的右边,脚蹬上五彩斑斓的撒了一地的衣服,仔细看就能发现每一件都被染红过。没注意到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一旦看见了忽然就觉得满室的酒香里飘出了一丝腥味。

    玉般精致莹白的脚踝搁在鎏金扶手上,在昏黄的光影中几近透明。

    长长的衣摆被风吹的翻卷而起,腰际处有浅浅暗红,顺着往上去血色渐深渐浓,到了肩膀处简直是触目惊心!

    他看过来,一双眼如同被涂上了浓浓墨色的冰珠,太过莹冷而折射出明亮如星的璀璨。

    是谁?竟能把他南宫令伤到这种程度。

    “你不是累了要休息吗?”抿着苍白的唇,即使虚弱也还要继续他的别扭。

    “等我休息够了估计你也失血过多而亡了。”

    我走过去将窗口关上,扣的严严实实的。

    “我不要你的同情和可怜。”他闭上眼,一并掩去了眼底就要溢出的苦涩。

    苍白的脸脆弱的好像一碰即碎,我鼻子一酸,差点没有控制好情绪。

    “你这是干什么?如若我不紧张,你这般自残我也不会心疼,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看着他咬唇别过头,心跟着软下来,“大哥向来疼我,我也没想到他连我都会利用,更不可能想到他竟会用容家作饵,他到底想要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他仍然闭着眼不说话,没有丝毫反应,我咬了咬牙,“而你一手扶植起来的聚义庄也被他拿走去讨好天族国了是不是?”

    “一句没想到就能脱了干系?”嘴角绽开一抹讽刺,“你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他安排的么。”

    “你!不识好人心,小时候我要是表现的很明显,我哥才不管你有多大的利用价值,肯定是当时就送你去见阎王了!”

    “什么……表现的很明显?”

    你倒是会捡重点问,我张了张嘴,突然觉得很窘,当面怎么说得出口?

    “伤口还疼吗?药箱在哪儿?”

    他忽然睁开眼,眼神晶亮的骇人,“你躲什么!”

    被他骇住,膝盖一软我整个人就往他身上跌去,收都收不住。

    “唔!”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这么重的压下去肯定是扯到他的伤口了。我撑起身,就看到他眉头都纠到了一起,苍白的脸上冒出了一层冷汗,我顿时觉得心里像是被人用刀划开了道口子,生疼的厉害。

    “先替你上药包扎好不好?”

    “不好,先回答我的问题……”

    都痛成这样了还死撑着,你不难受我难受!

    “你闹够了吧!你想死经过我同意了吗?!”

    扯开他的衣领,看到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伤口已经恶化溃烂,刀口边红肿发紫,还有脓水和血水从伤口处流出。

    一时没忍住,眼泪就像失控般噼里啪啦往下掉。这谁啊,下的那么狠的手!

    “莲……”他想伸手过来,可是稍稍一动就痛的唇色发白,又是一身的冷汗。

    我倒抽一口冷气,转身就翻箱倒柜的开始找药。

    用了半盏茶的时间只找到了一瓶三七,虽然没有云南白药,好歹也能暂时先止血。

    那人躺在软榻上紧紧盯着我,给他上药的时候最大反应也只是拧起眉,竟然一声不吭。

    “明明最讨厌脏的人,这次倒是忍得住……”我一边抱怨,一边从衣柜里拿出件新的衣服给他换上。

    刚想转身让少游去打盆热水来,顺便收拾一下,手腕却突然被扣住。

    “什么?”

    他的眼睛还是亮的吓人,薄唇紧抿,眼眉微皱,夹杂着些许怨愤。

    呆呆的看了他一会,直到他手上的力道越握越紧,眉头越拧越深,我才明白过来。

    我躲开他的眼,心跳一下加快,感觉有灼人的热气从脸上散了开来,“那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被你爹叫过去和我大哥过招,当时我大哥已经是动了要杀你的念头,就因为之前在石香院你爹……丢下你后我看了你整整一个时辰……”

    “然后?”他的声音很轻很弱,如果不是房里很安静否则不可能听的清楚。

    “然后,你小时候根本就是很讨厌我吧?那时候还没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我表现出厌恶,原先我只是觉得不习惯但也没上心,后来大哥说要我拉你一把我照做了,可是谁知道你这么别扭……我没有同情过你更没有可怜过你,只是每次看到你满眼都是阴霾,那种毫无生气的样子觉得看着心里不舒服,不过你好像也挺享受这种感觉的,偏偏我这个局外人越看越难受,我看不过去嘛就想找你麻烦,后来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见到你就那样了……”

    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既然你讨厌我那我也讨厌你。

    “说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说到后面实在是太低声下气了,忍不住掐了一把他的手,但没敢用力。

    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刚才摔疼了没?”

    我撇了撇嘴,想说疼得不得了,再看他肩上的伤又咽了回去,“没你的伤疼。”

    本还想问是谁下的手,但话到了嘴边想想还是算了,先等他养好了伤再说吧。

    “我让少游来收拾下,打点热水给你擦擦身?”

    他点点头,闭上了眼。

    呼出一口气,终于搞定这个比孩子还孩子气的男人,累得我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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