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女频小说 > [十二国记]破枷之岚,天之苍苍

正文 64第二十章 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为了将你赶尽杀绝2

    几天之后,乐俊还没从蓬山回来,延麒也还没到,塙麒就要独自面对一个让他无法面对的问题。

    此时,他就坐在朝议的御座之上,听春官府的内史官禀报着。

    当时塙麒交给乐俊的可不止有前去蓬山迎还先塙王的事情,还有另外两桩:拟定先塙王的谥号,以及准备国葬之仪。

    蓬山此行与主持国葬非乐俊去不可,可是这拟定谥号和准备葬仪就不是非他不可了,甚至于他对于拟谥这件事还不太好插手,临走之前就把这事直接交给春官府了。

    一国之君崩御之后的谥号,可谓是臣子和人民对其执政时期所作所为的一个最终评价,是后世史官对这一位王的盖棺定论,结根的崩御本来就与塙麒有着不菲的关系,再由乐俊来评价,无论是塙麒还是乐俊本人都想避免这样的情况。

    然而这本就是春官府的职责,所以塙麒给乐俊找了去蓬山这件差事也有让他避嫌的意味,这以往历来是由内史官草拟谥号,再由春官长上报给假朝的执掌者的,如果假朝执掌者看先王顺眼,可能还会给个还行的谥号,反之就倒霉了,现在略过了春官长上报那一项,也不算太过分。

    问题就出在内史官拟定的这个谥号上。

    “虚王……”塙麒重复了一遍刚刚内史官上报的谥号。

    虚,就是无,意味着结根这位王什么都没有做,虽然没有做过坏事,但也没有为人民做过任何好事,有了跟没有一个样。

    在所有谥号之中,大致会按照君王生前的功过,分为美谥、中谥和恶谥,“虚”这个字虽然算不上是对这位王持政予以否定批判的恶谥,但也好不到那儿去,这个字有时候还显得比那些有恶谥的王更毒。

    好歹那些王虽然得到的是恶谥,但不管他们做对做错总是做了,你身为王啥都没干,连王的本职都不作为,还想咋滴?

    史官,这大概算是所有官员之中一个比较特异的群体,平时是没他们什么事的,然而有高位人物想要著事立传的时候,所有人才会看到他们的存在。

    因为远离权力中心,而且通常需要他们的都是在自己亡后,由下任假朝执掌者下结论的,少有王会特意一直养着他们,也许是长久被视为透明人所形成的反逆心理,他们反而更重视自己的存在感,当真的有需要他们的时候,尽皆是一副“你终于也有一天要求到我头上了”的脸色。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史官们都是些性格拧巴的人物,错王治世五十二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就得一“错”字为谥号,难道他生前的些微功绩就全看不到?前任泰王治世百余年,因为后期骄奢淫逸,就得一个“骄”字;还有前代景王舒觉崩御,还好因为景麒还没陨落,是个厚道的麒麟,最后倒得了个“予王”。

    简单来说,就是有一份恶也夸到十分,不提王之功绩,喜欢言王之过错,这还不算,还要一脸“老子大义凛然不畏权贵忠言直谏,你们一个个只会阿谀谄媚歌功颂德,否定老子意见的通通是非不分黑白不明”——说得好听点是对错分明,其实说白了就是拼命找存在感,贬低别人抬高自己而已。

    当然这也是有每一国内史官的例行作风在,庆国、才国的内史官通常给历代王和大臣的评价都比较温和,雁国、戴国就要严苛一点了,至于巧国的内史官嘛,别国说起来就一个字:毒——这点单看前代错王的谥号就知道了。

    面对这样一群人,通常王崩御后的假朝执政者都懒得看,也懒得跟他们扯皮,只要内史官不是太过分,恶谥就恶谥呗,反正又不是他自己的。

    “是的,台甫大人,下官认为没有比这个字更适合先王的了。”内史官一片趾高气昂地说道。

    塙麒心中就是一堵。

    虽然不想看内史官这样的脸,但塙麒却无法批判他错了。

    结根确实什么也没做,这是事实,除了登基大典之外,她甚至从没有一天坐在这个御座上过,平日里总理国政的都是塙麒,再其次就是冢宰韦深知等人,从即位到崩御,她就没经手过任何一件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然而结根为什么如此?——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塙麒希望她如此而已,现在他不但害死了自己的王,就连身后名也无法为她保存,累得她被冠上“虚王”这么一个谥号,塙麒心中自然更加难过。

    也是憋屈。

    塙麒是巧国宰辅,本来就不是名正言顺的王,如果还想学那些昏庸无道的王一样,那样根本不会有人理会他,所以他注定只能走能臣路线。

    要走这条路,他就不能什么事都依循着自己的性子,必须要让所有人认同他的做法,就算不是绝对公平,起码说提拔褒奖或者贬斥责怪都必须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结根到底做没做过,或者说究竟做过些什么,那些人民可能因为无法接触这个层面的事情而一无所知,但这在巧国官场之中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内史官拟定的谥号并没有任何不对或者逾矩之处,这是个让他都无法反驳,无法颠倒黑白说出“这个不对,先王才不是这样”之类话的谥号。

    然而这反而让他对结根更加歉疚和悔恨。

    “……我……”他想要反驳,然而却说不出反驳的理由,沉吟许久之后,最后也只能挥挥手,既不说肯定也不说否定,只是改变话题,“……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内史官一礼,回到自己的队列中,塙麒那个态度,虽然没说什么,可也算是默许了。

    却是韦深知上前一步道:“臣有事,明州连日降雨,以此为源头的洛河水位急升,尤其是在交趾郡境内的河段,有决堤的可能。”

    塙麒心中咯噔一下,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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