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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2雪?迹(上)

    在冬储月过去了一半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或者其他,韦尔奇和大蚂蚁乐斯相互追逐着回到了居住地,开始帮凯勒曼储备寒冬所需的食物。阿帕契在前世对蚂蚁可以搬动比自身体重至少10倍,至多100倍的传闻很感兴趣,它乐颠颠地想,如果以乐斯的体重比例来看,会不会把韦尔奇直接搬起来然后砸到地上,然后扑/上去。结果现实是,乐斯回到居住地后,除了偶尔跟韦尔奇出去弄弄桑毛甜浆,大部分时间是跟阿帕契呆在一起的。

    “为什么你不去帮忙?”阿帕契皱着眉头问,部落的雌兽们都在帮兽人整理猎物、硝制兽皮、缝制衣物。它家这只,则是跟它一样,各守一边台阶,托着个腮望天发呆。

    乐斯无聊地甩着两只触角,“因为我要照顾你。韦尔奇是个好哥哥,乐斯要做个好二僠。”

    阿帕契翻了个白眼。

    【有没有搞错,谁要你照顾了。

    吃饭是我自己吃,洗澡是我自己洗,穿衣也是我自己穿。

    啊,好无聊啊。】

    它转过头,看着那个红发大眼美人,一丝邪/恶的念头蹿了出来。

    【难道乐斯从来,也不曾想过以蚂蚁的搬运优势压/倒加斯拉熊?这样比抱大腿容易地多吧。生米煮成熟饭后,韦尔奇一定会负责的。】

    “你盯着我干什么?”乐斯奇怪地转头。

    “没,没什么!”阿帕契连忙摇头,韦尔奇哥哥的贞/操还是让乐斯自己想办法去攻克吧。

    摆脱了乐斯纠缠的加斯拉熊和月熊埋头苦干,工作效率惊人,到第一场雪花刚落下来的时候,那块专门用来储物的空间已经被塞得满满实实的,熊兄弟俩长长地出了口气,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这样冬天食物供应总算是差不多,不会挨饿了。

    然而当天下午,诺斯牵着霍珀踏雪而来,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后,开始大呼小叫,嚷着“凯勒曼你们肯定忘记给小雌兽准备过冬的房间了。”“天气这么冷,你们盖的房子肯定不能让阿帕契安然度过这个冬天了。”

    熊兄弟俩才意识到他们只顾着寻找食物,因着自己过冬从来都是厚皮一身,所以根本忘了雌兽弟弟的不同。

    诺斯见他们愣住,脸上带笑,“啊,今年冬天就让阿帕契去我们家吧,你看冬储月的时候我不是把阿帕契照顾地很好嘛。”

    熊哥哥们瞪着旁边围着阿帕契蹭来蹭去蹭得正欢的狮子霍珀,当然不同意把在漫长的冬天把弟弟入在别有居心的兽人身边。

    被拒绝了的诺斯哼了声,告诫他们已经盖好的房子虽然能抵风雪,却经不了寒,必须要想办法增加房子的温暖程度,增加火塘数量和皮毛覆盖。说完,带着霍珀走了,丢下句“我随时欢迎阿帕契来我家。”走了。

    凯勒曼的头都大了,冬储月已经结束,根本没有再多余的时间去打新的皮毛,为了保证热量供给,他和韦尔奇冬储的食物选的大部分是肉脂及多的尖牙猪,虽然尖牙猪的猪皮够厚,但也因为皮能吃,凯勒曼把它们全部做成了可信用的东西。至于寻找保持一冬火塘燃烧的树枝,也在一场风雪后变得不那么现实。

    阿帕契看着凯勒曼头痛的样子,表示它们完全可以住进洞穴里,抵风抵寒,又不用再劳心劳肺。

    韦尔奇大声叫好,乐斯也点头地表示他们一族从来都是洞穴居民。凯勒曼确定阿帕契是认真要住洞穴后,便欣慰地拍拍小雌兽的头,深感自家弟弟的贴心懂事。

    于是整个冬天,三兄弟外加一只蚂蚁全部进住树下洞穴。

    用来睡觉的洞穴空间对两头熊和小雌兽来说,本来是绰绰有余,但加上等同月熊身高的蚁后后,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乐斯被要求保持人形。蚁后表示抗议,最后以一比三完败。民众的理由是冬天里不管是月熊还是加斯拉都有温暖的长毛,小雌兽阿帕契可以在它们的怀里享受到温暖。蚁后却只有厚厚的甲皮,而且冬天里温度颇凉。

    “我也想被韦尔奇抱在怀里。”眨巴着大眼睛的红发美人一边用手摇着加斯拉熊的尾巴,一边盯着阿帕契。

    “为什么我不能被抱在怀里?”

    “你去凯勒曼那。”韦尔奇嗡声嗡气地说。

    乐斯:“……”

    被韦尔奇裹在臂弯里的阿帕契借着微弱的火光,只觉得那双没有眼皮占了半张脸的眼睛深幽幽地写满了各种嫉妒各种恨,直直向它望来。阿帕契打了个冷颤,往熊毛更深处缩去。

    加斯拉熊抖了下耳朵,移动了几下脑袋,继续沉睡。

    乐斯那双眼睛更深幽了。

    对于熊来说,冬眠就是睡觉睡觉睡觉再睡觉^0^。

    对于人类来说,睡觉虽然是最美好也最需要的事情之一,但生物构造决定了除了植物人外人类这种生物实在没有长时间睡觉的良好体质。

    于是阿帕契在转过来转过去,身体都是各方面疼和酸后终于爆发,它拼命地往出挣扎,想活动活动筋骨,摇摇脖子,上上厕所,呼呼新鲜空气什么的。但加斯拉熊抱得太紧了,只要阿帕契一动弹,它立马搂紧,轻轻在阿帕契背上拍两下,还蹭蹭。

    【蹭你妹个头啊蹭!!!赶紧给我醒过来!!!!】

    然而只是两岁的小雌兽,力气对半成年的加斯拉熊来说要用火柴棍戳人大腿差不多。

    出了一身汗后,阿帕契忍无可忍,它伸出两只胳膊,也不嫌脏了,手直接捏成拳头,左拳头对加斯拉熊的左鼻孔,右拳头对加斯拉熊的右鼻孔。

    【憋死你!】

    一会,气不通的加斯拉熊摆了摆脑袋,爪子往鼻子上扒拉,阿帕契赶紧撤手往出挣。

    【艹,不带这样的!】又被抱住了。

    继续努力!!!

    终于经过连续好阵子的挣扎,阿帕契终于气喘吁吁地站到了地上。

    大约是因为熟悉了阿帕契的气味,两头熊也只是动了动耳朵,并没有从深眠中醒来。

    洞穴干燥而温暖,但从熊哥怀里钻出来的阿帕契还是小小地打了个冷战。它从旁边皮毛堆里找了一张小点的皮子,把自己的脑袋像陕北老农那样缠了一圈包起来,然后又拉了件厚厚的兽皮把整个身体一裹,拿着根枯枝引了把火,向外面走去。

    还没走到洞口,就发现有微微的光透了进来。

    难道今天出太阳了?

    阿帕契疑惑地往外面走去。

    些许风透进来,吹得枯枝上的火明明灭灭。觉得不用火把也能看见,阿帕契便把枯枝插到了个背风处,裹紧身上的兽皮,向外面晃悠悠走去。

    洞口边的风越来越大,吹得人有点打颤。到了洞口,耳边却是一片安静,只偶尔听到“簌簌”的声音。

    眼帘中,世界一片洁白无垠。

    雪花无声息地落着。

    大雪把地上的一切覆盖住了,看不见路上那些坑坑洼洼上上下下,只剩一片片如奶油般光滑起伏的曲线。大地上那些曾经青芜又变成褐黄的草被掩在厚厚的雪被之下,只有周围落光了叶子的树耸立着,树干漆黑如墨,如钢笔简笔画一片黑白分明。

    阿帕契惊呆了。

    它生前是南方人,一直在祖国的东南方流浪,即使冬日里见到雪,也是薄薄的一层,小小的颗粒,落在行人的肩上还没来得及细看,就不见了,马路上永远只是清沥沥如同浸过水一般。所有的雪景、冰宫都从来都是电视和网络中美丽的场景。

    一股兴奋从血液里升起来,空气是冰寒的,阿帕契的脸颊却是热腾腾的。满心好奇的它伸出舌头,去接空中的雪。

    曾有人说过,雪的味道是辣的。

    舌尖几滴冰凉,一下芥末般刺痛的感觉,转瞬便逝了。

    阿帕契收回舌头,咂咂嘴巴,好像是有点辣。

    蹲下去伸出手,在地上抓了一团,凑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哇,好冰,好凉,竟然带着些丝丝甜味。

    真奇怪,一点点是辣的,一大把却是甜的。

    阿帕契站了会,忍不住诗兴大发,它咳了一声,高声念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惟余茫茫……大河上下,顿时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惜秦皇汉武……”

    “忘了,算了,换个,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嗯,雪,惟有暗香来。唉,太难背了,还是背个熟悉的吧,蜀道之难,难以上青天……呃,这个更难,北……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则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

    “怎么都忘光了?”

    ……

    “还记得什么啊?好像大部分都记不清楚了,来到这里大半年了……,忘记了好多……”

    “还能回去吗?能回去吗?”

    “呼——”

    长长的叹息后,阿帕契沉默着。

    虽然说地球那个世界好像没有人等待自己。同事,呵呵。朋友,也只不过是朋友罢了,他们终会都有自己的生活,忘记自己。

    但为什么,心里这么不甘,总有着说不明的牵挂。

    “我还记得什么呢?谁还记得我呢?”

    阿帕契低喃道,突然高声叫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岁一枯荣,春风吹又生。一岁一枯荣,春风吹又生。”

    它反复将那二句念来念去,心里却茫然地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念,只是觉得心头一片茫白。

    呆了半晌,一边鼻子有点堵了。

    阿帕契裹紧自己,迈出洞口。

    雪下了一夜,软软的,并不是很厚,没有到陷进膝腿的程度。

    四周都是安寂的。

    阿帕契走了好一会,回头,茫茫大地上只有一双脚印,落在身后。

    “这雪再下上半天,连脚印都没有了。”它呆呆地想。

    内心突然大恸。

    一股热泪涌到眼眶。

    那个世界里,那个地球上,自己就像这冬雪上的脚印吧,周围的人,后面的人,都不知道这脚印曾经存在过,只有自己回望时,才看到那孤单的足迹。

    谁也不会记得。

    “扑嗵。”

    它倒下去,大十字张开。

    雪不停地落下来,沾在睫毛上、眼角、鼻尖。

    从天空降落下来的黑色小点像沙子一样,把它的眼睛打得闭上,打得流出泪来。

    “我眼睛里进了沙子呢。”

    阿帕契喃喃说道,两行热泪便滚滚而下。

    它静静地躺着。

    风偶尔把雪吹动一层叠一层,像沙丘一样推动着移向远方。

    有一堆雪,却与雪丘的方向相反,似有点迟疑地向阿帕契的方向移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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