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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八章 仙觅闇魂之记忆

    二十二年前。

    蝶骨夫人只有十三岁,身份是江南雷家的幼女雷筠梦。因为雷家之主雷万钧与毒仙谷谷主印宿的关系一直不错,所以便在印宿三十五岁寿辰之际将幼女带到了毒仙谷为其贺寿。

    年幼的雷筠梦刚到毒仙谷就在大大小小的园子中迷了路,最后误打误撞进了一个摆设布局均与其它地方不同的院子,院子里面萧条冷清,然而却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条小路直通主卧房正门。雷筠梦很奇怪,明明这园子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为什么还要专门用上好的云母石铺就这一条雅静的小道。从房间里面传来了一阵悠然的古琴之声,雷筠梦自小习得琴棋书画,虽不说样样精通,可也略知一二。听那女子弹奏之声,就好比是空谷绝响,悠然而寂寞。雷筠梦好奇地走到窗子下面悄悄地用小手指在窗纸上穿了个小洞,只见房间里面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从她的位置真好可以看到那个女子的正面。那一瞬间雷筠梦便被那惊世的容颜震住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丽的女子!

    雪肤花貌参差是,素衣缓带慢抚琴。

    虽然从小便有不少人夸自己漂亮,但是十三岁的雷筠梦深刻地知道自己的美根本不能够跟眼前的女子相比!

    “门外是谁?”那女子突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便向着雷筠梦这边看了过来。雷筠梦还在云里雾里,却见着那女子往这边看过来了,以为她发现了自己,连忙起身跑开,没想到后面有一级小小的阶梯,雷筠梦一个不注意便扭身摔了下去。手肘从地面擦过,痛得她一张小脸皱到了一块儿。

    一双素手将她扶了起来,雷筠梦睁着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么近地看着她,更加觉得她美得不像是人间会有的人儿。

    “你没事吧?”素衣女子微笑着问道,本来以为是来给师父贺寿的那些人中又有不规矩的年轻公子,没想到是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娃儿。

    雷筠梦眨巴眨巴了眼睛,刚才那一瞬间都似乎忘了自己身上的痛,可是下一刻又想起来了,便捂着手肘嘶了一声。

    素衣女子轻轻地将她的袖子撩了起来,手肘的部分都磨破皮了,正往外渗着血。

    “跟我进来吧,我给你上点药。”说着便牵着雷筠梦的小手将她带进了屋子。

    “你叫什么名字?来这园子干什么?”素衣女子边为雷筠梦擦着药边问道。

    雷筠梦好奇地打量着屋子里面的摆设,这屋子全然不像是外面那样萧条冷漠,反而从一进来就透出一股暖暖的韵味。紫砂香炉内袅袅地燃着静心安神的迷迭香,整个屋子里面的桌椅床柜全是檀香木制成的,在迷迭香的起香之下又隐隐闻得出那股淡淡的檀香气息。

    “我···我叫雷筠梦。我迷路了······”雷筠梦小心地道。

    素衣女子浅浅一笑,道:“你是来为谷主贺寿的?”

    雷筠梦点了点头,那女子接着道:“那等一会儿我带你出去。你不要到处乱跑了,这毒仙谷有很多地方去不得。”

    “姐姐······”雷筠梦似懂非懂,反正有人能够带着自己找到爹爹就行了,但是她顿了顿,想要问什么。

    “什么?”

    “为什么院子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呢?”

    素衣女子秀眉轻轻挑了挑,笑道:“什么都没有?”

    “对啊,我看那院子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就像是荒废了一般。”

    素衣女子将雷筠梦的手肘包扎好,站了起来,微笑着道:“跟我来。”

    雷筠梦小心地跟在女子的身后,女子将她带到了院子的角落中,那儿的土壤相对于另外的地方而言更加潮湿,雷筠梦看着那素衣女子蹲在了墙角,便好奇地凑了过去。

    只见那墙角处有浅浅的一抹绿色,像是什么东西的嫩芽,从一个突兀的球根处长了出来。

    “呀!这嫩芽儿里面有红色的东西!”雷筠梦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植物,指着那嫩芽叫道,此时她才发现,其实满园都是这种叶子已经掉完了的植物,只是每一株发芽的情况都不太一样,有很多根本就还没有发芽。

    “这是彼岸花。”素衣女子犹如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一般看着那嫩芽道:“在过不久它就要开花了,真期待今年它能不能开出我想要的花。”

    “可是,它为什么没有叶子啊?”

    “花叶永不相见。”素衣女子淡淡道:“彼岸花在开花的时候是不会有叶子的。”

    “梦儿!”此时,一个如雷般响亮的声音在院子的门口响了起来。素衣女子皱了皱眉头,只见一个魁梧的男子站在院口叫着雷筠梦。雷筠梦的小手抖了抖,慌忙瞥了眼素衣女子后急急的跑到了那个男子身旁,小声叫道:“爹爹。”

    那男子没有理会跑过去的雷筠梦,反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院子内的素衣女子,整个心神完全被她的美丽所牵动!

    “雷庄主,您的千金已经找到了,就请随老奴回客房吧!”站在雷万钧身旁的老嬷嬷提醒道。

    雷万钧没有理会老嬷嬷的劝告,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素衣女子。女子悠闲地迈步往房内走去,根本就没有正眼看他,似乎从刚才开始便没有他雷万钧的存在!眼看她马上就要走进屋子,雷万钧立马叫住了她:“这位可是印谷主的大弟子夜姑娘?”说着便抬脚准备迈入院中。

    “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素衣女子在雷万钧刚刚迈步的时候轻启朱唇淡淡道:“这个院子禁止男人进入。”

    只是轻轻的一声,冷淡却不失威严,可是却让雷万钧在半空止住了脚步收了回来。他深刻地知道印宿的脾气,哪怕是血缘至亲一旦破坏了规矩照杀不误!就在那犹豫的瞬间,素衣女子已经走入房内轻轻关上了房门。

    老嬷嬷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冷的笑意,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子!

    当晚的寿宴上雷筠梦再次见到了她,坐中所有的男人几乎都被她的美貌所吸引,而大多的女子都投以羡慕亦或者嫉妒的不屑的眼光,而她只是淡淡地对自己的师父——毒仙谷谷主印宿道了声“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就好像身边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一般,高傲而冷漠。雷筠梦很奇怪为什么她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像是为自己擦药的时候,那个时候就像是一个温柔可亲的大姐姐,还领着自己去看刚刚发芽的彼岸花。

    带着疑问,雷筠梦离开了毒仙谷。

    那之后,雷筠梦听说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情,悔婚、背弃师门、割袍断义、被亲妹妹出卖······再之后便传出了她已自杀以谢师门。连着三天,雷筠梦都推说自己身子不舒服粒米未进滴水不沾。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一种信念的破碎。

    看着眼前的这个白衣公子,蝶骨夫人恍若回到了二十二年前,那个刚刚十九岁的女子那般的倾国倾城,如果自己是一个男人,应当会是穷尽毕生也会追随其左右的吧。

    甘莒老远就看见蝶骨夫人一直盯着自己看,以为她在看自己没有穿她准备的衣服,走近了之后便微笑解释道:“夫人准备的衣服很好,但是在下习惯了穿自己的衣服。”

    听见甘莒跟自己说话,蝶骨夫人这才从回忆中抽出神来,笑道:“快来,这个厨子是仙觅最好的厨子了,不知道他做的菜合不合你的口味!”

    甘莒看了看桌上的菜色,这仙觅邻山环水,所以仙觅菜系里面大多都是野味和河鲜。甘莒高兴地坐了下来,蝶骨夫人为他斟了杯酒后笑眯眯地道:“快吃啊!”说着还为他夹了一块浇汁熊掌,“这熊掌不少大官贵人都专程来仙觅指名儿吃,你尝尝!”

    甘莒总共与蝶骨夫人见了不过两次面,总的来说还算是半个陌生人,这蝶骨夫人这般熟络的样子反而让甘莒不太适应了,甘莒心里乱想着:莫不是想要包养我这个小白脸儿?

    蝶骨夫人这也才发现自己这般殷勤好像不是很合适,便笑了笑,转着话题道:“我记得上次甘公子说自己祖籍在蜀州?”

    “对啊,就是很多年都不曾回去了。”

    “那你现在定居在哪儿?”

    “徐州。”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徐州啊?”

    “去了凉州后就回去。”甘莒看着蝶骨夫人,问道:“有什么事吗?”

    蝶骨夫人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说完后便不转眼地盯着甘莒看,甘莒都被看得发毛了,只听她微笑道:“要是我有一个女儿的话我定会将她嫁给你!”

    甘莒一个不注意便被汤汁呛住了,连连咳嗽,俊颜被憋得通红,蝶骨夫人笑盈盈地为他递上一小碗煲汤,看他喝下后缓了好大一口气后掩嘴笑道:“你真是!又没有说让你娶母老虎!你怕什么呀!更何况我也没有女儿啊!”

    甘莒正准备解释,抬头却看见了蝶骨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知该称为哀伤还是痛苦的表情。

    他记得江湖传言蝶骨夫人本来有一个幼女,却在十年前被自己狠心又多疑的丈夫当着自己的面摔死了。所以后来蝶骨夫人才从一个温婉不问世事的女人摇身一变成为江湖中人人唾骂却也人人畏惧的狠毒女人蝶骨夫人。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甘莒再怎么看也看不出来一丁点狠毒的样子来。

    一会儿之后,蝶骨夫人却全然不同于之前的语气,只是淡淡地问道:“听说,这几天你一直在忘忧客栈照顾着采娘?”

    甘莒仍然吃着东西,道:“夫人的眼线还真是多。”

    蝶骨夫人笑了笑,道:“也就只有在仙觅多一点而已。”

    甘莒放下筷子,道:“也不知道是你的哪个手下打的,真是狠心,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是我吩咐的。”蝶骨夫人淡淡道。

    甘莒看着她,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坦诚,一时间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世道,你不对别人狠一点,别人就会对你狠。如果我不能快点找到姬郁寒要的人的话我蝶骨夫人在江湖的名声就毁了。”

    甘莒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提起筷子吃东西。

    蝶骨夫人无奈地笑笑:“你也觉得我歹毒吧。”

    甘莒摇了摇头,道:“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活法,我们只是活法不一样罢了。”

    蝶骨夫人会心地笑了,又为他夹了一块野生金鳟鱼。甘莒浅浅皱了皱眉头,看着那块鱼,始终下不了口。

    蝶骨夫人笑了笑,道:“你不喜欢吃鱼?”

    甘莒又摇了摇头,道:“我每一次吃鱼都会被卡住······”

    蝶骨夫人掩着嘴欢快地笑着,声音清脆悦耳,全然不似一个都快四十岁的女人的笑声,站在亭子外的管家以及下人小厮们纷纷侧目,惊讶地看着亭子内蝶骨夫人笑着为甘莒解释那鱼已经将刺剔除了,管家震惊了许久之后眼角不易觉察地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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