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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丫鬟妙语瞒太夫人,想对策两夫人叙话

    且说莫愁湖畔,高朋满座,分外热闹,下面儿媳妇、孙子媳妇、重孙媳妇帮着招呼客人,八十岁的魏国公太夫人稳坐钓鱼台,安安稳稳看戏,听着铺天盖地吉祥话,心里颇为得意,这南京城,谁能有她的福气大呢?熬了几十年,从重孙媳妇熬到现在,总算是熬出头了,万事不用操心,只需好好保养身体,享几年清福便是。

    毕竟八十岁的人了,坐了半天,又喝了几杯酒,不免歪在榻上引枕上开始打盹,一旁伺候的大丫鬟明玉见了,便凑过轻声说道:“老太太,奴婢扶您进去歇歇罢?”

    太夫人惊醒过来,端了端身子,摆摆手说道:“不用了,那么多客人在,我这个做东道的反而先回去歇着,成何体统?你去泡一杯酽茶与我来吃了,消消食,提提精神。”

    “是。”明玉应下,下去洗手泡茶。待她端着一杯红亮的普洱上来,太夫人却面有疑色,指着湖畔抄手游廊处的宾客问道:“怎么我打个盹的功夫,客人少了那么多?是不是下人没有伺候好,气跑了客人?”

    国公府大少爷两个儿子推有孕的亲婶娘下湖,还口出误言的事情被带着小孩子拜寿的客人们知道了,担心继续留下去不妥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何必留在这里看八十岁的老寿星尴尬呢?日后不好见面啊,所以这些客人找了各种理由向当家的世子夫人提前告辞了,只留下一些不明真相的贵妇留在湖边看戏话家常。

    太夫人房里“明”字辈的丫鬟都是打小伺候太夫人的,这明玉更是太夫人心尖上的人,是个红楼梦里头鸳鸯般的人物,她深知其中缘由,但夫人和世子对她千叮嘱万嘱咐,说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先不要告诉太夫人为妙,横竖于是她镇定笑道:

    “老太太的千秋,下人们那里敢怠慢客人呢,一来是此时天色不算早了,有些夫人家里有事,就先告辞走了,二来呢,方才唱几折牡丹亭的落玉下去休息了,这会子在戏台上唱西厢记的是他徒弟,这徒弟虽好,但远不及师傅,姜还是老的辣嘛,落玉珠玉在前,所以听戏的渐渐少了,好些年轻的小姐去后花园赏花放风筝。”

    明玉这话说的漂亮,“姜还是老的辣”等话还不动声色的拍了太夫人马屁。

    “哦,难怪呢。”太夫人接过曜变天目茶碗饮了半口,而后吩咐道:“去和戏班班主落玉说,我们给双倍的价钱,再请他出来唱几折戏。”

    “是。”明玉应下,正待遣管事妈妈去找班主说和说和,冷不防太夫人又问道:“怎么不见夫人和世子夫人?”

    明玉转身笑道:“有些客人告辞,这会子两位夫人应该在二门处送客呢。”

    “嗯。”太夫人心下不作疑惑,点点头说道:“虽说我们国公府是南京大家,但越是如此,礼仪就越不能废,跟她们两个说我知道她们今日辛苦了,到了晚上家宴的时候,我会重赏她们。”

    等到了晚上,这纸就包不住火了,只希望五少奶奶平安无事才好,否则——明玉想起顺平侯夫人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心下一阵慌乱,忙转身离了这里,吩咐两个小丫鬟好好伺候着。

    明玉出了莫愁湖,一个管事妈妈模样的忙迎上来,明玉急忙问道:“太医请来了没有?五少奶奶有无大碍?”

    “太医倒是来了,只是——。”管事妈妈吞吞吐吐道:“只是这位太医是顺平侯夫人见太医迟迟不来,便取了侯府的牌子请来的,咱们请的太医至今都还有影子。”

    国公府这下丢人丢大了,明玉听的心惊,“太医是谁出去请的?事关五少奶奶和胎儿的安危,怎么如此不上心?!”

    管事妈妈见四处无人,便凑过去低声道:“姑娘您说巧不巧?出去请太医的,恰好是大少奶奶陪房过来的人。”

    大少奶奶的陪房,就是太夫人娘家家生子,明玉恨恨道:“大少奶奶自己不尊重也就罢了,整日的把大少爷往歪路上引,拖累的两个小少爷家教也不好,这下连太夫人的脸面都被丢尽了,此刻她人呢?”

    管事妈妈说道:“据说去五少奶奶院了,这会子和五少奶奶的五堂姐、周翰林夫人对上嘴、打官司呢。”

    一听这话,明玉彻底死心,心里反而轻松下来,说道:“大少奶奶带着两个小少爷负荆请罪的话,还有一丝将此事遮掩过去的机会,如今她自寻死路闹开了,就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你去和两位夫人说,老太太这边我兜不了多久了,还请两位夫人速速了结吧,总不能要老太太出面收拾残局。”

    管事妈妈应道,“我这就去。”刚走了几步,明玉叫住她,说道:“麻烦妈妈和我那妹子明珠说一声,这事闹大了,她身份尴尬,能避多远避多远,千万别搅合进去。”

    管事妈妈脚步一滞,说道:“这个——明珠以主事身份接待顺平侯夫人,顺平侯夫人大怒,这会子,已然覆水难收了。”

    明玉听了,身形一晃,定定神道:“我知道了。”

    妹子啊,我早就说过,贪心不足蛇吞象,可这是世上那条蛇最后吞了象?还不是都被象一脚踩死了……

    魏国公府厅堂内,魏国公世子夫人和婆婆魏国公夫人相对枯坐,这时进来一个丫鬟,说“奴婢哥哥另请的太医已经去了五少奶奶院,可是这位太医听说有太医正在里间问诊,两话没说提着药箱就走了。”

    “千赶万赶的,还是迟了一步啊,同行相忌,那位太医肯定是要主动避开的,这下又是我们国公府失礼了。”魏国公夫人叹道。

    世子夫人吩咐道:“虽没有看病,但也要封一封诊金给他的。”

    丫鬟说道:“奴婢给了最上等的红封,可是那太医不肯要,说无功不受禄,匆匆走了。”

    魏国公夫人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已经把人得罪了,这位太医以后是不肯上咱们家门的。”

    丫鬟悄然退下,世子夫人跪下请罪,“都是媳妇管教无方,出了这等大事,请夫人责罚。”

    魏国公夫人苦笑道:“追根究底,这也不是你的错,大孙子腿脚残疾是胎里带来的毛病,大孙子媳妇也不是你做主娶进门的,老太太怜惜大孙子,从小就将他抱过去养在身边,宠溺太过了,耳根子又软,经不起人挑唆,慢慢就兄弟离心了。”

    太夫人是个厉害婆婆,魏国公夫人年轻时没少吃苦头,她就索性躲起来,将管家之权交给儿媳妇世子夫人,横竖做的少,出错就少,都说隔辈亲,太夫人对魏国公夫人严苛,可是对孙媳妇世子夫人倒比较宽容。

    世子夫人眼里出现一抹厉色,“都是那愚妇挑唆的,媳妇只有两个儿子,小时候兄弟俩虽然不养在一处,但是关系很好,大儿子腿脚被人嘲笑,还不是他亲弟弟打将过去给哥哥出头?可如今,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起了萧墙之祸,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两个是我的亲孙子,五儿媳妇肚子里的也是我的亲孙子,我现在左右为难,还请夫人指点迷津。”

    魏国公夫人当甩手掌柜习惯了,那里肯接着这个烫手山芋?她对大少奶奶的为人心里明镜似的,若能动早就动了,可是这个大孙子媳妇是太夫人挑的,而且还是娘家人,太夫人护短是出了名了,国公夫人不敢触这个霉头。

    所以魏国公夫人打起了太极,说道:“府里是你当家,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顺平侯夫人,听丫鬟们说,咱们送过去的点心粥品她一概没动,只是说看着亲妹子受苦,她无心茶饭。方才明玉也派了人来,说她只能哄着老太太一会了,若等宴会散了此事都没了结——恐怕老太太这个年纪受不住啊。”

    世子夫人忙说道:“老太太一把年纪了,今天又是八十大寿,肯定不能由她老人家给顺平侯夫人这个晚辈赔礼道歉的。可是按照目前的情况,就是我豁出去脸面和顺平侯夫人赔礼,这也不是一两道歉话就能罢休的。”

    国公夫人点头道:“那是自然的,现在咱们诸事不占理,这事岂能轻易糊弄过去了?再说了,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顺平侯府不追究,外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世子夫人为难道:“若要处置,其实也就是明珠和大儿媳妇两个人,可是这两人偏偏是老太太的,这不是打老太太的脸么?若不处置,顺平侯夫人断然不依的。”

    国公夫人说道:“你说的对,其实此事说白了,就是要和顺平侯夫人好好商量,看这事怎么了结,至于你那大儿媳妇,唉,为人媳妇的,受些委屈也就罢了,她是个懂事明理的,肯定明白你的难处。”

    世子夫人顿时明白婆婆的想法,就是将这个两难的问题直接抛给顺平侯夫人选择,不管罚还是不罚,横竖最后都是顺平侯夫人的心意,和自己无关,老太太也怪罪不到自己头上来。

    至于大儿媳妇的委屈——婆婆说的对,在国公府这样的大家族里头,谁不是多年媳妇熬成婆?想当年自己生的长子腿脚有残疾时,里里外外受了多大的压力和委屈。受多大气,将来就享受多大的福气,若这点都做不到,有什么资格当国公府的宗妇?!

    世子夫人去了五儿媳妇院子,国公夫人心中摇摇头,我这个媳妇,还是欠火候啊,这顺平侯夫人若这么容易打发了,燕京永定伯府还不早就把她灭了?如何能到如今后继无人,坐等爵位易主的境地?唉,如今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先让她去投石问路吧。

    末了,国公夫人唤来心腹陪房,吩咐道:“交代下去,街上太医的马车如何那么巧和泔水车相撞了?查清楚是谁指使的,只要和国公府有关,谁都不要放过,也不要声张,先报于我知晓。”

    “还有,从今日起,把两个小少爷抱到我这里养,周围伺候的人全部换掉!查一查和两个小少爷比较亲近的奶娘、小厮和丫鬟们,是不是有谁故意在小少爷那里乱嚼舌根,引他们仇视亲婶娘,竟敢当着那么人的面,大骂出口!童言无忌,这事慢慢就淡了,可若长大了还是如此,就是我的亲重孙,也要逐出家门。”

    陪房从未见向来隐忍的夫人发那么大火,忙说道,“可是老太太不会答应吧?万一大少奶奶跑到太夫人那里哭诉——?”

    “曾祖母养重孙子,天经地义。她就是一败坏门风的搅家精。”魏国公夫人目光一冷,淡淡道:“老太太八十岁的人了,经过此事,她若还护着这个娘家人,我倒要看看徐家的族长同不同意了。”

    魏国公府,五少奶奶院。

    世子夫人看过昏迷中的慧莲,详细问了太医病症,得知胎儿并无大碍后,心下稍定,其实说心里话,她对两个儿媳妇都不满意。

    她膝下只有两个嫡子,大儿子的媳妇是老太太挑的,慧莲则是国公爷和婆婆做主聘的,她插不上话,当初国公爷和颜家当家人书信里本来给幺儿说的是颜府五房嫡长女睡莲,她私心想着,颜家世代书香,对嫡长女的教养严格,也算是门当户对,可是后来颜府劫后余生,皇上突然给颜家嫡长女睡莲和顺平伯赐婚,魏国公府顿时落了空。

    当时她以为公婆会另起炉灶,在南京城另选淑女,她心里有了中意的儿媳妇,正要向公婆开口试探时,婆婆却说,要聘颜家五房嫡次女慧莲!

    世子夫人是浑身的不愿意,长女变次女也就罢了,关键是这嫡次女还是继室生的,而这位继室的风评不佳,这样的人,能养出什么好女儿?

    可是婆婆说,颜家家风正,名声好,慧莲虽然是嫡次女,可是将来她的亲弟弟宁嗣是颜府当家人,这门亲事算是不错的。再说慧莲嫁过来,头上有三层婆婆调/教着,当家的本领慢慢就锻炼出来了……

    公婆认可的事情,做媳妇的哪敢说个不字,世子夫人亲手写了幺儿的庚帖、喝下慧莲敬的媳妇茶,可心里到底种下了一根刺,时不时感觉不痛快。

    婆婆不痛快了,能眼睁睁看着儿媳妇痛快么?所以世子夫人明知太夫人总是无故敲打慧莲,她也从未出言安慰过,明珠频频给慧莲添堵,她也装不知,只要不越界触犯底线,她都觉得慧莲应该受下这些,若想富贵,必先受罪,这国公府那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

    世子夫人从慧莲房里出来,去了隔间寻顺平侯夫人说话。世子夫人是长辈,睡莲站起来微微颔首行礼,世子夫人见睡莲的容貌和通身的气派,又能生儿子,又会过日子,总觉得慧莲尚不及这位长姐一个手指头,暗想若当年聘的是这位嫡长女做儿媳妇,那里会生这么多破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说白了,就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若睡莲真嫁过来,估计这个世子夫人的日子会更不好过,O(∩_∩)O哈哈~。

    魏国公府家族庞大,太复杂了。就像刘震云在《一句顶一万句》里写的,街上的事情,一件事就是一件事,而家里的事情,一件事后面藏着十件事,要了解一件事,就必须搞清楚藏在后面的十件事。而魏国公府,貌似还不止十件事,不过舟明天会把这件事写完的。

    图为太夫人用的曜变天目茶碗,属于日本收藏的十大中国极品文物之一,据说,这个碗里可以看见宇宙。

    曜变天目茶碗,等级:国宝;价值:传世孤品;年代:南宋;质地:陶瓷;流入日本时间:古代;收藏地:东京静嘉堂文库。日本人用“碗中宇宙”形容其中的色彩变化。此碗是德川家康传下来的秘宝,在明治年间被三菱总裁岩崎小弥太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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