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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名动

    第七十三章名动

    在隐隐的嗡嗡议论声里,行罢大礼,新人送入洞房之后。新郎倌并没有照常例出去敬酒应酬,反而是向洞房里几个丫头挥了挥手,丫环们迟迟疑疑地看过来,见他神色坚定,也不敢抗命,低头相继出去了。

    红烛将房间照得一片明亮,凌松泽静静看了坐在床沿处,微微有些颤抖的新娘好一会儿,终于微微一笑,走近过去,轻轻地掀开了盖头。

    满头珠玉的大妞深深地低着头,这是一场多么美丽的梦啊,一日复一日,她欢喜地连做梦都会高兴地醒过来,她快活地,时不时要掐自己一下,才能相信,这是真实,而不是梦。

    可为什么,要在她最快活,最幸福,愿意舍尽一生,才求来的日子里,从这样的美梦里惊醒过来呢?

    一直以来,那么多阻力,那么多嘲笑,那么多不以为然,还有,那么,那么,渺茫的希望,她依然一直坚持着,一直等待着,为什么到了最后成功的时候,才真的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狂妄和愚蠢。

    她怎么就这样不自量力呢。明明只是想他好,只是想他好,为什么,竟反而害了他。

    凌松泽慢慢在她身边坐下,慢慢伸手按在她的肩上,她瑟缩着想要后退,却又无处可退,怯怯地抬眼想要看他,却又忍不住避开。

    凌松泽看着她本来清丽的脸上,涂满了脂粉,又叫泪水给糊了妆,一条条一道道,狼狈得哪里象是大喜之日的美丽新娘。

    可是,这样笨拙而无助的样子,却是叫他心中一软。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这个女子,就总是安静地在一旁,悄悄地看着他,静静地等着他。

    他的衣服鞋子,房里的被子枕头,样样都有她的针线,她满手的针眼,至少有一半,是因他伤的。

    她不聪明,不能干,帮不上他的大忙,可是,每一回他疲惫,每一次他虚弱,第一个冲过来,试图支持他的,一定是她。

    一年又一年,她从不逼他,只是安静地等着,她从不会象院里那几个漂亮丫头一样,找机会亲亲热热劝他喝酒,半夜送食物,穿得清凉凉在他身边乱转。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丫环,她会的,也不过就是好好做针钱,好好做饭菜,尽力服侍他。

    越是在他面前,她越是拘谨,越是慌张,穿得也越是端庄正式,她只不过是个傻丫头,哪里配得上有一百个心眼的凌松泽。

    可是,这世上,也只这么一个傻丫头,会这样全心全意地望着他,全心全意地等着他,为了他被人嘲笑,为了他与爹娘争吵,为了他,变成敢在大街上打人的凶妇……

    他轻轻地伸手,拭去大妞的泪水:“傻丫头,刚成亲就哭成这样,真是不给我这个新郎面子。”

    大妞怔怔地看着他,他的温柔如梦,他的亲近如梦,这一场轰轰烈烈的亲事也如梦,可是,世人非议纷纷,这样的美梦啊,她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盼着尽快醒来,只是呐呐地说:“你……不去敬酒吗?”

    “敬什么酒?真以为是我的生死之交吗?不过都是些酒肉朋友,生意场上的亦敌亦友的家伙,不管脸上多少笑,底下也得防着他们的刀子。这种人的话,听过就算,当真了那才傻呢,大妞,他们不过是妒嫉我罢了。你这傻姑娘,这大喜的日子,倒为了不认识的人说的无聊话,这样叫你的丈夫丢面子。”

    凌松泽微笑着。

    这个时候,留在洞房里不出去,确实显得太迫不及待,太失礼了,但是,这个一心一意只有他,却被打击得瑟缩哭泣的女子,比外头那么多居心不良的客人,更加需要他。

    他轻柔地伸臂,把那傻乎乎的姑娘揽入怀中:“大妞,别怕,这一生,我会对你好的……”

    明亮的烛光中,他的神色安然,轻柔的抚慰声,伴着少女喜极的低泣声,低低响起。

    这一刻,他的诺言,发自真心。

    他不知道,多年前,同样是韩家的新房,韩诺对他那同样也紧张慌乱的新婚妻子说,我会对你好的。

    他是从不失言的韩诺,这样的承诺,亦是出自真心。

    许多年后,凌松泽却只会淡淡地对义弟说:“你们自然没有什么不好,可是,怕也谈不上什么好吧”

    只是,这一刻,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喜事里,去想那样的杂念,新房里一片温柔,而新房外,却有了许多的喧哗。

    新郎倌把客人扔下不管,只顾亲近亲娘的行为,惹得不少客人,或轰笑,或哗然,或叫闹,或不依。有人不过是想着喜事里图个热闹,有人却是存心要闹乱子了。

    总算这个时候,一直当木头,连笑也不赏脸给一个的韩诺站出来,做一个主人一个弟弟该干的事了。

    他亲自一桌一桌敬酒。男女有别,文素秋不便陪着出来,只能委托管家韩富,帐房韩贵,一左一右地护着。

    赔礼道歉,说笑闲聊,都归两个老人,他只负责喝酒。

    这样的态度,大家自然是不会让他混过去的,但难得韩家这位不管事的家主肯出头,也不能放过他。

    大家都笑嘻嘻地,韩兄弟,你的面子大家不能不给,可大伙的面子,也不能这么白晾着。一人一杯酒,你满满干了,便算是扯平了,要是撑不住了,说一声,请凌兄弟出来,也就是了。

    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韩家贺客无数,一人一杯酒地敬下来,十个人上阵也撑不住啊。

    然而,韩诺一声不坑,拿着酒杯就这么一个个敬了下去,一口一杯,半点折扣也不打。

    开始大家都是抱着玩笑的心意,等着看韩诺什么时候撑不住,可是在韩诺连着敬完三桌之后,宴席上人们的脸色都变了。

    没有人再议论什么,没有人再笑谈什么,没有人再有空说凌松泽的闲话,或顺便谈自家的生意,人们都只是盯着,连脸色也没变一下的韩诺,看着他老老实实,一个个地继续敬过来。

    所有人注意的,猜测的,已经通通和凌松泽无关了。而是,这韩诺什么时候才会受不了,才会醉倒?可看起来……已经五桌了啊,他可是脸也没红一下,跟喝第一杯酒时一样清醒啊……

    六桌了,六桌了,天啊,他喝的真是酒吗?

    有那脸皮厚的,胆子大的,唯恐天下不乱的,甚至挤过去要检查,虽不好从韩诺手里抢酒,可那味道闻着确实不错。甚至还有人拎着酒壶,为了防止有假,亲自客串倒酒的。

    七桌了,文素秋急得满身出汗,几次三番想冲出来拉人,又顾忌着礼法,没敢太造次,最初韩诺出去帮凌松泽撑场面,她还为丈夫终于肯出力而高兴呢?

    外头有人调笑,有人逼韩诺喝酒,她也不甚介意,成亲婚宴上,逼酒灌酒,那是常事,通常是,你有攻势,我有守招,也很少有人真的吃大亏,谁叫你这么老实,让你怎么喝,你就怎么喝的啊?

    文素秋急得躲在后头直跺脚,一点也不记得书香门弟女子的气质风度,暗中吩咐了无数回,让丫环通知老仆们拖人劝人。

    世仆们其实也吓坏了,很多年以前少爷也曾偶尔表现过,能喝酒,不怕醉的特质,但他毕竟不常喝酒,就算偶尔喝多一点,也不会真的过量,大家最多知道少爷酒量不错,断然想不到,会强到这种变态程度,眼下都要到第七桌了啊……

    几个世仆,不断想出各种理由来打断这场敬酒,不断想出各种法子,来给韩诺脱身的借口。

    可惜,现在所有人都盯紧了韩诺,世仆们的小手段,根本不起什么作用,韩诺为人又实在太过老实了,答应了喝酒,就扎扎实实,一个个喝下去……

    这一场婚宴,从筹办之初的第一天,就被整个渭城所关注着,凌松泽成了所有人议论的对象,可真到了成亲的这一夜,凌松泽却又被所有人忘怀了。

    这一夜给人留下印象最深的,再不是丫头出身的凌大奶,再不是凌松泽给两个老仆行礼,而是,韩诺那不可思议的酒量。

    自当年救父成就孝子之名,自当初迎亲,力战全渭城的文士后,今夜,在凌松泽的婚宴上,韩诺酒战所有宾客,第三次,名动渭城。

    躲在后头,不断让丫头,打听着前面动静的文素秋,从最初的欢喜到焦虑,到急得团团乱转,再到完全麻木,最后,除了让人把她所能想到的,所有醒酒汤醒酒药都准备好,再重金连夜找了两个大夫过来等着之外,她也再没别的办法了。只好闷坐着等前面最后的消息过来。

    这时她最心腹的缨儿悄悄过来,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文素秋满面诧异之色,沉吟了一会,才轻轻说:“大喜的日子,不能把人放进来,冲撞了就不好了,让他们在角门外头等着,站远一些,靠得太近了,也不祥,我这就过去。”

    缨儿飞一般去办了了,文素秋怔怔坐了一会,终于让芙儿并两个婆子护卫着,悄悄去了。

    这时候整个韩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被前头韩诺敬酒的奇迹所吸引,客人们全聚在那里,下人们也大多放下手里的职司,悄悄躲着看。

    明明今夜,韩家聚了无数人,文素秋带着几个心腹悄悄向角门去,一路竟是没有半个人撞见。

    角门开了个小小的口子供人出入,夜已渐深,角门处在的街上,并无闲人,离着门老远,一人白衣孝服,直挺挺跪在寒夜冰凉的地面上。

    身边一左一右,各站了一个下仆,却是韩家看角门的下人。这时正牢牢监视着那人,防他乘人不备冲进去。

    这样的大喜事,要真冲进个穿孝服的,那他们这看门的,可就完了。

    文素秋到了门口,便站住了,两个婆子站在前头,阻隔着外人的视线,她只在后头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家这样大喜的日子,你这奴才,竟敢这样过来。”

    那人扒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痛哭:“小人们天大的胆,也不敢在这样的好日子来冲撞夫人老爷,实在是事情太大,不敢瞒着不报。老太爷那边,也已经耽误不起了。求夫人,就悄悄帮着传个话吧。小人并主子一家,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夫人的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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