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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叶绪

    点点头,云达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跟左湫道:“是不是你要出来透透气,所以走到这里了?以后可别任性了,这一下子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屋啊。”眼中带着担心,云达道:“我不能在这里跟你多说,敏儿,待会儿你去找管家拿把伞送左姑娘回屋。看好她,别让她再乱跑了。”

    说完,拍拍身上的雨水,便大步往堂厅那里走去。

    左湫嘴角一撇,道:“看来我们是不能去堂厅了。”

    早早上了灯的堂厅在风雨大作的晌午依旧明亮通透,叶绪大步走进堂厅,也不脱下湿透了的风袍,只伸手将还在滴水的风袍甩到身前,便直接坐在了太师椅上。随在后面的苏治达和吴浱一行人见他未更衣,不敢造次,只能和他一样顶着湿漉漉的行头跪地行礼。

    叶绪不说话,也不让他们起来,只是微微抬头看着门外的大雨,神情凝重。堂厅之中除了哗哗的雨声和沉闷的滚雷之声,再没有谁敢发出声音。

    云达进堂厅的时候,心里是提了半口气的。他虽然已经跟着这位殿下十几年了,但他自觉仍不能摸透殿下的心思,无论是将他调去塔达城做卧底还是将弟弟派过来做暗兵。今次他们前去迎接殿下突然的到来,无论是保密方面还是什么方面,自问没有哪里做的不好。按理来说殿下不会因为淋着了雨而生气,他现在这个情况,一定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在外围行了礼,云达没有等化名为叶绪的的金夏太子颜寿绪发话,就自己起了身,走到他身边,道:“殿下,晚春天亦寒,此时又有风雨,先更衣吧,当心凉气侵体,着了凉就不好了。”

    叶绪看他一眼,缓缓站起身,解下风袍递给云达,对下面跪着的众人道:“起来吧,本……此事与你们无关,听云达的先去换衣服吧。”说完,松了松衣领,道:“带我去更衣吧。此事稍后再议。”

    下面跪着的人齐齐道是,一起起身,整齐划一,很有规矩。苏治达偷偷看向云达,云达瞄他一眼,示意他赶紧带着殿下去准备好的屋子。苏治达得意,走上前去将叶绪向后面请去。见叶绪跟着苏治达走了,云达才出一口气,回头一眼吴浱还跟原地站着,连忙摆手让他们去换衣服。

    堂厅里空下来,侍女们随即拿着抹布扫把等前来清理。等他们再次回到这里时,已经干净如初。

    云达从侍女手里接过托盘,给叶绪到了杯热茶,亲手送到他手里。叶绪接过茶,看了一眼,道:“蒙哲蛮荒之地,居然也有庐山云雾。”

    苏治达恭敬地回道:“回殿下,兄长从卞京来,此茶是兄长才带过来的新茶。”

    啜一口在嘴里,叶绪细细品味,“在东宫里日日烦碌,也没什么心思品茶,倒是在你这里好好尝了一口。”

    苏治达一笑,想回话,却被叶绪截住,“此地不要喊我殿下,叫我叶绪即可。”

    云达与治达相视一眼,同时低头道:“微臣不敢。”

    “又没让你们喊我名字,难道你们想全擁城的人都知道我是谁?”

    静默一会儿,兄弟二人都改了口,“叶公子。请恕苏某不能直呼尊名,只敢称呼叶公子。”

    叶绪将茶放下,“也行。”看了看窗外下个不停的大雨,他道:“我此趟前来蒙哲,并无人知晓,他们都以为我去了介州。”

    想问为何,但是稍一思索便能知道,一旦五殿下得知殿下在哪里,那那个地方定然暗藏杀机。只是,云达仍旧有事不解:“那殿下……那叶公子此次来擁城,所为何事?”

    “安宋本已是穷途末路,用不了几年便会自己消失,可是最近安宋内突然拔出来一个叫蔺舒元的书生将军,带着一队军马,居然隐隐有末兴之势。探子说如今他又上书请命要与蒙哲联盟,看来真不是个省心的东西。”叶绪揉揉脑门,甚是头疼,“安宋那边我已经派人去了,蒙哲这边我得来看看。金蒙两国的誓约,看来不能轻易散了,我们得在那蔺舒元的请命达成之前再蒙哲联上手才行。”

    云达道:“先前是觉得安宋不再有反手之力,才放松了警惕,开始准备对付蒙哲。这班看来,还是得先除了安宋才能安心对付蒙哲了。”将身子转向叶绪,云达道:“叶公子,不知您此去,当以何法来恢复旧约?蒙哲若是有意与安宋联手,那公子前去,岂不是危险?”

    “所以我没打算以金夏太子的身份前去,化名也是为了行事方便。至于计划如何,我自有打算。”

    苏云达和苏治达心中担心,但是既然太子殿下都这般说了,自然不好再多问什么,只希望太子此去,能顺利无虞。

    一转头,叶绪忽道:“对了,昨天我在葛州境界过来的时候,看见一队蒙哲的士兵在四处游走,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为此,在路上的时候叶绪还差点被那些粗鲁的士兵们冲撞。

    刚摇摇头想说不知道,苏治达忽然想起被他射伤带回来的左湫,迟疑了一下,“会不会是……”

    叶绪抬眼看向苏治达,“讲。”

    看了看兄长,苏治达斟酌着字眼说:“前些天臣在设计袭杀蒙哲池鉴之时,曾重伤一个女子,那女子似乎与池鉴他们关系不寻常。所以,我想会不会是他们在寻找这个女子。”

    听到“池鉴”这个名字,叶绪脸色拉下来三分,“那个池鉴,还没有除掉吗?”

    苏治达一惊,连忙请罪,“殿下恕罪,池鉴他毕竟是蒙哲的四王子,臣……请殿下再给臣一段时间,一定击杀池鉴。”

    “蒙哲一向守城不严,你在蒙哲潜伏了半年之久,竟没有机会接近他吗?”语气已不善。

    “臣,臣一直在塔达城外侧游击,不曾得到机会进入塔达城。近来联合了游猎人两次袭杀池鉴,但是皆被蒙哲的援兵截黄了……”

    叶绪脸色阴沉,话语上却已松下来,“罢了,毕竟是一国王子,要真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哪里会有克我的谣言。”

    恶民传谣,说是蒙哲帝国四王子池鉴殿下,命主君星,居北方,正正好克住金夏王朝的三王子颜寿礼殿下。这一谣言不知何时出现,虽然大家都知道那是一派胡言,连所谓的星命都是假的,但是蒙哲主君成思大汗慢慢开始注重池鉴,让人不得不心中成结。金夏主君听说此谣传之后,曾特意找颜寿礼谈过话,说让他不必担心。但是后来选择颜寿礼为储君的时候,还是改了他的名字,从那以后更名为颜寿绪。成为储君之后,颜寿绪对此谣传越来越在意,越来越在意,直到后来有一次司星君见了他,有意无意地劝他最近要注意些什么什么事。他问为何,司星君吞吞吐吐,说是主他命的星宿近来微微暗淡,希望他能多多注意。司星君后面的话没有说,但是他能猜得到,一定是那个池鉴四王子的主星有了变化,司星君才会担心。那个谣传,虽然只是谣传,但是对他的生活,已经产生了影响。

    所以他下令让潜伏在塔达城内的暗探对池鉴动手,暗探暴露牵连了云达。云达回来之后他又让云达的弟弟苏治达去往蒙哲做暗兵,要他袭杀那个克他的蒙哲四王子。

    厌倦地叹口气,叶绪问:“你们说的那个女子,怎么了?她是什么人?”

    苏治达顿一下,道:“臣不知她究竟是何人,只是……”他不知道后面到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能向兄长投去求救的目光。云达接过话,道:“叶公子可还记得属下刚回卞京时跟您说的那个搭救了属下的奇女子?”

    “那个明明只是个普通女子却在家里挖暗道,还对当时天下之势了解透彻的那个女子吗?”

    云达点头,“正是她,她名为左湫。应该是救下属下之后没能及时脱身,被蒙哲追兵带回了塔达城。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和那位池鉴四王子混到了一起。治达在袭杀池鉴的时候,一箭重伤了她,将她带了回来。或许在葛州境界的蒙哲人寻找的就是她。”

    疑惑地看向苏治达,叶绪问:“你重伤她之后,为何将她带回来?”

    “殿下,塔达城内那位大人曾经传来一副画像,说是怀疑画中女子是殿下您新派过去的人。我看着她与画中女子五分相似,便将她带了回来。”

    听至此,叶绪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那副画那封信他认真地读过,那个女子与蒙哲王子公主之间的关系他也略略知道一些。忽然眉头一动,叶绪嘴角一弯,问:“那女子现在何处?”

    “在厢房里住着,她中了治达一箭,得大夫医治之后昏迷了六天,今天下午刚醒。”云达知道叶绪想打左湫的主意,他感觉有些沉重。把天说破,左湫都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实在不愿她卷入到他们的漩涡之中。

    可是苏云达不知道的是,左湫她,早就已经卷入了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叶绪立刻起身就要去往厢房,云达连忙拦住他,道:“殿下且慢!”

    叶绪不语,云达不由得吞了口口水,解释道:“殿,叶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左湫姑娘一向大大咧咧,为图舒服常常在屋子里衣衫不整。属下担心您贸然进去,会污了眼睛。”

    有些事情他得给左湫说明白,否则的话,她恐怕连小命是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叶绪眼里闪过一丝嫌弃,摆摆手,让云达先行一步。

    赶到左湫住的厢房时,她果然已经把外衫脱了。云达没想到自己为了争取时间说的话居然应验了,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将门关好,跟懒懒散散躺在床上的女子嘱咐:“待会儿我们的上司要来看你,对,就是叶绪大人。你不要问他是干什么的,也不要问他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回头看一眼门,云达猜叶绪根本不会给他太多时间,“如果他问了你什么问题,你千万别想着跟他耍小心思,千万别骗他。你的花言巧语骗得了别人但是一定骗不了他,如果你敢骗他,你就小命不保,明白吗?”

    眼珠转了转,左湫有些懵,“怎么了吗?出什么事了?叶绪要来啊?”

    衣衫不整的女子刚刚起身准备问清楚怎么回事,厢房的门便毫无征兆地又被人推开了,探头看过去,进来的正是那个在前院踏雨而行的男子。她的嘴巴微微一张,惊讶之外,有些惊喜。

    看到如属下所说的衣衫不整的女子,叶绪回头跟跟过来的苏治达道:“把门关上吧,左姑娘不是身上有伤不能受凉嘛。”接着跟云达道:“你跟她说了我要来?”

    云达点头。

    “看来是我太心急了,连给左姑娘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话虽如此,但是他并没有要退出去让左湫换好衣服再进来的意思。

    衣衫不整下床来,左湫腼腆地扯扯衣服,将衣服拉得稍微平整了一些,道:“呃,没事没事,不用在意这些细节。叶公子是吧?请坐请坐。”

    温和一笑,提着衣角优雅端庄地坐下,叶绪的行为举止给左湫的印象是,君子。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而左湫一向就吃这一套,见这般温润如玉的人,立刻心花怒放地给他添茶倒水嘘寒问暖。

    站在一旁的云达心跳一滞,几乎当场去世。叶绪见他如此,便道:“云达,你身子不适,就不要在此劳累了。治达,你送你兄长回房去休息。”

    苏治达的情况比他哥哥好不到哪去,但殿下吩咐了,只能硬着头皮扶住云达,两人一起离开了厢房。

    敏儿将门关上离去之后,屋子里只剩下了叶绪和左湫两人。左湫坐下来,几次张口,最终道:“叶公子,我叫左湫,三点水的湫。听云达说你是来找我有些事,敢问是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叶绪看着她,笑得醉人,“听说姑娘身受重伤在此居住,我过来看看。云达和治达都是武人,这院子里又男人居多,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姑娘莫怪。”

    “啊呀,叶公子多虑了,云达和苏大人对我都很好,很关照我,并没有什么照顾不周之处。再说了,我并非千金小姐,一向粗糙惯了,自己也是能照顾得好自己的。”

    “左姑娘是云达的救命恩人,这个我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为何那之后左姑娘会和蒙哲人混在一起,还因此受了重伤呢?”

    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左湫耳边响起云达刚刚说的话,千万别骗他。

    可是她一向不是听别人话的人。

    “啊,你说那个啊。叶公子有所不知,我一向喜爱游山玩水。救下云达之后不久我去了蒙哲那边玩耍,我这伤是在蒙哲游玩的时候被游猎人伤的。所幸苏大人路过,将我救下。好在我身子硬朗,这一箭也没射到要紧之处,老天保佑,留我一命。”说完,拿起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仰脖的时候她用余光去瞄叶绪,只见他低沉一笑,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回答。

    叶绪理了理衣服,看着自己衣袖上的松叶花纹,问:“左姑娘,在我没进来之前,云达可有跟你说过,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撒谎?”

    一口水尚未全然咽下去,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子呛在喉咙中,呛得她强忍着也没能忍住咳嗽。而咳嗽带动了胸口的伤,钻心之痛疼得她猛地弯下了腰,用手去抚伤处,稍微一碰就又疼一下。左湫只能生生将自己忍不住去抚胸口的手垂到一边,将头埋进左手臂中,不忘回复叶绪:“叶公子真会说笑,吓得我……咳咳,吓得我都动到伤处了。”

    叶绪却毫不在意,仿佛疼得要死的女子不是眼前这一个,他淡淡道:“同我说笑的人都不会受惊吓,因为他们都说真话。”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碟点心放在手里仔细看了看,道:“只要左姑娘同我说实话,便不会再这般狼狈不堪,也不会被吓到了。”说完,将糕点放进口中,慢慢咀嚼起来。

    平复下来的左湫看了看胸口的包扎,依旧完好,看来刚刚动到伤口并没有产生更坏的后果。放了心,左湫看向叶绪,道:“叶公子这话说的,我难道还哪里骗了你不成?”云达的话已经全然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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