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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哈迪犬

    蘸火在嘶鸣。

    “你把老黑马带这儿来了?”

    骊珠顾不上回答,他几乎能看见发生了什么,三步并做两步赶了过去。

    还是艾瑞克。

    机师之子一脸坏笑,手里缠着皮带,两条黑色的大狗挣得他身体一晃一晃的。一个小跟班举着一把扫帚在惹蘸火,黑马愤怒地呲出热气,焦躁地蹬着地面的干草。

    “住手,傻瓜!”瑟尔大喝,然后在骊珠耳边叮嘱:“是根特家的夜霊混子。离它们远点儿。”

    巨犬半张着粘液泫然的大口,脑袋朝这边转动,那两双眼睛没有一丝光亮。

    “骊珠你好。”是艾玛。

    她又变样子了,换下了早晨冷色调的衣服,穿了一件淡黄色镶红边的束腰短袍,齐膝的棕色薄底皮靴,红发上扎着蝴蝶结。

    她从木棚后面转出来,对骊珠绽放笑容,冲着艾瑞克的时候马上面如寒霜,跺了跺脚,“艾瑞克,你们干什么呢!”

    “那小子有副熊皮和一件绣着秘符的马甲,不是雪峰下的东西,我得好好看看。他要是遨游族的流浪崽儿还好,万一是夹层的怪物呢?老家伙兴许就是被他害死的。”艾瑞克一本正经,眼里却漂着狡黠,“我顺了你家的狗,来认认亲。”

    “骊珠,他说的是真的吗?”艾玛的眼睛忽闪着,表情霎时变得和艾瑞克一样夸张。

    骊珠说:“离开那匹马,到我这儿来。”他的语气和心一样冰冷。

    瑟尔斥责那几个男孩:“滚!从哪儿来滚哪儿去!还有你艾玛,看好你的狗,你和他们在一起真让人感到意外!”

    “狗是他牵来的。我不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我来是有正经事。”艾玛撅起嘴,“你知道我是来找骊珠的。”

    艾瑞克嘿嘿冷笑,把皮带递给身边的小孩儿,一把抓过扫帚,狠狠地撩了一把。

    蘸火惊嘶后退,板壁咔嚓一声巨响。

    骊珠的心里一痛,向前迈了两步,嘘了一声。

    艾瑞克的扫帚晃了晃,“你的长矛呢?怎么,不做骑士了,还是做你的小杂役?端茶倒水,端茶根儿、倒泔水?哈哈。”

    瑟尔更火了,“我已经让你滚蛋了艾瑞克,你想吃拳头还是想被送到伐木场去?”

    “胖拳头还是瘦拳头?”艾瑞克不屑地大笑,“就省了吧。伐木场?傻瓜才去那地方!我是来找这小子的,和你无关胖子,站一边去,我可不是一个人。”

    艾瑞克吹了声口哨,两只黑狗耸起肩、低下头,挣得那小孩儿身体倾斜,带着哭腔大喊艾瑞克。

    瑟尔的声音变了味儿,“没错,艾瑞克,你不是一个,还有两条!我会把镇卫和你父亲叫来,你就等着和狗一样被关在笼子里吧。快夹着尾巴滚,等我抄家伙来砸断你们的狗腿!”瑟尔恶狠狠地叫嚷,“小子,你去给我拿把刀来。艾玛,你离那个棚子远点儿。”

    骊珠没后退,反而向前一步,他不能留下蘸火任他们欺负。

    瑟尔的吆喝提醒了他,他伸手入怀,正套上扳指,扯断棉绳,把铜片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让铜片抵在扳指上,他握紧拳头,感觉着指间金属的硬度。

    两条狗狠狠地向前挣,皮带抻得笔直。

    艾玛伸手捂住嘴巴后退,倚住木棚的栏杆,闪烁的眼神里有委屈,也有惊慌。

    骊珠咬紧牙,让自己的眼里只剩下狗和通红的血丝。

    黑狗和他一样警觉而紧张,它们感受到了他的冷和他的怒,只有它们。

    艾瑞克愤恨地胡乱挥舞着扫帚,皮带挣脱小孩儿的手,那孩子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爬起来和其他男孩惊惶地跑开。

    黑狗龇牙咧嘴,一左一右包抄过来,肩头的肌腱在油亮的短毛下凸起滚动。

    骊珠弯着腰,继续朝马厩移动,右拳夹着铜片护在胸前。

    他就要背对马厩了,蘸火在他的身后躁动。

    瑟尔的呼喝,蘸火的长嘶,艾玛的哭腔,挥舞的扫帚,深冷无光的狗眼,乌云,风。骊珠的喉头憋着血液,血液里鼓荡着野兽的低吼。

    一条黑狗试探着跃到他左侧两步的距离,他朝右虚晃,把另外那条狗唬得退了半步,左侧的黑狗倏地窜过来咬他的腿,他右拳向下猛挥,黑狗迅捷地闪开。

    霎时间,眼前的一切乱成一团,两只黑狗此起彼伏,和他的视线、挥舞的手臂纠缠在一起,他想扭住一条皮带,可左右支拙,手臂和小腿的衣服很快就被撕开了口子。

    警铃响了,清脆的铃声跨越屋顶,穿透树林。

    蘸火踢断了隔板,冲出马厩,挡住了左侧黑狗。

    板棚在骊珠的身后咔嚓嚓地响,一根立柱和几块木板轰隆地砸在石槽上。

    蘸火在狭窄的场地狂怒地蹬踏,那条狗狡猾地和它兜圈子。

    在飞扬的残雪和草末里,他站直了,头低下来,脖颈像弯曲的弓,右拳紧握,朝右侧黑狗逼过去。

    他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大叫,不是一句话,是阴沉而狂暴的愤怒,他捕捉到了狗的眼睛,把那个声音锐利地刺进去。

    狗和他对峙着,呜呜声疲弱而惊恐,他的逼近让它的头几乎缩进了双肩,似在后退,突然间跃起来扑向他的脖子。

    他本能地把右臂向外一撑,那张大嘴就在眼前了,他的右拳猛地圈回来,铜片插进大狗的耳下,身躯一拧,把冲过来的黑色重量狠狠地砸向地面。

    那一刻,他的精神和力量都凝聚在右侧,他能感到右臂、右肋和脖颈坚强如铁,他盯着黑狗的眼,右膝死死压住黑狗的脖子和前腿,听它垂死的哀嚎从几乎被压扁的喉咙里挤出来,任它的后爪狠狠地抓挠着地面和自己的短靴。

    热流在指缝间流淌,恐惧在拳头下蠕动。

    那一刻,他忘记了左手,它正伸向天空,他也忘记了另一条黑狗,没听见那声似在呼应的哀嚎遁入林中,蘸火高扬的前蹄重重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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