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但求无愧于心
当我们按照我妈发的地址赶到时，只看到我妈一个人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靠着，脑袋斜倚在椅背上睡着了。我脱下羽绒服给我妈盖上，然后和媳妇儿在对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看着我妈花白的额发乱糟糟地耷拉着，我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凭什么偌大一家子，就我妈一个人守着！
我正在生着闷气，我妈醒了：“你俩回来了。”
“妈，姥爷咋样了？”我站起来一把接住掀落的羽绒服。
“手术做完了，还没醒呢。”
“其他人呢？”
“姥姥回去看家了。”
“那大姨和小姨呢？”
“大姨回去看孙子了。你弟弟好不容易过年回来一趟，小姨也回去了。”
“所以说就您清闲，有空一直在这儿守着是吧？”
我妈听出了我话里的不满，起身拉着我坐到她旁边：“儿子，百善孝为先，做儿女的不能这么计较。”
“妈，我不是计较，您也五十多岁的人了，也得注意自个儿的身体啊。”
“你别瞎操心，妈身体好着呢。”我妈强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您就是身体再好也不能这么瞎折腾啊，谁孝道谁就活该累死啊！”
我妈拍拍我的肩膀：“儿子，人生在世什么人什么事儿都可能遇上，你如果总把眼睛放在别人身上，总为这样那样的事儿愤愤不平，岂不是活得很累吗。不管别人怎样，咱努力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但求无愧于心就好了。”
我无法再反驳，既然如此只能自己替她多分担一点好了：“妈，您昨儿到现在还没怎么休息吧，您去歇会儿吧，这里我和菁菁先盯着。”
“是啊，妈，您去歇会儿吧。”媳妇儿也劝上了。
“妈刚眯了会儿，现在也不困了。对了，你俩还没吃饭吧？”本想让她歇会儿，她反而操心上我俩了。
“甭管我俩，在火车上吃泡面了。要不咱就在医院附近订个房，您去歇会儿。”我起身就要去订房间。
我妈随着起身，急切道：“你这孩子，光吃泡面哪成……”话还没说完就一趔趄，我赶紧扶住才没摔倒。
“妈，您还逞强！”我扶着我妈慢慢坐下。
“妈真没事儿，刚才就是起急了。”
“您先缓缓，然后让菁菁和您去订房间，必须去，没得商量！”
见我态度坚决，我妈也没再坚持，歇了会儿后和菁菁去订房间了，病房外的长椅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约莫一个小时后，媳妇儿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份炒面：“妈非得给你买了份炒面才肯去歇息，赶紧趁热吃了吧。”
我接过炒面，一边掰开一次性筷子，一边问媳妇儿：“你吃了没？”
“吃过了。”媳妇儿在我旁边坐下。
我端着饭盒大口吃起来，在火车上十几个小时也没吃顿正饭，还真饿得慌，这炒面吃着格外香。
我正吃着痛快，媳妇儿忽然开口道：“老公，你家真有意思。”
“啥…有…意思？”我嘴里含着面，含糊不清地问媳妇儿。
“这姥爷病了，儿子、孙子都不见人影，现在就剩外甥和外甥媳妇儿守着了，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媳妇儿歪着脑袋瞧着我。
我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炒面扒拉进肚子，打了个饱嗝：“这算啥有意思啊。昨儿早上姥姥还义正言辞地谴责我，要替她女儿做主呢，现在姥爷一病，她竟然回村里看家去了。说的比唱的好，就是不见干实事儿，这才叫有意思呢。”
“姥爷家村里有矿啊？”
“有个锤锤！姥爷家最值钱的就是姥爷，除了姥爷每个月能领点儿退休工资，姥姥就指着在三个女儿身上搜刮点了。”
“那姥姥回村看啥啊？”
“看啥？还不是躲着不想出医药费，手里几个钱都捏着准备填我那个小舅呢。”
“那…”媳妇儿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医药费是吧，估计又是我妈交的，你没看都躲走了嘛。”
正说着这事儿，我妈的电话打来了：“儿子，你带卡没？刚才医生说又得交医药费了。”
“啥？喊姨姨舅舅他们交啊，凭啥又是咱交！”
“他们不是家里都困难嘛……”
“就他们困难，您是千万富翁不成？”
“那妈现在去医院。”
“别，您刚歇多会儿，来啥来。好嘛，我先去交了嘛。”遇上这种情况真是无可奈何，到了八辈子血霉了！
我虽然在电话里拦着我妈，不一会儿她还是跑来了，生怕我没给续上费。守到六点下班，大姨、小姨准时来了，就连昨儿被骂跑的小舅也来了。他们还真是精明，知道我们县人民医院下班了没人催缴费。
我这些姨姨、舅舅还真是百分百继承了我姥姥的表演天赋，一声声殷切的嘘寒问暖足以让局外人感动到泪流满面。但我不会泪流满面，只是假笑着应付，他们做那些事情早已彻底寒了我的心！这出春意盎然的假面剧让我深感疲惫，却不得不接着演下去，为了我妈也不能和他们撕破脸皮啊。
或许是亲情的温暖融化了寒意，姥爷终于醒了，医生通知我们可以探视了。一进病房，小舅涕泪交加，又是忏悔又是问候，好一个孝子！
姥爷尚有些混沌的目光径直越过手舞足蹈的小舅，又扫过热泪盈眶的大姨、小姨，停在我妈身上：“萍萍，过来……”
我妈依旧倦容满面，不愿让姥爷看到，站在门口不愿过去。
“过…过来……”姥爷再次向我妈招手。
我妈只得走到姥爷病床前：“爸！”
姥爷吃力地抬起手拉住我妈：“萍萍，爸又给你添麻烦了。”
“爸，您说什么呢，以前还不都是您罩着我，现在轮着我罩着您了。”
“好，好，好。”姥爷使劲握紧我妈的手。
“爸，您啥都别想，好好休息。”我妈说完带着我俩出了病房。
小舅他们也要凑过去，姥爷却把脸别到一旁。他们自讨没趣，一个个悻悻离开了。于是，病房外的长椅上又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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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生着闷气，我妈醒了：“你俩回来了。”
“妈，姥爷咋样了？”我站起来一把接住掀落的羽绒服。
“手术做完了，还没醒呢。”
“其他人呢？”
“姥姥回去看家了。”
“那大姨和小姨呢？”
“大姨回去看孙子了。你弟弟好不容易过年回来一趟，小姨也回去了。”
“所以说就您清闲，有空一直在这儿守着是吧？”
我妈听出了我话里的不满，起身拉着我坐到她旁边：“儿子，百善孝为先，做儿女的不能这么计较。”
“妈，我不是计较，您也五十多岁的人了，也得注意自个儿的身体啊。”
“你别瞎操心，妈身体好着呢。”我妈强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您就是身体再好也不能这么瞎折腾啊，谁孝道谁就活该累死啊！”
我妈拍拍我的肩膀：“儿子，人生在世什么人什么事儿都可能遇上，你如果总把眼睛放在别人身上，总为这样那样的事儿愤愤不平，岂不是活得很累吗。不管别人怎样，咱努力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但求无愧于心就好了。”
我无法再反驳，既然如此只能自己替她多分担一点好了：“妈，您昨儿到现在还没怎么休息吧，您去歇会儿吧，这里我和菁菁先盯着。”
“是啊，妈，您去歇会儿吧。”媳妇儿也劝上了。
“妈刚眯了会儿，现在也不困了。对了，你俩还没吃饭吧？”本想让她歇会儿，她反而操心上我俩了。
“甭管我俩，在火车上吃泡面了。要不咱就在医院附近订个房，您去歇会儿。”我起身就要去订房间。
我妈随着起身，急切道：“你这孩子，光吃泡面哪成……”话还没说完就一趔趄，我赶紧扶住才没摔倒。
“妈，您还逞强！”我扶着我妈慢慢坐下。
“妈真没事儿，刚才就是起急了。”
“您先缓缓，然后让菁菁和您去订房间，必须去，没得商量！”
见我态度坚决，我妈也没再坚持，歇了会儿后和菁菁去订房间了，病房外的长椅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约莫一个小时后，媳妇儿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份炒面：“妈非得给你买了份炒面才肯去歇息，赶紧趁热吃了吧。”
我接过炒面，一边掰开一次性筷子，一边问媳妇儿：“你吃了没？”
“吃过了。”媳妇儿在我旁边坐下。
我端着饭盒大口吃起来，在火车上十几个小时也没吃顿正饭，还真饿得慌，这炒面吃着格外香。
我正吃着痛快，媳妇儿忽然开口道：“老公，你家真有意思。”
“啥…有…意思？”我嘴里含着面，含糊不清地问媳妇儿。
“这姥爷病了，儿子、孙子都不见人影，现在就剩外甥和外甥媳妇儿守着了，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媳妇儿歪着脑袋瞧着我。
我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炒面扒拉进肚子，打了个饱嗝：“这算啥有意思啊。昨儿早上姥姥还义正言辞地谴责我，要替她女儿做主呢，现在姥爷一病，她竟然回村里看家去了。说的比唱的好，就是不见干实事儿，这才叫有意思呢。”
“姥爷家村里有矿啊？”
“有个锤锤！姥爷家最值钱的就是姥爷，除了姥爷每个月能领点儿退休工资，姥姥就指着在三个女儿身上搜刮点了。”
“那姥姥回村看啥啊？”
“看啥？还不是躲着不想出医药费，手里几个钱都捏着准备填我那个小舅呢。”
“那…”媳妇儿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医药费是吧，估计又是我妈交的，你没看都躲走了嘛。”
正说着这事儿，我妈的电话打来了：“儿子，你带卡没？刚才医生说又得交医药费了。”
“啥？喊姨姨舅舅他们交啊，凭啥又是咱交！”
“他们不是家里都困难嘛……”
“就他们困难，您是千万富翁不成？”
“那妈现在去医院。”
“别，您刚歇多会儿，来啥来。好嘛，我先去交了嘛。”遇上这种情况真是无可奈何，到了八辈子血霉了！
我虽然在电话里拦着我妈，不一会儿她还是跑来了，生怕我没给续上费。守到六点下班，大姨、小姨准时来了，就连昨儿被骂跑的小舅也来了。他们还真是精明，知道我们县人民医院下班了没人催缴费。
我这些姨姨、舅舅还真是百分百继承了我姥姥的表演天赋，一声声殷切的嘘寒问暖足以让局外人感动到泪流满面。但我不会泪流满面，只是假笑着应付，他们做那些事情早已彻底寒了我的心！这出春意盎然的假面剧让我深感疲惫，却不得不接着演下去，为了我妈也不能和他们撕破脸皮啊。
或许是亲情的温暖融化了寒意，姥爷终于醒了，医生通知我们可以探视了。一进病房，小舅涕泪交加，又是忏悔又是问候，好一个孝子！
姥爷尚有些混沌的目光径直越过手舞足蹈的小舅，又扫过热泪盈眶的大姨、小姨，停在我妈身上：“萍萍，过来……”
我妈依旧倦容满面，不愿让姥爷看到，站在门口不愿过去。
“过…过来……”姥爷再次向我妈招手。
我妈只得走到姥爷病床前：“爸！”
姥爷吃力地抬起手拉住我妈：“萍萍，爸又给你添麻烦了。”
“爸，您说什么呢，以前还不都是您罩着我，现在轮着我罩着您了。”
“好，好，好。”姥爷使劲握紧我妈的手。
“爸，您啥都别想，好好休息。”我妈说完带着我俩出了病房。
小舅他们也要凑过去，姥爷却把脸别到一旁。他们自讨没趣，一个个悻悻离开了。于是，病房外的长椅上又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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