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那年花开
一个人走出东宫，霁月已经在不远处等候，如云朝县主府的马车走去。
“墨小姐。”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云淡淡一笑，转身看向徐蕊，稍稍行了一礼。
徐蕊紧走几步上来扶住，“墨小姐不必多礼，可否借一步说话？”
如云并不讨厌徐蕊，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刚刚十岁的自己就被她的才情所折服。若不是她后来成为蜀国太子侧妃，也许她们能做很好的朋友。
如云点点头，走上徐蕊的马车。夜色中她还是那样美，岁月只平添她的风韵，并未夺走徐蕊一丝一毫的容颜。
蜀国皇室的马车，装潢极尽蜀地风格，如云心中一阵恍惚，似又回到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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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母亲告别外祖父，回到蜀国的日子，除了每个月最盼望的那封千里书信，其余的和从前并没什么不同。
在大周待了将近一年，经历太多事情，小如云仿佛也长大很多，变得懂事，通晓人情。林筱妍看着女儿的成长，心中真不知是喜是忧。她面上不动，其实也开始紧锣密鼓地为女儿准备嫁妆。
世家大族结亲，一份风光的嫁妆，不仅是女儿日后的私房钱，更是在婆家，乃至整个贵族圈的脸面。大户人家的闺女，从出生时起，家里便开始准备嫁妆，如云是家中独女，这份嫁妆的复杂贵重程度，只怕比之公主的还更加繁复。
女儿嫁入王府，与寻常官宦人家又有不同，嫁妆的精细贵重程度自不必说，世间少有的宝物也需应有尽有，跟在迎亲队伍后面的嫁妆车马，首尾延绵十里，这才是贵族女儿应有的风光。
春分日卯正，蜀皇率百官出东门祭祀，这天也是太子孟伦十八岁生辰，成都城内热闹非凡，皇宫和太子东宫里更是早早准备起来。
太子生辰宴设在东宫麒麟殿，酉时待客，皇亲贵戚命妇及子女可先到百卉园赏花游乐。百卉园是皇家园林一处极有特色的景致，园中植百花，四季葱郁芬芳不断，园内一湖，湖宽百丈，可供游船通行。
如云随娘亲进宫时，正遇到吏部尚书夫人高氏和大理寺卿夫人严氏一行，几名贵妇当即相约到百卉园乘画舫游玩。
如云看看灰蒙蒙的天色，虽然南方春分日已不十分寒冷，但她仍然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想到这时节，山茶应开得正盛，便对母亲央道：“娘，我想到前面那片林子去看山茶花，就不陪你和几位夫人游湖了。”
林筱妍知道女儿不喜拘束，和几位夫人一起必不自在，便笑着应了，“去吧，别跑太远。霁月，好生跟着小姐。”
如云忍住嘴角上翘的幅度，规规矩矩向几位夫人小姐行了礼，优雅得体地退开，等弯过花丛，见不到母亲的身形，马上提起裙角，朝山茶树林小步跑起来。霁月与如云一般年纪，在夫人面前拘谨，离了夫人和几个大丫鬟，也显出小孩心性，快步追着小姐跑去。
当季山茶果然开得艳丽，远远望去，树冠多姿，叶色翠绿，花色璀璨如锦。
如云满心欢喜靠近树丛，林中名品甚多，花佛鼎、花鹤翎、鸳鸯凤冠、绿珠球、大朱砂、粉十样景、花芙蓉、白斑雪、凤仙应有尽有。
走过一丛“绿珠球”，再往前是几株九蕊十八瓣的红粉相间花树，花型似牡丹，如云从没见过这样的品种，想是宫中花匠新培育出的良品。
还未接近，便听到一个清丽中带些软糯的声音，吟出一段诗来，“山茶树树采山坳，恍如赤霞彩云飘。人道邡江花如锦，胜过天池百花摇。”这声音婉转神秘，引人遐思，纵是如云这样的小女孩，也急切地想寻出这声音的主人。
转到红粉山茶树丛的中心，一名十五、六岁的素衣少女立在花树下，侧影已是窈窕。她听到响动，转过身来，见是一名十岁上下的乖巧小女孩，便抿嘴一笑。只是浅笑嫣然，如云便觉得瞬间压过满树娇艳。
“刚才是姑娘在吟诗？这诗什么题目？我似乎没读过。”
少女脸色微红，莹白的面色桃花绽放，“献丑了，小女观这山茶艳美，一时忘情拙作。”
如云也是爱诗之人，当下啧啧赞叹：“好一个‘人道邡江花如锦，胜过天池百花摇’，这位姐姐即兴之作，也远胜那些酸儒。”
少女掩口而笑，忽又想起来在这皇家园林出现的女子，非皇亲便是贵戚，再看如云穿戴不凡，便敛容而立。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没见过你，不过我离开成都一年，好多伙伴的样子都长变了。”如云并未察觉到少女的心思，反而对这能做诗的女孩充满好奇。
少女见如云主仆随和，便大大方方道：“我姓徐单名一个蕊字，你呢？”
“我叫墨如云。”
闻言，徐蕊屈膝一礼，“原来是墨大司马家的小姐，失敬失敬。”
如云马上搭手扶起徐蕊，不满道：“徐姐姐，你怎么那么多礼。我是不太能记住朝里的叔叔伯伯们，想不出令尊是哪位，不然咱们两个你一礼我一礼，岂不累死人了。”
徐蕊神色略僵，但见如云一脸天真浪漫，便坦然道：“墨小姐多虑了，家父徐一鸣，只是一名教书先生，自去年蒙令尊推荐为太子讲学，我才有幸参观这皇家的山茶园。”
如云眼中显出憧憬钦佩的神情，“徐先生，可是青城书院的徐一鸣徐先生？原来姐姐是徐先生的女儿，怪不得才思敏捷谈吐不凡。我爹爹和风先生都对徐先生推崇备至，若是我也能听先生讲学，那可真太好了。”
见如云说得发自肺腑，徐蕊轻启朱唇，释然一笑，转开话题道：“墨小姐也喜山茶花？”
如云点头道：“山茶开花于冬末春初，万花凋谢之时，甚为难得。这个时节，院中葱郁有余，颜色不足，唯有这山茶林释尽芬芳。特别是这中间几株，花形花色很是别致，我却从未见过。”
徐蕊柔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上几分自然流露的亲近，“这种茶花出自青城山常道长的后院，去年才由常道长培育成功。你看这花瓣近于圆形，花形艳丽缤纷，淡红色，上洒白色斑片。不是牡丹，胜似牡丹，故称‘赛洛阳’。”
“‘赛洛阳’？好名字，好名字，这样的花必得配这样的名字才好。徐姐姐作的茶花诗，配上这样的名字，这个品种必会大行于世。”
见着小姑娘又说自己临时起兴之作，徐蕊倒有些不好意思，含笑道：“墨小姐喜欢诗？”
如云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徐蕊，认认真真道：“徐姐姐的诗清丽无比，只是我更喜欢魏晋诗风。”
一个小姑娘崇尚魏晋，徐蕊颇有些意外，开口道：“魏晋？你最喜欢谁的诗？”
如云鼓着小腮帮，扳着指头数起来：“魏晋之际，建安七子慷慨任气，阮籍、嵇康或沉郁艰深，或风调峻切，“大小谢”的山水诗匠心独运，他们或慷慨激昂，或游戏反叛。而我最喜欢的，莫过于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安然自立。”
如云话未说完，只见徐蕊掩唇轻笑起来。
“怎么，我说的话很好笑吗？”见徐蕊笑地可疑，如云不满道。
徐蕊抿嘴忍住笑，正色道：“墨小姐，你别生气，我不是笑你。只是觉得这些淡然无争的话，从你这样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着实有些奇怪。”
见她这样的神情，如云蹙眉跺脚，“你还说不是笑我？”
毛茸茸的头上两个小圆髻，圆圆的小脸梨涡一漾，徐蕊忍不住又笑出声。
“什么人在此喧哗！”一声呵斥从两人身后传来，徐蕊暗道一声“不好”，这是在皇家园林，怎就忘形放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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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小姐。”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云淡淡一笑，转身看向徐蕊，稍稍行了一礼。
徐蕊紧走几步上来扶住，“墨小姐不必多礼，可否借一步说话？”
如云并不讨厌徐蕊，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刚刚十岁的自己就被她的才情所折服。若不是她后来成为蜀国太子侧妃，也许她们能做很好的朋友。
如云点点头，走上徐蕊的马车。夜色中她还是那样美，岁月只平添她的风韵，并未夺走徐蕊一丝一毫的容颜。
蜀国皇室的马车，装潢极尽蜀地风格，如云心中一阵恍惚，似又回到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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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周待了将近一年，经历太多事情，小如云仿佛也长大很多，变得懂事，通晓人情。林筱妍看着女儿的成长，心中真不知是喜是忧。她面上不动，其实也开始紧锣密鼓地为女儿准备嫁妆。
世家大族结亲，一份风光的嫁妆，不仅是女儿日后的私房钱，更是在婆家，乃至整个贵族圈的脸面。大户人家的闺女，从出生时起，家里便开始准备嫁妆，如云是家中独女，这份嫁妆的复杂贵重程度，只怕比之公主的还更加繁复。
女儿嫁入王府，与寻常官宦人家又有不同，嫁妆的精细贵重程度自不必说，世间少有的宝物也需应有尽有，跟在迎亲队伍后面的嫁妆车马，首尾延绵十里，这才是贵族女儿应有的风光。
春分日卯正，蜀皇率百官出东门祭祀，这天也是太子孟伦十八岁生辰，成都城内热闹非凡，皇宫和太子东宫里更是早早准备起来。
太子生辰宴设在东宫麒麟殿，酉时待客，皇亲贵戚命妇及子女可先到百卉园赏花游乐。百卉园是皇家园林一处极有特色的景致，园中植百花，四季葱郁芬芳不断，园内一湖，湖宽百丈，可供游船通行。
如云随娘亲进宫时，正遇到吏部尚书夫人高氏和大理寺卿夫人严氏一行，几名贵妇当即相约到百卉园乘画舫游玩。
如云看看灰蒙蒙的天色，虽然南方春分日已不十分寒冷，但她仍然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想到这时节，山茶应开得正盛，便对母亲央道：“娘，我想到前面那片林子去看山茶花，就不陪你和几位夫人游湖了。”
林筱妍知道女儿不喜拘束，和几位夫人一起必不自在，便笑着应了，“去吧，别跑太远。霁月，好生跟着小姐。”
如云忍住嘴角上翘的幅度，规规矩矩向几位夫人小姐行了礼，优雅得体地退开，等弯过花丛，见不到母亲的身形，马上提起裙角，朝山茶树林小步跑起来。霁月与如云一般年纪，在夫人面前拘谨，离了夫人和几个大丫鬟，也显出小孩心性，快步追着小姐跑去。
当季山茶果然开得艳丽，远远望去，树冠多姿，叶色翠绿，花色璀璨如锦。
如云满心欢喜靠近树丛，林中名品甚多，花佛鼎、花鹤翎、鸳鸯凤冠、绿珠球、大朱砂、粉十样景、花芙蓉、白斑雪、凤仙应有尽有。
走过一丛“绿珠球”，再往前是几株九蕊十八瓣的红粉相间花树，花型似牡丹，如云从没见过这样的品种，想是宫中花匠新培育出的良品。
还未接近，便听到一个清丽中带些软糯的声音，吟出一段诗来，“山茶树树采山坳，恍如赤霞彩云飘。人道邡江花如锦，胜过天池百花摇。”这声音婉转神秘，引人遐思，纵是如云这样的小女孩，也急切地想寻出这声音的主人。
转到红粉山茶树丛的中心，一名十五、六岁的素衣少女立在花树下，侧影已是窈窕。她听到响动，转过身来，见是一名十岁上下的乖巧小女孩，便抿嘴一笑。只是浅笑嫣然，如云便觉得瞬间压过满树娇艳。
“刚才是姑娘在吟诗？这诗什么题目？我似乎没读过。”
少女脸色微红，莹白的面色桃花绽放，“献丑了，小女观这山茶艳美，一时忘情拙作。”
如云也是爱诗之人，当下啧啧赞叹：“好一个‘人道邡江花如锦，胜过天池百花摇’，这位姐姐即兴之作，也远胜那些酸儒。”
少女掩口而笑，忽又想起来在这皇家园林出现的女子，非皇亲便是贵戚，再看如云穿戴不凡，便敛容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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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见如云主仆随和，便大大方方道：“我姓徐单名一个蕊字，你呢？”
“我叫墨如云。”
闻言，徐蕊屈膝一礼，“原来是墨大司马家的小姐，失敬失敬。”
如云马上搭手扶起徐蕊，不满道：“徐姐姐，你怎么那么多礼。我是不太能记住朝里的叔叔伯伯们，想不出令尊是哪位，不然咱们两个你一礼我一礼，岂不累死人了。”
徐蕊神色略僵，但见如云一脸天真浪漫，便坦然道：“墨小姐多虑了，家父徐一鸣，只是一名教书先生，自去年蒙令尊推荐为太子讲学，我才有幸参观这皇家的山茶园。”
如云眼中显出憧憬钦佩的神情，“徐先生，可是青城书院的徐一鸣徐先生？原来姐姐是徐先生的女儿，怪不得才思敏捷谈吐不凡。我爹爹和风先生都对徐先生推崇备至，若是我也能听先生讲学，那可真太好了。”
见如云说得发自肺腑，徐蕊轻启朱唇，释然一笑，转开话题道：“墨小姐也喜山茶花？”
如云点头道：“山茶开花于冬末春初，万花凋谢之时，甚为难得。这个时节，院中葱郁有余，颜色不足，唯有这山茶林释尽芬芳。特别是这中间几株，花形花色很是别致，我却从未见过。”
徐蕊柔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上几分自然流露的亲近，“这种茶花出自青城山常道长的后院，去年才由常道长培育成功。你看这花瓣近于圆形，花形艳丽缤纷，淡红色，上洒白色斑片。不是牡丹，胜似牡丹，故称‘赛洛阳’。”
“‘赛洛阳’？好名字，好名字，这样的花必得配这样的名字才好。徐姐姐作的茶花诗，配上这样的名字，这个品种必会大行于世。”
见着小姑娘又说自己临时起兴之作，徐蕊倒有些不好意思，含笑道：“墨小姐喜欢诗？”
如云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徐蕊，认认真真道：“徐姐姐的诗清丽无比，只是我更喜欢魏晋诗风。”
一个小姑娘崇尚魏晋，徐蕊颇有些意外，开口道：“魏晋？你最喜欢谁的诗？”
如云鼓着小腮帮，扳着指头数起来：“魏晋之际，建安七子慷慨任气，阮籍、嵇康或沉郁艰深，或风调峻切，“大小谢”的山水诗匠心独运，他们或慷慨激昂，或游戏反叛。而我最喜欢的，莫过于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安然自立。”
如云话未说完，只见徐蕊掩唇轻笑起来。
“怎么，我说的话很好笑吗？”见徐蕊笑地可疑，如云不满道。
徐蕊抿嘴忍住笑，正色道：“墨小姐，你别生气，我不是笑你。只是觉得这些淡然无争的话，从你这样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着实有些奇怪。”
见她这样的神情，如云蹙眉跺脚，“你还说不是笑我？”
毛茸茸的头上两个小圆髻，圆圆的小脸梨涡一漾，徐蕊忍不住又笑出声。
“什么人在此喧哗！”一声呵斥从两人身后传来，徐蕊暗道一声“不好”，这是在皇家园林，怎就忘形放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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