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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五镖客 七

    站出来的中年男人,是常年混迹酒馆的酒鬼鲍里斯。他握着镰刀,迈着矫健的步伐,再一次张开双臂,挡在了警长的枪口前。

    “既然你不让玛蒂尔达说完真相,那就让我来把真相,告诉所有的镇民吧!”

    文森特慌乱地又一次扣动扳机,鲍里斯也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大家看到了吧,麻匪们安排了很多很多扰乱我们军心的内奸,我们不能被他们欺骗,我们一定要把麻匪和麻匪的同党们消灭殆尽!”

    “我现在也可以说出真相!”

    “我现在相信了,我也愿意说出真相!”

    “我相信刚才所听到的话,就是真相!既然如此,我也要告诉所有的镇民,把文森特你那龌龊的面具摘下来!”

    文森特眼前,扛着铁锹的司机福特,手持左轮的伙夫韩,拿着锤子的铁匠克林特,三个壮硕的男人也站到了倒下的二人身边。他们中气十足地大吼声震慑了所有正在战斗的镇民,镇民们往后退去停止了攻击,走到附近开始一探究竟,麻匪也停止了对镇民的近身还击,他们此时已经耗尽了大部分子弹,都躲在了掩体后面来避开警员们的枪击。

    文森特僵硬地笑起来,大幅度地摆了摆手。

    “战斗,战斗都还没结束呢!麻匪还有好多呢,把他们杀完拯救小镇我们再来谈什么真相什么的吧。快啊,大家,继续战斗!”

    然而镇民们此时正在等待着三名男子的发言,他们也正好奇,是什么样的真相,会让一个接一个的镇民毅然赴死。

    文森特迟疑了,没有选择开枪。没有文森特的许可,也没有其他警员敢开枪。

    “文森特警长,其实就是麻匪头子!麻匪的每一次侵入,和每一次被他驱逐,都是精心策划的一场好戏。他就借着驱赶麻匪的名义,在镇中赢得了声望,多年以来,我们这些镇民也只得对他百依百顺。

    “但是,半年前出现的那五个镖客,决定要打破这样的僵局。他们在荒城苦练枪法和格斗技巧半年,半年之后他们归来了,他们决定先剿灭麻匪,再回镇推翻警长的统治。

    “没成想,在剿灭麻匪的途中,他们得知了所有的麻匪都是警长自己安排的人这一真相。他们便将计就计想以麻匪的身份来推翻警长,之后再让警长及其下属自己开口说出真相。换言之,这里所有的麻匪,其实都是五镖客行侠仗义的手下!真正的麻匪,早就被剿灭殆尽了!

    “更万万没想到的是,文森特阴险狡诈,竟然鼓舞我们这些镇民当他的挡箭牌让真镖客假麻匪们无法下手,战斗就因此变得十分焦灼。

    “我刚才得知的信息是五镖客之一布兰迪在与我搏斗中告诉我的,他是刻意来找我的。他们的计谋关键在于——五镖客作为麻匪战斗时说出真相肯定不会有人相信,但是如果让我们这些镇子中的居民自己来对大家说出真相,也许就能博取同为镇民的大家的信任了!百姓会信任百姓!

    “我一开始也无法相信这样的言辞,我还以为五镖客已经堕落为麻匪想要欺骗我们。但是我一直奇怪,的确在搏斗中,麻匪从来没有用枪打我们,大家想想,难道不是这样吗?麻匪似乎反而在保护我们,他们在避免和我们的冲突。

    “但我还是半信半疑,直到玛蒂尔达这个英勇的小姑娘站出来献上了自己的生命也要说出这样的真相,然后是酒鬼鲍里斯,竟然也为了揭露真相牺牲了生命。他们的自我牺牲给了我信念和勇气,我从那时起便明白了布兰迪没有撒谎。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也知道警长为什么会在他们要说出真相之前就迫不及待击毙他们,我必须站出来,哪怕有可能因为说出真相而死也在所不辞!否则这回,我们所有的镇民都会亲手断送了让我们获得不受压迫奴役的自由的进程!”

    三个健硕的男人点了点头,他们也仪式般地张开双臂,微笑着拥抱着最后一缕阳光。

    “我们都知道,说出真相后,我们都必死无疑了。但是,我们意识到自己被奴役了这么多年,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而且如果今天不有所变革,我们的一辈子,也只是如同牲畜一般活着而已啊!我宁可,作为一个真正的自由的人,慷慨地赴死!

    “至少,现在我活过一次了。”

    战斗之中,五名镖客各自找到了最信任的人,讲述了真相,并给予了他们厚望,希望他们能够为所有镇民敲响警钟。而这被选中的五人,无一例外都做到了。

    镇民们丢下手头的武器,站到了各式各样的小掩体后面,完全用身躯挡在了方才还想与其拼个你死我活的麻匪面前。

    文森特先是疯狂地大笑着,笑声诡异而瘆人。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镇民,千万别信刚才出来讲话的五个人,我的密探告诉我了,他们都是间谍,派来骗我们的间谍,别信啊!他们的说辞简直荒诞得让我发笑!”

    剩余的警员都不知所措,只好停止战斗,全部聚到了文森特身边,他们手持着枪警戒着。然而所有的镇民都纹丝不动,用自己的肉身保护着他们身后伤痕累累的麻匪。他们的怒颜中,是文森特从未在他们身上见过的勇气。

    “你们难道信了吗?你们难道信了吗?”

    文森特猛地连发三枪,击倒了眼前三名真正的猛士。他们沉重地倒下,但并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伴随其后的,是突发的枪击,作响在全镇中,燃起了所有人的怒火,打破了暂时的寂静。文森特身边的警员接二连三被击中,一时间血浆四溅,他们痛苦地嘶吼着,胡乱地回击着,然而冰冷的子弹打得他们魂飞魄散,毫不吝啬地取走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糟了,刚才好像所有的警员都聚在了我身边,他们变成了堆砌在一起的活靶子。这下完蛋了。”

    五镖客和几名尚可战斗的麻匪威风凛凛地从四面八方的掩体后走出,他们的枪口都冒着随风飘散着青烟,宛如一缕又一缕被枪弹夺去的恶魂。

    “对了,你的密探,在这里。”

    博斯克鲜血淋漓的尸体,被布兰迪狠狠抛在地上,他不屑地朝着那上面淬了一口痰。

    文森特的双腿开始颤抖,他开始后退,然后一脚踩在了自己的副官的尸体上。鲜血被挤了出来,染红了他的全身。

    “咿……”

    他用着蚊子般的细声嫌弃地叫了一声。

    “唉,算了,算了。”

    下一个时刻,文森特狂笑着抬起了枪口,他右手压住枪身,如雷点般迅速地对着五镖客一人打了一枪,然后开始对着站在麻匪前的镇民大肆射击。十分出乎意料的是,镇民虽然有逃跑的心思,他们的脚尖都开始转动方向,可他们的上半身,仍然如雕像般纹丝不动,任凭子弹呼啸擦过。转瞬间,文森特就击倒了面前的大部分人。当麻匪们反应过来准备还击之时,文森特已经只剩最后一发子弹了。他望着眼前被他的射击打得东倒西歪的倒伏躯体,文森特笑得愈发猖狂,然后他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左飞去,他重重地撞在地上,眼前金星四射,时而发黑时而发白,可是,他没有当场毙命。文森特仗着他多年练就的极强的身体素质东摇西晃站了起来,蹒跚地移动着,他十分困惑地捡起了地上的弹壳,定睛仔细一看。

    “怎,怎么可能!”

    口哨声,蓦然响起了。倒下的镇民、镖客和麻匪,甚至是最开始倒下的五个真相叙述者,开始陆陆续续地活动了起来,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踉踉跄跄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五名镖客拔出手枪,枪口对准了文森特的身子。

    索罗嬉笑着转着手上的枪,可他的眼神里早已是怒气的火海。

    “哦啦啦,从你一枪放倒斯派克而他却安然无恙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用的是空包弹。”

    索罗把自己手中的枪高高抛起,又稳稳当当地接住。

    “哪里……怎么可能有空包弹,我们所有人都是荷枪实弹来的!”

    塔莉亚的裙摆,被清风吹起了,她如同战场上的仙女,给予每个人治愈的轻吻。她默默走到了文森特身后,樱桃般水嫩光滑的红唇微微张开。

    “结束了,文森特。除了你随身携带的手枪里的原装子弹是真的,剩下所有弹匣里的,都是我半年前从我邂逅的天子那里拿到的空包弹。”

    文森特的表情,上演着一帧一帧的变化,先是疑惑,然后是惊讶,紧接着是无法被扑灭的怒火。

    “你这婊子,你们这些贱民,你们这群土匪!”

    文森特一脚踩在他的副官开花的脑袋上,污秽之物流了一地。

    “还有你们这些废物手下!”

    文森特绝望地破口大骂着。

    “他妈的!你们想杀我吗?我为了这个破烂小镇做了这么多,这么多!你们现在居然想杀我,想推翻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敢拿我怎么样?你们根本无法与我抗衡!我是大名鼎鼎的公司的教父——柯昂的直系侄儿!我还认识来自公司的最强杀手——克莱默上尉!你们这些无耻混蛋,你们觉得自己是被解救的自由人吗?被奴役惯了的你们真的可能获得自由吗?你们只是渣滓,渣滓,渣滓!”

    “教父?公司?你在演犯罪片吗?”

    五名镖客站成了一排,他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轻松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镖客们把枪口对准了扬声恶骂的文森特。五把手枪的枪口一齐迸发出了猛烈的火光,可怖的红色火焰中,毫不留情地子弹一发接着一发不停息地飞冲出去。文森特的身体上开始绽放一朵又一朵红色的花朵,红花倏尔盛开,又扩散联结,染红了接触到的一切。他的身躯诡异地前后摇晃着,浑身已然血肉模糊,可镖客们根本没有停下的样子。他们射光了子弹,便重新装载弹匣继续射击,直到眼前的文森特变成了一个遍布窟窿冒着烟的红色怪人,散架一般倒了下去。

    瞬间,寂静弥漫着整个镇子,而刹那后,镇子仿佛要被自由的呐喊声震碎,无论是麻匪还是镇民,都高举双手,互相拥抱。武器被随意地丢掷在地上。欢呼的海浪冲刷着每一个人,四处洋溢着喜悦。

    姜戈冲上前去,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和塔莉亚热吻在一起,他们宛若枝叶般互相缠绕,再也无法分开。

    “很抱歉,姜戈先生,你的空包弹,无法还给你了呢。”

    姜戈从自己的皮带上抠出了那枚射入的空包弹,情深意切地凝望着塔莉亚,然后莞尔一笑。

    “喏,你瞧,这不是已经还给我了嘛?”

    布兰迪笑着招呼索罗在一旁又搬出了一箱子弹。

    “诶?布兰迪,我从一开始就奇怪你为什么当时明明有三箱子弹,却只拿出两箱子弹给麻匪们用?”

    布兰迪放声大笑着。

    “一方面,子弹给多了的话,麻匪可能会因为子弹不需要珍惜使用而尽情射击,甚至面对袭击他们的镇民也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只有限制他们的子弹使用,才能让他们只用枪打警员,而不敢浪费子弹伤害只有近战武器的镇民。”

    “那另一方面呢?”

    索罗挠了挠脑门,表示十分不解。

    “另一方面啊……就是在等着这个时刻了啊。”

    布兰迪高声呼喊着,招着双手引来了欢庆的镇民和麻匪。然后他把子弹箱推到了众人面前。

    “大家,拿上枪,装上子弹,去对着文森特,继续倾斜还没发泄完的怒火吧!”

    欢呼声中,人们渴望地冲了过来,接过手枪和子弹。上膛声此起彼伏着。然后,无数密密麻麻的持枪影子围到了血肉模糊的文森特身边,大家一齐举起了枪,无数枪口都对准了地上的文森特。齐刷刷的黑影,再一次在文森特的身前,遮天蔽日……

    正午的太阳,远不如那齐放的枪火明亮;飓风的嚎叫,远不如那齐鸣的枪声猛烈。枪声,惊醒了所有人,让他们从梦中被唤醒;枪火,照亮了所有人的面颊,更照亮了所有人的心。

    三个月后,默默无闻的小牛仔姜戈,已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小镇的新任治安官。他和四个镖客一起治理着这个和谐的小镇。美丽动人的塔莉亚已经成为了姜戈身旁的娇妻。复苏的万物都朝着朝气蓬勃的方向发展着。

    正午的太阳仍然无比炎热,妄图蒸干这片大地上的每一分水汽。刺耳急切的电话铃,蓦然响起了,听筒焦躁地在电话底座上跳动着。

    姜戈轻轻放下手上的烟斗,慢悠悠地接起电话。

    “姜戈先生,根据您的安排,从荒城来的假山贼已经准备就绪,马上就能入驻镇旁假麻匪的旧营地,他们时刻准备着听从您的调遣。”

    姜戈若有所思地往窗外望去,那一轮正午的艳阳,在万缕金丝间,竟然染上了几分恍惚的血红,犹如文森特死前笼罩在他身旁的刺眼光芒。

    长久的沉默中,只有从不停歇的时间,在催促着钟表指针一刻一刻踏出脚步。

    “姜戈先生,您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法拉米尔先生,我突然发觉,即使我们不栽培什么虚假的入侵者,我们对这个镇子的治理也能照常进行下去。我认为,也许我们的交易可以暂时终止了。”

    “没关系的,姜戈先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嘛。您现在自有安排何尝不是件好事呢?我们来日方长。”

    电话中的人声消失了,消失在了耀眼的阳光下,仿佛是被融化了一般。

    姜戈定睛一望,那一轮艳阳中,有些诡谲的红色不见了。他会心一笑,拾起了烟斗,陶醉地吸了一口。

    “永别了,文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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