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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章:胡杨林中的尸首

    那日,周千秀从牢房出来后,双眼红肿,泪痕满面,一副哀哀欲绝的模样。回到府中,勉强应付外周老太太与周王氏的问话,就将自己关在房中。

    之后几日,都是郁郁寡欢,就连元宝撒娇耍赖都不能引出她脸上半分波澜。周千寻隐约觉得,她与邢望春之间定是发生什么,才会让这般伤心欲绝。

    周千寻忧心周千秀会郁结成疾,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问个清楚。

    “大姐姐,我能进来吗?”她站在周千秀房前喊道。

    房中沉寂许久,就在周千寻以为周千秀不愿被人打扰时,她温婉的声音从房中传出,“进来吧!”

    周千寻推门进去,将房门关好。

    她再抬首时,就见周千秀坐在梨木圆桌前,手里拿着一根簪子愣神。

    周千寻轻步走到桌旁坐下,也将目光投向那簪子。

    簪子并不华贵,只是极为普通的银簪,造型却还算清雅别致,是一朵初夏盛放的莲花。想起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周千寻不禁觉得与自己这位大姐姐的气质倒也相得益彰。

    周千秀明显是在睹物思人,这难道是邢望春送的?

    可周千寻瞧这银簪眼生的很,似乎从来都没见周千秀佩戴过,若是自己夫君所送定是要日日佩戴才显恩爱。再说邢望春只是庸俗之人,平日里送给周千秀的首饰多以金饰为主,银饰这种不显贵气奢华的清雅之流,完全不在他的欣赏范围。

    银簪似是久未佩戴,通体略有发黑,更像是有些年头。但却又用做工精致的锦盒仔细保存,可见周千秀对银簪的珍惜之情。

    若不是邢望春,那便只有那位了!

    正待周千寻发愁如何开口劝解之时,周千秀倒先开了口。

    “寻儿,你觉得这银簪与我如何?”她眼神复杂的盯着手中之物。

    周千寻略微迟疑,她眼波流转,似开玩笑般道:“这银簪雅致,到与大姐姐做姑娘时的气质很是相配。可如今姐姐越发端庄高贵,唯有金饰才相得益彰。”

    “寻儿,你是越发的会说话了!”周千秀似笑非笑的望向她,很快又旋转眼光,自去盯着银簪,“这银簪是我与王锦晨的定情之物,我本以为自己会与他一生一世,却哪想会被命运捉弄。”

    她唇畔浮起一抹讽刺,又继续道:“为救王锦晨出囹圄,我被迫与邢望春成亲。刚成婚那年,我满腔怨念,不让他碰自己分毫。半夜他熟睡时,就拿出这枚银簪暗自流泪。现在想来,他都是知道的。”

    “如今,你心中是否还有那人一席之地?”周千寻终是问出口。

    周千秀唇角勾笑,坦然道:“毕竟是年少时热烈爱慕过的人,又怎能说忘就忘。像我这种嫁了人的女子,心中竟还惦念着其他男子,真是有违妇德!

    若是换了别家夫君把我浸了猪笼都不为过,可邢望春却愿意给我时间,等我将那人彻底忘记。

    这些年,他宠着我,敬着我,从来都不违背我任何意愿。在我自己都认为,他是最知我心意,最信任我的人时,他却······”

    “他却如何?”周千寻道。

    周千秀咬下红唇,道:“邢望春怀疑我与王锦晨有染,才换的他一时脱困!”

    “邢望春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周千寻骂道,却一抿唇瓣,又小心翼翼劝解:“大姐夫向来紧张你,王锦晨突然出现,他又遭此劫难,总是会胡思乱想。”

    周千秀未再言语,只是望着手中银簪出神,过了许久,自言自语道:“许是这银簪不能再留!”

    她没头没尾一句话,周千寻至今都没想明白,也不敢妄加揣测。

    今晨,周千寻一早便去到邢府,想同周千秀一起去送邢望春。可她并不在房中,周家众人也不知她去向。周千寻无奈只得一人前往。

    官道旁,头戴枷锁,身着囚衣,被两名官差押送的邢望春十分扎眼。

    疾驰而来的马车没有半分迟疑,就在他身边稳稳停下。

    邢望春认出这是周千寻经常乘坐的那辆豫王府马车。

    果然,一身碧色衣裙的绿弗先是跳下马车,之后就见身着一袭品竹色散花襦裙的周千寻在她的搀扶下,也下了车。

    深秋的季节,寒风虽未到凉到刺骨,却也能让人瑟瑟发抖。

    周千寻将襦裙外披着的锦红大氅拢紧,抬眼一瞧邢望春只穿了件单薄的囚衣,不禁蹙起眉毛。

    她对身旁绿弗耳语几声,便见后者走到两名官差前,从腰间拿出一个锦袋,笑道:“两位官爷借一步说话!”

    两名官差自是明白绿弗何意,相互对视一眼,乐呵呵的与她去往距邢望春十步之遥处。

    “大姐夫,这几日你受苦了!”周千寻道。

    邢望春并未在意她说什么,双眼目光越过她头顶,目光殷切的望着马车。

    “她没来吗?”

    周千寻垂眸苦笑,心中清楚他此时最想见的人是谁。

    也许,周千秀并不想见他。

    “你······”周千寻终究想将邢望春骂一顿的想法压下,语气生硬的糊啾:“大姐姐······她头疼,来不了!”

    邢望春心思通透,瞧周千寻对自己没好气的态度,便知道周千秀还在怨自己。

    他苦笑,“不来也好,瞧见我这副模样,兴许更加嫌弃我!”

    “大姐夫不要胡思乱想,好生想想怎样熬过这三个月才是要紧事!”周千寻道。

    邢望春满脸不在乎,“我这等糙人,在哪都能活下去。倒是······”他顿一顿,道:“倒是你大姐姐与元宝,还望五妹妹多照应些。”

    周千寻面色缓和,道:“你且放心,我们一大家人都住在你宅子里,怎敢亏待他们母子!”

    邢望春笑了笑,又瞟了眼她身后空旷寂静的官道,道:“走了!”

    两名官差见他们二人像是告别完毕,双双走到周千寻身前,作揖道:“姑娘请放心,过了驿站就将邢捕头的枷锁除去,这一路不会让他受罪!”

    “多谢二位官爷!”周千寻福了福身,又从绿弗手中接过一包袱,浅笑道:“包袱中是几件冬衣,还望两位帮我大姐夫收着。”

    两名官差接过包袱,又对周千寻躬身作揖,随后押着邢望春上路。

    日光斜射下一层层淡淡的光圈,步履蹒跚的邢望春,他依然宽厚的背影,看起来略显脆弱与寂寥,令周千寻在心中唏嘘不已。

    直到那背影渐渐变成浅灰色的斑点,周千寻才长叹一口气,与绿弗向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而去。

    不经意的抬眼一瞟,周千寻突然在管道旁的密林中,发现一个纤细的身影。她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抖动着。

    “大姐姐!”周千寻轻拍她后背。

    周千秀转脸扑到她怀中,失声痛哭。

    回去的路上,周千秀像是丢了魂般,呆呆坐着,娟秀的眼眸再也没了往日神采。西疆,戈壁滩,胡杨林

    月色幽幽,映照在胡杨奇形怪状枝干上投下的树影,更显狰狞。

    一个身影在幽暗的密林中穿梭,顾不上枝枝蔓蔓锋利的刮伤,惊慌失措地向前方,一点灯光闪烁的地方奔跑。

    那里是西疆守备军驻扎之地,范县大营。

    月光透过胡杨叶的缝隙,照在逃命奔跑的人脸上,那是位满脸惊恐的年轻男子,他身着服饰显然是大盛的兵士。

    年轻兵士不时向后张望,明明是漆黑一片,却总觉那如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逃不掉的!”

    一声耻笑让年轻兵士的心倏然收紧,脚下一顿,他便打着滚摔倒地上。

    兵士不敢停滞,顾不上额头簌簌冒出的鲜血,一骨碌爬起来又要逃命。可兵士一脚还未迈出,后腰上就挨了一脚,瞬间他仿佛听见自己椎骨断裂的声音。

    兵士用手肘艰难的撑起地面,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他咬咬牙向前爬去。

    “呵呵······”又是那声毫无温度的笑,只是笑声中已透着不耐烦。

    爬行的兵士隐隐约约似乎看到军营校场的栅栏,他刚想呼救,头发被人向一扯,只觉颈前冰凉,疼痛瞬间,鲜血喷出,将地上金黄的胡杨叶染红了大半。

    清晨,校场上操练的兵士渐渐聚集,卖力且认真的开始今日操练。

    天气转凉的速度逐渐加快,秋天已接近尾声,隆冬一旦来临,翰跶族的铁骑便会踏上此刻平静的疆域。

    翰跶铁骑亦如饥饿的猛兽,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大盛兵士多为毫无战争经验的新兵蛋子,若不加紧操练,怕是接不住翰跶人凶悍的大刀。

    “下盘无力!”

    萧元一眼神锐利盯着正在扎马步的周乾坤,毫不犹豫出腿,没怎么费力气便将他扫到在地。

    “不练了!”

    周乾坤毫无防备,摔得龇牙咧嘴,干脆耍赖的躺在地上。这几日超强度的训练,已让娇生惯养的他心力交瘁。

    萧元一抬脚踢了踢他,叹气道:“快起来,你之前毫无基础,再不勤加训练,一上场便是翰跶人的靶子!”

    “我听说,营中有一支先头部队,里面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周乾坤一手撑起自己脑袋,满不在乎道:“不过是一群蛮子,怎抵得过咱大盛!”

    “周小六!”

    一声怒吼石破惊天,本来井然有序的操练队形,瞬间自觉让出一条通道。兵士们纷纷掩住口鼻,慌忙躲闪。不仅是因为吼叫之人周身煞气,更因为他肩挑两个屎桶,散发出的恶臭令人不敢靠近。

    “大······大姐夫!”

    怒火中烧的牛铃大眼对周乾坤来说形同噩梦,适才的气定神闲瞬间消失殆尽,连滚带爬想要逃跑。

    邢望春恨铁不成钢的咬着牙,甩了肩上扁担就要去追他。

    周乾坤今时不同往日,在军中虽是厮混,但也同萧元一学了些本事。左躲右闪倒也避过邢望春几记重拳,只是慌不择路,被他逼到栅栏边。

    “看你往哪逃,天天不好好操练,等着去送死吗?”邢望春一个铁拳打出,竟又被周乾坤灵敏躲过。

    周乾坤此时亦如神力附体,一个跃身抓住栅栏顶部,身子一缩便轻而易举的翻了出去。

    瞧着那矫健逃亡胡杨林的背影,邢望春怔住,没想到终日插科打诨的周乾坤,竟也长了些本事。

    “他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萧元一漠然道。

    邢望春斜眼瞧他,“嗯?”

    “逃跑倒是一把好手!”萧元一迎上他目光道。

    邢望春微怔,随后英雄所见略同的笑起。

    “啊!”周乾坤一声惨叫从灿黄的胡杨林中传出。

    邢望春眉心一跳,刚要翻出栅栏,就见周乾坤跌跌撞撞从林中跑出,那张明显受惊过度的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林中······有······有······”周乾坤哆哆嗦嗦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邢望春心急骂道:“你倒是给老子快说,林中有什么!”

    周乾坤快速吞了几口吐沫,喘着一口气道:“林中有个死人!”

    “啊!”

    邢望春与萧元一面面相觑,愣在当场。

    “让一让,让一让!”

    沈丁与方正源一前一后,走到已被抬到校场的那具尸体前。

    沈丁面色阴沉,望了望身边引自己前来的将领,喊道:“这是怎么回事?”

    “今晨在胡杨林中发现此人!”将领躬身抱拳,抬抬眼皮又道:“一刀毙命!”

    “什么?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绞杀我营士兵!”沈丁吹胡子瞪眼道。

    方正源瞧他毫无顾忌的嚷嚷,微微皱眉,靠近沈丁身侧低声道:“将军,大战将及,还是速将尸首移去敛尸房,莫要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咳咳!”

    沈丁惊觉自己思虑不周,竟被下属提醒,他干咳几声,掩饰尴尬,肃然道:“速将尸首搬去敛尸房!”之后,他又对方正源道:“速速查清他是被何人所杀!”

    “是!”方正源躬身作揖应下。

    范县大营,敛尸房。

    萧元一躲过守门侍卫,溜墙来到敛尸房外,轻轻将门推开探头进去,惊见一身影站在房中。他想躲避已来不及。

    “林元,进来吧!”

    听出是方正源的声音,萧元一站直身子,无所顾忌的走进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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