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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逼出来的新政

    六月初八,何廷枢再次求见。

    “陛下,衙门公费之事,臣已经有些眉目。”

    这么快?

    果然,潜力就像那啥沟,挤一挤总会有一些的。

    “好,仔细说。”

    “臣请陛下允许对进京煤块收取榷税,税则照神宗旧例每十分取其一。

    西山一带,自头门村始,大小煤窑绵延数十里,臣亦请照神宗旧例收取矿税,税则三十取一。

    收税之时,亦是四联票,一联存根交府里,一联与账房,一联给民户,一联复验。”

    朱由检叹气。

    这玩意就是个马蜂窝,谁给你的胆子去戳的?

    而且,虽然由于事关民生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但在官面上来说煤窑是非法的。

    你去收取契税,是要朝廷放开矿禁吗?

    嫌我的麻烦不够多吗?

    “现在不行,朕就不多说了,想必你也知道其中的难处。”

    “衙门公费来源,除此之外,臣无计可施。”何廷枢挺坚决。

    “朕说了,现在不行。”

    “如此,请陛下恕臣无能,或取消一年之约,或请陛下另选贤能。”

    何廷枢也不含糊,你给我压了这么重的担子,如果再没有点担待,这差事不干也罢。

    又撂挑子!

    还不能发火!

    卢沟桥等处收取煤块抽分早就有了,都收了百十年了,直到天启登基,正人君子太多才废除的,这个似乎可以开。

    朱由检压下火气道:“榷税便由你顺天府收取,矿税还是暂缓吧,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何谓名不正言不顺?

    煤块乃是百姓生计所寄,世宗时就已下旨与龙脉无关处,任凭小民开采。

    既然允许开采,收取契税理所当然。

    何况,一事也是麻烦,二事还是这些麻烦,何不一起做了。”

    朱由检怒道:“你也知道这是麻烦?”

    何廷枢心道,如果不麻烦还要来请示你干什么?

    笑了笑:“陛下可是说过,所有章程以臣的意思为主。”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朱由检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朕可没说过让你招惹这么大的麻烦。”

    “此事臣自然会上疏,有麻烦也是臣先扛着。”

    朱由检满脸不屑。

    说的挺好,最终还是要他抗下来。

    考虑半响,这事麻烦在勋戚,与大臣倒是关系不大,顶多有些邀名之辈叫唤几声。

    勋戚经过几次敲打,应该不会有什么大波浪。

    即使最坏的情况,也不会发生群体性事件。

    收吧,反正虱子多了不咬人。

    “朕准了,你上个奏章由朝廷审议。”

    瞅了瞅何廷枢,没动。

    “还有什么事?”

    “现在是收取夏粮时节,臣已严令各州县实行农户自投税银之策。

    臣又参考四联票更改了税票,也已经印制完成。

    京师勋戚大臣众多,若是过程中有什么事端,还请陛下多多担待。

    臣计划收取赋税时顺便清丈、厘清逋赋,因此臣请调用一些农学各科的学子。”何廷枢又抛出个大麻烦。

    朱由检有些懵,今年你的任务只是衙役胥吏的事,其余的以后再说。

    你这可是步子太大了。

    “何府尹,朕不是与你约定,今年只整治吏治吗?”

    “整治吏治,必须先整治陋规弊端,否则,没有人能在唾手可得的钱财之前保持廉洁。”何廷枢慢条斯理的道。

    是这个道理,朱由检也明白。

    可是,这真的与他的计划不符。

    这事牵扯太多,尤其是必定会牵扯到清丈田亩。

    虽然大义在手,可架不住各方阴招不断,妥妥的比煤税更大一号的马蜂窝。

    何廷枢等了一会,见朱由检仍然犹豫不决,不由得有些恼怒!

    自己为了此事费尽心思,不惜得罪天下士绅做出这个方案,皇帝居然退缩了?

    他站起来整了整官帽,躬身沉声道:“历代敢对田地动手的大臣,远了不说,宋有王公安石,本朝有张公居正。

    二人下场如何,陛下应知,臣亦知!

    臣做此事,实已将个人毁誉与生死置之度外。

    臣不明白陛下在犹豫什么!

    如果陛下做事如此瞻前顾后,臣以为,陛下还是熄了那些许的雄心壮志,臣也能落个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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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尴尬,也很无奈!

    你担着风险,可我的风险更大!

    仔细考虑,也知道单单整顿吏治是有些天真了。

    再三权衡利弊,考虑最坏的可能,依然举棋不定。

    平素尚算凉爽的乾清宫似乎也在与他作对,朱由检只觉得浑身汗津津的,有些烦躁的推了推他一直深恶痛绝的帽子。

    足足一炷香之后,抬头看看依然站在那里的何廷枢,朱由检下定决心。

    罢了,既然做大臣的都豁出去了,做皇帝的自然也不能退缩。

    摆手请何廷枢坐下:“朕顾虑太多,倒是让先生见笑了。

    先生请坐,详细说一说。”

    “臣以为当先发税票,之后趁势清丈田地……”

    何廷枢放下心来慢慢坐下,一一解说。

    这时候,田地数量是以鱼鳞册为准,征税时由各级官府发出易知由单,胥吏持单派送给纳税户,纳税户按单子纳税。

    不过,几十年不清丈,土地买卖频繁,此时鱼鳞册早已形同废纸,实际田地情况都由各县令具体掌握。

    易知由单,上面开列有各县应纳税额税率等事项,由官府印刷后胥吏再将各户应纳税额等填写于上,再由县令盖章画押。

    毋庸置疑,其中弊端甚多。

    主要的一条,它形同一张告示——真的像告示,宽二三尺,高一两尺。

    上面一县的总额.税率.税项等等俱有,作为一县的赋税表是极好的。可这样一来莫说农户,就算秀才也未必看得懂。

    其次,本来应该一户一张的,实际上各县大多仅仅印制几张虚应故事。

    这么一来,纳税户缴纳多少全凭胥吏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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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廷枢计划是按照鱼鳞册发税票,结果必然是纠纷多多。

    这时候就可以趁机将旧的鱼鳞册一脚踢开,清丈后重新编制。

    首先是测量工具,全部是由县里统一制作发放的。

    亩制依旧沿用张居正的方法,每二百四十步为一亩,亩分上中下。

    有水源的肥田按实数纳税,瘠薄田地则是一亩半算一亩税钱,无水的高地田则是两亩折为一亩纳税。

    清丈人员还需朱由检调派,到时候与地主佃户等相关方一起在场测量。

    测量后造册,每里十甲共印制12份小册,各甲保留一册,县府各一。

    县造总册,府县各一,留一份上交朝廷。

    以后买卖田地时需要用官府专门印制的交易文书,这个也已经制作出图样。

    税票则改用四联票,只开列各项税率等与纳税户有关的内容,然后由胥吏填写各纳税户田地总额、应纳税金等,最后县令盖章画押。

    使用时,存根送回府里,县里留一份,交给纳税户两张。

    纳税户纳税时交回一张作为完税手续,剩余一张盖章由纳税户带回去,以备有问题时作为申诉上告的凭据。

    最后,强制各县统一使用钱柜。

    钱柜由府里制作,设在县衙内,柜子是密封的,只留有一缝隙投银。

    收税时,由纳税户与县里人员一起验过税金后,纳税户自行将税金封包投入柜中。

    县里人员无权开启钱柜,每日晚间由府里派人开启,与县里人员共同验过数目后入库。

    库房在此期间也会封闭。

    加耗等陋规暂时不取消,而是一同投入柜中。

    从头至尾,杜绝胥吏接触税金的机会。

    光有这些还不够,还必须给小民一条上告的通道。

    何廷枢建议,城门各处登闻鼓接受此类诉讼。

    一旦发现舞弊,轻则开革除籍,重则下狱。

    还有,何廷枢请求皇帝授予他籍没田产之权,以应对刁民势豪逃避,甚至找不到田主的情况。

    也会没收逋赋大户的田产。

    朱由检目瞪口呆。

    能吏就是能吏,几个月里就拿出了一整套的方案。

    可是,光是受理上告与籍没田产两条,就得给朕制造多少麻烦?

    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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