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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书中的世界

    黑暗尚未降临,天空介于灰蓝色之间,月亮却已经升起来了。小小的月牙高高的挂在天上,显得轻飘飘的惨白无力,仿佛是谁拿了张白纸匆匆剪成个月牙形状,然后就那么不负责任地随手贴到了天幕上。

    窗外的街灯还没有打开,那一捧橘黄色的暖意尚无踪影。夏家的两居室因此而愈觉昏暗。夏英鹰一进屋就不由得五感一滞,连带着连思维也迟钝起来。

    她在门口站了半晌,才开了灯,白痴咧的日关灯刺得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她决定先去洗漱,这样如果困了的话就可以直接睡觉了。她实在是怕了一个人躺着床上,翻过来调过去怎么也睡不着的体验。

    水池子上方墙上的一面小小的镜子,镜子的四周已经有些氧化和锈迹。夏英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的脸被大大小小的黑色斑点包围着,忽然笑了一笑,倒是有一点她在丛中笑的感觉。

    她费力地挤出一点点牙膏在牙刷上,看着已经挤得扁扁的牙膏筒,心里计算了一下,省着点用,最后再拿剪刀剖开牙膏盖里的那点,大概能坚持到十五号,她领生活费的日子。自从除了她以外的全家搬去三居室后,夏工每月十五号给她二十块钱的食堂饭票,十块钱生活费。这十块钱除了生活用品外,学校有活动什么的费用也包括在内。

    按理说这些钱不少了。如果交给一个能干的主妇打理的话。可是夏英鹰实在不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人。虽然她当初信誓旦旦信心满满的保证可以安排好一切。很明显的,她犯了年轻人常有的眼高手低,无知者无畏的毛病。

    她可以省吃俭用却不会精打细算。每当看到喜欢的书籍就忍不住要买回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书籍成了她最亲密的朋友,最私密的个人空间,最自由的精神世界。买来一本新书,翻开崭新的书页,那喷香的油墨味就先让她陶醉了。

    书籍的世界是丰富的。只要你愿意翻开它,它就也愿意带你去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历史上的任何朝代,去见你想见的人,经历你想经历的事儿。

    书籍的世界更是公平的。无论你多么有钱或是有权,但是只要你不去读书,书里的世界便不会给你入场的钥匙。再或者你是家里受宠的孩子,你可以得到父母爱,时间和一切他们能提供给你的资源,包括买一切能给你买的书籍。但是你还得靠自己来和书籍交朋友。你不付出时间和精力,书籍便只是远远的看着你,犹如隔着楚汉河界。

    对于十六岁的夏英鹰来说,精神的世界富足了,生活便被她搞得捉襟见肘。可她宁愿这样,也不愿意几毛几块的向父母要钱,每次的代价都是一番盘问,一通抱怨。

    有时候她真想去饭店或是大刘的发廊问问他们是否需要帮手。可是现实是大批的待业青年和社会闲散人员尚且没有工作,谁又会担着责任用一个高中生?更可况现在做小生意的小老板们背景都很复杂,甚至还有不少刑满释放人员,比如说大刘。这些可不是单纯的夏英鹰能应付的。

    不过她也在学习着做得好些。她想着下次领到生活费就拿两块五给冯春儿,让她帮忙攒着,这样学校有活动或是买习题集需要交钱的时候,就不至于抓瞎了。至于买书,还是饭票换钱吧。

    洗漱完毕回到屋里,发现外面的街灯也亮了,顿时觉得清爽不少。她关了头上的日关灯,打开了小台灯,开始看刚发的习题集。数学向来不是她的所爱。她只是单纯通过题海战术来保持水平,使其不会拖后腿而已。

    有把握的题就跳过,有难度的就要攻克它,下次再见到它时才不会为它所困了。时间一点一滴的从她身边飞过。等她再抬起头就看到小闹钟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九点钟了。夏英鹰放下笔,活动了几下手指手腕,由转了转僵硬的脖颈,心道:“做题最费时间了。怎么我语文就不用怎么看也能成绩不错呢。”很显然,她没有把平时博览群书的时间算进去。

    这时夏英鹰才发现自己既需要上厕所,嗓子也渴的冒烟,很不舒服。她上了厕所,又去厨房接着水龙头灌了一大口凉水。嗓子却仍然涩涩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

    “咳咳。”她试着咳了两声,反而更觉沙哑,而且有点痛。

    “完了。这是要感冒啊。”夏英鹰对自己说:“让你今天折腾。”

    她有点责备自己,觉得今天早上的行为太轻率了:“明天要会考,可不能生病啊。”

    她拿出了存着常用药的小药盒,找到了感冒灵。说明书上是一次一片。不过这是她的常用药,她想着自己应该是有抗药性了的,一片怕是作用不大。还是吃两片吧,把病毒杀死在摇篮里。何况现在才九点,正好睡个好觉,明天神清气爽的去考试。明天回来早的话,还要去保健室开点含片。

    吃完药。她收起来书本,把书包什么的都准备好。反正会考一般不会出大纲,问题应该不大。何况她目前的状况,再继续学下去也不会有效率了。

    做完了第二天上学的准备。夏英鹰站到书柜前,打开了柜门,眼光扫过一排排的藏书:“既要好看,又要催眠,好难选啊。”她干脆闭上了眼睛,右手先在身前画了一个大圈,然后盲目的在其中一排书上点了几点:“你们谁来陪我呢?”

    纤细的食指停住了,她睁开了眼睛:呼啸山庄。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呵呵。”她抽出了书,映入眼帘的是封面上的一个巨大的宛如城堡一般的石头房子,粗粝、厚重的质感给人以一种无名的威压和阴森的感觉。

    对于重读已经看过一遍的书籍,夏英鹰有的喜欢如新书一般从头读到尾,有的则是反复读其中的某些章节,有的喜欢开头,有的喜欢大结局。这本呼啸山庄是她喜欢从头看起的一本。

    在床上躺好,夏英鹰翻开了书,一页页的看得仔细,神志稍一恍惚,便沉浸进了书中的世界。

    “让我进来。我已经在荒原上迷失了二十年了。求你了,让我进来吧!”窗外呼啸的狂风中,一个女声凄厉的哀求着。

    “希斯克利夫,我是凯瑟琳。希斯克利夫……”

    “凯瑟琳,你在那里,等等我,等等我啊……”

    荒原中,呼喊的声音被狂风吹散又重聚,突然那喊声变成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夏英鹰,夏英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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