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是你姑奶奶
隐秘的第十州，浵源州。
荒败的浵源岛，高峰之处。
鸾羽坐在峰顶的岩石峭壁之上，手里拿着桂花酿，就着回忆细细品酌。
这崖是杳音坐过的，这酒是玄风爱喝的，物是人非伴凄凉，独守岁月空两旁，三千年过去了，卿自难忘。
“守在本王身边的……也唯有雅雪你了。”
离鸾羽几步之遥的岩壁阴凉处，正趴着一只体型庞大通身泛着银白色柔光的狐狸，它温顺的睁开双眼抬头看了看主人，见主人唤它无事，便又将头沉下眯起眼睛休憩。
“主君说这话，福宝就不爱听了呢。”
鸾羽正前方出现了一个胖胖的小男孩，他悬于空中，双臂叉在胸前对着坐在崖边的鸾羽嘟起了嘴。
“你是如何穿过结界的？”鸾羽略感吃惊，杳音死后，为第十州不被人界发现，他是设过结界的。
“若不是主君进来时忘记关上，福宝永远都不知道原来雅雪更得宠。”
“快来我身边坐下，当心撒错了娇掉下去。”
鸾羽狡黠一笑，晃几晃所剩无几的酒壶，压唇仰首，一口饮尽。
“哼！我还想着有好消息告诉主君，便千里迢迢从南至北匆匆赶来。”
福宝赌气坐下来将头扭到别处，腮帮子鼓鼓的，甚是可爱。
“哦？有什么消息好到不能容我回百濮再说？”
他每次来这儿思念故人，都不喜被打扰，这点福宝是知晓的，想来是足以让妖王开怀的事。
“主人不是让福宝一直跟踪珑衣消息吗……”
“我可以叫珑衣，你只能称她为主上。”
“嗯，嗯，主君的主人，自然要叫主上。”
“好了别贫嘴了，说要紧的。”
“哦，三千年前，您吩咐福宝寻觅主上踪迹，虽知主人在九州各个妖寨都有耳目，恐海底捞针，所以福宝自行又张罗了一遍。”
鸾羽阖上他手里的彩扇冲着福宝的脑袋就是一敲：“讲重点。”
“就离这儿不远的冀州啊……”
福宝揉揉后脑勺接着说：“依照那儿得来的消息，福宝推算或许与主上有关。”
鸾羽幽幽的伸出白皙修长的手，大拇指与食指钳住福宝下颌，顺势将福宝的脸拉近，抬起了一些。
他眉眼弯弯，邪魅地笑着：“本王命你讲重点，不是让你推算……你只管讲出始末，由本王推算。”
“是是，那是自然，咳咳。”
福宝告诉鸾羽，大约二十天前，冀州东北临海的飒晶都传出一则奇闻，林氏毛庄的独女闷死在家中库房，七日后竟从棺材中起死回生了。
更奇怪的是，她醒来以后时常与之前判若两人，言谈举止完全不像个六岁的女娃娃，反倒像个成年人般颇为老成。
这不，家里请来了坊间口口相传的黄大仙去家中施法，看看是不是中了邪着了魔。谁成想，这女娃竟把两个修炼数百年的得道妖精治的服服帖帖，邪没驱成，他们倒是灰溜溜的走了。
最最值得揣度的线索是，据黄鼠狼精说，那女娃身上有股难以言喻的力量，能让他们屈服，从她嘴里说出的指令，虽心有不甘但难以推脱。
鸾羽边听边摇曳着手中彩扇，细细琢磨一番，确有蹊跷。
“雅雪，该走了。”
白狐雅雪从地上起身，抖了抖浑身的银光毛发，趴低身子迎鸾羽骑上脊背。
“诶主君，您要去哪？”
“自然是要去会会那个老成的女娃，你且回梵翎，若真是珑衣，本王重赏。”
鸾羽似心情大好，神情畅然，难得一见的露出那抹皓齿冲着福宝欢颜浅笑。
………
眼看着到了年关，政府下发的衣租食税，百姓之间的租赁债务都在这个月份爆发。欠债的东躲西藏，催债的软磨硬泡，要想过好这个年辞旧迎新，大伙儿都要拿出十二分的干劲儿来才行。
林氏毛庄作为一方商贾，也顺理应当的卷入其中。
这天一早，林老爷带着长子林商次子林觉去铺子里的账房问账。从去年开春到今年腊月前，林家拖欠城郊水貂乡的债钱高达六千金两千银之多（相当于一百五十串金珠加五十串银珠）。
南下的青州生意刚刚打通门路，林老爷带着半船舱的货交付对方，却只收回来区区定金，余款还需等上两个月。
但林家生意遍布冀州，九州之北的几个异国冬季漫长，每年也会来此大批量采购毛皮御寒。
按理说，账上的钱应该可以应付拖欠水貂乡的债钱啊。
可是一问账房伙计，林老爷差点没背过气去：“剩八百金？”怕是听错了他又追问了一遍。
“老爷，您别动气，这事儿啊，您还是问问大少爷吧。”
没等爹问，林商自己就全招了，半年前，他看账上活钱多，便支出来大半向都城内形形色色之人放高利贷。
“不过爹，我向您保证，这些钱啊我都能给您要回来，这几天我已经雇人挨家挨户催债了。”
“钱呢？催了好几天你催回来多少啊？”林老爷尽量压抑心中怒火。
“快了，爹再给我几天时间，我肯定把钱全都要回来！”
“再给你五天时间。”
林老爷伸出五个手指头在林商面前晃了晃，然后扭身看向账房伙计：“你就干到这个年根儿，正月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正值巳时，是冬日里的飒晶都一天里最暖的时辰，阳光挥洒在被白雪覆盖的大街小巷，热闹的集市穿梭着络绎不绝的行人看客。
从未踏出林宅半步的珑衣，看着万里晴空，听着围墙外的繁华，耐不住性子的主动与一旁婢女说起话来：“柳眉，我可以出去走走嘛？”
林小芙的贴身女婢心想今天怎么又不正常了，昨天小姐还拽着她跑到巷子口买糖葫芦的啊。
“自然是可以的小姐，你经常出去的不是么？”
“哦？是么？”
柳眉心中惴惴不安，这些日子她提心吊胆的伺候着，虽然那天林夫人陷害林小芙众人看在眼里，但小姐此番做派着实恐怖，她生怕说错话做错事被厉鬼吃了去。
“是啊小姐，别人家的姑娘许是藏于深闺，老爷疼小姐，只要有我和全子陪着，随您去哪都行的。”
珑衣身穿夹棉长衫，外面披着粉色兔毛缝制的莲蓬衣，脚踩红色翻毛靴，戴上兔毛点缀的皮手套，便大步走出林宅。
集市离得不远，拐几个弯入了主街便能看见百米外的热闹场景。
珑衣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路两边一个挨一个满是叫卖声，摊子上卖什么的都有，初来人间的珑衣看这个也新奇看那个也特别的，不停脚的跟着人流往前走。
“小姐您慢点，这儿人太多了，咱们可别走散了才是。”全子抬高嗓门盖住周围吆喝对珑衣说道。
“这些天在院子里为何没听见外面如此热闹呢？”
“今天凑集，快过年了，大伙儿都在采买年货呀小姐。”
凑集？过年？年货？看来要学的还有很多，阿爹教我的大多都是魔界的架势，人界他顶多给我念念诗词歌赋，野史典故什么的。
逛到集尾，这边的摊位稀疏，人也少了许多，珑衣扫了几眼，这些吃食与物件儿在前面也都是看过的，没什么稀罕，便转身想往回溜达。
这时在道路旁不远处的一家门面里，突然似有何物被砸碎，紧接着发出女人的叫声和强烈的争执声。
珑衣欲向那边走去看个究竟，一把被柳眉拦住：“哎呀小姐，打架斗殴的血腥场面，还是别去了。”
“无妨。”
“万一误伤了您，我怎么跟老爷交代啊，别去了，咱回家吧。”
“你是小姐我是小姐？”珑衣冷眸一斜，柳眉便不吱声了。
这是家调料铺子，门面很小，铺子里一片狼藉，货架上的油盐酱醋撒的到处都是，两个壮汉正对一个身材单薄的中年男子拳打脚踢，另一个壮汉用手扯住中年妇人的头发，狠狠将她按在墙上。
“住手！”
珑衣面不改色地踏进铺子，几个人面对眼前这个六岁孩童傻了眼：“哪来的疯丫头，赶紧走，这没你事儿。”
“快过年了，你们跑到人家店里打砸揍人的，到底是谁疯？”
其中一个壮汉松开满身调料的中年男子，将两只手放在裤子上搓了搓，嘲讽道：“稀罕了，还真是个疯丫头，穿的人模狗样的，就想学大人腔调？”
此时外面围上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珑衣不理会他，问挨打的中年男子道：“你与我说说，他们为何这般？许是我能帮你一二。”
“小姑娘，你要真想帮我们，就去报官吧，虽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我宁愿吃牢饭，也不想看着我相公被活活打死！”
被壮汉压在墙上的妇女刚说完，便挨了一记耳光，男子抄起地上的铁铲反抗，却被壮汉三两下制服。
“全子……”珑衣头都没回，高声说：“报官！”
“小姐让柳眉去报官吧，我在这儿保护您。”
“是的是的，我去，我这就去。”柳眉从围观百姓中挤出去，一溜烟往官府方向跑去。
“妈的，你俩是活腻歪了，报官，我让你报官！”壮汉猛踢一脚躺在地上的男子，招呼哥几个离开此地。
“死丫头，今天你坏了爹的好事，这笔帐我给你记下，等你长大了你爹我再好好蹂躏你！咱们走！”
爹？
恭喜你成功把我激怒了。
“站住，姑奶奶我没让你走，你们仨就得好好给我在这儿蹲着！”
领头的一听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即使是个孩子，他也要抡起手臂狠狠教训她一番。
只见他将手臂抡圆了朝珑衣面部挥去，就在即将打到珑衣那一瞬间，似是被什么利器伤了一般，胳膊咔嚓，折断了。
他疼的面目扭曲，嗷嗷惨叫，众人看的倒吸一口凉气。
珑衣见此状也是惊讶不已，更惊讶的还在后头。
紧接着三名壮汉在众目睽睽之下竟主动跪到了地上，边掌掴自己边嘴里念叨着：“姑奶奶，小的知错了。姑奶奶，小的知错了……”
见这个情形，围在外面的百姓窃窃私语的对着台上唱戏的五大一小指指点点，可谓是津津乐道。
没过一会儿，官府的人便到了，领头的衙役看了眼珑衣，轻描淡写的说一嘴：“小孩儿家家，赶紧回家去吧。”
随后，他们将三名壮汉和这家店的夫妻统统带走前往衙府去了，看热闹的众人过足了眼瘾也都陆续重返集市接着采买。
珑衣望着这间几乎废掉的铺子，再望望那对夫妻的背影，无奈的耸耸肩。
人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做了好事还是闯了祸，回想起壮汉打她反倒自己受伤的情形，也是满脑子疑惑。她知道自己绝非凡品，但是眼下藏在这小小身躯里并未显露出任何阿爹所说的能力啊……
她与随从穿过集市准备回家，这会儿来往于此的人比之前还要多，周围形色各异的成年人在珑衣看来宛如一面面高墙很是压抑，她加快了步伐心想着快些离开这里。
“小姐，小姐慢点，小姐……”柳眉与全子费劲的拨开人群，看着前方矮小的珑衣一点点淹没在人潮之中。
忽然……
一只湿润温暖的大手握住了珑衣娇柔粉嫩的小手，珑衣惊讶的抬头望去，也看不清那人是谁。
她再低头看看握着她的那只手，白皙修长，指甲是墨绿色的……就这样，她被他牵着逃离似的奔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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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败的浵源岛，高峰之处。
鸾羽坐在峰顶的岩石峭壁之上，手里拿着桂花酿，就着回忆细细品酌。
这崖是杳音坐过的，这酒是玄风爱喝的，物是人非伴凄凉，独守岁月空两旁，三千年过去了，卿自难忘。
“守在本王身边的……也唯有雅雪你了。”
离鸾羽几步之遥的岩壁阴凉处，正趴着一只体型庞大通身泛着银白色柔光的狐狸，它温顺的睁开双眼抬头看了看主人，见主人唤它无事，便又将头沉下眯起眼睛休憩。
“主君说这话，福宝就不爱听了呢。”
鸾羽正前方出现了一个胖胖的小男孩，他悬于空中，双臂叉在胸前对着坐在崖边的鸾羽嘟起了嘴。
“你是如何穿过结界的？”鸾羽略感吃惊，杳音死后，为第十州不被人界发现，他是设过结界的。
“若不是主君进来时忘记关上，福宝永远都不知道原来雅雪更得宠。”
“快来我身边坐下，当心撒错了娇掉下去。”
鸾羽狡黠一笑，晃几晃所剩无几的酒壶，压唇仰首，一口饮尽。
“哼！我还想着有好消息告诉主君，便千里迢迢从南至北匆匆赶来。”
福宝赌气坐下来将头扭到别处，腮帮子鼓鼓的，甚是可爱。
“哦？有什么消息好到不能容我回百濮再说？”
他每次来这儿思念故人，都不喜被打扰，这点福宝是知晓的，想来是足以让妖王开怀的事。
“主人不是让福宝一直跟踪珑衣消息吗……”
“我可以叫珑衣，你只能称她为主上。”
“嗯，嗯，主君的主人，自然要叫主上。”
“好了别贫嘴了，说要紧的。”
“哦，三千年前，您吩咐福宝寻觅主上踪迹，虽知主人在九州各个妖寨都有耳目，恐海底捞针，所以福宝自行又张罗了一遍。”
鸾羽阖上他手里的彩扇冲着福宝的脑袋就是一敲：“讲重点。”
“就离这儿不远的冀州啊……”
福宝揉揉后脑勺接着说：“依照那儿得来的消息，福宝推算或许与主上有关。”
鸾羽幽幽的伸出白皙修长的手，大拇指与食指钳住福宝下颌，顺势将福宝的脸拉近，抬起了一些。
他眉眼弯弯，邪魅地笑着：“本王命你讲重点，不是让你推算……你只管讲出始末，由本王推算。”
“是是，那是自然，咳咳。”
福宝告诉鸾羽，大约二十天前，冀州东北临海的飒晶都传出一则奇闻，林氏毛庄的独女闷死在家中库房，七日后竟从棺材中起死回生了。
更奇怪的是，她醒来以后时常与之前判若两人，言谈举止完全不像个六岁的女娃娃，反倒像个成年人般颇为老成。
这不，家里请来了坊间口口相传的黄大仙去家中施法，看看是不是中了邪着了魔。谁成想，这女娃竟把两个修炼数百年的得道妖精治的服服帖帖，邪没驱成，他们倒是灰溜溜的走了。
最最值得揣度的线索是，据黄鼠狼精说，那女娃身上有股难以言喻的力量，能让他们屈服，从她嘴里说出的指令，虽心有不甘但难以推脱。
鸾羽边听边摇曳着手中彩扇，细细琢磨一番，确有蹊跷。
“雅雪，该走了。”
白狐雅雪从地上起身，抖了抖浑身的银光毛发，趴低身子迎鸾羽骑上脊背。
“诶主君，您要去哪？”
“自然是要去会会那个老成的女娃，你且回梵翎，若真是珑衣，本王重赏。”
鸾羽似心情大好，神情畅然，难得一见的露出那抹皓齿冲着福宝欢颜浅笑。
………
眼看着到了年关，政府下发的衣租食税，百姓之间的租赁债务都在这个月份爆发。欠债的东躲西藏，催债的软磨硬泡，要想过好这个年辞旧迎新，大伙儿都要拿出十二分的干劲儿来才行。
林氏毛庄作为一方商贾，也顺理应当的卷入其中。
这天一早，林老爷带着长子林商次子林觉去铺子里的账房问账。从去年开春到今年腊月前，林家拖欠城郊水貂乡的债钱高达六千金两千银之多（相当于一百五十串金珠加五十串银珠）。
南下的青州生意刚刚打通门路，林老爷带着半船舱的货交付对方，却只收回来区区定金，余款还需等上两个月。
但林家生意遍布冀州，九州之北的几个异国冬季漫长，每年也会来此大批量采购毛皮御寒。
按理说，账上的钱应该可以应付拖欠水貂乡的债钱啊。
可是一问账房伙计，林老爷差点没背过气去：“剩八百金？”怕是听错了他又追问了一遍。
“老爷，您别动气，这事儿啊，您还是问问大少爷吧。”
没等爹问，林商自己就全招了，半年前，他看账上活钱多，便支出来大半向都城内形形色色之人放高利贷。
“不过爹，我向您保证，这些钱啊我都能给您要回来，这几天我已经雇人挨家挨户催债了。”
“钱呢？催了好几天你催回来多少啊？”林老爷尽量压抑心中怒火。
“快了，爹再给我几天时间，我肯定把钱全都要回来！”
“再给你五天时间。”
林老爷伸出五个手指头在林商面前晃了晃，然后扭身看向账房伙计：“你就干到这个年根儿，正月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正值巳时，是冬日里的飒晶都一天里最暖的时辰，阳光挥洒在被白雪覆盖的大街小巷，热闹的集市穿梭着络绎不绝的行人看客。
从未踏出林宅半步的珑衣，看着万里晴空，听着围墙外的繁华，耐不住性子的主动与一旁婢女说起话来：“柳眉，我可以出去走走嘛？”
林小芙的贴身女婢心想今天怎么又不正常了，昨天小姐还拽着她跑到巷子口买糖葫芦的啊。
“自然是可以的小姐，你经常出去的不是么？”
“哦？是么？”
柳眉心中惴惴不安，这些日子她提心吊胆的伺候着，虽然那天林夫人陷害林小芙众人看在眼里，但小姐此番做派着实恐怖，她生怕说错话做错事被厉鬼吃了去。
“是啊小姐，别人家的姑娘许是藏于深闺，老爷疼小姐，只要有我和全子陪着，随您去哪都行的。”
珑衣身穿夹棉长衫，外面披着粉色兔毛缝制的莲蓬衣，脚踩红色翻毛靴，戴上兔毛点缀的皮手套，便大步走出林宅。
集市离得不远，拐几个弯入了主街便能看见百米外的热闹场景。
珑衣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路两边一个挨一个满是叫卖声，摊子上卖什么的都有，初来人间的珑衣看这个也新奇看那个也特别的，不停脚的跟着人流往前走。
“小姐您慢点，这儿人太多了，咱们可别走散了才是。”全子抬高嗓门盖住周围吆喝对珑衣说道。
“这些天在院子里为何没听见外面如此热闹呢？”
“今天凑集，快过年了，大伙儿都在采买年货呀小姐。”
凑集？过年？年货？看来要学的还有很多，阿爹教我的大多都是魔界的架势，人界他顶多给我念念诗词歌赋，野史典故什么的。
逛到集尾，这边的摊位稀疏，人也少了许多，珑衣扫了几眼，这些吃食与物件儿在前面也都是看过的，没什么稀罕，便转身想往回溜达。
这时在道路旁不远处的一家门面里，突然似有何物被砸碎，紧接着发出女人的叫声和强烈的争执声。
珑衣欲向那边走去看个究竟，一把被柳眉拦住：“哎呀小姐，打架斗殴的血腥场面，还是别去了。”
“无妨。”
“万一误伤了您，我怎么跟老爷交代啊，别去了，咱回家吧。”
“你是小姐我是小姐？”珑衣冷眸一斜，柳眉便不吱声了。
这是家调料铺子，门面很小，铺子里一片狼藉，货架上的油盐酱醋撒的到处都是，两个壮汉正对一个身材单薄的中年男子拳打脚踢，另一个壮汉用手扯住中年妇人的头发，狠狠将她按在墙上。
“住手！”
珑衣面不改色地踏进铺子，几个人面对眼前这个六岁孩童傻了眼：“哪来的疯丫头，赶紧走，这没你事儿。”
“快过年了，你们跑到人家店里打砸揍人的，到底是谁疯？”
其中一个壮汉松开满身调料的中年男子，将两只手放在裤子上搓了搓，嘲讽道：“稀罕了，还真是个疯丫头，穿的人模狗样的，就想学大人腔调？”
此时外面围上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珑衣不理会他，问挨打的中年男子道：“你与我说说，他们为何这般？许是我能帮你一二。”
“小姑娘，你要真想帮我们，就去报官吧，虽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我宁愿吃牢饭，也不想看着我相公被活活打死！”
被壮汉压在墙上的妇女刚说完，便挨了一记耳光，男子抄起地上的铁铲反抗，却被壮汉三两下制服。
“全子……”珑衣头都没回，高声说：“报官！”
“小姐让柳眉去报官吧，我在这儿保护您。”
“是的是的，我去，我这就去。”柳眉从围观百姓中挤出去，一溜烟往官府方向跑去。
“妈的，你俩是活腻歪了，报官，我让你报官！”壮汉猛踢一脚躺在地上的男子，招呼哥几个离开此地。
“死丫头，今天你坏了爹的好事，这笔帐我给你记下，等你长大了你爹我再好好蹂躏你！咱们走！”
爹？
恭喜你成功把我激怒了。
“站住，姑奶奶我没让你走，你们仨就得好好给我在这儿蹲着！”
领头的一听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即使是个孩子，他也要抡起手臂狠狠教训她一番。
只见他将手臂抡圆了朝珑衣面部挥去，就在即将打到珑衣那一瞬间，似是被什么利器伤了一般，胳膊咔嚓，折断了。
他疼的面目扭曲，嗷嗷惨叫，众人看的倒吸一口凉气。
珑衣见此状也是惊讶不已，更惊讶的还在后头。
紧接着三名壮汉在众目睽睽之下竟主动跪到了地上，边掌掴自己边嘴里念叨着：“姑奶奶，小的知错了。姑奶奶，小的知错了……”
见这个情形，围在外面的百姓窃窃私语的对着台上唱戏的五大一小指指点点，可谓是津津乐道。
没过一会儿，官府的人便到了，领头的衙役看了眼珑衣，轻描淡写的说一嘴：“小孩儿家家，赶紧回家去吧。”
随后，他们将三名壮汉和这家店的夫妻统统带走前往衙府去了，看热闹的众人过足了眼瘾也都陆续重返集市接着采买。
珑衣望着这间几乎废掉的铺子，再望望那对夫妻的背影，无奈的耸耸肩。
人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做了好事还是闯了祸，回想起壮汉打她反倒自己受伤的情形，也是满脑子疑惑。她知道自己绝非凡品，但是眼下藏在这小小身躯里并未显露出任何阿爹所说的能力啊……
她与随从穿过集市准备回家，这会儿来往于此的人比之前还要多，周围形色各异的成年人在珑衣看来宛如一面面高墙很是压抑，她加快了步伐心想着快些离开这里。
“小姐，小姐慢点，小姐……”柳眉与全子费劲的拨开人群，看着前方矮小的珑衣一点点淹没在人潮之中。
忽然……
一只湿润温暖的大手握住了珑衣娇柔粉嫩的小手，珑衣惊讶的抬头望去，也看不清那人是谁。
她再低头看看握着她的那只手，白皙修长，指甲是墨绿色的……就这样，她被他牵着逃离似的奔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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