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失去
经过一夜的讨论，最终的结论就是没有结论。
天明之际，把赖在我床上不愿走的梅幽乾给赶了出去，斜靠在椅子上独自深思。
想起梅幽乾昨晚所说，叫我不要插手，让史大娘去解决。因为当年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如今也是她自己做的抉择，无论对错，都应承担后果。
这话听着是有点冷血，可也有点道理。
我自然知道梅幽乾是看不惯史大娘的做法，从她最初放弃史口苗到最后用史口苗的血来吊着自己丈夫的命，都不是一位合格的母亲会做的事。以命养命，发展到最后，便是她的自私，想把父女俩都留在身边，但其实那两人都已残缺不全。
我可以理解她，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这样对三个人都残忍都不公。
史口苗自不用说，就是史大爷，这八年多里他活得如何？开始的时候他难道不痛心吗？怎么也是自己的掌上明珠，疼了二十年的心肝宝贝啊。慢慢地，可能就因为对生命的渴望、对女儿的惭愧，而变得性情扭曲，惶惶不可终日。
人活一辈子，或长或短，开心真的很重要，快快乐乐地活个四、五十年比苟延残喘地活个一百多岁要来得划算。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愚见。
再说史大娘，父女俩是留在她身边了，但没一个是正常人，她难道不痛苦？过去的八年里她可能每天都希望女儿能醒来却又时时刻刻害怕女儿醒来。女儿醒来后若是知道了真相，会如何看待她？会不会不愿意用自己的血去救那真真正正喝自己血的父亲？如果不告诉女儿事实，蛊毒发作时丈夫怎么办？这些问题可能日日夜夜地不断蚕食着史大娘的内心。
现在我醒了，她既高兴也害怕，心里可能也觉得是时候来个了断了吧。因此这些日子她过得格外轻松，我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现在竟然让我知道了，便也不可什么也不管，起码能救一个是一个啊……
思及此，便站起来，扭了扭坐得坚硬的身子。
“叩叩叩”传来了敲门声。
“娘？今天你这么早就起来了？”快步走向房门，正想打开，大内密探007瞬时触发，心觉不妥。
以往史大娘都是人未至声先至，今天却只是敲门并不说话？
皱了皱眉，手放在门把处压着，并没有拉开。
“娘？”我再度开声。
“砰砰砰！”
这下不是敲门而是砸门了！
我忙把门钥落好并后退几步，喊：“谁！”
“砰砰砰！！”
门外的人似乎不会听人话，只是不停地在锤房门，一下比一下急促，一拳比一拳用力。
顾不得再发问，把房里有重量又能推动的物件都堆在了门后，自己也背靠抵着房门，可依旧阻挡不了那股力量。
再这样下去，房门随时都会被砸开！
我心中怒火渐升，妈的！你妈妈难道没跟你说别人问你是谁的时候，要好好回答吗！谁教你锤人房门的！最讨厌没礼貌的人啦！
看着手腕上的怒气值快速上升，我的心也稍稍定了些。正想趁此机会把房门打开好好会会是谁，捶门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咦？
眼珠一转，看到虚掩的窗户，心里喊了句：糟糕！
赶紧跳着跑向窗边想把它拴好，可连边都没摸到，身后便传来了“嘭”一声巨响。
那人，已经破门而入。
好一招声东击西！
我保持着怒气冲冲的情绪转身看向来人。
是史大爷！
此刻他双目圆瞪，眼中闪耀着诡异的红光，皮肤下拱动着一条条色彩斑斓的虫影，比在史大娘梦中看到的还要可怖几分。
且惊且疑地喊了声：“爹？”
史大爷朝我扯了扯嘴角，我瞥到有条虫子从他的左眼往右眼穿梭而过！！
“嗬……嗬……苗……”他的声音如被人掐着般，只能从空隙里偷偷溜一丝气流出来。
“爹……你……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娘呢？”我心中惧怕，防备地往后退。
史大爷自张开嘴后便不能合上，口水从口中不住下流：“嗬……对……不……不舒服……”边说边向我走来。
“爹……不舒服要去看大夫啊……要不我现在就去帮你找……”
没等我把话说完，史大爷便朝我伸手抓来，我本就防备着，看到他伸手，立即委身闪避，他的动作并不迅速而且协调能力很差，我躲开之后他应该是想用另一只手抓我，可最后却好笑地变成了左右手纠缠在一块。
看着他那有些神经质的动作，感觉就像一个遥控失灵的遥控器在努力想操纵好他一般。
趁着他还在和自己较劲，我警惕地面对着他，边快速移动到门外，本想把门从外面锁上，挡上一挡，可一看那被毁坏的门，便算了算了，下回再说吧。
等得我出了房间奔进史大娘的房里，史大爷还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竟没有追出来。
“娘！”一进房看到躺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史大娘，我瞬间懵了，跑过去想把她扶起来。
可碰上她的脖子，竟毫无温度……
“娘？”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她的身体跟着我的手动了动。
这让我想起那些已经死去的动物，没有了生气，徒留一具躯体在你面前，不会动，也不会因为你的触碰而有什么互动行为，你碰它，就像是碰一件物品，就是死死的，没有了。
“娘。”我再唤了一声，颤抖着把手指探向她的鼻下。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脑中闪过和史大娘相处时的各种画面——她宠溺地为我绞干头发，笑着为我做我爱吃的各种美食，慈爱地为我盖上被子……
那些画面如潮水般涌向我的眼前，使我模糊了视线，使我失去了呼吸。
我从来不知道永远失去一个自己爱的人是那么难受那么悲伤，心就像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生生穿破身体，拨开胸骨，狠狠揪住不放……
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走出房门的，当看到史大爷也出现在庭院扑向我时，心中的痛便炸了开来。
“呃……”心脏如被人捏爆一般，“bump”一下，我眼里的世界顿时失去了光彩。
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便像是在看一帧帧黑白画面。
我看着史大爷那不怎么受控制的身体向我扑来，还没碰到我，便四肢抽搐地倒在地上。
我看着那些在史大爷体内蠕动的虫子要么顺着口鼻眼出来，要么纷纷破皮而出，每条都竖起身子，身上的吸盘一收一收的，像在向我呲牙咧嘴。
我看着它们慢慢朝我脚边涌来，爬上我的衣裤，拱动着想往我皮肤里钻。
可这些画面都没让我感到害怕，我就觉得史大爷和这些小虫子怎么都那么讨厌又那么好笑，于是，便真的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着笑着，眼泪都飙了出来。
“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都那么讨厌呢……”心脏处霎时迸发出耀眼的红光，红光所过之处，那些小虫子像果冻一样，“咻”一下，被吸走了。
可是，即便把虫子都吸光，我的心，为什么还是那么空，空得发痛！
我茫然地看向四周，脑海中不停地想着，不行，我要，我要更多的东西去填补我的心，否则它就空了！
目光投往还在地上间歇抽搐着的史大爷。对的，这个人也好讨厌，和那些小虫子一样讨人厌，杀了他，杀了他心就不空了。
于是，脚用力地踩上他的胸口。
“咔”
噫？原来我力气这么大？那就再试一次吧……
无视史大爷口中溢出的痛苦呻吟，我抬脚考虑着这次该踩去哪里。
“小苗！！”
谁？真吵……
“小苗！！你醒醒！！”
太吵了，会让人感到讨厌的哦……
接着，便被扯了开来。
我还在想究竟踩哪里呢，是谁那么讨厌把我扯开？
抬头看了看，是一个男子，神情惊惶，可即便如此，还是相当俊俏。可惜了，居然做出让人感到讨厌的事……
心口的那抹红光又盛了盛，讨厌的东西都得消灭才行啊……
看着红光骤亮，梅幽乾并没有后退，反而把我拥在怀里，说：“小苗，你究竟怎么了……”尾音带着一丝颤栗。
怎么了？没有怎么啊，就是心那里空得发痛，所以要找些东西往里塞，塞满了，可能就不痛了。
“我的心……好痛……”不知为何，我竟说出了口。
抱着我的手震了一下，随即又把我抱得更紧。
“这里，这里空了……”他抱着我，我没办法指给他看是我哪里痛，只能把手环去他身后，拍了拍心脏对着的后背。
“别怕，我还在，小苗，你别怕……”
“抱紧一点，把我抱紧一点……”说着说着，便带上了哭腔，眼泪也不由自由地涌了出来。
抱紧我，这样我的心就可以感觉到你，这样我的心才不会空，这样我才能确定我不是独自一人……
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待到醒来时，看到扶坐在我身边的梅幽乾，那种心中荒凉的感觉不再，可痛还在，实实在在地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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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之际，把赖在我床上不愿走的梅幽乾给赶了出去，斜靠在椅子上独自深思。
想起梅幽乾昨晚所说，叫我不要插手，让史大娘去解决。因为当年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如今也是她自己做的抉择，无论对错，都应承担后果。
这话听着是有点冷血，可也有点道理。
我自然知道梅幽乾是看不惯史大娘的做法，从她最初放弃史口苗到最后用史口苗的血来吊着自己丈夫的命，都不是一位合格的母亲会做的事。以命养命，发展到最后，便是她的自私，想把父女俩都留在身边，但其实那两人都已残缺不全。
我可以理解她，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这样对三个人都残忍都不公。
史口苗自不用说，就是史大爷，这八年多里他活得如何？开始的时候他难道不痛心吗？怎么也是自己的掌上明珠，疼了二十年的心肝宝贝啊。慢慢地，可能就因为对生命的渴望、对女儿的惭愧，而变得性情扭曲，惶惶不可终日。
人活一辈子，或长或短，开心真的很重要，快快乐乐地活个四、五十年比苟延残喘地活个一百多岁要来得划算。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愚见。
再说史大娘，父女俩是留在她身边了，但没一个是正常人，她难道不痛苦？过去的八年里她可能每天都希望女儿能醒来却又时时刻刻害怕女儿醒来。女儿醒来后若是知道了真相，会如何看待她？会不会不愿意用自己的血去救那真真正正喝自己血的父亲？如果不告诉女儿事实，蛊毒发作时丈夫怎么办？这些问题可能日日夜夜地不断蚕食着史大娘的内心。
现在我醒了，她既高兴也害怕，心里可能也觉得是时候来个了断了吧。因此这些日子她过得格外轻松，我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现在竟然让我知道了，便也不可什么也不管，起码能救一个是一个啊……
思及此，便站起来，扭了扭坐得坚硬的身子。
“叩叩叩”传来了敲门声。
“娘？今天你这么早就起来了？”快步走向房门，正想打开，大内密探007瞬时触发，心觉不妥。
以往史大娘都是人未至声先至，今天却只是敲门并不说话？
皱了皱眉，手放在门把处压着，并没有拉开。
“娘？”我再度开声。
“砰砰砰！”
这下不是敲门而是砸门了！
我忙把门钥落好并后退几步，喊：“谁！”
“砰砰砰！！”
门外的人似乎不会听人话，只是不停地在锤房门，一下比一下急促，一拳比一拳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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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这样下去，房门随时都会被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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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眼珠一转，看到虚掩的窗户，心里喊了句：糟糕！
赶紧跳着跑向窗边想把它拴好，可连边都没摸到，身后便传来了“嘭”一声巨响。
那人，已经破门而入。
好一招声东击西！
我保持着怒气冲冲的情绪转身看向来人。
是史大爷！
此刻他双目圆瞪，眼中闪耀着诡异的红光，皮肤下拱动着一条条色彩斑斓的虫影，比在史大娘梦中看到的还要可怖几分。
且惊且疑地喊了声：“爹？”
史大爷朝我扯了扯嘴角，我瞥到有条虫子从他的左眼往右眼穿梭而过！！
“嗬……嗬……苗……”他的声音如被人掐着般，只能从空隙里偷偷溜一丝气流出来。
“爹……你……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娘呢？”我心中惧怕，防备地往后退。
史大爷自张开嘴后便不能合上，口水从口中不住下流：“嗬……对……不……不舒服……”边说边向我走来。
“爹……不舒服要去看大夫啊……要不我现在就去帮你找……”
没等我把话说完，史大爷便朝我伸手抓来，我本就防备着，看到他伸手，立即委身闪避，他的动作并不迅速而且协调能力很差，我躲开之后他应该是想用另一只手抓我，可最后却好笑地变成了左右手纠缠在一块。
看着他那有些神经质的动作，感觉就像一个遥控失灵的遥控器在努力想操纵好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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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一进房看到躺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史大娘，我瞬间懵了，跑过去想把她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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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她的身体跟着我的手动了动。
这让我想起那些已经死去的动物，没有了生气，徒留一具躯体在你面前，不会动，也不会因为你的触碰而有什么互动行为，你碰它，就像是碰一件物品，就是死死的，没有了。
“娘。”我再唤了一声，颤抖着把手指探向她的鼻下。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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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画面如潮水般涌向我的眼前，使我模糊了视线，使我失去了呼吸。
我从来不知道永远失去一个自己爱的人是那么难受那么悲伤，心就像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生生穿破身体，拨开胸骨，狠狠揪住不放……
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走出房门的，当看到史大爷也出现在庭院扑向我时，心中的痛便炸了开来。
“呃……”心脏如被人捏爆一般，“bump”一下，我眼里的世界顿时失去了光彩。
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便像是在看一帧帧黑白画面。
我看着史大爷那不怎么受控制的身体向我扑来，还没碰到我，便四肢抽搐地倒在地上。
我看着那些在史大爷体内蠕动的虫子要么顺着口鼻眼出来，要么纷纷破皮而出，每条都竖起身子，身上的吸盘一收一收的，像在向我呲牙咧嘴。
我看着它们慢慢朝我脚边涌来，爬上我的衣裤，拱动着想往我皮肤里钻。
可这些画面都没让我感到害怕，我就觉得史大爷和这些小虫子怎么都那么讨厌又那么好笑，于是，便真的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着笑着，眼泪都飙了出来。
“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都那么讨厌呢……”心脏处霎时迸发出耀眼的红光，红光所过之处，那些小虫子像果冻一样，“咻”一下，被吸走了。
可是，即便把虫子都吸光，我的心，为什么还是那么空，空得发痛！
我茫然地看向四周，脑海中不停地想着，不行，我要，我要更多的东西去填补我的心，否则它就空了！
目光投往还在地上间歇抽搐着的史大爷。对的，这个人也好讨厌，和那些小虫子一样讨人厌，杀了他，杀了他心就不空了。
于是，脚用力地踩上他的胸口。
“咔”
噫？原来我力气这么大？那就再试一次吧……
无视史大爷口中溢出的痛苦呻吟，我抬脚考虑着这次该踩去哪里。
“小苗！！”
谁？真吵……
“小苗！！你醒醒！！”
太吵了，会让人感到讨厌的哦……
接着，便被扯了开来。
我还在想究竟踩哪里呢，是谁那么讨厌把我扯开？
抬头看了看，是一个男子，神情惊惶，可即便如此，还是相当俊俏。可惜了，居然做出让人感到讨厌的事……
心口的那抹红光又盛了盛，讨厌的东西都得消灭才行啊……
看着红光骤亮，梅幽乾并没有后退，反而把我拥在怀里，说：“小苗，你究竟怎么了……”尾音带着一丝颤栗。
怎么了？没有怎么啊，就是心那里空得发痛，所以要找些东西往里塞，塞满了，可能就不痛了。
“我的心……好痛……”不知为何，我竟说出了口。
抱着我的手震了一下，随即又把我抱得更紧。
“这里，这里空了……”他抱着我，我没办法指给他看是我哪里痛，只能把手环去他身后，拍了拍心脏对着的后背。
“别怕，我还在，小苗，你别怕……”
“抱紧一点，把我抱紧一点……”说着说着，便带上了哭腔，眼泪也不由自由地涌了出来。
抱紧我，这样我的心就可以感觉到你，这样我的心才不会空，这样我才能确定我不是独自一人……
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待到醒来时，看到扶坐在我身边的梅幽乾，那种心中荒凉的感觉不再，可痛还在，实实在在地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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