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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的秋

    火燃烧得太大的时候,形成了向上的气流,这让火焰有种把天空都点燃的错觉。

    而这样的火势,也必将燃得轰轰烈烈。

    安置好两只大猫,又把其他动物驱赶着不敢离开这一片,青梅也不耽搁,绕道而行,在天边冒出一缕靛蓝的时候终于回到了屯子里。

    这会儿整个屯子的人都在村口河的另一边搭起了简易灶台。

    虽然村后的隔火带做出来了,山火也往另一个方向扑过去了,可大岗屯的人还是不敢现在就回家。

    失控的山火,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

    像这种看起来火势已经拐过去的情况,并不代表大岗屯就安全了。对于大岗屯这样的山村居民来说,面对山火还是挺有经验的。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山火彻底熄灭后才能回家。第一个看见青梅的是一直在向外张望的狗子。

    赵三明去了公社还没回来,哪怕身边有可以信赖的长辈秋老太跟刘大妞,又有感情深厚的小伙伴许小鱼许小米,人生中第一次面对山火的狗子还是提心吊胆的。

    特别是在发现许大河他们这些同梅姨一起出去的人都回来了,狗子就更放心不下了。

    这会儿即将天亮,老支书也正组织着妇女们给忙碌了半宿的大家做饭,狗子就站在搭在临时营地边沿的灶台旁,转来转去地张望。

    这下终于看见了青梅,哪怕是平时还颇为懂事早熟的狗子,这会儿也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睛里含着泪花子就小炮弹一般冲了过去。

    青梅被狗子冲上来一把抱住大腿,这点力道对她来说不痛不痒。

    因此狗子只觉得一抱上梅姨的双腿,就好像抱住了顶梁的柱子,整颗心也跟着不晃不动的身体一样安定了下来。

    悄悄在梅姨腿上蹭干净了眼泪,狗子假装无事地仰头对青梅说:“梅姨,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是不是去山里看旗杆跟裙子了?”

    虽然在之前一直很担心,可狗子头脑还是比较清醒的,看着山火离开的方向稍微一想,狗子就知道梅姨肯定是放心不下裙子旗杆。

    青梅点头,没说什么安慰小孩儿的话,甚至大脑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想法,只是摸了摸狗子的头,而后就拨开他,准备抬腿往支书那边去,看看现在还有没有她能做的事。

    狗子也不腻歪,让开后就小跑着跟在青梅身边,边追边问:“那它们还好吗?有没有被吓到?现在躲好了没有?”

    狗子自己都吓到了,他就觉得比他都还小的旗杆跟裙子肯定也吓坏了,心里开始担心起两个大猫小伙伴来。

    青梅简单两句话就说了裙子旗杆的现状,看狗子还要跑着追在身边,脚下一顿,伸手把他拨了一下背对着自己面朝篝火那边,又推了推他的背:“去,找小鱼小米玩,我去找支书看有没有别的事,没事的话我就回来。”

    狗子乖乖“哦”了一声,顺着背上推的这把力道就往刘大妞他们那边跑了。

    青梅一去,却没能回来,因为江红军那里确实急需人手。

    估摸着时间,公社的人今天上午应该就能到,另外半月屯跟嘎子村那边的生产队队长以及村长都过来了,江红军要去跟他们碰头交流一下各处山火的情况,自己抽不开身。

    这个时候,就需要青梅带着民兵队的人轮流去火线前沿探查火势,另外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把能处理的残余火种尽量扑灭,防止这些火种再次复燃。

    青梅就这么忙了一上午,早饭都是在送饭的妇女篮筐里随便拿了三个干菜杂粮窝窝头边走边啃,随便糊弄了一下。

    等到中午赵三明回来了,才算是有人给她专门送好吃的了。

    青梅忙得又头疼又饿得很,看见抱着罐子来送肉干闷罐饭的赵三明时,都觉得整个世界都亮堂起来了。

    别人有踏七彩祥云的英雄,她有携美味佳肴的厨子。

    吃过了饭,又听了赵三明的叨叨,青梅瞬间头不疼了也不烦躁了,下午干起活来绝对是最卖力的。

    因为山林里的树木普遍缺水,火燃得很快,也很猛烈,哪怕过去了小半天,青梅他们踏上满是灰烬的地面,还是能感觉到空气里的炙热以及脚下地面的灼烫。

    这场山火,最糟糕的就是有雷有风,却没能把雨给落下来。

    中午公社的救火人员赶了过来,公社书记镇长都亲自赶过来了,可商量来商量去,唯一的办法还是只能等山火自行熄灭。

    一是因为他们也不敢让社员们用生命去堆,二来,也是因为他们都明白,哪怕大家都不怕牺牲一往无前地冲进去,除了给山火添加点“丰功伟绩”,根本就没什么用。

    森林中树木众多,且普遍干燥易燃,而他们一没水二没设备。

    几十米高的火焰,就靠每个人拿一把湿润的树枝桠去扑?这不是拿人命当儿戏么。

    最终,大家纷纷扛上铲子簸箕扁担,列队铺展开来,以寸寸向前推进的方式,跟在山火后面将灰烬中的火种全部以土掩埋。

    这场山火整整燃烧了两夜三天,最后终于在第三天下午的一场大雨中挣扎着熄灭了。

    波及的范围之广泛,损毁的自然财产之巨大,惊动了首都的领袖。

    一个月后,包括大岗屯在内的龙凤山周遭生产队,都得到了一份救济粮,这让很多大食堂都快要维持不下去的生产队稍微缓了口气。

    不过大岗屯却不一样,救济粮一下来,除了来送救济粮的领导来屯里慰问那天大食堂烟囱冒了烟,随后支书跟老支书就把救济粮给分到了家家户户。

    山火虽然已经熄灭了,可留下的收尾工作却远远没有结束,大岗屯这边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算是把燃烧过的森林基本上清理完了。

    主要工作其实就是拾取被烧死的动物,能吃的就带回来剥一剥切一切,留下来吃了。不能吃的就用土法子消消毒然后集体掩埋。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了,这些动物尸体可不能任由它们随便暴露在地面上,要不然容易引发动物内部的疾病,甚至会蔓延到人身上。

    另外就是燃烧后的树木,没烧完的就砍了一根根拖出去,烧得差不多的,也需要把树木燃烧后留下的木炭拾取清理干净。

    这些东西别看不起眼,如果在空气湿润的地方,就算是随便丢在那里也没所谓。

    可现在龙凤山这边刚遭遇了一场大火,下完一场大雨后又烈日炎炎高挂不坠的,大家伙都不敢冒险,让这些木炭留在野外。

    四月里用汗水种下的种子,没能给大家带来希望,哪怕日日浇灌,土地依旧龟裂开来,耕地里的庄稼更是在经历过勉强发芽后就焦黄一片,纷纷干死了。

    老支书脑门都抠秃了,一面安抚大家硬着头皮补种,一面尝试着种了青梅提议种的土豆跟红薯。

    另外,因为上山整理山火现场的缘故,青梅种在古墓处木屋前院子里的红薯被毫无意外的发现了。

    大岗屯众人一起经历了许多,倒也没人觉得青梅这样做有啥不对。

    甚至处于主流思想的是:青梅经常上山,木屋都盖了,圈个菜园子种土豆又咋滴了?

    不过这也给了他们启发,大家伙儿纷纷默契地去森林里找了土壤还算肥沃湿润的地方,从赵三明那里偷摸借用了些红薯藤,就这么夜里去山里种起了地。

    别看大家都这么偷偷摸摸的干,抵不住这么干的人太多,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江红军跟老支书想不知道都难。

    然而两父子嘀咕一番,又实地考察一番。

    知道社员们不是开荒,而是打个窝子随便把红薯藤往土里一埋,选的地方还多是大火烧过的地儿,也不至于影响了原始森林的恢复跟生长。

    于是二人就此装聋作哑,真当自己不知道这事儿了。

    有胆小的社员,见大家都这么干,支书也没吭声,顺理成章地也跟风干了起来。

    有江红军提点,社员们也不敢真就丢下屯子里的耕地不管,于是就白天上工记工分,到了晚上,山林里就有不少人摸黑干活。

    六月到七月,真真儿是蝉喘雷干焦金流石,中途落落一场雷阵雨,却是泥疙瘩都没淋湿。

    这时候有消息传来,说是清水镇外的某某地两个生产大队之间发生了大型的打砸哄抢事件,公安去抓了好些个人,连省城里的领导都来了。

    大概是因为这个事,八月的时候大岗屯也跟着得到了一点救济粮。

    对于大岗屯的社员来说,这救济粮算是聊胜于无,代表着他们可以往自己家的饭锅里多抓一小把粮食。

    可对于更多生产队的社员来说,这却是一碗稀粥都算不上,还是只能喝野菜汤。

    就这,也是因为他们这边有大山大河,听说在远一点的地方,老百姓都开始啃树皮挖草根吃观音土了!

    九月,如果是往年,这时候该是劳累与喜悦并存的丰收季,可今年的九月却过于安静。

    嘎子村里,地里上工的锣鼓都不敲了,只每天一顿野菜汤的时候会有锣鼓声,其他时候几乎安静到像是一个死村。

    只因为大家都在自己家里睡着,努力保存体力,好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

    半月屯要略好一点,可地里照样没人,就连往日里带着孩子在屯子中心处大树下闲聊的妇女老太也都不见了踪影。

    倒是大岗屯多一点鲜活气,甚至小学都还在照常上课。

    而最近,大岗屯社员们最关心的则是,土豆红薯啥时候能开始收?

    屯里耕地中的红薯土豆,肯定是要尽量养大一点,有人家里撑不住了,也是割自己种在山里的红薯藤土豆杆吃。

    下午,江红军从镇上回来,身后还跟了个裹头巾的小媳妇,青梅从山里出来,刚好就在村口碰上。

    青梅看了那小媳妇一眼,差点没认出来这人是赵银花。

    主要是青梅对赵银花的印象跟认知,还停留在她出嫁时的娇俏上。

    之后赵银花回来了两次,第一次青梅没关心,也就没出门看。

    第二次赵银花抱着刚满月的女儿回来,青梅恰好就在山上。

    只回来的时候听赵三明在饭桌上念叨了一句,好像是赵银花跟赵家人大吵了一架,之后就再也没回娘家了。

    这次赵银花回来,背上背着个瘦巴巴的小女孩儿,怀里还抱着一个同样瘦巴巴的婴儿。

    背上的小女孩儿太瘦小了,青梅也没生孩子的经验,所以并不确定那小女孩儿多大了。

    不过想来,按照赵银花生孩子的时间来算,那应该是她一岁多的大女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孩子多半营养不良,许多小孩儿一岁多都无法走路,青梅也就是看了一眼,就没多关注了,只收回视线,冲江红军点点头打招呼。

    江红军是去给儿子女儿送口粮的,连续两年颗粒无收,就算是有工作的儿子女儿如今也缺吃的。

    特别是今年,就连棉布这些工业商品都开始紧缺,江红军女婿赵椿树所在的柜台就格外不景气。

    要是以前,赵椿树还能时不时私底下弄点外快,现在却完全不行了。

    而江燕子又是临时工,还没转正,工资少,分配的物资供应也少。

    江燕子今年又怀了一个,掰着手指头一算,明年开春就要生了。

    婆家一家子都是吃供应粮的,现在也就只能看娘家能否给些口粮上的贴补。

    江燕子怀二胎,青梅也很关注,所以打了招呼后,青梅没走,反而站在那里看着江红军。

    江红军哪能不知道青梅这是啥意思,笑了笑,喘了口气就主动说:“燕子现在怀向挺好的,前几天椿树才带她去县城医院检查过,医生说孩子很健康。”

    听支书翻来翻去都是说孩子好,青梅有些不满,抿了抿唇,难得主动地开口问:“那燕子咋样?有没有长胖?是不是跟春来媳妇一样?”

    春来媳妇是大岗屯里的一个小媳妇,今年刚开春那会儿怀上的第三个孩子。

    因为吃不饱,春来媳妇到现在都快七个月了,却是肚皮大身子小,看起来很是骇人。

    青梅每次看见春来媳妇,就会特别担心江燕子没吃的也要饿成那样儿。

    所以每次江婶子或者支书去镇上给江燕子送口粮的时候,青梅都会给补贴上几只兔子或一只鹿啊狍子什么的,就希望江燕子能补点营养,把自己也养胖一点。

    江红军好笑地点头:“那当然,燕子可说了,现在这大荒年的,她怀个孩子反而比以前都还吃得好,脸都给吃圆乎了,走在大街上可显眼了。”

    可不显眼么,在一群饿得面黄肌瘦的人群里,面色红润身材圆润的江燕子,绝对是最靓的崽。

    听支书这么一说,青梅想象到那个画面,常年板着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次我在山上找到了一群野猪,正要回来跟支书你说,今年的秋猎要不要提前?”

    顿了顿,青梅又继续说到:“等打了猎,这次就麻烦支书给燕子带半只猪去,腌过的肉孕妇吃了不好,等她吃完了我再去打。”

    落后两步站住脚的赵银花听到这个话,不由抬眸盯着面色如常的青梅,就好像她开口送出去的不是口粮,而是什么路边随手捡的泥疙瘩。

    这让赵银花心情极其复杂,既对江燕子羡慕嫉妒,又恨青梅要送人也不念着她这个姓赵的。

    好歹她也是赵三明的亲戚,这败家娘们儿,咋就看不见她?

    江红军想了想,也没拒绝青梅的好意,毕竟到现在他要是看不出来青梅的本事有多高,那就真是瞎子了。

    对青梅来说,打猎,是最容易的事。

    既然两个孩子感情这么好,要是因为他的不好意思接受就自顾自给两个孩子断了来往,江红军也做不出来那样的事。

    因此江红军笑着点点头,随口说了句今年秋猎的事,然后离开的时候顺手把一直拎着的布袋子给了青梅。

    那是他闺女给青梅攒的。

    这两个孩子,一个送对方吃的,一个送对方用的或者各种稀罕物,有时候江红军一个大老爷们儿都不由生出一种奇怪的感慨:

    要是青梅或者他闺女换个性别,他都要以为这两个小年轻在处对象。

    当然,就算是处对象,就算是男方家境再好再大方,也还没到青梅跟江燕子对彼此的这个程度。

    那可真是把自己嫁的汉子都给排到后面去了,眼里心里想的就对方,看见个啥稀罕的好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彼此。

    江红军略微带着点没把闺女生对性别的遗憾背着手走了,青梅也不准备多留,拎着布袋子,腰上挂着兔子野鸡,转身就准备回家。

    这次进山,青梅特意耽搁了好几天,就是为了先摸清山火过后动物群的分布情况,再把一些生活区域过于密集的动物给驱赶到重新长出草茬子的地方。

    把事儿都办完了,确定到时候带着大家进山打猎也不会走太远或者收获太少,青梅才告别了旗杆跟裙子,出了山回了屯。

    青梅要走,还等在原地的赵银花却连忙满脸堆笑地叫住了她,“三明媳妇,你这是从山里出来啊?哟,这收获可不少,不过现在屯子里都随便大家伙儿进山打猎了吗?”

    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话,因为深觉意外,所以青梅站住脚,回头看了她一眼。

    赵银花就笑得人畜无害,就好像她问的那个话没啥别的意思。

    青梅也没想到那段话有别的啥深意,拐弯抹角的思维方式,已经被青梅摒弃太久,一时半会儿是绝对捡不回来的。

    更别说青梅也没想捡。

    所以她看了赵银花一眼,觉得自己跟对方一没交情,二这个话题也委实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青梅也没吭声,瞅了一眼转身就走。

    赵银花只觉得青梅是瞧不起她,恨得咬牙,可想到自己这次被婆家人赶回来拿口粮,要是拿不到也不准回去,就留在娘家带孩子,好替婆家省下一份粮食。

    想到此处,再看随着青梅脚步一晃一摇的野鸡兔子,赵银花咽了口唾沫,紧走两步追了上去,继续笑着跟青梅搭话:“青梅,论起来我跟三明哥也是堂兄妹,那我就喊你一声堂嫂了!”

    赵银花不管青梅答没答应,厚着脸皮就直接喊上了:“堂嫂,你说你这一身本事是咋练出来的?能不能教教我?哎,都是一家人,我也不瞒堂嫂了,我这次是被婆家赶出来的。家里揭不开锅,我又没工作,可不就被嫌弃了嘛?”

    “......可我心里苦啊,就算我是外人,可我家大妞跟来宝总是他周家的种吧?咋就这狠心地也给我一起撵出来了呢!”

    诉苦的话头一开,就跟开了闸的泄洪口似的,堵也堵不住。

    诉到最后,赵银花自己都分不清自己这是故意在青梅面前演戏,还是真在跟人说心里话。

    青梅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随便听,脚下一刻不停。

    青梅再傻也听出来了,赵银花又是攀亲戚又是拿孩子说事,不就是想要她也开口送点吃的么。

    可青梅在末世里见多了各种各样人间惨剧,食物之于她,绝对是世界上最重要的。

    到目前为止,能让青梅甘愿分出属于自己的食物的人,也就赵三明狗子以及江燕子。

    赵银花苦?她两个孩子可怜?

    噢,媳妇儿又不是她的,孩子也不是她的,关她啥事儿啊。

    她都已经养着法律意义上的丈夫跟儿子了,多余的感情也落在了热情开朗又大方的江燕子身上。

    赵银花是谁?

    反正在青梅大脑里,绝对不会停留超过五分钟。

    赵银花见青梅无动于衷,甚至还“迫不及待”地加快步伐甩开了她。

    看着青梅迅速离去的背影,感受着因为追赶对方而费力过度此时正发软的双腿,赵银花听着背后的女儿嘤嘤小猫般哭泣着,不由落下了悲戚的眼泪。

    这些人咋就这样心狠呢,连她大妞来宝这样的孩子都不肯救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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