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刀瘟患剑
数日后，药师回到了琉璃仙境。
清圣莲池一如既往地溢散着清香，四季如春的庭院隔绝了外界邪魔纷扰，恍惚看去，真以为它属于尘缘不染的安和世外。
彼时阿九与圆儿正在院子里扑蝶，看见慕少艾面带微笑走进来，猫少年立即板下脸，转身竖一根高傲的尾巴对着他。
“哼！”
慕少艾顿觉头痛，孩子聪明也有聪明的坏处——难糊弄，他只能无奈苦笑着凑过去哄猫。
许诺了由三十根麦芽糖组成的“不平等条约”，慕少艾看着扑到自己怀里并逐渐陷入悲伤状态的猫少年，更头疼了。
“少艾，你麦骗我。你突然把我送去朱痕那边，是不是准备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阿九眼眶泛红，揪着面前大人的衣袖不放，“你，你不要待在这了，我们回岘匿迷谷好不好？”
“哎哎哎，阿九，你仔细看看药师我，整个人有哪一点不妥当吗？哪有什么危险的事情，送你去朱痕那边只是我太忙顾不上照顾你而已，小孩子麦胡思乱想！”
药师哄起猫来半点不心虚，反正他的确没事嘛，谁让作死大计还没实施就被强行阻断了，有事的人正在屋里乖乖待着呢！
终于过了阿九这关，药师悄悄抹了把额头，暗自松了口气，进屋去探视明隅。
把脉、换药，在对明隅的伤势恢复进度表示满意、鼓励他继续保持之后，药师沏了杯清茶，拉过一张圆凳，坐在床边笑道：“方才阿九劝我回岘匿迷谷呢。实际上之前有跟素还真商量过，等诛灭了魔君我就把房子还给他的。”
明隅知道慕少艾要让自己一起去崖下，以便静养。
这事十几天前就提过了，若非他突然昏迷，该是在诛灭魔君之后就实行的，现在他自然没有二话，只是提议道：“带着圆儿，他也不适合留在琉璃仙境。”
“呼呼，当然！他跟阿九玩那么好，若是不带他，阿九肯定会要我好看咯！夜长多梦，我们今日就走吧。”
这么急？明隅打量着慕少艾脸上洋溢的笑意，淡淡问道：“你去关心的事情都解决了？”
慕少艾想说“是”，却最终在明隅清澈的目光下败退。
他渐渐敛了笑，手指搭在腰侧的烟斗上轻轻抚摸，沉默不语。半晌方道：“其实也算是解决了。”
西风小妹意外牵扯进翳流争斗中了蛊毒，服了慕少艾给的丹药，现在被惠比寿带往雪严天，借雪峰清寒压制蛊毒活性，再施以针术，不多时便会苏醒。到时鹿王·泊寒波自会搞清楚“姥无艳”是谁，他家小妹到底是要给人讨什么公道。
至于残林之主·皇甫笑禅与刀瘟患剑之间的仇怨……
慕少艾不由轻叹一声，终是问道：“明隅，如果有一人肇下杀孽与你仇深似海，可他悔过了自己的行为，并且甘愿赎罪，亦不求活路，你会杀他吗？”
“若他所肇此罪只有我一人追讨，可由我一人决定，我会考虑给他赎罪的机会。”
“若此人不是为自己、而是想为他同肇罪孽的同伴求得宽恕呢？”
“他的同伴若无悔过之念、赎罪之志，便不当饶赦。若有，可以考虑。”
“若他的同伴并无悔过，可他乞求代之忏罪呢？”
此问怪哉，明隅眼露不解。
“他的同伴若无心赎罪，代忏何用？”
慕少艾放下抚着烟斗的手，慢慢走到小桌边添茶。
水声止，屋里又静默了片刻，他背对着明隅，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是啊，赎罪不是能可这样替代的事情。”
明隅眉微蹙，肯定了自己心下猜测：“无悼一人庸果然是‘患剑’？”
是那个过去的武林魔头“患剑”，是那个与妻子“刀瘟”一起屠灭了皇甫家的“患剑”？
“是。”
“我记得……他是你的朋友。”
“是。”
“皇甫林主也是你的朋友。”
慕少艾沉沉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是。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但是此事……”
但是此事，他只能站在笑禅那边。
不只因为笑禅是苦主，亦因为“患剑”虽悔，“刀瘟”却冥顽不灵。
“他们让你为难了？”看慕少艾眼下言辞，明隅猜他是撞进了两者纠葛之中。
慕少艾哑然，明隅平日也算是秉正行善，这时既不先表示对皇甫笑禅的同情，也不问事情最后的处理结果，反倒关心起他一个局外人有没有被“为难”这种小事，真是……
眉梢不由染上点温和笑意，慕少艾饮尽了茶水，走回床边在圆凳上坐下。
“笑禅那般温柔的人，怎么会让我为难？至于无悼一人庸……他并非有意要为难我……唉，事实上，他根本谈不上是有意还是无意了，我可以看得出，无悼一人庸已然心神大乱失了分寸，只愿攀扯任何一点‘救命稻草’——救刀瘟的命。”
“林主答应他了？”
药师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慢慢讲起残林发生之事。无悼一人庸跪在地上。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求残林之主了。
先前那次，皇甫笑禅体察他赎罪之心，已然给了机会，让他不要再恢复“患剑”之名。既然“无悼一人庸”非是杀人者，那便以这个干干净净的身份活下去。
对于刀瘟，宽宏的林主想来也一视同仁。
奈何事情走向不遂人愿。
他这边刚得到谅解，林外便抛入一具尸体——申屠东流，与皇甫笑禅亦仆亦友的残林守护者，在调查刀瘟之事时被这位执迷不悔的女魔头杀害！
旧仇未解又添新魂，残林之主如何能容？“嗯？无悼一人庸未能劝止刀瘟，便直接去求林主了？”听到这里，明隅不禁皱眉。
“他只怕左右不了刀瘟。”药师倒能理解无悼一人庸这样做的想法，但理解不代表赞同，“他确实不该这样做。而且他求情也是白费了，申屠东流之死，对笑禅打击甚大。”
“如此，不必犹疑，林主于情于理皆可杀了刀瘟。”
“是，笑禅也认为刀瘟这样的人无可饶恕，他去阴阳海·绝死岛找到此魔头，以‘五残之招’将之重伤，却被人插手救走。”
“是患剑所救？”
“不是……”皇甫笑禅要去阴阳海。
无悼一人庸在残林内探知此事，如何能不心焦。对他人而言，刀瘟是罪无可恕的女魔头；但对“患剑”而言，那终究是他的妻。
——林主让他彻底放下“患剑”，他虽答应，实际却食言了。
他跟去了阴阳海·死绝岛，为自己的妻求情，可惜，这份两个人的情谊只记在一个人的心上。
刀瘟不需要他，更不需要他羸弱的情感，一刀，毫不犹豫将他砍伤。自己却也重伤在“五残之招”下，命危之时被一名蒙面人救走。
最后救人者尚不知是谁。
“五残之招”乃残林之主独门绝学，若无解招，恐怕生机断尽，于是无悼一人庸只能为了刀瘟性命，再次回到残林，跪地苦求
这一次，皇甫笑禅不愿再允他所请。
药师便是此时正好前往残林。“于是患剑要你助他求情？”
“是。”
“但残林之主同样是你的朋友。你不会站在患剑那边，但你也不会什么都不说。”
慕少艾回忆当时场景，心里既愤怒又悲哀。
“他不肯放弃求情，最痛苦的是岂不是笑禅？左右笑禅是不会下手杀一名毫不抵抗的忏悔者。于是我告诉他：想求得机会起码要有可取的态度，他首先当让刀瘟忏悔并且无能再为恶，至于下一步，他该明白乞求与胁迫的区别……”
“如此林主会接受？”
“唉……残林里本就住着不少幡然悔悟的恶徒，比如鱼婆，数十年前乃是极恶盗匪鱼残师珠，又如月不全·孤独缺，笑禅曾与他约定，待他了结仇怨便接纳他归隐残林……让刀瘟自废武功，也是笑禅的底线。”
明隅没有再多言。他已明白林主和慕少艾的考量。
对于一名自傲于武力逞凶肆虐之魔头，废去武功是让她无能继续作恶，更会让她生不如死，除非她转变心态，接受新的自己。
如林主这般善良而有能力的人，若是宽恕一名恶徒，多半出于对生命始终如一的珍视，不愿单凭心中怨怒取走他人的性命。
仁心并不见得源于懦弱。仁者可能只是希望真正断绝罪恶，让生命走向更好的方向。
林主给出的赎罪机会正意味着化去一份恶、导出一份善。刀瘟武功若废，摆在她面前的便只有自食其果的毁灭或者彻底重生的活路。
但是这条活路，刀瘟恐怕走不通。
除非患剑狠得下心亲自废了她，并强制她屈服。
药师心里也明白刀瘟估计是无药可救了，无悼一人庸终究是难以如愿。但这本就是他们夫妻该承受的事情，宽恕毕竟有原则跟底线。
患剑对刀瘟是深爱、是愧疚、还是抛不下的责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期盼的结果超出了他的能力，是他担不起的。他万不该因为自己担不起，便乞求受害者退让来减轻自己的负累。
慕少艾已决定接受即使是最坏的结果……他可能要失去一位朋友了。
“接受结果，心情好些了吗？”
静默的气氛没有带来尴尬，而是给人以安然的空间。明隅感受到慕少艾气息不复进屋时的燥郁，轻声问他。
“……明隅，你很擅长给人做心理疏导？”慕少艾失笑。
“不是。我的朋友几乎都比我会讲故事，而且都有故事要讲，所以我会听。”
“哈，好吧，本来两位朋友走到这一步药师我是较郁闷，现在好多了。需要我道谢吗～”
“道谢不用，倒水即可。”
“呼呼呼，明隅，你的朋友有故事讲给你听，你就没有故事要讲给你的朋友听吗？”慕少艾起身去倒茶，笑着问他。
明隅滞了一息，随即语气轻松道：“我的故事不多，但你若想听待以后讲便是，今日不是要搬家？”
慕少艾端着茶过来，正待搭话，外间一声高喝——
“药师啊！你快点出来！那个做了翳流教皇的北辰元凰说要找你一谈呐！也是奇怪，他不肯跟素还真直接谈，非要先见你一面……”
……是秦假仙。
明隅看了慕少艾一眼，那意思是：这就是你说的事情解决？
慕少艾侧过身抬手遮了眼，怪自己从残林回来之后想要窝在岘匿迷谷逗猫的念头愈加强烈，竟忘记了翳流那边还有一摊子糟心事呢……
就算素还真支持他退隐，翳流那边他也无法真的置身事外。毕竟，只有他最熟悉翳流，也是他策划了翳流教皇李代桃僵之局。
“咳，总之，今天先送你跟圆儿、阿九他们去岘匿迷谷！听说只要那位素贤人在，琉璃仙境就不得安生。”
明隅默默回忆了一下药师入主时琉璃仙境被围攻然后被魔化的遭遇，看了看慕少艾一副“想退隐，不想理北辰元凰”的模样，好心地没点破他话里的漏洞。
琉璃仙境分明只有在荒废的时候才能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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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阿九与圆儿正在院子里扑蝶，看见慕少艾面带微笑走进来，猫少年立即板下脸，转身竖一根高傲的尾巴对着他。
“哼！”
慕少艾顿觉头痛，孩子聪明也有聪明的坏处——难糊弄，他只能无奈苦笑着凑过去哄猫。
许诺了由三十根麦芽糖组成的“不平等条约”，慕少艾看着扑到自己怀里并逐渐陷入悲伤状态的猫少年，更头疼了。
“少艾，你麦骗我。你突然把我送去朱痕那边，是不是准备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阿九眼眶泛红，揪着面前大人的衣袖不放，“你，你不要待在这了，我们回岘匿迷谷好不好？”
“哎哎哎，阿九，你仔细看看药师我，整个人有哪一点不妥当吗？哪有什么危险的事情，送你去朱痕那边只是我太忙顾不上照顾你而已，小孩子麦胡思乱想！”
药师哄起猫来半点不心虚，反正他的确没事嘛，谁让作死大计还没实施就被强行阻断了，有事的人正在屋里乖乖待着呢！
终于过了阿九这关，药师悄悄抹了把额头，暗自松了口气，进屋去探视明隅。
把脉、换药，在对明隅的伤势恢复进度表示满意、鼓励他继续保持之后，药师沏了杯清茶，拉过一张圆凳，坐在床边笑道：“方才阿九劝我回岘匿迷谷呢。实际上之前有跟素还真商量过，等诛灭了魔君我就把房子还给他的。”
明隅知道慕少艾要让自己一起去崖下，以便静养。
这事十几天前就提过了，若非他突然昏迷，该是在诛灭魔君之后就实行的，现在他自然没有二话，只是提议道：“带着圆儿，他也不适合留在琉璃仙境。”
“呼呼，当然！他跟阿九玩那么好，若是不带他，阿九肯定会要我好看咯！夜长多梦，我们今日就走吧。”
这么急？明隅打量着慕少艾脸上洋溢的笑意，淡淡问道：“你去关心的事情都解决了？”
慕少艾想说“是”，却最终在明隅清澈的目光下败退。
他渐渐敛了笑，手指搭在腰侧的烟斗上轻轻抚摸，沉默不语。半晌方道：“其实也算是解决了。”
西风小妹意外牵扯进翳流争斗中了蛊毒，服了慕少艾给的丹药，现在被惠比寿带往雪严天，借雪峰清寒压制蛊毒活性，再施以针术，不多时便会苏醒。到时鹿王·泊寒波自会搞清楚“姥无艳”是谁，他家小妹到底是要给人讨什么公道。
至于残林之主·皇甫笑禅与刀瘟患剑之间的仇怨……
慕少艾不由轻叹一声，终是问道：“明隅，如果有一人肇下杀孽与你仇深似海，可他悔过了自己的行为，并且甘愿赎罪，亦不求活路，你会杀他吗？”
“若他所肇此罪只有我一人追讨，可由我一人决定，我会考虑给他赎罪的机会。”
“若此人不是为自己、而是想为他同肇罪孽的同伴求得宽恕呢？”
“他的同伴若无悔过之念、赎罪之志，便不当饶赦。若有，可以考虑。”
“若他的同伴并无悔过，可他乞求代之忏罪呢？”
此问怪哉，明隅眼露不解。
“他的同伴若无心赎罪，代忏何用？”
慕少艾放下抚着烟斗的手，慢慢走到小桌边添茶。
水声止，屋里又静默了片刻，他背对着明隅，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是啊，赎罪不是能可这样替代的事情。”
明隅眉微蹙，肯定了自己心下猜测：“无悼一人庸果然是‘患剑’？”
是那个过去的武林魔头“患剑”，是那个与妻子“刀瘟”一起屠灭了皇甫家的“患剑”？
“是。”
“我记得……他是你的朋友。”
“是。”
“皇甫林主也是你的朋友。”
慕少艾沉沉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是。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但是此事……”
但是此事，他只能站在笑禅那边。
不只因为笑禅是苦主，亦因为“患剑”虽悔，“刀瘟”却冥顽不灵。
“他们让你为难了？”看慕少艾眼下言辞，明隅猜他是撞进了两者纠葛之中。
慕少艾哑然，明隅平日也算是秉正行善，这时既不先表示对皇甫笑禅的同情，也不问事情最后的处理结果，反倒关心起他一个局外人有没有被“为难”这种小事，真是……
眉梢不由染上点温和笑意，慕少艾饮尽了茶水，走回床边在圆凳上坐下。
“笑禅那般温柔的人，怎么会让我为难？至于无悼一人庸……他并非有意要为难我……唉，事实上，他根本谈不上是有意还是无意了，我可以看得出，无悼一人庸已然心神大乱失了分寸，只愿攀扯任何一点‘救命稻草’——救刀瘟的命。”
“林主答应他了？”
药师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慢慢讲起残林发生之事。无悼一人庸跪在地上。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求残林之主了。
先前那次，皇甫笑禅体察他赎罪之心，已然给了机会，让他不要再恢复“患剑”之名。既然“无悼一人庸”非是杀人者，那便以这个干干净净的身份活下去。
对于刀瘟，宽宏的林主想来也一视同仁。
奈何事情走向不遂人愿。
他这边刚得到谅解，林外便抛入一具尸体——申屠东流，与皇甫笑禅亦仆亦友的残林守护者，在调查刀瘟之事时被这位执迷不悔的女魔头杀害！
旧仇未解又添新魂，残林之主如何能容？“嗯？无悼一人庸未能劝止刀瘟，便直接去求林主了？”听到这里，明隅不禁皱眉。
“他只怕左右不了刀瘟。”药师倒能理解无悼一人庸这样做的想法，但理解不代表赞同，“他确实不该这样做。而且他求情也是白费了，申屠东流之死，对笑禅打击甚大。”
“如此，不必犹疑，林主于情于理皆可杀了刀瘟。”
“是，笑禅也认为刀瘟这样的人无可饶恕，他去阴阳海·绝死岛找到此魔头，以‘五残之招’将之重伤，却被人插手救走。”
“是患剑所救？”
“不是……”皇甫笑禅要去阴阳海。
无悼一人庸在残林内探知此事，如何能不心焦。对他人而言，刀瘟是罪无可恕的女魔头；但对“患剑”而言，那终究是他的妻。
——林主让他彻底放下“患剑”，他虽答应，实际却食言了。
他跟去了阴阳海·死绝岛，为自己的妻求情，可惜，这份两个人的情谊只记在一个人的心上。
刀瘟不需要他，更不需要他羸弱的情感，一刀，毫不犹豫将他砍伤。自己却也重伤在“五残之招”下，命危之时被一名蒙面人救走。
最后救人者尚不知是谁。
“五残之招”乃残林之主独门绝学，若无解招，恐怕生机断尽，于是无悼一人庸只能为了刀瘟性命，再次回到残林，跪地苦求
这一次，皇甫笑禅不愿再允他所请。
药师便是此时正好前往残林。“于是患剑要你助他求情？”
“是。”
“但残林之主同样是你的朋友。你不会站在患剑那边，但你也不会什么都不说。”
慕少艾回忆当时场景，心里既愤怒又悲哀。
“他不肯放弃求情，最痛苦的是岂不是笑禅？左右笑禅是不会下手杀一名毫不抵抗的忏悔者。于是我告诉他：想求得机会起码要有可取的态度，他首先当让刀瘟忏悔并且无能再为恶，至于下一步，他该明白乞求与胁迫的区别……”
“如此林主会接受？”
“唉……残林里本就住着不少幡然悔悟的恶徒，比如鱼婆，数十年前乃是极恶盗匪鱼残师珠，又如月不全·孤独缺，笑禅曾与他约定，待他了结仇怨便接纳他归隐残林……让刀瘟自废武功，也是笑禅的底线。”
明隅没有再多言。他已明白林主和慕少艾的考量。
对于一名自傲于武力逞凶肆虐之魔头，废去武功是让她无能继续作恶，更会让她生不如死，除非她转变心态，接受新的自己。
如林主这般善良而有能力的人，若是宽恕一名恶徒，多半出于对生命始终如一的珍视，不愿单凭心中怨怒取走他人的性命。
仁心并不见得源于懦弱。仁者可能只是希望真正断绝罪恶，让生命走向更好的方向。
林主给出的赎罪机会正意味着化去一份恶、导出一份善。刀瘟武功若废，摆在她面前的便只有自食其果的毁灭或者彻底重生的活路。
但是这条活路，刀瘟恐怕走不通。
除非患剑狠得下心亲自废了她，并强制她屈服。
药师心里也明白刀瘟估计是无药可救了，无悼一人庸终究是难以如愿。但这本就是他们夫妻该承受的事情，宽恕毕竟有原则跟底线。
患剑对刀瘟是深爱、是愧疚、还是抛不下的责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期盼的结果超出了他的能力，是他担不起的。他万不该因为自己担不起，便乞求受害者退让来减轻自己的负累。
慕少艾已决定接受即使是最坏的结果……他可能要失去一位朋友了。
“接受结果，心情好些了吗？”
静默的气氛没有带来尴尬，而是给人以安然的空间。明隅感受到慕少艾气息不复进屋时的燥郁，轻声问他。
“……明隅，你很擅长给人做心理疏导？”慕少艾失笑。
“不是。我的朋友几乎都比我会讲故事，而且都有故事要讲，所以我会听。”
“哈，好吧，本来两位朋友走到这一步药师我是较郁闷，现在好多了。需要我道谢吗～”
“道谢不用，倒水即可。”
“呼呼呼，明隅，你的朋友有故事讲给你听，你就没有故事要讲给你的朋友听吗？”慕少艾起身去倒茶，笑着问他。
明隅滞了一息，随即语气轻松道：“我的故事不多，但你若想听待以后讲便是，今日不是要搬家？”
慕少艾端着茶过来，正待搭话，外间一声高喝——
“药师啊！你快点出来！那个做了翳流教皇的北辰元凰说要找你一谈呐！也是奇怪，他不肯跟素还真直接谈，非要先见你一面……”
……是秦假仙。
明隅看了慕少艾一眼，那意思是：这就是你说的事情解决？
慕少艾侧过身抬手遮了眼，怪自己从残林回来之后想要窝在岘匿迷谷逗猫的念头愈加强烈，竟忘记了翳流那边还有一摊子糟心事呢……
就算素还真支持他退隐，翳流那边他也无法真的置身事外。毕竟，只有他最熟悉翳流，也是他策划了翳流教皇李代桃僵之局。
“咳，总之，今天先送你跟圆儿、阿九他们去岘匿迷谷！听说只要那位素贤人在，琉璃仙境就不得安生。”
明隅默默回忆了一下药师入主时琉璃仙境被围攻然后被魔化的遭遇，看了看慕少艾一副“想退隐，不想理北辰元凰”的模样，好心地没点破他话里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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