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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章鸥的秘密

    “然然,我跟你说个事,你不要跟别人说,薇娅也不要说了,反正就是不要跟别人说。”后座的章鸥尽可能地绕长脖子让我听得清楚。

    “什么事?”我被硬戳戳的雨衣包裹得扭不过头,只能望着前方大声的喊。

    “就是——那个——我家——其实有点破旧。。。。。。”章鸥的声音在风雪中减弱,但我仍然听得见。

    我愕然了,章鸥在说什么啊?能在浴室里装的下冲浪大浴缸的家怎么会破旧?应该是奢华无比才对啊。

    我一时有点懵,不敢相信。

    “真的很破旧。”章鸥羸弱的补充。

    “。。。。。。”

    真的很破旧?怎么会这样?我们已经同学了整整两年,而且是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家和王薇娅家在我的心里一直都很有钱啊,我一直认为我们三个人中只有我家才是最困难的。她怎么现在跟我说这番话?难道这是对我即将到她家里的前期心理铺垫吗?所以说。。。这就是她肚子痛不肯让其他人送却指定我送的原因吗?

    我开始不说话,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是啊,两年了,我和王薇娅确实谁都没有去过章鸥的家。

    我照着章鸥的指路载着她骑车到了一条小巷里一栋老旧的楼房下面停了车。这应该属于她父母其中一方的单位分配的房子。脱下雨衣后,我甩了甩沾在上面的雪水,仔细环顾了周围,原来她家住的跟我妈家离得不远。

    扶着章鸥上楼,楼梯道即使是在大白天也黑黢黢的,只能依稀的看到两旁的墙面上贴满了各色小广告纸。顶上孤零零悬挂着的灯泡坏了,也没有人修缮,结满了蜘蛛网。我搀扶着她摸黑爬到了二楼。这栋住宅的布局就像是学校的教学楼,一户一户的人家一溜开去,只不过对面并不是空的,也是一间间的房门。这种构造应该是属于最早期的单位宿舍楼。

    章鸥领我走到她家门口,艰难地从书包里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门。

    门内,我环顾着这间屋子,这是一个狭窄的单间,大床和小床之间有层窗帘半掩着。此刻我没敢看章鸥,不敢去跟她眼神正面接触,我不想去做一个拆穿她的人。即使我现在就站在真相的面前。

    “我家厨房和洗手间在对面。”章鸥用手按压着疼痛的腹部向我解释。

    “嗯。”我有点慌乱的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对面的那间房,门是锁着的。章鸥走了过去用另一把钥匙把门打开,里面是个很简单的厨房,厨房里面有个很小的洗手间。

    “今天中午就在我家吃饭吧。”章鸥一边说话一边已经躺倒在她的小床上。

    我犹豫了片刻,想着她那么难受,要不我就中午留下来照顾她一会,于是便点头答应,“那我要跟家里打个电话。”

    “嗯,电话就在那儿。”章鸥指了指她书桌上的电话机。

    我走过去用她家的电话拨了个号打给爷爷,告诉他今天中午我在章鸥家吃饭,不回来吃了。

    “我给你倒杯热水吧。”

    “嗯,水瓶和杯子都在厨房里,饭也在电饭锅里,我妈早上出门的时候都搞好了,还有风肉,橱柜里还有盐水虾。。。应该都冷了,要重新热一下。”章鸥勉强的翘起头指导我。

    “行,你躺着,我先去给你倒水,再热饭菜。”我从厨房里端着热水出来,“你家里有没有药?”

    “有。”

    “就在我床头柜里。”章鸥挣扎着想要起身。

    “你别动,我来。”我打开她的床头柜抽屉,里面有一些常备药,我一瓶瓶的拿出来看了一下。

    “就这瓶,你手上拿的这瓶。”

    “吃几颗?”

    “一颗。”

    我倒出一颗药递给章鸥,看着她含在嘴里用热水吞下,我才放了心。“那我去热饭菜了啊。”

    虽然我在家什么事都没干过,但这一刻章鸥是个病人,我不会做也得做。

    “你就把电饭煲插头插上再摁下按键就行了,一会儿就好了。”章鸥对我不放心。

    “行,我来搞,你不要烦神。”

    这个操作很简单,我还是会的,于是搞好之后,就坐在了章鸥的床边陪着她。

    章鸥轻闭着眼睛,睫毛还在一直微微的颤动。不知道是太疼还是不想解释太多。我也没有吭声,安安静静的坐着等,只要等到电饭煲里的饭菜热了,我们就能一起吃饭了。

    我听到了电饭煲跳闸的声音。

    我敏锐的听觉一度被苏蕊推荐去国家情报局做特工。

    “饭菜热好了。”我轻声唤章鸥。

    章鸥睁开了眼睛。

    “肚子还疼不疼了?”

    “好多了,以前我也这样疼过一次,去医院医生给我开了这个药,吃下去很快就好了。”

    “那我先去盛饭,等会是在这个桌子上吃吧?”我指了下房门口摆放的一张四方小木桌。

    “嗯。”

    “行,你再躺一会,我把饭菜都端上来你再起来。”

    我走进厨房,拔下了电饭煲的插头,在带纱窗门的橱柜里找出了两副碗筷,还有一小碗只装了三分之二的盐水小虾米。

    我把碗筷和小虾米端出来的时候,瞟了一眼洗手间,狭窄的空间里放了一个枣红色的塑料大澡盆。

    我来不及细想,打开电饭锅的盖子,里面只有一小层饭,应该只够章鸥一个人吃。米饭正中间的上面搁着了一个小碗,里面有两条瘪瘪的、干巴巴的肉条。我用抹布包裹着拿出这个小碗,再将米饭大致平分了盛在两个小碗里,端进房间放在了小木桌上。

    “起来吃饭吧。”我走到章鸥的床边扶起她,她穿鞋和我一起走在饭桌前坐下。

    碗筷、饭菜我已全部放置好,我们一起坐下。

    “这是什么?”我指着那两条肉干好奇地问她。

    “风肉。”

    “什么是风肉?”

    “就是挂在风里风干了的肉。”

    “哦——那个饭好像不够,我就平分了。”

    “你吃,你多吃一点。”章鸥正要把她碗里的饭拨给我,我赶紧用手挡住了,“你也不够吃。”

    “我够,电饭锅底的锅巴你没有盛出来,我去盛——”章鸥强行将自己碗里的饭又拨了一小半给我。

    “别要了吧,好硬的。”我心怀内疚。

    “没事,我喜欢吃锅巴。”章鸥起身往厨房走。

    “我去吧。”我也赶忙站起来。

    “你不会搞。”章鸥端着她的碗走进厨房,我跟着走了过去。看着她用白色的塑料饭勺使劲的扒拉着剩下结了底的锅巴往自己的碗里盛,“你够不够吃?”

    “够了,没事,大不了下午到学校买干脆面吃。”

    “走,我们去饭桌上吃吧。”

    我盯着饭桌上仅有的两个菜碗发呆。一个小碗里是两小条风肉,一个小碗里是一点点盐水小虾米。

    这就是章鸥日常的伙食?这么简单?她还正处于长身体的发育期啊。

    我一直是在爷爷奶奶家吃饭,爷爷特别喜欢做菜,而且是做好菜给我们几个孙女吃。虽然爷爷家也不是富裕家庭,但爷爷奶奶想的特别开,退休工资全都花在买菜做饭上面了,所以我一直都是吃的算好的。爷爷平日也特别喜欢做盐水虾,但都是用那种很大的虾子给我们做的,一个礼拜最少做一次。为了抢盐水虾,我们三个表姐妹经常在饭桌上用筷子交战。我从没有见过用这么小的虾米做的盐水虾。

    我若有所思,想想每天中午爷爷家一桌子起码七八个的菜,还有高压锅经久不息旋转着的喷气声煲着的不重样的汤,心里有点点酸酸的。

    “你先吃,我去倒点醋。”章鸥转身去厨房拿醋。

    我把风肉夹进嘴里,很干很硬。我很用力的嚼下一小段,费劲的在嘴里咀嚼着,咸咸的。就着这点咸味,我扒拉着小半碗的米饭。

    “吃盐水虾。”章鸥喊我吃。

    我夹了几个蘸了醋,太小了,虾壳都没剥就嚼在嘴里。我想起,我是叫章鸥去过爷爷家吃过中饭的,章鸥也是在我爷爷家吃过盐水大虾的。她跟我说过,她也很喜欢吃盐水虾,她妈妈经常在家煮给她吃。也经常有找他爸爸办事的人给她家送好多好多的虾子。

    我一直以为都是像我平时在爷爷家吃的那么大的虾子,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章鸥没有再交待我不要跟别人说,我也什么都没有提过。对她,对王薇娅,对所有人,从没有提起过,就像我从来没有去过她家。

    章鸥对我,一如既往的好,甚至比以前更好。

    我想那时候的我们,每个人都在努力做最好的自己,做别人眼中最完美的自己。我们表面上佯装轻松坚强,背地里实则用力伪装。我们用谎言、用逃避修饰着自己的缺点、掩饰着自己的痛点、隐藏着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其实目的很单纯,只不过是怕被人看轻、怕被人嘲笑和议论。我们都没有错,因为我们还年轻,年轻得像一张干净的白纸,不愿上面有看上去没那么光彩的“污点”。就像我、像章鸥、像。。。蒲一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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