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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没有寄出的信

    那天晚上,我趴在书桌前,心脏突然一丝神经炸裂的疼痛。没有整个心脏疼痛,只有一丝丝的扯着,像从我心脏里抽丝般的尖锐掠过。一道一道的掠过,让我不敢动弹。我并没有心脏疾病预防的常识,但我知道应该不能动。我不敢大口呼吸,不能提气,不能喊人,提气我就疼。我静止着,希望可以缓过来。

    稍稍缓过来一些,没有了那一丝丝尖锐的疼了,取而代之的是整个心脏的剧烈跳动。心跳过速,我胸闷的难受,喘不过气,呼吸变得困难。

    我妈端着一碗红枣水进来。

    “你怎么了?”我看到她惊慌失措的神情。她慌乱的把碗放下,往陆西洲的家里打电话。

    “可是西洲?”

    “哦,是的,大舅母啊?”虽然我妈和我爸离婚多年了,陆西洲仍然是这样称呼我妈。

    “你快去喊一下你大舅,让他过来,然然身体不舒服。”

    “好!我马上去!”

    我可以脑补跳起来穿鞋的陆西洲,她的小脸又会被拨浪鼓似的两条辫子甩红吧。

    我妈想让我躺下,我摆摆手,我不能随意动。

    十来分钟,就听见有自行车冲进院子里。

    “怎么搞的?”我爸脸色发青。他应该看到了脸色发白的我。

    “我心脏疼。”我微弱的向我爸发出求救的眼神。

    “走,马上去医院。”我爸想来抱我,我摇摇头,“我可以走。”

    我坚持着慢慢的站起来,我怕心脏炸开。妈妈搀扶我坐上我爸的自行车后座。

    “我带她去二院挂急诊,你不去了吧?”我爸征求我妈的意见。

    “我在家等,你赶快带她去。”

    我爸跨上自行车就往前骑。我拽着他衣服下方的衣角,回头对我妈挤出了微笑,“没事的,我等下就回来。”

    我妈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我,直到我看不清她。

    我抹了抹眼泪。突然有点抽泣,身体不经意的起伏。

    “没事的,别怕!”我爸扭头,放开握着笼头的一只手紧紧的握了一下我的手。

    “嗯。”

    我紧紧的把我爸的衣角攥在手心里。看着我爸佝偻的后背,谢了顶的后脑勺,在这个夜晚的马路上急冲冲的蹬着脚踏,小腿肚子上的肌肉一张一弛。

    我心里难受。

    我爸帮我挂了夜间的急诊。

    是一位年轻的男医生。

    他戴上听诊器,把听筒放在我心脏的位置听了又听。我紧张的心脏“咚咚咚”的跳。

    “没什么大事,我开点药给你回去吃。”

    “哦,没事吧?”我爸担忧的确认。

    “没事,不要紧的,高中了吧?”

    “马上高三了。”我爸迎合着医生。

    “那学习任务是有点重,平时心情放轻松。”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我爸松了松捏紧的拳头,双手在一起搓了搓。

    药开的并不多。病历我也没有细看。

    在我17岁的这一年,我第一次吃了心脏疾病类的药物。

    其中有一瓶药,我很熟悉,那是我奶奶经常吃的药。就放在爷爷平时放酒的架子上。

    “没什么事,这几天不要让她太辛苦了,注意休息,这个药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好了就别吃了。”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着门外我爸对我妈的小声交代。

    “这段时间,我看她一直脸色不好欸——”我妈压低着嗓子,尽量不想让我听到。

    “噢,她是怎么搞的?”

    “。。。。。。”

    门外是他俩不住的窃窃私语。

    我连想制止他们的力气都没有。

    没有说出口的“分手”二字,就像在悬在心头还没有掉落的另一只皮鞋。

    像是打上逗号还是句号的挣扎。

    我买了一本粉红色的漂亮信纸,给蒲一程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我想寄给他,其实我并不知道他家的具体地址,但还是写了。

    我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这是一封中心思想不明的信。愧对我曾经拿过小学作文全市第一名的写作水平。

    是表达我对他的思念?是想告诉他无论你考到哪里都丝毫不影响我对你的眷恋?还是另一只皮鞋的落地终结?

    我不知道写的好不好,够不够感人,我给章鸥打了个电话。

    “慕然?”

    “嗯。”

    “啊呦,好长时间没见面了,你还好吧。”

    “你去哪了?我打你家电话都没人接。”

    “我妈给我在x中报了个暑期集训班,上了一个月的课,才刚回来。”章鸥满肚子的抱怨。

    x中,就是那个全省排名第一的中学。

    “你去x市了啊?”

    “是的,在那个学校宿舍住了一个月,那个学校也不怎么样,不过好在认识了一帮新朋友。”章鸥语气里透着欣喜。

    “嗯,你到哪儿都能交到朋友。”我语气里有点酸。

    “啊呦,那不都是短期的朋友么,哪能像我们啊,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

    “那个——”我刚要说出口的话又被章鸥打断。

    “薇娅呢?她怎么样啊?你们有没有约出来见面啊?”

    “呃——没有,她去乡下了,去湾县了。”

    “啊?那就剩你一个人在啊——心疼心疼,快让我来抱抱你——”

    我一时哽咽。

    “你——”被章鸥听出了端倪,我听见电话那头深深的吸气声,“那个,你没事吧?”

    “没事。”

    “你跟蒲一程——”

    “分手了。”

    “分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他知道分数线的第二天。”

    “他考的怎么样?”

    “没有考上。”

    “——”

    “算了,你这么漂亮,不要栓在一棵树上吊死。等上了大学等待我们的是整片森林呢——”

    “章鸥,”我打断她,“你下午能不能过来我爷爷家一趟?”

    “怎么了?”

    “我写了封信想寄给蒲一程。”

    “你有他家地址啊?”

    “没有。”

    “——”

    “我只是想让你来先帮我看看。”

    “行,那几点钟?”

    “下午四点吧,我晚上在爷爷家吃饭。”

    “行。”

    “妈,我晚上去爷爷家吃饭,下午早点走。”

    “好。那我今晚就不烧新鲜菜了,中午正好还剩了菜。”

    “你一个人也吃好一点。”

    “一个人就混混行了。”

    “——”

    “爷爷好。”我关在房间里就听见了章鸥的跑步上楼声和爷爷打招呼的声音。

    “章鸥来了啊,进来,慕然在房间里,你去找她玩吧。”

    “谢谢爷爷。”

    “可削个苹果吃?”

    “不吃,不吃,我在家里刚吃过来的。”

    “西瓜可吃?吃的话我就切?”

    “不吃,真不吃,爷爷不客气啊。”

    “好,好,那你进房间,你们玩。”

    章鸥在敲门,我快步走去把门拉开。

    “进来。”我关门之际,正好瞥见爷爷往我们房间里探寻的目光。

    “你怎么憔悴这么多?”章鸥伸手想拨开我的头发,仔细看我的脸。

    我躲开,“先不说这个,你看看我写的信怎么样?”

    “我看看。”

    章鸥放下她的双肩包,一把拿过我递给他的信。

    “不要站着了,坐床上看。”

    章鸥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我紧张的跟随着她一行一行阅读的节奏,轻声的呼吸,害怕打乱了她读信的情绪。

    一共有七张纸。

    我默默的坐在她身边等待。

    她看到第四页的时候,哭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滴在我的信纸上。我慌忙的一边拿纸巾给她,一边擦着信上被她眼泪滴湿的地方。

    “不要滴在信上面。”

    她打开我的手,胸口起伏着。

    “看完了。”她突然把信丢给了我。

    “写的怎么样?”我小心的问她,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情绪惊到了。

    “然然,你为什么要这么卑微?你哪点配不上他?要写这么卑微的信?”章鸥红着眼睛,站起来向我质问。

    我仰面看她,“我哪一点能配得上他?”

    “你哪一点都能配的上他!是他配不上你!配不上你的真心!”章鸥朝我发火,她恨我的自尊沦丧。

    “我从来就没有觉得过自己配的上他。”我流下眼泪。在章鸥的面前我从来都不需要掩饰。

    “你为什么就配不上他?你这么漂亮,喜欢你的人多的是,你为什么偏偏向他摇尾乞怜?”

    “喜欢你和王薇娅的人才多的是吧?”

    “喜欢你的人多的是,只是你看不见,是你看不见!你的眼里就只能看见他,你看不见任何人!”

    “你,你就帮我看看信写的怎么样?哪里要修改?”我浑身发抖,在床上收拾着被章鸥扔乱掉的信,“你,你就帮我看一眼。”

    “写的都不好,没有一个字写的好,你的自尊呢?你求他干嘛?!”章鸥大声的吼我。

    我流着眼泪,模糊的看着这封信上我用心血写的每一个字。

    每一个字写的都不好?写的都不能用?

    “然然,我们不要想他了好不好?这么长时间了他都没有给你打电话,你还放不下吗?”

    “那我怎么办?”我流着眼泪望着章鸥。

    “不要再想他了,下个决心好不好?还有一年的时间,我们就要高考了,我们一起好好努力,考个好大学,以后你想要多好的都会有。”章鸥紧紧的抓着我的手。

    我何尝没有自尊心,如果说人人都有自尊心,只是强弱的区别。那么我一定还算是强的。

    只是自尊心强,你就能完全做到不挣扎、不动摇吗?

    “然然,把信收好,装起来。我们不要再自取其辱了。”章鸥把我的信自顾自的叠好,装进信封里,“装好它,以后有一天再打开,但不要是现在。”

    我手颤抖着接过章鸥递给我的信。

    我带回了我妈家,把它藏在了抽屉里。

    我在身体极度缺水的状态中郁郁寡欢地过完了整个暑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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