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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殊不知人心之险甚山川

    红日初现,祥云朵朵,上一刻犹是雪虐风狂,这一时却已是万里晴空。参天古松上栖满了各色鸟雀,叽叽喳喳,不绝于耳。而半空中仍低徊盘旋着万千只禽鸟,愁云惨雾般地碾压在群豪的心头。

    突有一只白羽鹊凌空展翅飞来,鸣声清亮,穿云裂石。厉天行听得鹊鸣,霍然立起身来,伸掌在铜钟上一兜一翻,便已将那重逾千斤的铜钟轻轻巧巧地托举在了掌心之上!

    他仍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枚血色果茧,身子便如标枪一般,笔直地屹立在雪地中,手里托着那口古意盎然的华严钟,望之便如上古魔神一般地威猛。

    群豪皆是蓦然一惊,受厉天行气势所激,心慌意乱下,倒有一多半人拔出了随身兵刃,一时间,短松冈上刀光剑影,呛啷作响。

    只听得赵正义厉声喝道:“大伙儿打起精神,厉老魔这是图穷匕见了,千万莫让他再逃啦!”群豪哄然应喏,渐渐逼近那株古松。

    而那枚血色果茧愈发猩红欲滴,果皮上的皱褶已是被撑得吹弹可破,内里清晰可见一只禽鸟状的活物在乱啄乱挠,却不知是何妖物。

    聂清臣瞧得是毛骨悚然,莫名感觉到一阵阵的心悸。尽管天上瑞鸟云集,四下异香袭人,可是心头那一股阴郁诡奇的恐怖气息,却是始终挥之不去。他想移开自己的视线,可是那妖物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邪魅魔力,他仿似被妖法魇镇住了一般,一时间竟是寸步难移。

    他惊魂失魄地想出言呼救,可张嘴“啊”了几声,却已是骇怕得说不出半句话来。眼瞅着那猩红色的果茧被撑得越来越薄,“噗噗”轻响中,果皮上已是撕裂开数道裂缝。

    终于,只听得“锵锵”一声长鸣,那妖物已是啄破了那层猩红色的果皮,探出了一截热乎乎、湿漉漉的凤头状肉芝,其上有冠有喙,怒睛圆睁,意态狰狞,煌煌有不可一世之势。

    聂清臣恐慌万状地跌坐在地上,几次想起身逃开,可是双腿绵软无力,竟是连起身的气力,都似提聚不起。眼看着那妖物慢慢从果茧中探出,禁不住失声叫道:“前辈,这是什么物事?恁地如许恐怖?”

    但听得厉天行阴恻恻地回道:“小子,你骨骼清奇,天生侠义,虽略欠迂直,倒也是你书生本色。在下向来怜才,换作往日见你,必定欢喜得紧。只是今日凤皇芝横空出世,尚需活人血食滋之,天意让你冒冒失失地闯到此处,你须怨不得在下辣手无情!”

    厉天行将手腕一翻,那华严钟便顺势翻转过来,硬生生地被倒扣在雪地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钟身沉重,冻土坚硬,可这一扣之威,竟是入土三分,将聂清臣与那凤皇芝尽皆罩入钟底,再无半分脱生的可能。

    厉天行拍拍铜钟,哈哈大笑道:“小子,你葬身于上古异芝之腹,倒也风雅得紧,在下可是丝毫未辱你斯文!”

    聂清臣只觉得眼前一黑,慌忙向后窜起,却是撞在一处坚如磐石的铜墙铁壁上,跌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他又惊又怒,黑暗中伸手向四周摸去,但觉触手冰凉,平滑如镜,屈指弹之,隐隐有金石之音,心头蓦然升起一个念头,莫非那厉老前辈果真将自己倒扣在铜钟底下,作了那凤皇妖芝的血食祭物?

    一时间,愤怒、绝望、惊恐、悔恨等诸般情绪,潮水般地涌上心头。正自惴惴不安时,铜钟里突然赤芒大作,刹那间,便已是光可鉴人,纤毫毕现。

    凤皇芝周身散发着妖异的红光,已从那血色果茧里挣扎出了半截芝身。虽然不过是一截惟妙惟肖、酷似凤状的肉芝,可是聂清臣分明能清晰感受到,它那浩浩滔天般地汹涌恶意,它的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善恶,有的只是无边的贪婪、无尽的嘲弄……

    聂清臣虽然热血,可是并不莽撞;虽然少不更事,时常唯唯诺诺,可是每临大事时,偏偏也能沉着冷静,当机立断。

    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这凤皇芝诞世,务需祭上活人的血食以饲之。但他很快便想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处境,着实是他人生二十年最危在旦夕的一刻。

    倘若此刻他再不积极主动地去做些什么,待到那妖芝破茧而出的那一时,相信必将成为那妖芝的一顿饕餮大餐。

    一念至此,不寒而栗,他仿佛看见了那妖芝恶狠狠地扑过来,咬破他的喉咙,吸干他的鲜血,再一口一口吞噬掉他全身的血肉……

    他绝望地大吼一声,眼里心里俱是对这大千世界的依依不舍,他还没有金榜题名,他还没有衣锦还乡,甚至他还没有真正牵过一个女孩子的纤纤小手!试问,他又怎肯就这么窝囊地死去?

    更何况,他还想当面问一问厉天行,自己这般为他仗义执言,为何却是如此反脸无情,顺手便将自己推倒在炼狱一般的深渊里!

    眼瞅着那凤皇芝即将破茧而出,聂清臣情知再也耽误不得,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他身形一晃,双手竟已是死死掐住那妖芝的咽喉!

    他状若疯虎,似癫似狂,厉声嘶吼道:“妖孽,你想吃我?那我先吃了你再说!”他张开大口,一口便咬在了那妖芝的咽喉处。

    只听得那妖芝“锵锵锵”地几声凄鸣,因为吃痛而剧烈地挣扎起来,只可惜仍有半截芝身困缚在血色果茧里,以聂清臣全身之力,倒也按捺得住。

    一人一芝僵持片刻,聂清臣突然福至心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大口吸吮起那妖芝的血肉来。但觉入喉一阵阵炙热,落肚后却是通体舒泰,全身上下登时暖洋洋的,甚是畅快。

    他已有大半日未进饮食,早已是饥肠辘辘,正苦于果腹无方,哪料得机缘巧合,人心叵测下,竟然与那上古灵草凤皇芝共处在一钟之下。

    凤皇芝出世,须得活人血食祭祀,而他自然不甘束手待毙,反而是恶从胆边生,趁凤皇芝在那血色果茧里将出未出时,倒是先行按住那凤皇芝,正所谓先入喉为敬,先下口为强。

    不多时,锵锵哀鸣中,凤皇芝终于奄奄一息,再不得挣扎半分。而聂清臣却是越吸越是食髓知味,愣是将那凤皇芝的血肉吸食得干干净净,这才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随手将那黄纸一般单薄的芝皮丢到一旁。

    生死之外,别无大事,心腹大患既去,聂清臣的精神顿时松弛了下来,只是那铜钟内的空气越来越是浑浊,他亦越来越是觉得胸闷气促,不由得又紧张起来。

    他伸手推了推铜钟,但觉便如生根了一般,纹丝不动。没奈何,只得盘膝坐下,苦苦思索脱身之策。

    渐渐地,他只觉得自己小腹内的热气竟是越来越盛,顷刻间,便似有团烈火在小腹处熊熊燃烧着,烧得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火热滚烫!

    热浪顺着他全身十二道经脉,慢慢蔓延到他四肢百骸的数百个穴道之中。倘若他习过内家养气功夫,此刻运转内家真气,当可以镇慑心神,调匀内息,立时便能心如止水,海纳百川,将凤皇芝的灵力尽力吸纳入丹田气海之内。

    但也亏得他不会半分功夫,须知这凤皇芝灵力浩如瀚海,势若奔雷,寻常武人贸然将其纳入气海,一个把持不住,只怕会像那被胀破了的气球一般,生生撑爆了自身丹田。

    须臾间,聂清臣全身隐隐有红光闪烁,无数道灵力便如无数根烧红的细针一般,沿着他的四肢百骸,透穴而出。偏生那华严钟里也是道门宝物,坚不可摧且密不透风,那无处宣泄的凤皇芝灵力,冲荡在钟壁上,倏然又反弹过来,重回到他的身上不停地冲击碾压着他周身各大要穴。

    霎时间,他又莫名其妙地迎来了他一生中最艰难、最凶险的关头,体内烈火焚烧,体外热浪炙烤,谁也猜不出,谁也瞧不破,凤皇芝的灵力会给他带来什么。正所谓生死成败,悬于一线,此情此景,不外如是。

    所幸他向来便是一个倔强要强之人,饶是全身剧痛难耐,却是始终保持着灵台的一点清明,兀自咬紧牙关苦苦支撑着……

    与此同时,厉天行正傲然挺立在铜钟之上,如岳之峙,如渊之渟,抱元守一,神游物外,对渐渐逼近的群豪不闻不见,不理不睬。

    脚下的铜钟,剧烈地摇晃了一阵子,慢慢地,又平复了下来。料想那书生,此时也应该成了那凤皇芝的腹中之物,一念至此,他心里竟然也闪过了一丝黯然。

    既然华严钟罩住了凤皇芝,便也就切断了天上万千飞鸟与凤皇芝之间的那层无形纽系。刹时间,寒风再起,万鸟凄啼,群豪只见得天上的飞鸟,一只一只羽毛乍起,双爪怒张,疯魔一般地在半空中盘旋不停。

    领头的白羽鹊霍地一声长啼,万千飞鸟便如一支支离弦的快箭,铺天盖地地向着华严钟上的厉天行、向着短松冈上的数百豪杰,以苍鹰搏兔之势,俯冲而来!

    群豪登时阵脚大乱,哪料得成千上万只飞鸟竟会悍不畏死地急冲上前,或啄或抓、或咬或挠,霎时间,短松冈上便哀鸿遍野,喝骂不休。无奈之下,群豪只得挥舞着手里的兵刃,各自施展出平生得意的武功,尽力斩杀着这些似癫似狂的飞鸟。

    更多的飞鸟却是冲往华严钟,一只接着一只地撞在华严钟上,爆裂出一团一团妖异的血花,竟是妄图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撞破这座铜钟!

    而厉天行身前三尺之处,早已升腾起一圈寒似冰壁的黑气,正是他毕生修炼的冥河冰狱之冻气,宛若那冥河冰原上的千年冰壁,坚逾金石,恒古不化。

    疾冲而来的飞鸟,源源不绝地撞击在这圈黑色冻气上,瞬间便被冻作成一只只冰凌状的冻鸟,雨点般地散落在华严钟的四周,碎裂成一堆堆大小不一的冰渣。

    一时间,短松冈上便如修罗炼狱一般,漫天俱是凛冽的刀光、零落的飞羽、绽开的血雾以及一朵一朵用生命浇铸的碎冰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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