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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十月草原,苍凉萧索,来自贺兰山外的西北信风如约而至。西北风裹夹着透骨寒凉,正无情驱散着草原上的最后一丝绿意。

    沿着空气中西北风凛冽的弧线顺眼望去,十三羽黑衣人跨着战马如冷面雕塑,一动不动。极远处摇摇欲坠的残阳用尽气力,妄想驱散这袭压抑的黑色。可挨到近前,仍被这十三羽乌色散出的肃杀气息生生阻隔。

    夜色加深,天地间一切存在,渐渐被暮色吞噬。直到羽王府燃起一片火光……

    十月初一白虎入野??宜杀人

    残阳西坠,月黑风高。羽王府大门两侧三尺高的白纸油灯,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入夜就会有下人打着火石点亮。相反今夜羽王府静的让人窒息,仿佛随着夜幕低垂,这座府宅院落也融化逸散在黑色中。龙小青斜背劲弓,双手提着马缰,面容没有一丝倦意,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知道眼前所有反常,发生在羽王府却是再正常不过。

    羽王是皇帝酒后乱性的私生子,虽生在皇家却因生母地位卑微,皇子身份始终无法得到认可。宫中下人见了他没几分好面色,名字也是在他五岁母亲病逝时,皇上才赐名为耶律隆安,希望他安安分分过完一生。到十八岁,被封了个有名无实的羽王,既无半亩封地、也无一匹牛羊。羽王整日醉心于书画医术、烹酒下棋。宅子更是建在荒郊野外,远离上京,他的存在就是一件荒唐事。

    皇帝见羽王知趣,倒也未去管束。即便是娶了汉人为妻,也由了他去,反倒还差去了十六名下人。只是,虽有了帝王配置,羽王仍日里勤扫厅堂,入夜掌灯念书。

    龙小青的任务是灭门羽王府一十八口。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杀羽王,即使羽王不对任何人构成威胁。不过,杀人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

    夜色渐深,羽王府只剩下一钩浅灰轮廓。想到羽王府的一十八口,龙小青突然想尽快结束这场杀戮,这在她任殿前司十来年的生涯中,第一次出现的念头。念头出现了,就再也按捺不住,似是三月春风拂过的青青草叶,疯狂生长。草尖一下又一下撩拨着她,心痒难耐。

    她取出一支弩箭,包裹在箭尖的油脂粗布被瞬间点燃,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张弓搭箭。紧接着在她身后陆陆续续亮起了十二团火光,每一张弓开如满月,箭尖直指羽王府。

    ‘嗖’一声,十三支火矢在暗中划出一道半月弧形直向羽王府。入夜的西北草原,火势被风裹卷着迅速蔓延开来。从未在夜间掌灯过的羽王府早已被人淡忘,而今夜,羽王府升腾起的熊熊火光,不禁让所有人再次惊感到,皇帝长子并不是耶律隆续,而是羽王耶律隆安,尽管他是私生子。

    平日闲散惯了的仆人,此时铺天盖地的火幕垂下,竟没一人想起救火,女仆随便抓起件夹衣护住前胸便跌跌撞撞向门口闯去,男仆更是不堪,衣衫也顾不得披上一件,十六个仆人从房间逃出。喂马的陈七终归是年轻腿快,第一个打开大门冲了出去。就在他心头跃起劫后余生的喜悦时,一支弩箭从黑暗中猝不及防地飞刺而来,直穿他的胸口钉在身后半开的木门上。余震仍颤的羽箭淋满鲜红液体,停在木门上绽满朵朵怒放的梅花。

    陈七的死并未阻止后面蜂拥而上的脚步,没人会去思考葬身火海与利箭穿心两者间,哪个离恐惧更近点。慌乱的众人如层层浪涛淹过陈七栽倒于地的尸体。羽箭飞如闪电,羽王府的那扇大门已直接贯穿地狱黄泉。

    龙小青射出陈七那箭后,便用黑布小心缠紧弓座斜束在背后,黑布两头在胸前交叉着牢牢打了个结。做完这些,她开始认真数起数来,就如草原上的牧民清点着放牧归来的羊群。每有一人被羽箭贯穿,就累加一个数字。

    一、二、三……十六……

    灰蓝夜色下,茅舍零星散落在狭长的山谷中,如一朵朵环坡而生的蘑菇,破土而出。横谷寨,村尾倚靠大山,黄河水流经此被村头横谷生生阻断,形成了一条由东向西的“腰带水”。

    秋日晚风中慑慑抖出的两个身影,正如眼下草城川谷间收割一空的小麦桔秆,暗黄干瘪。越向南行,山林增多、湿热加重。本就外伤累累、疲累不堪的羽王夫妇终不习水土,撑到此处便先后倒于林中,命悬一线。

    对秦牧这个箭法独特、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来说,从寨子出发进到贺兰深处不消两个时辰,他总算耐着性子盼到了时下林中野物一年中最膘肥肉多的时候。秦牧身后的箭筒插满了自制的白灰杂色羽箭,光滑无比的石球弹珠在布兜里叮叮当当地来回晃荡。腰间系着的皮质弹弓很小巧,是去年新换上的狍子皮囊,轻便好使。此回捕猎虽说是只为来年入冬屯粮,但作为村里的捕射能手,除了弓弦声响,更甚的,是猎物应声倒地后的快感。想到此,秦牧全身亢奋,一头扎进林子。

    万没想到,在这人迹罕至、野兽出没的深山树林里,映入秦牧眼帘的却是并排躺着的两个异客。身上装束已刮划得破烂不堪,但考究精致的玉佩、腰饰出卖了二人的不凡出身,特别是别于男子腰间雕刻精致的短刀。

    秦牧似已见到天黑后二人落入虎豹之口的景象,也不敢细想,扶起气若游丝的女子反手放至马背,又弯腰驮起男子,一刻都没耽搁地往回走去。

    掌灯时分,秦牧终于牵着马匹回到横谷寨。拐进村头没走几步,隐隐露出嵌满稻茎的黄泥墙,娘子白英早已在屋前等候。低矮无形的茅屋前疏疏朗朗地排列着塔形草垛,檐下挂满了扎成一捆捆的谷穗和红茹莨,如刚清洗过,不积灰尘、不生蛛网,地上一缸才密封不久的海红果酒还散发着丝丝清香,一切都是准备过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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