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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祸起称谓

    阚涛在我身边用手推了我一下,我目光呆滞地望了他一眼,又迅速把头转了回来。

    那时候,我仿佛生存在固体的空间里,周围的一切都是有形的,包括空气。老师在班级前面,用黑板擦用力一敲黑板,啪的一声,大声喊道:“曹沐夕!我已经叫你第三遍了!你是聋了吗?”

    我呆呆地望向讲台方向。现在我猜,我那时候的表情和行为,在所有人眼里,估计就是个傻子一般。

    光从侧面照进来,被窗户上的棱给切割得零零落落。那散散的光落在黑板前老师的红裙子上,在我眼里,更像是童话里的巫婆,手舞足蹈地欲吞噬我。当然,她没有毒苹果,而我,也不需要,因为公主选择自杀式身亡。

    我一动不动,老师失去了耐心,生气地拿起我的单子,快速走向我。我看着老师反光的眼镜框和一开一合的嘴巴,忽然想起来同学童话书上的那个万圣节南瓜灯,恐怖又带有喜感。我像精神病一样,待老师走近我身边,并将那普查单摔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竟然噗嗤一声笑了!

    天知道我当时抽了什么疯!

    这一笑,换来了老师声嘶力竭地呵斥!她劈头盖脸地一阵数落并问我:“曹沐夕,你都多大了?你居然不知道你父母做什么工作的?真是服了你了!你居然还不以为耻,还能笑?!学习倒数,现在我看你思想品德也有问题!明天,叫你家长来学校一趟!”在老师转身之后,即将抬脚迈上讲台时,忽然回头冲我说:“让你爸爸来!我还从来没见过你爸爸!我和你妈妈沟通不了!”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回到:“我没有爸爸!”

    话音刚落,全班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老师转过身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或许,她可能以为,我父亲过世了。所以,在叫我坐下的时候,语气缓和了很多很多。

    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就过去。

    阚涛毕竟是小孩子,他不会有成年人那样敏感于家庭问题,以至于,在放学时,他一边装书包,一边调侃我:“曹沐夕,我和你说,你这一巴掌我可记着了哈!哼!反正你也没爸,我也不用怕你家有人来替你出头报复我!你那妈,看那写着的几笔字,就是个软绵绵!”说完,还用眼睛瞪了我一眼!

    “你告老师,我打你一巴掌,不是平了吗?”我头都没有抬,淡淡说到。

    “欸?!我说曹沐夕,怎么能算平呢?我是告老师了,可老师怎么着你了啊?说你几句,你还不服气呀?!你没爸怪谁啊?谁让你没爸?你没爸就是受人欺负,没办法,有能耐你去整出来个爸啊!切~”

    阚涛的话彻底激怒了我!我的文具盒里,没有同学们当时用的转笔刀,但却有一个削铅笔用的老式刀片!

    疯狂瞬间占据了理智,我一把拿起刀片,冲着阚涛的脸划去!这一切疯狂的举动,在阚涛的一声惊叫之中,悄然平息下来。你若问我理智什么时候又回来找了我,那便是喧嚣褪去之后,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宁静时刻。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右手里拿着那刀片,眼睁睁地看着阚涛捂着脸的指缝中,有鲜红的血流下来却不知所措。尚未离班的同学,无一不哗然而立。

    如果说,3节课前,填写家庭信息单子,被老师单叫起来在众人面前数落称为人间地狱的话,那么现在,我的身体冰冷程度,就是停尸房里的常温状态,僵硬且带着白霜。

    旁观的同学有人跑去办公室告诉了老师。当老师赶来的时候,我手里还握着“作案工具”。老师的脸因惊吓而发白,而我,反正也没有镜子,如果有,我估计,可能是乳白胶的颜色吧。

    老师用一种厌恶的表情看向我。我不想去描写我当时的心理状态,因为,我词穷了。

    我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众人何时离去,何时归来,伤势如何,我均不知。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阳光与我,从此绝了缘。

    当阚涛的父母一脸慌张,一路小跑过来的时候,我依旧是那个木头一般的姿势站在原地。阚涛被老师带去了学校的医务室,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当他和其父母一起来到班级找我兴师问罪的时候,我见到其脸上多了一块夸张的纱布。

    阚涛的母亲,是一个个子不太高的南京人,可能因为是教师的缘故,普通话还是很好的。在我面前,我听到她用南京本地话问老师我是哪里人,当得知我不是本地人的时候,她那一声拖着长音的哦~~让我觉得,她母亲似乎因我在当地毫无背景而感到放松并且值得庆幸。

    他的母亲戴了一副近视镜,站在我面前恐吓我并且要我马上找家长来的时候,我一时间看不清那个女人的眼睛。可能是玻璃镜片反光的缘故,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像一只穿着裙子,并且带着眼镜的青蛙。那嘴在离我脸很近的地方一张一合,而我,就是小蚊子,它唾手可得的猎物一般。

    阚涛的父亲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但我看到,他是在进到班级之后,在其爱人慷慨激昂地变换着各种声调对我进行威胁恐吓加说服教育的时候,观察到我放在身后椅子上那个收拾到一半的破旧书包,以及我脚上的那双已经开了胶的脏球鞋之后,才决定报以沉默的。

    我看了看阚涛的父亲一眼,正巧与他的目光相遇。他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轻轻地摇了几下头。

    我不知道他父亲是感叹我家境落魄,还是对我这等家境还如此兴风作浪的行为而表示痛心。

    其实,究竟是何含义,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由于学校与家的路程短距离,我闯祸的事儿,不用等我回去亲自去向母亲负荆请罪,就有邻居家的刺头小孩借他多事的妈妈的嘴,唯恐天下不乱一般地告诉了我母亲。

    当我听见我身后的班级走廊内,传来一阵趿拉趿拉的跑步声时,我回头,第一眼看到的,是母亲的那双我无比熟悉的拖鞋。可见,母亲在听到之后,慌到了什么程度。

    而第二眼映入眼帘的,是腰间系着的围裙,上面还有白面。我猜,那天如果没有什么事发生,我可能已经在家吃馒头了。

    阚涛的妈妈在看向母亲之后,鄙夷轻视加愤怒这三个词儿,在他妈妈的面目表情上,演绎得很到位。

    她从头到脚端详了母亲一番,便抬起头来,身子向后仰,鼻子里轻哼一下,阴阳怪气的说道:“你的娃儿哈,怪不得,真是什么家庭教育出什么孩子。我这一直在想,胆子大的扎伤我儿子脸的这个小姑娘,得有一个什么样子的母亲。哼,这一瞧,真是不得了,难怪了,言传身教,一家子穷酸气,小气的小市民,同学之间开个玩笑,居然动起了刀子?长大还了得?关键,刮的是我儿子的脸!是脸!这才几岁?留疤可怎么办?丑得很的!男孩子也要面子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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