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轫
“嗯？有声音。”
司芒紧闭着双眼，侧耳寻觅声音的来源。
黑暗中的轻响时断时续，一下一下带着悠长的回响。
‘啪嗒’一声，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脸上，鼻尖萦绕起若有若无的腥咸味。司芒猛地明白过来。心中惊骇尚未来得及扩大，刺眼的白光便铺天盖地般向她压来，顿时头晕目眩，几近昏厥......
“她醒了。”
一句轻声的低语扯回了她的意识。司芒努力睁开眼，明媚的日光刺的她双眼生疼。逆光下，她看到自己的身旁跪坐着一位身着妃色仙裙的少女。
她挣扎着坐起身，阵阵眩晕将眼前的一切撕裂又融合。直到双目逐渐适应了日光，她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片生机盎然的桃林中。桃花粉嫩嫩地绽放于枝头，芳香阵阵。一人倚靠在不远处的桃树下，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指尖。他轻飘飘地瞟来一眼，扯出一个微笑。
“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跪坐在她身旁的少女轻声问道。
那声音莫名的遥远，如云间传来的歌声一般清冷缥缈，却没有丝毫的疏离感。
“谢......我没事......”话一出口，司芒便吓了一跳。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如同不眠不休高歌了三日一般。
“那就好。”女孩温和一笑，起身掸了掸衣裙上的碎草屑，向她伸出手。
修长洁白的手指上沾染着柔和的光晕，司芒毫不犹豫地，她甚至想都没想便抬手抓住。恰好是触碰到女孩指尖的一刹那，所有的头晕不适一扫而光，这突如其来的清醒反而吓了她一跳。
女孩莞尔：“介绍一下，我叫......”
......
“赶紧起来！再不起午饭都过了！”
房门被一连串急促有力的敲击震得几乎脱落。司芒自梦中惊醒。她跳下床，急匆匆从架子上拽过衣物，手忙脚乱地穿上身：“我起来了，起来了！别敲了！门要掉了！”
“又不是小孩子，起床还需要人来叫！”那人止住了砸门，话语间满是嫌弃。
司芒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下一刻，她黯然泪下。事隔数年她又一次地梦到了那一幕。她怎么就挣脱不开这如遭诅咒般的命运！她默默地理好道袍，系上衣带。脑子忽然‘嗡’的一下。头晕、恶心潮水般袭来，胸口阵阵颤栗，呼吸也随之凝塞。
恐惧远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痛苦。
司芒抹了两把泪水，开始洗漱。忽地，她神色一凛，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关节处扩散出来。她蹙紧眉头，迅速地褪去上衣。一条从左肩延伸至腰部的狰狞伤口在她的脊背上缓缓浮现。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伤口不断地开裂加深，涌出的血液将白色的道袍染成触目惊心的殷红。
她面色发青，嘴唇失去血色，指甲刻入床头的木板，为那早已斑驳的表面更填几道深痕。她的嘴角溢出黑色的液体，将痛苦难耐的呜咽声强压在咽喉深处。
当年她受的那一刀是含有剧毒的。
少顷，背部的伤口开始逐渐发黑合拢，就连流淌出的血液都重新渗入皮肤。司芒跌坐在地上，手脚冰凉。此毒发作，来的快，去的也快。就是痛苦的程度超乎寻常。她缓了片刻，迅速地把染血的衣袍脱下塞入角落，重新换上一件就连新旧程度都一模一样的道袍。利落地束起头发，草草洗了脸推门而出。
远山晨雾缭绕，清风徐徐。林间间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婉转悦耳。司芒伸了一个懒腰，很是惬意。
当司芒坐到饭桌前时，对面道长的脸几乎黑成锅底。
“看什么看，赶紧吃！一身血腥味，我还以为你死房里了！”
司芒赶紧噎了一口馒头又呛下几口菜汤。对面这位道长姓郑，大名一个‘崇’字。他除了身上这件道袍与极具欺骗性的外表，从头到脚再难找出一处符合‘道士’这一身份的地方。终日不见他修行，也不知其所求之道在于何处。
缘分很是奇妙，当年她坠入谷中，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身上。一般人哪里会到那种地方去？而然碰巧当时这位道长就在那里驱鬼......
“今天要去镇里卖黄纸朱墨，还得再买杆笔。”
司芒点头，忙着往嘴里塞馒头。馒头干硬，汤水也凉了。这座破道观里只有他们二人。道观不小，能住的房间很少，大多都漏了屋顶，倒了墙。生活可以说是相当艰苦。
道长敲敲空碗：“碗都破了，吃的也不多了。”
“我们钱也不够了。”司芒抬头插嘴道。
“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道长瞟了司芒一眼，翘起腿道：“适才我掐指一算，今天有雨。你这鞋不合适。”
“我没有别的鞋了！”司芒瞪了他一眼。
“那就别穿，谁让你把另一双弄坏了。还有...”他指指头顶：“头发束歪了。”
“我有东西束发就不错了！”说着司芒又瞪了他一眼，埋头吃饭。
道长语重心长道：“你现在也算是半个道士，在外要注意形象。把自己弄得比邪祟还遭人嫌弃，谁还敢委托我们驱鬼。”
司芒擦擦手，重新束发：“曾经在京城想见我一面的人能从楼前排到城外。”
道长嘲笑道：“是，京城的公子哥们哪个没听过你司芒的大名。”
“你果然吐不出象牙。”
“人可以穷，但不能邋遢。”他展开双臂：“我这一身洗得可是比你的干净。”
“我知道了。”司芒乖乖点头。
道长掏出一枚铜板搓了搓，若有所思地看向门外：“哎呀！”他道袍一掀，转眼间已移步出门：“赶紧走吧！不然天黑之前赶不回来了。”
“哎！”司芒抓起半个馒头追了出去。她叼住馒头，一边跑一边将自己唯一的一双鞋脱下扔回观中。
那座山间道观荒废了许多年，平日里无人上山。山路杂草丛生，曲折坎坷。穿鞋都难免磕磕绊绊，更何况赤足而行。不过司芒习惯了。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四海飘零的日子占据了她生命的大半部分。那时她一年里有十二个月身上带伤，十天里有九天半处于饥饿。幸好她并非人类，不然早就饿死冻死了。不过司芒不知道，像她这样顽强的生命力在妖中也非常罕见。
她还是很满意于眼下的生活的。不仅有饭吃，还有人时不时骂上她两句。比起形影相吊，总归是要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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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芒紧闭着双眼，侧耳寻觅声音的来源。
黑暗中的轻响时断时续，一下一下带着悠长的回响。
‘啪嗒’一声，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脸上，鼻尖萦绕起若有若无的腥咸味。司芒猛地明白过来。心中惊骇尚未来得及扩大，刺眼的白光便铺天盖地般向她压来，顿时头晕目眩，几近昏厥......
“她醒了。”
一句轻声的低语扯回了她的意识。司芒努力睁开眼，明媚的日光刺的她双眼生疼。逆光下，她看到自己的身旁跪坐着一位身着妃色仙裙的少女。
她挣扎着坐起身，阵阵眩晕将眼前的一切撕裂又融合。直到双目逐渐适应了日光，她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片生机盎然的桃林中。桃花粉嫩嫩地绽放于枝头，芳香阵阵。一人倚靠在不远处的桃树下，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指尖。他轻飘飘地瞟来一眼，扯出一个微笑。
“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跪坐在她身旁的少女轻声问道。
那声音莫名的遥远，如云间传来的歌声一般清冷缥缈，却没有丝毫的疏离感。
“谢......我没事......”话一出口，司芒便吓了一跳。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如同不眠不休高歌了三日一般。
“那就好。”女孩温和一笑，起身掸了掸衣裙上的碎草屑，向她伸出手。
修长洁白的手指上沾染着柔和的光晕，司芒毫不犹豫地，她甚至想都没想便抬手抓住。恰好是触碰到女孩指尖的一刹那，所有的头晕不适一扫而光，这突如其来的清醒反而吓了她一跳。
女孩莞尔：“介绍一下，我叫......”
......
“赶紧起来！再不起午饭都过了！”
房门被一连串急促有力的敲击震得几乎脱落。司芒自梦中惊醒。她跳下床，急匆匆从架子上拽过衣物，手忙脚乱地穿上身：“我起来了，起来了！别敲了！门要掉了！”
“又不是小孩子，起床还需要人来叫！”那人止住了砸门，话语间满是嫌弃。
司芒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下一刻，她黯然泪下。事隔数年她又一次地梦到了那一幕。她怎么就挣脱不开这如遭诅咒般的命运！她默默地理好道袍，系上衣带。脑子忽然‘嗡’的一下。头晕、恶心潮水般袭来，胸口阵阵颤栗，呼吸也随之凝塞。
恐惧远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痛苦。
司芒抹了两把泪水，开始洗漱。忽地，她神色一凛，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关节处扩散出来。她蹙紧眉头，迅速地褪去上衣。一条从左肩延伸至腰部的狰狞伤口在她的脊背上缓缓浮现。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伤口不断地开裂加深，涌出的血液将白色的道袍染成触目惊心的殷红。
她面色发青，嘴唇失去血色，指甲刻入床头的木板，为那早已斑驳的表面更填几道深痕。她的嘴角溢出黑色的液体，将痛苦难耐的呜咽声强压在咽喉深处。
当年她受的那一刀是含有剧毒的。
少顷，背部的伤口开始逐渐发黑合拢，就连流淌出的血液都重新渗入皮肤。司芒跌坐在地上，手脚冰凉。此毒发作，来的快，去的也快。就是痛苦的程度超乎寻常。她缓了片刻，迅速地把染血的衣袍脱下塞入角落，重新换上一件就连新旧程度都一模一样的道袍。利落地束起头发，草草洗了脸推门而出。
远山晨雾缭绕，清风徐徐。林间间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婉转悦耳。司芒伸了一个懒腰，很是惬意。
当司芒坐到饭桌前时，对面道长的脸几乎黑成锅底。
“看什么看，赶紧吃！一身血腥味，我还以为你死房里了！”
司芒赶紧噎了一口馒头又呛下几口菜汤。对面这位道长姓郑，大名一个‘崇’字。他除了身上这件道袍与极具欺骗性的外表，从头到脚再难找出一处符合‘道士’这一身份的地方。终日不见他修行，也不知其所求之道在于何处。
缘分很是奇妙，当年她坠入谷中，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身上。一般人哪里会到那种地方去？而然碰巧当时这位道长就在那里驱鬼......
“今天要去镇里卖黄纸朱墨，还得再买杆笔。”
司芒点头，忙着往嘴里塞馒头。馒头干硬，汤水也凉了。这座破道观里只有他们二人。道观不小，能住的房间很少，大多都漏了屋顶，倒了墙。生活可以说是相当艰苦。
道长敲敲空碗：“碗都破了，吃的也不多了。”
“我们钱也不够了。”司芒抬头插嘴道。
“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道长瞟了司芒一眼，翘起腿道：“适才我掐指一算，今天有雨。你这鞋不合适。”
“我没有别的鞋了！”司芒瞪了他一眼。
“那就别穿，谁让你把另一双弄坏了。还有...”他指指头顶：“头发束歪了。”
“我有东西束发就不错了！”说着司芒又瞪了他一眼，埋头吃饭。
道长语重心长道：“你现在也算是半个道士，在外要注意形象。把自己弄得比邪祟还遭人嫌弃，谁还敢委托我们驱鬼。”
司芒擦擦手，重新束发：“曾经在京城想见我一面的人能从楼前排到城外。”
道长嘲笑道：“是，京城的公子哥们哪个没听过你司芒的大名。”
“你果然吐不出象牙。”
“人可以穷，但不能邋遢。”他展开双臂：“我这一身洗得可是比你的干净。”
“我知道了。”司芒乖乖点头。
道长掏出一枚铜板搓了搓，若有所思地看向门外：“哎呀！”他道袍一掀，转眼间已移步出门：“赶紧走吧！不然天黑之前赶不回来了。”
“哎！”司芒抓起半个馒头追了出去。她叼住馒头，一边跑一边将自己唯一的一双鞋脱下扔回观中。
那座山间道观荒废了许多年，平日里无人上山。山路杂草丛生，曲折坎坷。穿鞋都难免磕磕绊绊，更何况赤足而行。不过司芒习惯了。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四海飘零的日子占据了她生命的大半部分。那时她一年里有十二个月身上带伤，十天里有九天半处于饥饿。幸好她并非人类，不然早就饿死冻死了。不过司芒不知道，像她这样顽强的生命力在妖中也非常罕见。
她还是很满意于眼下的生活的。不仅有饭吃，还有人时不时骂上她两句。比起形影相吊，总归是要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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