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祭月
八月十五，秋祭月。
暮色里，苏城七里古街，有位刚刚放学回来的清瘦少年。
七里老街的老酒馆里，名为青衣的少女还没有学会中秋节的习俗，只是按照惯例摆满了一桌子零嘴碎食，花生、萝卜、莲藕也做了几盘，觉得某个家伙差不多要回来了，她这才将那几只她亲自去阳湖挑了又挑的蟹用蒲包蒸上。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每一步都像是砸在青衣心头，她每天都是从脚步声来推断那个她几乎不敢正视的家伙心情好与坏。
今天比往常的慢，比往常的沉。
在脚步声正好停在酒馆门口时，青衣低下了头，小跑过来接过少年的书包。
少年姓周，名然。
七里古街上的老店越来越少了，两年多前的金桂春还能算是其中一家。嘴刁的老苏城，偶尔会想起这一口，来酒馆里喝上那么几口。自从小老板接手酒馆，老苏城喜欢的那口老味道还在，但价钱上去了。也不知道那位小老板从哪里弄来奇奇怪怪的药酒，最便宜的一小瓶也敢开价上千，据说最贵的几瓶要好几万。
七里古街是苏城有名的景点，每年往来的游客数不胜数。最赚钱的生意是卖廉价纪念品，如金桂春这样的老店，凭着招牌也能招徕不少生意，但除非脑子被门夹了的蠢货，谁会花那么多钱在景区买一瓶不知道真假的药酒？半年时间不到，金桂春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要不是那些不知情的外地游客会好奇走进来，金桂春门口说不定早就长满了草。
七里老街是快黄金宝地，每家铺面都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金桂春的生意一落千丈后，不少人就等着酒馆那天倒闭了好从那位小老板手里买下来。等了两年多，金桂春始终半死不活，可就是没有倒下。
周然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晚饭，转身上了楼。
青衣不敢叫他吃饭，也不敢自己吃，她又站到柜台后面，以手支撑下巴，看着外面来来去去的人群，偶尔有几个人进来她也不招呼。反正那些人看到价格后就不会多呆，说不定还会骂几句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十点钟了，灯火阑珊了，老街安静了，桌上的饭菜也凉了。
周然站在窗边，平静的视线从脚下的老街慢慢延伸出去，最终看向视线尽头的无限星空。
夜色凉如水，秋风拂面。
圆月落万家，少年独立。
“快三年了！”
周然低声自语，眼神有些落寞。来苏城的那年，他只有十二岁，那时的他除了觉得中秋的夜色实在清冷，并没有像今天觉得莫名的孤单。
“关门，跟我出去一趟！”
周然下楼来，冷声道。
青衣依旧不敢多问，应声关了店门。
这个时节，晚上已有凉意。
青衣跟在周然身后，不紧不慢好似散步，但几步之后，二人身影就从古街消失了。
穿过老街，走过田野，二人最后来到城外的那座灵方山。
在这座无人的山上，周然突然说：“出手！”
青衣愕然，但她不敢犹豫，没有半点留情的一掌劈向周然。
周然反常的没有接招，任有那一掌落在胸膛。
“噗！”
一口血箭吐出，周然连退后数步后仰头倒下。
“少爷！”
青衣面色瞬间惨白，她想要过去扶起周然，但迎向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她被吓得直接跪下来，那副玲珑有致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周然收回视线，枕着双手望向万里星空，良久后才说：“你还是那么怕我？”
青衣缩了缩身体，没敢说话。
“你其实更想杀我吧？”
周然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平静说道：“想让我死的人多得是，也不多你一个。这个吃人的世界，要么你吃了我，要么我吃了你，多简单啊！”
周然轻笑了两声，而后随意一挥手，青衣身后凭空多出一道人影来。
“你叫梵奎？”
那人佝偻身体跪着，回答道：“是。”
“你愿意了？”
那人双手伏地，脑袋深深埋在地上，说：“梵奎愿尊少爷为主，永生永世！”
“永生永世就算了。”
周然看着天上星辰，淡淡道：“等我哪天能随手弄死你们的时候，就放你们自由。”
青衣与梵奎没说话，山上一片清冷的寂静。
月上中天，万星璀璨。
躺着的周然猛地坐起来，他双腿盘膝，闭目入定。
梵奎与青衣起身退到远处，二人不敢出声，深怕打扰到山上入定之人。二人如今的实力虽不及全盛之时万一，依旧能以神念交流。
“老东西，看来你的骨头也不比我硬多少啊！”
“我再不出来，你可就要吃大苦头了！”
“哼！他未必舍得杀我！”
“未必不等于不会，就咱们五个活到现在，我还不想看着你死。”
青衣停顿片刻才又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怎么也应该等他要杀我的时候再出来，那样的话，说不定我会记你一个大人情。”
“如果真是那样，说不定咱们两个都要死。”
青衣显然愣了一下，但转即就想明白了梵奎的意思。
“他没有完全隔绝定世珠与这方世界，这几年里生的事情，我跟他们三个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那位让我告诉你，你的那些试探可以收收了。”
“怎么，他还想管我？”
“你已认他为主，那位肯定是不能杀你的，但以那位的能耐，让你生不如死不难。”
“哼！”
“那位说定世珠不知道什么原因，似乎已经与这位小主人融为一体了。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知道我们心里的想法，所以你不要再自作聪明了！”
青衣顿时惊恐无比，骇然的望向梵奎：“定世珠怎么可能……”
梵奎摇了摇头，继续以神念传声：“小主人至今都没有成就神念，但他却能打开定世珠，除了定世珠已与他融合，还有其他可能吗？”
“那我们岂不是永生永世为奴？”
“那位说，还有一线生机！”
梵奎看着这方陌生的世界，而后望向山顶盘膝而坐的少年：“也许真像他说的，等到哪天我们没什么用了，就会放我们自由。”
天微微亮，尚未鸡鸣，周然从深度入定中缓缓回神过来。
周然三人回到老街的时候，金桂春的门却开了。
“第三个了！”
陈琦双眼爬满血丝，神色憔悴，这位才调来的监察司副司长哪有第一次见面时的盛气凌人，深深的无力感让她目光含怒的看向周然。
周然跨过门槛，看也没看横放在大堂里被白布盖着的尸体，对青衣道：“扔出去！”
青衣领命，提着尸体一只脚反手就给扔出去。
盖在尸体上的白布飘在一旁，尸体暴露在清晨的阳光之下。
那是一具中年人的尸体，腹部已经被掏空，左边半张脸没有血肉，露出来的颧骨之上还有几处清晰牙印，死前的痛苦与恐惧被定格在右边脸上。
“你！”
陈琦猛地站起来，对周然低声怒吼道：“你当真见死不救？！”
周然背对陈琦，一步步登梯上楼，平静淡漠的说：“他们本来就该死。”
“他们该不该死由法律制裁，而不应该是死在畜生的嘴里。”
周然停下，低头看着最后两阶楼梯，再开口时语气听上去似乎依旧平静，但比之前更冷了几分：“既然你们的法律能制裁，你为何来找我？”
陈琦松开拳头，无力道：“是不是等他们一家都死绝了，你才会出手？”
周然回头，似笑非笑的看向陈琦，说：“不会！”
“为什么？”
陈琦大声质问道：“别忘了，你可是……”
“闭嘴！”
周然沉声一喝，面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冷冷扫了青衣一眼，声音隐隐含怒道：“监察司的人敢再来，一个不留！”
一步跨过最后两道楼梯，周然深深的看了陈琦一眼，说：“无论是谁！”
陈琦死死地盯着周然的背影，心里愤怒无比，她连连深呼吸才勉强压住心头怒火，扫了一眼青衣与已经拿起扫帚扫地的陌生老头，抬起手对外面空荡荡的街道挥了挥。
隐在暗中的监察司之人无声出现，快收敛起那具被扔出来的尸体。
陈琦拿起放在桌上那柄沾着血的短刀，深深望了望头上一眼，转身就走。然而，还有几步就要走出这条七里古街时，她脸上的那几份犹豫与挣扎却变成了决绝，随后又转身回到七里古街。
周然站在二楼，看着陈琦从酒馆门前走过，看着她一步步走到古街尽头，看着她几番犹豫之后咬着牙进了那家棺材铺。
收回视线，周然笑了笑，开始提笔写字。
接下来的半个月，监察司的人果然没有再来老酒馆，才调来不久的副司长据说因为立大功被调走了。正在监察司众人猜测谁能补上这个缺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突然被空降下来。
年轻人名为何青志，据说曾服役于军方特殊部队，如今已是中校军衔！
接到认命后，何青志飞赶到苏城。但他进入苏城地界之后，第一时间不是去监察司报道，而是来到七里古街。
身着崭新的军装，肩抗熠熠生辉的校星，何青志笔直的站在周然面前，敬礼道：
“长好！”
周然饶有兴致的看了何青志两眼，然后指了指大门，说：“以后没事不要过来找我，有事更不要找我，现在，滚！”
何青志不知道怎么惹到周然，心惊胆战的站着动也不敢动。
周然扫了一眼古街最里面那家棺材铺，似笑非笑道：“等不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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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里，苏城七里古街，有位刚刚放学回来的清瘦少年。
七里老街的老酒馆里，名为青衣的少女还没有学会中秋节的习俗，只是按照惯例摆满了一桌子零嘴碎食，花生、萝卜、莲藕也做了几盘，觉得某个家伙差不多要回来了，她这才将那几只她亲自去阳湖挑了又挑的蟹用蒲包蒸上。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每一步都像是砸在青衣心头，她每天都是从脚步声来推断那个她几乎不敢正视的家伙心情好与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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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古街是苏城有名的景点，每年往来的游客数不胜数。最赚钱的生意是卖廉价纪念品，如金桂春这样的老店，凭着招牌也能招徕不少生意，但除非脑子被门夹了的蠢货，谁会花那么多钱在景区买一瓶不知道真假的药酒？半年时间不到，金桂春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要不是那些不知情的外地游客会好奇走进来，金桂春门口说不定早就长满了草。
七里老街是快黄金宝地，每家铺面都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金桂春的生意一落千丈后，不少人就等着酒馆那天倒闭了好从那位小老板手里买下来。等了两年多，金桂春始终半死不活，可就是没有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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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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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节，晚上已有凉意。
青衣跟在周然身后，不紧不慢好似散步，但几步之后，二人身影就从古街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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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座无人的山上，周然突然说：“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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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然反常的没有接招，任有那一掌落在胸膛。
“噗！”
一口血箭吐出，周然连退后数步后仰头倒下。
“少爷！”
青衣面色瞬间惨白，她想要过去扶起周然，但迎向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她被吓得直接跪下来，那副玲珑有致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周然收回视线，枕着双手望向万里星空，良久后才说：“你还是那么怕我？”
青衣缩了缩身体，没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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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然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平静说道：“想让我死的人多得是，也不多你一个。这个吃人的世界，要么你吃了我，要么我吃了你，多简单啊！”
周然轻笑了两声，而后随意一挥手，青衣身后凭空多出一道人影来。
“你叫梵奎？”
那人佝偻身体跪着，回答道：“是。”
“你愿意了？”
那人双手伏地，脑袋深深埋在地上，说：“梵奎愿尊少爷为主，永生永世！”
“永生永世就算了。”
周然看着天上星辰，淡淡道：“等我哪天能随手弄死你们的时候，就放你们自由。”
青衣与梵奎没说话，山上一片清冷的寂静。
月上中天，万星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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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奎与青衣起身退到远处，二人不敢出声，深怕打扰到山上入定之人。二人如今的实力虽不及全盛之时万一，依旧能以神念交流。
“老东西，看来你的骨头也不比我硬多少啊！”
“我再不出来，你可就要吃大苦头了！”
“哼！他未必舍得杀我！”
“未必不等于不会，就咱们五个活到现在，我还不想看着你死。”
青衣停顿片刻才又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怎么也应该等他要杀我的时候再出来，那样的话，说不定我会记你一个大人情。”
“如果真是那样，说不定咱们两个都要死。”
青衣显然愣了一下，但转即就想明白了梵奎的意思。
“他没有完全隔绝定世珠与这方世界，这几年里生的事情，我跟他们三个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那位让我告诉你，你的那些试探可以收收了。”
“怎么，他还想管我？”
“你已认他为主，那位肯定是不能杀你的，但以那位的能耐，让你生不如死不难。”
“哼！”
“那位说定世珠不知道什么原因，似乎已经与这位小主人融为一体了。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知道我们心里的想法，所以你不要再自作聪明了！”
青衣顿时惊恐无比，骇然的望向梵奎：“定世珠怎么可能……”
梵奎摇了摇头，继续以神念传声：“小主人至今都没有成就神念，但他却能打开定世珠，除了定世珠已与他融合，还有其他可能吗？”
“那我们岂不是永生永世为奴？”
“那位说，还有一线生机！”
梵奎看着这方陌生的世界，而后望向山顶盘膝而坐的少年：“也许真像他说的，等到哪天我们没什么用了，就会放我们自由。”
天微微亮，尚未鸡鸣，周然从深度入定中缓缓回神过来。
周然三人回到老街的时候，金桂春的门却开了。
“第三个了！”
陈琦双眼爬满血丝，神色憔悴，这位才调来的监察司副司长哪有第一次见面时的盛气凌人，深深的无力感让她目光含怒的看向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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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具中年人的尸体，腹部已经被掏空，左边半张脸没有血肉，露出来的颧骨之上还有几处清晰牙印，死前的痛苦与恐惧被定格在右边脸上。
“你！”
陈琦猛地站起来，对周然低声怒吼道：“你当真见死不救？！”
周然背对陈琦，一步步登梯上楼，平静淡漠的说：“他们本来就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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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然停下，低头看着最后两阶楼梯，再开口时语气听上去似乎依旧平静，但比之前更冷了几分：“既然你们的法律能制裁，你为何来找我？”
陈琦松开拳头，无力道：“是不是等他们一家都死绝了，你才会出手？”
周然回头，似笑非笑的看向陈琦，说：“不会！”
“为什么？”
陈琦大声质问道：“别忘了，你可是……”
“闭嘴！”
周然沉声一喝，面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冷冷扫了青衣一眼，声音隐隐含怒道：“监察司的人敢再来，一个不留！”
一步跨过最后两道楼梯，周然深深的看了陈琦一眼，说：“无论是谁！”
陈琦死死地盯着周然的背影，心里愤怒无比，她连连深呼吸才勉强压住心头怒火，扫了一眼青衣与已经拿起扫帚扫地的陌生老头，抬起手对外面空荡荡的街道挥了挥。
隐在暗中的监察司之人无声出现，快收敛起那具被扔出来的尸体。
陈琦拿起放在桌上那柄沾着血的短刀，深深望了望头上一眼，转身就走。然而，还有几步就要走出这条七里古街时，她脸上的那几份犹豫与挣扎却变成了决绝，随后又转身回到七里古街。
周然站在二楼，看着陈琦从酒馆门前走过，看着她一步步走到古街尽头，看着她几番犹豫之后咬着牙进了那家棺材铺。
收回视线，周然笑了笑，开始提笔写字。
接下来的半个月，监察司的人果然没有再来老酒馆，才调来不久的副司长据说因为立大功被调走了。正在监察司众人猜测谁能补上这个缺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突然被空降下来。
年轻人名为何青志，据说曾服役于军方特殊部队，如今已是中校军衔！
接到认命后，何青志飞赶到苏城。但他进入苏城地界之后，第一时间不是去监察司报道，而是来到七里古街。
身着崭新的军装，肩抗熠熠生辉的校星，何青志笔直的站在周然面前，敬礼道：
“长好！”
周然饶有兴致的看了何青志两眼，然后指了指大门，说：“以后没事不要过来找我，有事更不要找我，现在，滚！”
何青志不知道怎么惹到周然，心惊胆战的站着动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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