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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3

    出了夫子庙,云心感慨道,“夫子庙四毁五建。三七年日军入侵南京,最后一次被破坏。而今在夜色葱茏中,三千年前的智慧重又熠熠生辉。毁灭的是建筑,不灭的是精神和文明。”云心三人走走停停,来到了美食街。云雪叫嚷着要吃鸭脖,文珊嫌辣不吃,云心笑着说,放心吧,是甜的。也是到了北京,云心才发现北京的辣味绝非南方可比,那可是实打实的辣。有一次,他和文珊出去吃饭,点了一份特辣麻辣香锅,结果他只吃了一口,肚子就烧了一个下午。来到这片美食街,他重又找到江南的感觉。“明天,我们去吃南京大排档。”云心说。“哥哥,我也去,我也去。”云雪扯着云心的衣服说。他记得第一次进北京菜馆时,他简直吓了一惊,家常菜的菜量惊人,而且口味刺激。走过一家点心店,云雪又叫着要吃点心。等出了美食街,云心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云心正和文珊走着,一不留神云雪不见了。他们回头一看,一位老太太拉住了云雪。“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云雪皱着眉头,嘟着嘴说道,她不停地给哥哥使眼神,叫他来救她。“给我点心。”这是一个陌生的老太太,看样子耍起了无赖。云心故意站着不住,文珊要上前,云心拉了她一下。“哼。”云雪满脸不高兴地把点心递给了老太太。云心和文珊看着云雪愁眉苦脸的样子,笑个不停。老太太一头银发,看上去倒还挺精神,看衣服打扮不像贫苦人家,但她死死地缠住了云雪。她把脸扬到一边,好似看着夜空,把电子袋挂在胳膊上,张开手,又说道:“给我钱。”云雪一听吓坏了,要挣开老太太,但老太太还是死死地拉着她的衣服,云雪一脸无奈地望着哥哥,云心只顾大笑。两个人僵持了半天,过往人纷纷把目光看向一老一小,不解地摇摇头又走了。见老太太此般执拗,云心终于走过去把云雪拉开,老太太还怔怔地站在原地,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一离开老太太,云雪“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不停地用小拳头捶着云心的腿,把受到的委屈都哭了出来,文珊只好抚了抚她的头发,云雪呜呜地哭着说,“你们都是坏人。”不过,等回了家,云雪好似又忘记了自己的委屈。“再过一日,就是公祭日。”云心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十二月十三日,这是一个阴沉的早晨。七十七年前的历史烟云重聚金陵,好似世人重又打开了历史之书。七十七年,弹指一挥间!岁月无言,但历史掷地有声。历史的意志重若千钧,巍巍而立,亘古不易。长江滔滔,化作泣涕,奔腾不息。金陵沧桑,默然无言,宛如昨日。长空阴郁,无声悲歌,响彻九天。大地缄然,万魂同悲,雷动神州。岁月的恸哭如同哀歌不绝于耳,余音袅袅,直奔东海。空气里,是血,是泪,是屈辱,是痛苦,是悲哀,是无助,是呐喊,是绝望,是震惊,是痛恨……今天,世人再次打开了历史之门,罪恶、黑暗、疯狂、残暴、血腥、冷酷、凶恶、无赖的力量再次重现于世,它们吞噬光明、温暖、正义、幸福、和平、快乐、善良、美好……唉,人性的沦丧、堕落、泯灭、罪恶正在此处毁灭了建康十都繁华。这份罪愆的重量足以叫东瀛湮灭,事实上也成为了他们不可逃脱的红字。

    南京的空气闻着有些血腥,这是历史罪愆的味道。秦淮河换了副沉湎的面孔,徐徐地诉说着当年的灾难。走着街上,仿佛历史托着他们慢慢向前,一条条道路,一个个路标都指向往昔岁月,林木默哀的身影把低空变得灰暗起来,天空阴云堆积,就像积郁在心中的愁闷,又像是对历史罪愆的拷问。然而从东国还没有传来任何道歉的消息,那是一个寡廉鲜耻的民族。乔治·桑塔亚说,“忘记过去的人注定会重蹈覆辙。”对于正义与和平而言,东国无疑用遗忘进行了第二次南京大屠杀。云心怀着悲哀的心情说,“我想起的《念奴娇·昆仑》,‘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可东国愚痴,不知好歹。直到八七年,第一位日本老兵才现身说法,七次谢罪。对,东史郎,自然,良知的觉醒换来黑暗迂腐的谩骂、威胁、围攻。罪恶肮脏的日本右翼!”道路在他们面前延展开来,就像徐徐展开的历史舒卷,可惜东国罪愆罄竹难书,金陵上万条街道也不足书写。“这让我想起日本东京市长发表了一次演讲,提到裕仁天皇对战争负有责任。他立刻成了日本右翼的眼中钉。疯狂的右翼组织了一次枪杀,市长中弹,此举被右翼鼓足相庆,认为这是‘神圣的惩罚。’”文珊皱着眉头,拉着云雪的手抬头看着云心。云雪也被今日的沉重气氛所感染,一言不发地跟着哥哥。云心忽然仰天大笑了几声,告诉文珊,“这让我想起《春雪》里的对语。‘这样,就能轻而易举地抓住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时代的总体真实。如同刚刚被搅混的水平静下来以后,水面立即明显地泛起汽油的五颜六色一样。对了,我们时代的真实在我们死后会很容易分离出来,谁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在百年以后,发现这个所谓的‘真实’其实是完全错误的思想,于是我们全部被归纳为某个时代具有错误思想的人们。’……‘你认为这种概括以什么作为标准?是那个时代的天才的思想吗?不是。后人给那个时代定性的标准,就是我们和剑道部那些家伙之间无意识的共性,即我们最通俗的一般性信仰。无论什么时候,时代总是被囊括在一种愚神信仰之中。’事实上,即使三岛有了这样的觉悟和意识,他依旧无法从这种愚神信仰中逃脱——这是日本右翼分子共同的悲哀。”

    去往南京大屠杀的路上,人们脸怀悲戚,目光凝重。当往昔岁月再次浮现在他们的脑海,这是所有人都难以承受的痛苦。他们无不沉湎于历史的国殇之中。燕子矶、草鞋峡、鱼雷营、煤炭港、中山码头、汉中门外、江东门等二十多处留下了罪愆的痕迹,沉重的血书透过时间的尘埃地控告着“杀人”二字。仅仅六周时间,集体大屠杀28起,逝者19万余人,零散屠杀858起,逝者15万人。撒旦的地狱,也比之不及!“也许,我们保持了太多的沉默,”云心叹息着,如同八百万南京市民,他感到脚底燃起了火焰,胸膛的愤懑再难抑制,悲伤之河已从双目中奔涌起来,“日本右翼多年来致力于否认、篡改历史——正如他们曾经把仇恨的思想灌输给将来要用罪恶之水饮鸩止渴的千千万万儿童——如果有一天,世界相信了日本无良政客的谎言(很多日本人对此坚信不已),这将是历史的第二次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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