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探路
荣。
龙三先走钢索，一边吸引人群围观，一边站在高处张望寻找，哪家哪户有钱，哪家哪户大门易破。接着戏班子主力上场唱曲儿，又唱又跳，龙三就要下台把这些信息告诉戏班子里的老荣。老荣趁大家都出门看免费的热闹，去那家里一个来回，手上便阔绰了。
所以才跟着九娘戏班走了两天钢索，龙三就干不下去了。他好歹是上过新学的人，对于对错有基本的分辨，干这种事，始终理不直气不壮。
龙三决定逃跑。
趁着当晚夜黑风高，他瞄着白天走钢索时看好的村北小路摸过去。一路都很顺利，没有遇见一个人，也没有惊动一条狗。
到了村口，路边只有一间破烂瓦房，龙三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揣回了肚子里，大摇大摆走向这条自由之路。
可是，就在瓦房转角处，龙三刚转向就和一个人影撞了个满怀。
抬头一看，此人是九娘。
九娘带着戏班子里的姑娘，不知做了什么行当，刚从村北口准备回戏班。撞到龙三，九娘起先非常惊讶，等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龙三就把他提回了戏班子。
回去后，整个戏班的人都很气愤。龙三性命算是他们救的，没想到这人如此不念恩情，说溜就溜。
龙三被九娘打一顿，关了起来。
第二天，戏班子继续前进，到了一个叫绿川的地方。这日走钢索的，换成了以前的人，龙三也被老荣看住，随行戏班，且一天滴水未进。
有个年轻道士路过此地，发现这戏班子里有一小孩，目不转睛盯着他手上白面馍馍咽口水，心里觉得可怜，遂从怀里摸出剩下那个馍馍递给他，却被旁边老荣当即伸手拦住。老荣骂那道士，小杂毛，闲事少管。
道士看着眼前光景，加上老荣出言不逊，瞬间明白过来，以为自己遇上了拐卖儿童的戏班子。这道士出手救出龙三，身上也硬挨班里武生几拳，受了内伤。
这道士名叫陈玄，来自金丹南宗，仗着自己身手不错，带着龙三一路躲藏逃跑。而戏班子呢，就仗着人多势众，一路追着道士和龙三。
两行人一前一后，在绿川周围绕起了圈子。
陈玄到底受了内伤，在这场体力的角逐里率先跑不动了，拉着龙三在一家农户的猪圈里暂避。眼看着戏班子众人四处搜寻，就要寻到这家附近，陈玄还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龙三焦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此时，一个来绿川采购食材的火锅店店主出现，救下他们俩人。
醒来后陈玄对火锅店主感激万分，送他一枚包了金创丹的活玉戒指以表谢意，那店主先说自己身有活玉，不宜再养，几番推辞。陈玄执意要送，店主最终收下。
与店主分道扬镳后，陈玄带着龙三回了金丹南宗。金丹南宗的人听闻龙三经历，觉得事出有异，派出门下弟子调查此事。
要知道，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法律，修行者有修行者的规矩。修行者之间争斗，只要不违背江湖规矩和自家门规，在原则上都被允许。但有一条潜规则，就是修行者绝不能动普通人。
修行者强，普通人弱，同为人类，明显的以强欺弱自古以来为人不齿。
青教极个别人对普通人下手，把整个教派的名声都坏了。悬桑教因为门下道医疯魔，研究以命治命的法子，也抹黑了整个悬桑教。如今这个事件，出现了闾山教玄道子的大名，又出现了被卷入的普通人，恐怕再难善了。
后来陈玄收龙三为徒，带他修行多年，龙三一刻也没放弃打听父母的消息。调查此事的金丹南宗弟子说，根据龙三描述，他们找到了龙三家里，没有瞧见一个人。
龙三心里隐约明白，家人已经遭遇不测，但一直没得到实锤。直至今日，我亲口告诉他，自己见了他们尸首。
我听罢龙三这些年来的经历，又想到与他相似的自己，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于是开口问他，“你知道是那劳什子玄道子杀了你家人，为何不去报仇？”
龙三惊愕地看着我，反问，“是他杀的？我以为他愿意放走我，必定没有杀人的心。而且金丹南宗找过去，这玄道子非常愧疚，指着三清天尊发誓，我家人或许已经因他而死，但他或他门下的弟子绝没有杀我家人。”
他反问到这里，倒是问得我一愣。
龙三多年来藏在金丹南宗深山里，未接触过江湖龌龊，心性单纯。我跟着老道走南闯北，却闻过不少人性的恶臭。
线索指向闾山教一天，只要没有其它更明显的可能性摆在我面前，我就怀疑他们一天。无论他们如何发誓，对着谁发誓，我都无法全信。
但龙三信。老道也信。
再者，龙三刚才说的一点引起了我的注意。
当时他们在山洞前涂了某种药膏，进暗河后便无食人鱼骚扰，顺利进了祭殿。这种药膏为玄道子手下所有，即，食人鱼和闾山教的人确实有关联。
想到这里，我告诉龙三自己在基地湖泊的发现，并讲出了自己的怀疑。
龙三想了想，缓缓问，“你的意思是，投放食人鱼的这批人，无论如何与闾山教脱不了干系。并且真凶可能还未浮出水面？”
“对。”
龙三又想了想，用几乎是呢喃地音量，似问我更似问自己，道，“他们为何要杀人……”
我咬住嘴唇，眼里闪过一丝恨意。“这就是，我们要去搞清楚的事。谋划此事者，虽远必诛。”
随着龙三这批大部队到来，临时基地里的学员增加到约两百号人。这是民宗局首次这样大规模培训入职人员，所以很多流程上的东西，还需要负责人反复商榷。
趁龙三等人做过前面三项测验，而后面两项“格斗能力”、“野外生存能力”具体测验方法还未定下，我简单揣上几样随身物品，偷偷去找龙三了。
干什么呢？
下盗洞。
既然确认两事有联系，我们决不会错过任何线索。
我拿了些钱找到那个生物专家，托他弄来两把军用手电筒，一卷登山绳，两把瑞士军刀。他把这些递给我时千叮万嘱，说东西全都是借来的，用完赶紧还。
龙三与我拿到装备，溜出基地大门，往山林里摸过去。
那日山林里关中式盗洞位置隐蔽，我凭着依稀记忆，于天黑时分才于龙三一同摸到盗洞口。军用手电筒十分对得起“军用”俩字，这个白天看起来黑洞洞的盗洞，在军用手电筒强光直射下一眼就能望到底。
盗洞还是那个盗洞，脚蹬还是那些脚蹬，不过当时缠住孟巳的植物藤蔓，已经半根踪影都瞧不见了。洞底依稀可见小片褐色泥土，蓬松堆积。
我与龙三再见不久，不知他身手如何，略一犹豫，示意他跟在我身后，伸腿就率先往盗洞里下。龙三也不推辞，在我上方单手攀住脚蹬，另一只手握住手电筒往下打光。
下到洞底，盗洞呈L形转了个九十度的大弯，方向由竖直变为水平。脚下泥土松软，我刚一放开攀在脚蹬上的手，双脚便陷了进去。
通过脚底触感，我敏锐察觉泥中有半硬硌脚的网状物，于是我往上一窜，又依附在脚蹬上，把手电筒灯光指向那片泥土。
蓬松的泥土表面被我踩出一个脚印，脚印周围褐土轻轻起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土里蠕动。龙三掏出一样东西，径直掷到脚印正中，半响后轻轻“咦？”了一声。
他扔的是辟虫丸。金丹南宗精通内外丹道，所炼这种辟虫丸是最基本的一种驱虫丹药，外观红棕色，核桃大小，用处有点像我们现在的樟脑丸加强版。虫蚁之类遇到辟虫丸，必定退避三舍。
金丹南宗几个来基地培训的弟子都带了大量辟虫丸，号称“防蚊神器”，目的就是为了在学员进行中兜售，赚点外快。
刚才泥土下有异物蠕动，我和龙三都猜想是昆虫作祟，所以他才扔下去一枚辟虫丸。但没想到这药丸下去，泥土起伏的节奏丝毫不受影响，看来不是昆虫。
我与龙三对视一眼，抽出瑞士军刀，小心俯身挑开土层。只见土层下隐约露出蠕动的植物绿色根茎，再刮开一点泥土，又显现出一块棕褐色的动物皮毛，散发着肉类腐烂的味道。
我认得这种植物，就是那日白天纠缠孟巳的藤蔓。处于藤蔓下的腐肉，应该属于某种小型动物，这藤蔓果然是肉食植物。当时我炁流轻轻一震，这片植物就被我震得散开，它对我们不能造成威胁。
龙三按照我的叮嘱，跟在我后面下到洞底，又俯身随我一同在水平方向狭窄的方形盗洞里向前爬。有藤蔓缠上自己，就用炁流把它震荡开，一路没遇见别的阻拦。
如此爬了大概有几十米距离，前方豁然开朗。我爬出洞口，借力托了身后龙三一把，他也平稳落地。
眼前是个看上去类似溶洞的空间，长宽高约有一般卧房四倍大，手电筒灯光打上去，看到整个洞穴的钟乳石宛如兽牙交错，在电筒下影子斑驳，有些阴森。
龙三先走钢索，一边吸引人群围观，一边站在高处张望寻找，哪家哪户有钱，哪家哪户大门易破。接着戏班子主力上场唱曲儿，又唱又跳，龙三就要下台把这些信息告诉戏班子里的老荣。老荣趁大家都出门看免费的热闹，去那家里一个来回，手上便阔绰了。
所以才跟着九娘戏班走了两天钢索，龙三就干不下去了。他好歹是上过新学的人，对于对错有基本的分辨，干这种事，始终理不直气不壮。
龙三决定逃跑。
趁着当晚夜黑风高，他瞄着白天走钢索时看好的村北小路摸过去。一路都很顺利，没有遇见一个人，也没有惊动一条狗。
到了村口，路边只有一间破烂瓦房，龙三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揣回了肚子里，大摇大摆走向这条自由之路。
可是，就在瓦房转角处，龙三刚转向就和一个人影撞了个满怀。
抬头一看，此人是九娘。
九娘带着戏班子里的姑娘，不知做了什么行当，刚从村北口准备回戏班。撞到龙三，九娘起先非常惊讶，等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龙三就把他提回了戏班子。
回去后，整个戏班的人都很气愤。龙三性命算是他们救的，没想到这人如此不念恩情，说溜就溜。
龙三被九娘打一顿，关了起来。
第二天，戏班子继续前进，到了一个叫绿川的地方。这日走钢索的，换成了以前的人，龙三也被老荣看住，随行戏班，且一天滴水未进。
有个年轻道士路过此地，发现这戏班子里有一小孩，目不转睛盯着他手上白面馍馍咽口水，心里觉得可怜，遂从怀里摸出剩下那个馍馍递给他，却被旁边老荣当即伸手拦住。老荣骂那道士，小杂毛，闲事少管。
道士看着眼前光景，加上老荣出言不逊，瞬间明白过来，以为自己遇上了拐卖儿童的戏班子。这道士出手救出龙三，身上也硬挨班里武生几拳，受了内伤。
这道士名叫陈玄，来自金丹南宗，仗着自己身手不错，带着龙三一路躲藏逃跑。而戏班子呢，就仗着人多势众，一路追着道士和龙三。
两行人一前一后，在绿川周围绕起了圈子。
陈玄到底受了内伤，在这场体力的角逐里率先跑不动了，拉着龙三在一家农户的猪圈里暂避。眼看着戏班子众人四处搜寻，就要寻到这家附近，陈玄还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龙三焦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此时，一个来绿川采购食材的火锅店店主出现，救下他们俩人。
醒来后陈玄对火锅店主感激万分，送他一枚包了金创丹的活玉戒指以表谢意，那店主先说自己身有活玉，不宜再养，几番推辞。陈玄执意要送，店主最终收下。
与店主分道扬镳后，陈玄带着龙三回了金丹南宗。金丹南宗的人听闻龙三经历，觉得事出有异，派出门下弟子调查此事。
要知道，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法律，修行者有修行者的规矩。修行者之间争斗，只要不违背江湖规矩和自家门规，在原则上都被允许。但有一条潜规则，就是修行者绝不能动普通人。
修行者强，普通人弱，同为人类，明显的以强欺弱自古以来为人不齿。
青教极个别人对普通人下手，把整个教派的名声都坏了。悬桑教因为门下道医疯魔，研究以命治命的法子，也抹黑了整个悬桑教。如今这个事件，出现了闾山教玄道子的大名，又出现了被卷入的普通人，恐怕再难善了。
后来陈玄收龙三为徒，带他修行多年，龙三一刻也没放弃打听父母的消息。调查此事的金丹南宗弟子说，根据龙三描述，他们找到了龙三家里，没有瞧见一个人。
龙三心里隐约明白，家人已经遭遇不测，但一直没得到实锤。直至今日，我亲口告诉他，自己见了他们尸首。
我听罢龙三这些年来的经历，又想到与他相似的自己，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于是开口问他，“你知道是那劳什子玄道子杀了你家人，为何不去报仇？”
龙三惊愕地看着我，反问，“是他杀的？我以为他愿意放走我，必定没有杀人的心。而且金丹南宗找过去，这玄道子非常愧疚，指着三清天尊发誓，我家人或许已经因他而死，但他或他门下的弟子绝没有杀我家人。”
他反问到这里，倒是问得我一愣。
龙三多年来藏在金丹南宗深山里，未接触过江湖龌龊，心性单纯。我跟着老道走南闯北，却闻过不少人性的恶臭。
线索指向闾山教一天，只要没有其它更明显的可能性摆在我面前，我就怀疑他们一天。无论他们如何发誓，对着谁发誓，我都无法全信。
但龙三信。老道也信。
再者，龙三刚才说的一点引起了我的注意。
当时他们在山洞前涂了某种药膏，进暗河后便无食人鱼骚扰，顺利进了祭殿。这种药膏为玄道子手下所有，即，食人鱼和闾山教的人确实有关联。
想到这里，我告诉龙三自己在基地湖泊的发现，并讲出了自己的怀疑。
龙三想了想，缓缓问，“你的意思是，投放食人鱼的这批人，无论如何与闾山教脱不了干系。并且真凶可能还未浮出水面？”
“对。”
龙三又想了想，用几乎是呢喃地音量，似问我更似问自己，道，“他们为何要杀人……”
我咬住嘴唇，眼里闪过一丝恨意。“这就是，我们要去搞清楚的事。谋划此事者，虽远必诛。”
随着龙三这批大部队到来，临时基地里的学员增加到约两百号人。这是民宗局首次这样大规模培训入职人员，所以很多流程上的东西，还需要负责人反复商榷。
趁龙三等人做过前面三项测验，而后面两项“格斗能力”、“野外生存能力”具体测验方法还未定下，我简单揣上几样随身物品，偷偷去找龙三了。
干什么呢？
下盗洞。
既然确认两事有联系，我们决不会错过任何线索。
我拿了些钱找到那个生物专家，托他弄来两把军用手电筒，一卷登山绳，两把瑞士军刀。他把这些递给我时千叮万嘱，说东西全都是借来的，用完赶紧还。
龙三与我拿到装备，溜出基地大门，往山林里摸过去。
那日山林里关中式盗洞位置隐蔽，我凭着依稀记忆，于天黑时分才于龙三一同摸到盗洞口。军用手电筒十分对得起“军用”俩字，这个白天看起来黑洞洞的盗洞，在军用手电筒强光直射下一眼就能望到底。
盗洞还是那个盗洞，脚蹬还是那些脚蹬，不过当时缠住孟巳的植物藤蔓，已经半根踪影都瞧不见了。洞底依稀可见小片褐色泥土，蓬松堆积。
我与龙三再见不久，不知他身手如何，略一犹豫，示意他跟在我身后，伸腿就率先往盗洞里下。龙三也不推辞，在我上方单手攀住脚蹬，另一只手握住手电筒往下打光。
下到洞底，盗洞呈L形转了个九十度的大弯，方向由竖直变为水平。脚下泥土松软，我刚一放开攀在脚蹬上的手，双脚便陷了进去。
通过脚底触感，我敏锐察觉泥中有半硬硌脚的网状物，于是我往上一窜，又依附在脚蹬上，把手电筒灯光指向那片泥土。
蓬松的泥土表面被我踩出一个脚印，脚印周围褐土轻轻起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土里蠕动。龙三掏出一样东西，径直掷到脚印正中，半响后轻轻“咦？”了一声。
他扔的是辟虫丸。金丹南宗精通内外丹道，所炼这种辟虫丸是最基本的一种驱虫丹药，外观红棕色，核桃大小，用处有点像我们现在的樟脑丸加强版。虫蚁之类遇到辟虫丸，必定退避三舍。
金丹南宗几个来基地培训的弟子都带了大量辟虫丸，号称“防蚊神器”，目的就是为了在学员进行中兜售，赚点外快。
刚才泥土下有异物蠕动，我和龙三都猜想是昆虫作祟，所以他才扔下去一枚辟虫丸。但没想到这药丸下去，泥土起伏的节奏丝毫不受影响，看来不是昆虫。
我与龙三对视一眼，抽出瑞士军刀，小心俯身挑开土层。只见土层下隐约露出蠕动的植物绿色根茎，再刮开一点泥土，又显现出一块棕褐色的动物皮毛，散发着肉类腐烂的味道。
我认得这种植物，就是那日白天纠缠孟巳的藤蔓。处于藤蔓下的腐肉，应该属于某种小型动物，这藤蔓果然是肉食植物。当时我炁流轻轻一震，这片植物就被我震得散开，它对我们不能造成威胁。
龙三按照我的叮嘱，跟在我后面下到洞底，又俯身随我一同在水平方向狭窄的方形盗洞里向前爬。有藤蔓缠上自己，就用炁流把它震荡开，一路没遇见别的阻拦。
如此爬了大概有几十米距离，前方豁然开朗。我爬出洞口，借力托了身后龙三一把，他也平稳落地。
眼前是个看上去类似溶洞的空间，长宽高约有一般卧房四倍大，手电筒灯光打上去，看到整个洞穴的钟乳石宛如兽牙交错，在电筒下影子斑驳，有些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