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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夜惊

    分开几个月后的第一次见面,母女俩就弄得不欢而散,容悦怏怏离去,萧夫人一脸冷沉。

    “太太,您这又是何苦呢?”李嬷嬷忍不住劝:“姑娘不在家时,您天天想,天天盼,好不容易盼回来了,您又没个好脸色。”

    “我······”看女儿委委屈屈地被丫环带走,萧夫人心里也不好受,可她不能无原则地纵容,这孩子,离家几个月,身边没人管束,心越来越大,性子越来越野,居然打起了做海盗的主意!她再不拦着,以后怎么得了?

    李嬷嬷原是萧夫人的陪嫁丫环,也是容悦的乳娘之一,容悦出门后,房里无事,她便回到萧夫人身边当差。母女两代的情份在里头,也算说得着话的体面下人了。

    见萧夫人露出懊恼之色,李嬷嬷趁机给自己奶大的姑娘说情:“世子爷不在了,您又当爹又当妈,奴婢知道您心里的苦,生怕姑娘行差踏错,让那起小人背地里嚼舌根……”这样几句下来,主仆俩都红了眼眶,李嬷嬷掏出手绢,擦着眼角道:“虽然如此,您有什么话,可以跟姑娘好好说啊,做什么要板起脸吼。”

    萧夫人不干了,回头瞪著老丫环:“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吼了?”

    老丫环毕竟是老丫环,不甘示弱地回瞪:“奴婢两只耳朵都听见您吼了!不是奴婢不守规矩偷听,实在是您嗓门太大了。如今姑娘已不是小孩子了,您多少也要给她留点体面,无缘无故地,突然嚷着要带她去洹城,她会乐意才怪!上回去南陵,那气还没受够啊。”

    萧夫人兀自强辩,气势却减了大半:“老宅······是因为她外公外婆不在,猴子称了大王。”

    “太太请恕奴婢僭越,自世子爷过世,眼看着都三年有余了,老侯爷和老夫人,也就遣人问过几遭,从未说接你们娘俩过去。”

    萧夫人隐在灯影里的脸孔似乎更苍白了些,因为,按时下风俗,娘家不派人迎候出嫁女是不能擅自返家的。

    沉默良久,方低声言道:“他们自己也是客居在外,诸多不便。”

    “是,客居在外,他们有他们的难处,可也算是在洹城安家了吧?您一月几次地打发人去探望又送东西又送银钱连陪嫁的田产铺子都还回去不少,就算本来拮据的,现在也该活络了,不至于招待不起……”

    萧夫人再也说不出任何回护之辞,大丫环银枝急得连撞李嬷嬷的手肘,怪她多嘴多舌,尽拣不该说的说,戳夫人的心窝子,李嬷嬷却梗着脖子,一副“忠臣不惧死谏”的架势。

    若非人微言轻她早就想点醒太太了:夫死女幼,娘家败落换了任何女人都会死死捂住自己的钱袋子,那可是她们娘俩后半辈子的倚仗。太太倒好!萧三爷都舍得把老侯爷赶出家门,自己霸占府邸产业,已出嫁的妹妹反替他尽孝。最气人的是,老侯爷还不稀罕,嫌世子女婿死了,丢下守寡的女儿没个子嗣傍身,终究只是个累赘。

    萧夫人心里何尝不清楚可为人子女,怎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受苦自己窝在一旁享受?这些年,她已把原来的陪嫁还了一半回去,就为了让父母在外面过得好点。李嬷嬷的丈夫恰是被派去送礼的人,所以这些事,她都没瞒着李嬷嬷。

    其实,她今天也是临时起意,想借着这个由头,打破双方的僵局。也许,父母虽不曾主动邀请,真去了,还是会欢喜的。毕竟,老夫人仅生了她一女,就像她仅生了悦儿一样,哪有不疼惜的?只不过老侯爷被自己的儿子驱逐,迁怒于所有的儿女,认为他们都是不忠不孝的东西,老夫人一生惟老侯爷的命是从,不敢违拗而已。

    萧夫人这样安慰着自己的时候,心里未尝没有忐忑,经李嬷嬷一通说,益发犹豫起来。

    回头见李嬷嬷愣头愣脑杵在那儿,皱眉道:“你怎么还没走?去看看姑娘啊,看她睡下了没有。”

    李嬷嬷总算有了笑模样,高兴地应着:“是,是,奴婢这就去。”

    萧夫人仍不放心,絮絮叨叨地交代:“要是姑娘心情不好的话,你就跟她说,她才回来,该多休息,再好好补一补,明儿······”

    “明儿不去洹城了是吧?”李嬷嬷接过话头,“本来就该这样,哪有姑娘前脚进门,太太后脚就赶她出去的道理。”

    萧夫人怒了:“什么话到你嘴里就变得这么难听,我是想带她出门散心!”

    “是,散心,散心也要等姑娘歇好了嘛。”李嬷嬷小声嘀咕。

    萧夫人气得手一扬:“快滚!”

    “奴婢就知道太太最疼姑娘了!”李嬷嬷一面说,一面笑嘻嘻地“滚”了。

    李嬷嬷走后,潇夫人坐立难安,那丫头从小身子弱,他们夫妻俩真是捧在手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何曾舍得说一句重话?谁知今日如此毛躁,也不知那丫头受不受得了……

    好在李嬷嬷不用两刻就回来复命,萧夫人忙问:“可是睡着了?”

    李嬷嬷点点头:“是啊,姑娘是真累了。”

    其实是她向姑娘保证,太太不过随口说说,老侯爷根本没有接过她们,哪能随便上门?只要她第二天起来劝一劝,准能让太太打消念头,姑娘这才安心地睡了。

    二更时分,逸居山庄一派宁谧,与此相隔不过两三里的天心镇上,有家客栈仍亮着灯。

    一条黑影出现在窗外,低低禀道:“爷,不出您所料,果然有人从后山潜入。”

    “哦,他们准备干嘛?”

    “看样子,是要烧山。”

    屋里的人只停顿了片刻,就果断下令:“你们不要插手,让他们烧!”

    “啊······”窗外的人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发出一声惊叹后,忍不住提醒:“爷,那庄子不大,总共只有几十亩水田,且房舍靠近后山,周围树木极多,万一风助火势,只怕连房舍也难免。”

    “孤知道啊,就是要它难免。”

    窗外的人这下连惊叹声都发不出了,心里无尽的惶恐,王爷这是何意?难道竟要烧死王妃么?平时看着那般宠爱······

    他不敢质疑,更不敢胡乱揣测,正要施礼退下,屋里的人又发话了:“把火势往隔壁的庄子引,再把这块腰牌丢在现场,记住,隔壁庄子的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那……王妃的庄子呢?”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了。”

    “是,属下告退。”

    黑影从窗前甫一消失,屋门就打开了,云翼迎上去唤了一声:“爷。”

    “你去备马,要快!”

    “这么晚了,您还要出门?”

    “孤王的话从不说第二遍!”

    “是。”云翼并不知道窗口的对话内容,却也不敢迟疑,立刻奔去马厩。

    这天深夜,当逸居山庄的后山升起浓烟的时候,一队骑手从天心镇飞速赶了过去,加入到救火的人群中。

    “悦儿,你没事吧?”

    当着所有人的面,穆远一把抱住那个站在前方指挥救火的人,不由分说地把她往后拉。

    容悦尴尬地回答:“我没事,幸亏发现得早,没有人员伤亡……你怎么来了?”

    “我追着你来的,天黑前就到了天心镇,原准备明天正式上门拜见岳母,没料到今晚会发生这样的事。”

    穆远只管箍着她,深更半夜,自己的女人家里失火,他玩命般地赶过来,然后发现她毫发无伤地从火场里逃出来,他表现得再激动些,也是人之常情吧。

    受了惊吓的萧夫人被女儿打发到单门独户的药庐暂歇,远远地看见冲进来一队人马,又看见打头的男子冲上去抱住她女儿,她再迟钝,也知逗是谁来了。

    那一霎,心里的感受是复杂的,对穆远,她原本只有畏和怨,现在,却多了些别的什么。一个人下意识的动作最能表达出真实的心意,不管穆远的手段如何,对女儿是真的在乎。

    容悦几番挣脱不开,只得软语相求:“你别这样,大家都看着的。”

    穆远笑着松开,容悦一口气还没喘完,人家又紧接着提出:“带我去瞧瞧你娘吧,看她的样子,吓得不轻。”

    容悦都快被自家老娘的眼珠子瞪穿了,硬着头皮把人带过去,穆远行了个极正式的子婿之礼,然后开口道:“母亲,庄子烧成这样,这偏屋又忒小,根本没办法住人,不如,您跟悦儿暂时住到客栈里去吧,刚好我都包下了,里面并没有闲杂人等。”

    那声“母亲”喊得容悦母女俱是一愣,却也只能接受,不能反驳。

    再说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萧夫人四下望望,见火势已得到控制,她们母女俩留在此处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带着一帮妇孺,反而碍手碍脚,便点了点头。

    说实话,除了客栈,她们也实在没有别的去处了。

    从两庄接界的路口走过的时候,隔壁郑家的庄子里,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穆远几不可察地朝云翼使了个眼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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