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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五章

    留着随行侍卫收拾残局,肖复将香绮潇放在路边命人照应着,去找苏晗说话,未开口就先笑,“你方才所言之事可当真?”

    “潇潇毕竟太单纯,若和蓝静笗在同一屋檐下,怕是过了门就离死期不远了。”苏晗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真愿意么?可你和王爷是莫逆之交,潇潇也和我极为投缘,我只好勉强接下那个包袱。”说着抓了抓手臂,又挠了挠头,“现在才觉得害怕——我居然杀了一条蛇……”话没说完,又打了个寒战。

    “若你能将她弄进王府,她日后定会更加谨慎行事,你和王爷的处境也就更危险。”肖复咂舌,“这人终究是个祸害……”

    “可也杀不得,与其陷在云里雾里,我们倒不如将计就计,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苏晗面色沉凝,语调郑重,“如你所言,她此番吃了不少亏,的确是会谨慎行事。可这种人,往往会更被人看重——你们用人,不也是先打压再提拔么?蓝静笗背后的人,见她被挫了锐气,晓得她心里有恨,她日后定会谨言慎行,想必也就更加看重她。”

    肖复叹息,“总归是件荒唐事。”

    “荒唐事才要用荒唐的法子去办。”苏晗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你回府之后,打算怎么办?”

    “看着办。”苏晗挥一挥手,“赶路吧。”

    这女人,的确是与众不同——离开了楚云铮,什么事都有个主张,楚云铮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反而对什么都不闻不问。肖复得出的结论是,楚云铮比自己有福气,因为这样的女人才能独当一面。

    侍卫去寻回了之前被苏晗撵走的马车,苏晗的反应是一路都绕着马车走,对那条蛇的后怕,得持续一段时日才能淡忘了。

    肖复见香绮潇一时半刻不能复原,便和她共乘一骑,到了繁华的路段,又给她寻了辆马车来,一路悉心照料左右。

    香绮潇起先对肖复的好感,是来自于他慢悠悠却引人发笑的言语,而这一路他的细心,便又加深了她对这男子的依赖。

    对于苏晗,她自然是感激不尽,打心底,却又不是毫无惧意的——看似男童般狡黠的女儿家,一旦动了怒,竟是那般残忍,到此时她才知,原来人是在不同的人面前有着不同的面目的。

    所谓英雄,就是让你在敬爱的同时,又畏惧的么?大抵如此——如果你见过这英雄另一面的残酷,又怎能不畏惧。

    杀人易,残酷难。

    苏晗一路催促着众人加快行程,因为回程不消多想,也知道有多无趣,一路打马扬鞭,走在最前面,只盼着早日返回京城。

    肖复也无意耽搁,路途上的风景再好,终究不如安稳下来将诸事从长计议。

    几日后,一行人进到京城。因为顾及香绮潇待字闺中,肖复便将她托付给苏晗。

    苏晗和香绮潇都巴不得如此。自心底,香绮潇心里畏惧是一回事,可若真说到信任,她还是更信任苏晗,认定她完全能保护自己。

    而蓝静笗,则由肖复将其送回丞相府,怎么说,就是他的事情了。

    回到王府,苏晗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将香绮潇安置在厢房。等楚云铮回来,再给她换个住处也不迟。之后,换了套颜色素净的春衫,去了静太妃那里请安。

    静太妃脸色蜡黄,笑容硬扯都扯不出,足见楚云铭的事对她的打击有多重。好在话语还算柔软,苏晗敷衍几句便告辞出门,再回到无忧阁,进门之际,听到了利文清的笑语声。

    红玉笑道:“王妃进门就忙着去请安,想来还没听说吧?郡主有喜了。”

    “是么?”苏晗由衷地笑起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说着走到利文清近前,左看右看,因为月份小,身量还看不出任何不同。算算日子,两人嫁入王府,到此时已经两个多月了。

    利文清脸上的笑又是羞涩,又是透着发自心底的喜悦,微红着脸,唤了一声“嫂嫂”。

    苏晗扶着她坐下,笑道:“你嫂嫂我回来了,日后就不需你忙前忙后了,安心养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说,我就算是去抢也给你抢回来。”随即又问,“何时把出来的喜脉?”

    “前几日的事。”利文清抿了唇笑,“刚刚一个月,现下吃穿用度也没什么忌讳的,嫂嫂不需为我费心。”

    “你这性子,比我还要鲁莽,平日自己多加留神。”苏晗又叮嘱了利文清几句,待她告辞之时,见她是一个人过来的,便命红玉送她回了房。随后,便又叫来两位管事妈妈,吩咐她们日常对利文清房里的事多上心。

    两位管事妈妈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如何去做,笑着应声而去。

    自己和楚云铮也是要做长辈的人了,苏晗想到这一点就有点兴奋。这个家,终究是有些沉闷,添个孩子,也就添了诸多笑声、乐趣。楚云铮真正放在心里且认可的亲人,只有楚云钊一个,如今楚云钊夫妇的日子美满,他知道后,一定也会很开心吧?

    念及此,她对翡翠道:“何时见到肖复,就让他把此事命人告诉王爷。”

    翡翠“嗯”了一声,看了苏晗一眼,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苏晗打趣道,“你也有藏得住话的时候?”

    “奴婢是想……”翡翠边说边笑,“郡主有了喜脉,王爷日后要做大伯父,没有不高兴的道理。可这份高兴,终究比不得自己开枝散叶吧?”

    “这怎么说着说着就绕到我头上了?”苏晗皱眉,侧身歪在大炕上,“我和他像是为人父母的人么?”

    翡翠坦言道:“您自然是不像,可王爷怎么就不像了?您日后有了儿女,王爷怕是会把孩子宠上天去。”

    “闭嘴闭嘴!”苏晗不耐烦地一挥手,“还早着呢,等我哪天想不开了再说这事。”

    “您怎么知道还早着呢?”翡翠不依不饶,“您该不会是偷着服药了吧?”

    “没有!”苏晗侧了侧头,“就是感觉,感觉还早着呢。我先过几年安生日子再说吧。”

    翡翠满脸不认同,“这可不是您说什么、感觉什么的事儿。”

    “去沏茶来!”苏晗把炕几上的茶壶推给翡翠。是真的感觉生儿育女这档子事离自己还太遥远,也是真的觉得目前的自己不是为人母的那块料。再说了,谁规定的嫁人几个月之后就要生孩子的?心里计较片刻,也就把这回事放到了一边。

    第二日,香绮潇由红玉翡翠陪着出门游玩,苏晗则命人去给蓝静竹送了封请柬,邀请她来王府一叙。蓝静竹给了回信,说明日便来赴约。苏晗其实有点头疼,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蓝静笗的事情。

    利文沂过来的时候,苏晗正歪在大炕上思量这件事,见到她,懒懒地坐起来,命人搬来椅子。

    利文沂的气色不大好,面容苍白得带着些病态,这一点倒是和楚云铭有了点夫妻相。将一个红色包裹放在一旁,坐下来之后,她便勉强笑道:“昨日就听说了大嫂回府,只是拖着一身病,实在是下不得地,只好拖延到了今日。”

    苏晗安慰道:“弟妹凡事看开些,那些有的没有的事情,不需太记挂在心里。”换个角度、换个立场来看,别人换做利文沂,又能如何?这也是个命苦的,在这府里,她的日子最不好过。可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宽慰几句,日后说不定自己就是给她雪上加霜的人,都想让自己好过一些,别人往往就会因此而不好过。说到底,有几个人不是自私的呢?

    “倒也没什么看不开的了,有一日就过一日。”利文沂说着苦笑一下,“终究我才是那个里外不是人的,人家母子到何时把我放在心里了?”之后,意识到了这话有些失当,却也没挽回,“我如今整日里就是这些疯话,也不怕大嫂笑话。”

    苏晗就随口应付了一句:“你是心结没打开,才有了今日的消沉。闲时多和人说说也好。”

    利文沂强打起精神来,说起利文清的事,“三弟妹的好事我也听说了,果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单她一个心无城府的,单她一个美美满满的。”

    利文沂是最早进入王府这道门的,至今膝下也无一儿半女。你以为的喜事,到了有些人眼里,就会成为感怀身世的伤心事的源头。女人的日子果然是有些累。可楚云铭那个人——苏晗倒觉得女子不为他孕育子嗣才是福气。他若有了孩子,大抵是会整日教导孩子对付楚云铮的吧?那就真不如没有的好。

    利文沂继续道:“我对大嫂你,对三弟妹,都亲近不得,现下听着这喜事,也只能是从心里高兴个一时半晌的。”说着,手指了指带来的包裹,“这是些上好的绫罗——估摸着三弟妹现在就开始准备孩子日后的穿着了,孩子细皮嫩肉的,这些绫罗最是柔软,可以做些贴身的小衣物。烦请大嫂帮我带给她吧——她能收下自然是好,不收也在情理之中。”

    苏晗微微笑着,问:“你亲自给她不是更好么?”

    “我来大嫂这里都是趋炎附势,三弟妹那里,能免则免吧。”利文沂说着就红了眼眶,有些急切地拿出帕子擦拭眼角,旋即就站起身来告辞。

    “你等等,”苏晗唤住了她,走到她身边,捉住她的手腕,卷起那一管水色衣袖,看到了手臂上的淤青和烫痕。

    “没事,一不小心……”

    “你能有多不小心?你整日窝在房里就忙着祸害自己么?”苏晗眸光一凛,“是楚云铭,对不对?”

    利文沂沉默,泪水却掉落下来。

    那个死变态!苏晗恨得牙根直痒痒,一个大男人,居然欺负女人!心念转动,她又现出了笑容,“弟妹,实在不行,就收个妾室吧,这样一来,也有人帮你分担些苦处。”

    “就算收了妾室,不也是闹得愈发厉害么?”利文沂擦着泪水,哽咽道,“以往也不是这样,现下,他因了腿伤,性子愈发地古怪。我每每提及和离,便要遭一番打,说和离之时也就是我的死期。”

    “别哭,我帮你。”话说出口,苏晗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打算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话锋就和缓了一些,“我尽力而为,你再受委屈的话,就命人来知会我一声,我把你弄出后花园就好了。”

    利文沂眼中闪过期许,继而又是黯然,“那……我再熬些时日吧。如今娘家的光景也是大不如前,回去也是遭人奚落。实在没有出路的话,我也只有削发为尼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爹娘疼着,可兄弟姐妹的脸色谁又能长期忍受?利文沂的命,何止一个苦字。苏晗要帮她之余,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是一石二鸟之计。可只要结果于她有利就好,再说,她跟自己说起来也只能算是陌生人而已,并没什么交集,且先前的关系并不融洽。由此,苏晗的不安转瞬即逝。

    转过天来,蓝静竹上门做客。她还是第一次着女装的苏晗,上上下下打量许久,又笑着夸赞许久。

    苏晗引她到西次间说话,红玉、翡翠奉上茶点水果,因为是先听说了蓝静笗的事,知道两女子有话要说,便带着人退出了门外。

    没等苏晗开口,蓝静竹就先是好一番赔礼道歉:“我那四姐……唉!她那个人,不说也罢,就没有她做不出的丑事。肖大人将她送回府中之后,我爹爹就被她气得掀了桌子。我想着,这一路上,她恐怕是没少作怪,姐姐不要和她计较才是,我也是真怕姐姐因为那个人迁怒到我头上,这一路上真是提心吊胆的。”

    苏晗忙笑道:“这是哪里话,我怕你生我的气才是真。我遇事就管不住自己的火气,情急之下更是动手伤了四小姐,就怕你恨上我呢。”

    “早就该有个人给她点儿颜色看看了。”蓝静竹满脸无奈,“我爹爹来京城为官时,她被留在了祖籍,估摸着是我祖父祖母太纵容她,那些个姨娘也没往她耳朵里说过什么正经话,现下来到京城,除了给相府抹黑,是什么都没做过。”她笑着摆了摆手,“可莫要再提她了,再说我可就真的坐不住了,想想都觉得难堪。”

    事情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出乎苏晗的意料。她很好奇蓝静笗以往都做过什么事,竟惹得蓝静竹这般看轻,不过,这也是好事。

    苏晗目光微闪,道:“说到底,终究是我开罪了四小姐。过些时日吧,等她的伤痊愈了,你们姐妹二人来府上坐坐,能尽释前嫌最好,不能,我也算是尽心了,日后想起也不至于于心不安。”

    “要她也来王府啊?”蓝静竹很头疼,两道秀美蹙起,“其实实在是不必,她那脑袋和别人生得不一样,听不进好话的。”见苏晗满脸期许,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吧,若是她在府中闹起来,姐姐把她丢出府去便是,我……”说到这里,又蹙了蹙眉,“我就勉强和她一起过来吧。”

    苏晗发自心底地笑出来。

    午后,蓝静竹要走的时候,恰逢香绮潇从外面回来,两女子见了礼,这才道别。

    香绮潇知道这就是苏晗曾提起的相府五小姐了,啧啧称奇:“姐姐是那个行径,这妹妹虽然比寻常女子看起来不拘小节,却是骨子里透着聪慧懂事。”

    苏晗就坏坏地笑着揽住她肩头,“此际真恨自己是女子——若是男子,我便将你二人娶回家疼着宠着。”

    “这叫个什么样子?”香绮潇笑着避开她,继而才打趣道,“王妃若做了男子,王爷可怎么办?”

    苏晗勾了唇角,“和他啊……”路途上,也没少被人误会为断袖,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分开这几日,除了些许的不习惯,也不挂念他,大概是她就是这种人吧,习惯了和人道别,习惯了和亲近的人聚少离多,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孤单可言。

    也该给香绮潇一个住在王府的名正言顺的理由了,她想着,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她引见给平日里的官员家眷。

    过了几日,宫里传出消息。先是皇后被废,理由不少,一是善妒,二是无所出,三是管理六宫失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皇帝看一个人顺眼的时候,不好也是好;他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再好也是一无是处。

    之后,就是苏月又得回了贵妃的地位,且开始代行皇后之职,管理六宫诸事。

    贵妃姐姐,总算是扬眉吐气了。苏晗愈发确定,之前所传言的皇帝中毒之事,是苏月和皇帝配合出演的一场戏——由此,她被削官夺爵才能顺理成章;由此,接下来的戏,才能一环扣一环地唱下去。

    为这一朝的荣华富贵,苏家没落,若稍有差错,说不定就会酿成人命关天的大祸。这些,苏月想过没有?她心里有没有愧疚?她可知太夫人的日日担忧、老泪纵横?

    这种亲人,不要也罢。苏晗是真的寒了心。在被苏月召进宫的时候,她的态度不冷不热的——于她而言,苏月在后宫得势,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苏月面对着苏晗这样的态度,似被人泼了冷水,旋即也就明白苏晗已经想通了前因后果。曾在官场立足的人,即便是呆滞木讷,经年之后,也能变成半个人精,没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事。

    可她也有她的为难之处。她想,总不能坐等被人暗算致死吧?苏晗做她的大将军时,初时的确于她有利,使得她得到了皇帝的宠爱,可之后,她要面对的就是太后、皇后成年累月的算计。她想活着,想风风光光的活着,就只能按皇帝的打算行事,否则,她终究是死路一条。苏晗在计较的,不过是失去的兵权,她若想重新得到,也不是不可能的——

    思及此,苏月笑道:“妹妹以往过惯了繁忙的日子,这一旦闲下来,怕是很不习惯吧?”

    苏晗道:“还好。闲来生病、养病,也算是个消遣。”

    “妹妹若是愿意重返官场——”

    苏晗笑着婉拒道:“不必了,谢贵妃娘娘记挂。臣妾如今疾病缠身,打理王府已是有心无力,官场终究是男人的天下,我在府中样养花种种草就好。”心里却是气闷不已,什么时候开始,轮到你干涉我的事了?再者,那是前朝的事,你安心在你的后宫作威作福不就好了?这种话哪是你能随口说的?这不是作死么?

    苏月意味深长地笑,“我这也是听圣上提起过几次。圣上金口玉言,既说了什么,迟早是会办到的。妹妹身子不好,就好生将养,来日再大展身手也不迟。”

    皇帝如今说话还算数么?苏晗没有接话。

    “你我姐妹二人,不管怎么说,如今都已安稳下来了。”苏月迟疑地看着苏晗,“娘亲和陌儿是不是也该回京了?一家人失散,总归是不太好。”之后,半开玩笑似的道,“总不好你我连娘家都回不得吧?”

    “我找不到他们的下落。”苏晗歉意地笑,“日后我请王爷多派人下去去找就是。”

    “是,此事还需王爷尽力。”提到楚云铮,苏月的神色变了变。只盼着楚云铮不要真的做佞臣才好,若他有一日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她忙来忙去,就是为苏晗忙了。

    苏晗告辞回府之后,半晌才消了气,气苏月为了一己之私什么都不顾了。将太夫人和苏陌弄回京城做什么?是真的要一家人团聚,还是要把两个亲人留作日后当做人质?威胁谁呢?威胁她,从而使得她跟楚云铮夫妻不和而分道扬镳么?打死也不让你见到人!她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出这一个应对的方式。

    苏晗一直通过蓝静竹这条渠道关注着蓝静笗的伤势,又过了十多日,知道蓝静笗已经能下地走动了,便开始筹备起来,从王府送到外面的请帖,有二十余封,其中包括利文清的闺中密友,和楚云铮关系匪浅的一些大臣的家眷,还有她关系不错的诸如时开、卫荻涛等人的家眷。

    此次春宴,一来是为着把香绮潇介绍给众人,二来是给利文清锦上添花,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她要把蓝静笗设计进王府。蓝静笗乐得做跳梁小丑,她就乐得给她弄个笼子供她闹腾。

    春宴之前,肖复来了王府一趟,对蓝静笗的事仍是有些犹疑,道:“不如还是把她交给我吧,大不了我让她站着进门横着出去。”

    “那怎么行?”苏晗失笑,“这种人你用这种方式,等同于是把她杀在了明面上,一万个不妥当。再说,她敢不敢来还不一定呢,先看看再说。”

    肖复又用楚云铮压她,企图让她放弃,“王爷不同意。”

    “他怎么说。”

    “就送了你我两个字——胡闹。”

    苏晗呵呵地笑起来,“不管他。这内宅我说了算。”

    “要不就再等等,你们二人商议之后再做决定——王爷已经在回程中了。”

    “哦?”苏晗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快,“事情都办妥当了?”

    “嗯,去那里是为着回来整治京官,不是什么棘手的事。他此次行事比之往日,已经算是缓慢了。”

    苏晗又问:“他到何处了?”

    肖复皱眉,“回程他想必是换装易容了,出了山东,我便失去了他的消息,肖衣卫看不住他。”

    苏晗笑得愈发愉悦,“说不定他就是故意和你斗法呢,偏不让你摸到他的行踪。”

    “这才是他。”肖复有些沮丧,“肖衣卫也是愈发不正经办事了。”

    “若我将四小姐弄进王府,你借我几个人手可好?我总不能整日里就盯着她一个人吧?日子还是要过的。”

    “别说几个,几十个几百个都可以。”肖复爽快地应承下来,再一想此事,也就心情舒畅了起来。有这般的王爷王妃,再加上他手下无孔不入的肖衣卫,蓝静笗除了吃瘪倒霉,还能弄出什么名堂来。思忖片刻,又道,“肖衣卫也不全是男子,我单独调来几名女子供你差遣,这样,我也就毫无愧疚了。”

    苏晗闻言自是十分欣喜,只怕蓝静笗不敢来,她不来,自己怎么能如愿以偿呢?上门和人讨待嫁的女儿做妾,是谁都不能做的事情。

    好在到了那日,蓝静笗没有辜负苏晗的一番准备,大模大样地进了王府。苏晗亲自相迎,蓝静笗下了华盖马车,就面含讽刺地低语道:“王妃不是要把我带进王府么?那倒也是我求之不得的。今日我便看看,你的手段如何。可不要下了战马便一无是处,遭人笑柄。”

    苏晗笑道:“你既是求之不得,为何不求蓝相,让他把你送进来呢?”

    “总要计较些的。”蓝静笗瞥过苏晗,打量着王府,“王府虽好,可若只是做个侧妃,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尤其,上面的王妃是你。”

    做侧妃?想得倒真是不错,苏晗心内冷笑一声,面上若无其事,按部就班地安排来客就座。

    蓝静竹是和相府夫人乘一辆马车过来的,看到苏晗,她扫了一眼蓝静笗,就苦了脸。苏晗对她一笑,和相府夫人攀谈几句,请母女二人入内落座。

    利文沂今日也到了待客的花厅,笑吟吟地帮苏晗照应着。之前那段日子,楚云铭又拿她发泄,或是抡东西打,或是捉着她手臂往烛火上烤,贴身丫鬟就去通禀了苏晗。苏晗即刻就命人到她房里去请她,说是自己犯了头疼病,需要人在左右照应着,她这才得以脱身。帮自己免去皮肉之苦、帮自己脱离那份难捱的恐惧,她就算是个没心的人,到今日也不会不感激。

    苏晗想的其实很简单,日子能安静一些就安静一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只需举手之劳就能帮一把,何乐而不为。倒也不是刻意拉拢她,只求着她日后不给自己添堵就行。

    席间,苏晗将香绮潇带至众人面前,逐一给人引见。因为香绮潇的父亲曾经为官,话说起来也就更容易。香绮潇又是天生丽质,模样很是招人喜欢,再加上苏晗说她和自己情同姐妹,没有多久,几位夫人就拉着她问长问短,态度很是亲近。再过些时日,香绮潇就能真正融入到京城这方天地了。

    利文清平日里喜欢花红热闹,苏晗就命人请了戏班子来,下午,一众女眷就围坐在一起看戏。苏晗和镇国公府太夫人、辅国公府太夫人、利文清点过戏,等戏开场之后,就到了角落处,唤来翡翠,细细吩咐了一番。

    就在这时,有人通禀道:“王爷、王爷回来了。”似是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

    女眷中未出阁的小姐们就回避到了里间。

    苏晗其实也有些意外,由红玉陪着往外走,经过蓝静笗身边的时候,目光微闪,似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怎么赶在这时候回来了?若是有人赶在此时告我的状,我还真说不清了。”

    说话间,楚云铮走进门来,换了平日华贵的黑色锦袍,脸色有些阴沉。

    几位夫人各自上前见礼。楚云铮态度有些冷淡,看到相府夫人的时候,目光就向里间看了一眼。

    苏晗站在原地不动,怀疑这人是赶着回来给自己添乱的。

    楚云铮请几位夫人落座,继而转身,“苏晗,过来,我有话说。”

    在场的人脸色皆是一变——哪有当着外人连名带姓的唤自己发妻的?

    苏晗知道某人生气了,有些垂头丧气地跟着他出了门。

    余下的人,就有人笑道:“怕是小夫妻闹别扭了,我们别管这些。”

    利文沂忙笑着附和,吩咐戏班子继续唱戏,气氛便又恢复了喧闹。

    楚云铮回了无忧阁,径自走进寝室,显得有几分疲惫,顾自躺在千工床上,看着苏晗的眼神却还是有些冷,“你把相府的四小姐、五小姐都请来了?”

    “嗯。”

    “你真要把四小姐收入王府?”

    “是。”苏晗没想到,自己也有惜字如金的一日。

    “事先怎么不跟我商量一声?肖衣卫再没用,给你我来回传个话的能力还是有的。”

    苏晗眨了眨眼睛,“这件事还商量什么?不能让她去肖复那边,自然就要把她弄进王府了,也省得她日后为祸作乱。”她想不通,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他凭什么是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话是这么说,可这件事不算小,你怎么自己就做主了?”楚云铮喜欢看到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但是不喜欢她的自作主张,最起码,是应该先跟他知会一声的。

    “我以前也不用跟谁商量什么,都是自己做主。”苏晗陈述事实,“再者,你我之前也曾提过,若肖复没有办法,那四小姐就是我们的事了。这还商量什么?”

    “可你想没想过,四小姐进到王府,若是惹出事端,害得你无宁日,又该如何?”楚云铮凝视着她,“细想想,还不如让肖复想个法子,把她打发掉。”听说了蓝静笗回程中的恶毒,由不得他不又对这人多了几分厌恶和忌惮。

    “千军万马我都能管,难道还管不了她一个人么?”苏晗摇头,以示自己不认同他的话,“话说回来,她进府不过是做个妾室,我想对付她,容易得很。况且还有肖复的手下帮衬,怕什么?”继而坐下来,扯住他的衣襟,“你不许给我捣乱!反正这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你就等着看戏就是。日后万一出了岔子,再把她打发掉不也是一样么?你总不能让我食言,把苏字倒着写吧?”

    楚云铮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起来,“好在你没说把我的楚字倒着写。”

    苏晗见他笑了,也就放松下来,“对啊,下次有这种事的话,就用你当挡箭牌。”继而笑问道,“三弟妹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楚云铮有些感慨,“这一晃,云钊也是为人父的人了。”继而把苏晗勾到怀里,“我呢?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生几个儿女?”

    “还几个……”苏晗连连摇头,“我还没想过这档子事呢。”

    “也不急,等你性子收敛些、稳重些也好。”说着,他吻了吻她的唇,语声变得温柔,“这些日子了,想不想我?”

    苏晗转转眼睛,故意打击他,“想过么?嗯……应该想过吧。”

    楚云铮一挑眉,“这样说来,我回来的早了?”

    “嗯……”苏晗的话被他堵在了嘴里,随后忙不迭地推开他,“别胡闹了。正巧你回来,就顺便帮我个忙吧。你去后花园转转好不好?”

    楚云铮就皱眉,“你连我都利用?”

    “被我利用又不是什么掉价的事。”苏晗笑着拉他起来,“就这一次。”

    楚云铮有些恼火地看着她。

    她就捧住他的脸,轻轻吻了一下,“好不好啊王爷?”

    “晚间再跟你算这笔账。”楚云铮起身,出了门。

    苏晗狡黠地一笑,又找来红玉翡翠,叮嘱了几句。

    ——

    蓝静笗以不喜听戏为由,起身出门,瞥见母亲、五妹警告的目光,只是不在意地一笑。怕什么呢?虽说是为人侧妃不如王妃来得体面,可跟了楚云铮这样的人,别说是做侧妃,就算是做个妾室,也比嫁给那些还在为前程苦苦钻营的人要体面。

    她一心要接近楚云铮,苏晗就跳出来要把她收进王府,这算不算是天随人愿呢?这样一想,她不由认定自己回程中的举动是一劳永逸。受些皮肉之苦算什么?能让那一介武夫算计着把自己弄进王府,就什么都值了。

    瞥见苏晗的身影,她连忙闪身躲避到一座假山石后,看着苏晗走远,又是苦恼——之前苏晗说的那句话,她听到了心里去,就想着和楚云铮去说说原委,就算是再豁达的人,也不能容忍正妻为非作歹吧?之后,再……她脸色慢慢转为绯红。隐隐传来的对话声,让她又警惕起来,蹲下身去,侧耳聆听:

    “听说王爷发火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那我们可要小心行事,别一个不仔细就被殃及到。”

    “就是就是,好在王爷去后花园找二爷说话去了,现下还能偷个懒。”

    语声渐行渐远,蓝静笗站起身来,低头仔细地整理了衣饰,边走边观望着,又和一名王府中的下人问了路,径直去了后花园。

    蓝静笗这一去,就是大半日。相府夫人强作镇定,到了晚间用膳之时,目光变得分外的焦虑起来。蓝静竹更是不用说,一张小脸儿绷得紧紧的,满腹都是对四姐的愤恨——这人就没有安生的时候,今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日后还有什么脸面来见苏晗?

    母女二人正焦虑不安的时候,利文沂走进门来,脸色又是气又是恼,又有着几分愧色。她目光环视一周,走到苏晗身边,耳语几句,得到苏晗的答复后,便走到相府夫人面前,请她移步到外面说话。

    相府夫人直觉就是四女儿又惹了祸,急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这……这叫我怎么说呢?”利文沂显得极是为难,“要不,还是等王妃出来和您细说缘由吧。”

    “谁说还不都是一样,二夫人,有话尽管直说。”相府夫人抓住了利文沂的手臂。

    利文沂微微蹙眉,那只手的指甲掐疼了她,继而尴尬地一笑,“夫人,您还是亲自过去瞧瞧吧。此事可大可小,和我房里也多少有些牵连,我说的,不如您亲眼看见的。”随后反握了相府夫人的手,“您随我来。”

    相府夫人随着利文沂去了后花园,之后,转进宅院的书房,看到里间卧榻上的情形,惊愕不已,一口气没有提上来,身躯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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