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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四章 大婚、本王若从了你

    步入喜堂,三拜九叩的拜堂仪式之后,楚云铮握着苏晗的手,将她送进新房。

    行至千工床前,苏晗转身,优雅落座。她晓得,房中有女客、孩童们等着看自己的样貌,闭了闭眼,静静等待。

    盖头被揭下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楚云铮的俊颜,星眸中、唇角处含着一抹温柔笑意,令人沉醉。

    “好美的新娘子啊!”

    “真真是仙女儿一般的人物!”

    “王爷真是有福了!”

    ……

    女客的赞美声不绝于耳。

    苏晗扫了众人一眼,勾了唇角,报以一个似有似无的笑。

    楚云铮看到的自己的新娘,意态从容,眼波沉静,凤冠嫁衣的喜色映衬之下,彰显出的却是一份纯净、不染尘埃的美。

    终于,她是他的人了。

    他温声道:“我去招呼宾客。”

    “嗯。”苏晗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颀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

    女客们又停留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散去,房中只留下了两名喜娘。

    总算是告一段落了,终于能够清净一会儿了。苏晗放松了自己,抬眼打量寝室的布置。

    宽敞的房间内,北窗下是红木梳妆台,南面墙角一个多宝阁、一张圆几、两把靠背椅,西侧便是这千工床,东侧墙上一幅海棠春睡图,门口的山水屏风亦是红木为框。

    微微侧目,看到千工床红色的帐幔,床尾的大红锦被上浮着一对儿戏水鸳鸯。

    一切都透着奢华,一切都是令人愉悦的崭新、喜气。

    院中、远处的喜庆之声仍是不绝于耳。

    是了,今日嫁进王府的,还有利文清。

    楚云铮家中三兄弟,只有他在朝为官,两个弟弟都赋闲在家。最先成亲的,是他二弟楚云铭,娶的是与利文清平起平坐的清平郡主利文沂。

    缘由究竟是什么,谁也不清楚,外人各有猜测,听起来都有道理,却不见得就是真相。不走进王府,无从了解摄政王的一切。他的一切,都以地位、权谋为先,苏晗坚持认定这一点。

    居然要和利文清同在一屋檐下生活,居然做了两位郡主的嫂嫂。她们是郡主,自己如今也只是个下堂妾,且一文不名,王妃地位不过是沾了楚云铮的光。两位郡主若是联起手来和她作对——嗯,还真够喝一壶的。

    无所谓的,嫁人本就是件麻烦事。既来之则安之,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谅她们也不敢怎样。

    天色全黑,室内红烛的火苗跳跃着。

    苏晗觉得胃里空空的,他怎么还不回来呢?温饱问题是大事。她努力转移注意力,想些可有可无的旧事。

    就在这时,楚云铮回来了。

    喜娘忙一样样送来寓意吉祥的菜肴羹汤,服侍一对新人吃过,又奉上合卺酒。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端杯。

    有人在场,两个人平时相处再没个正经,此时也要做做样子。

    第一杯酒,苏晗微一沉吟,道:“这一杯,祝夫君日日康安。”

    第二杯酒,楚云铮凝着她容颜,道:“这一杯,愿发妻岁岁欢颜。”

    第三杯酒,苏晗随口编了一句,道:“这第三杯,愿事事随君愿。”继而,仍是与他轻轻碰杯。有点担心他或是喜娘要她把戏做足,喝交杯酒。她想,不过是个形式,怎么个喝法,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楚云铮倒是不计较,一饮而尽。

    喜娘本想说句什么,可两人动作太利索,也就作罢,之后领赏告退。

    随后,便有侍女轻手轻脚走进来,为两人宽衣。

    苏晗早已觉得凤冠霞帔累赘的厉害,对此求之不得。

    侍女又铺了床,这才退下,房中只剩下两人。

    苏晗坐在床上,瞥了一眼铺身后多出来的一块白绫。这是个问题,她转头,以眼神询问楚云铮。

    漾着暖意的烛光之中,他的容颜趋近,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笑意中的温柔,浓得化不开似的。

    苏晗抿了抿唇。面前的男子,俊容无双,此际全无平日的肃冷,眉眼间尽是宛若春日和风的煦暖。就要和他共同生活在一起了,每一日。

    你是这般俊美,可我却看不透、看不清你。要用多久,才能自心底无挂无碍,才能甘之如饴。

    她的手指,有些伤感地滑过他容颜,勾画着他的轮廓。

    他侧头,吻了吻她的手指。

    她慌忙收回了手。

    眼前的小妻子,此刻像只无辜的小兔子一般,大眼睛眨呀眨的,恁的惹人怜惜。

    他揽过她,双唇落在她眉间、眼睑、脸颊,宛若流连于花间的蝴蝶,轻盈温柔。

    苏晗身体绷得紧紧的,向后躲闪。

    楚云铮抬手扣在她脑后,语声低沉醉人,“别怕。”

    “先……”

    他封住了她的唇瓣,带着几分从容不迫,吮吸,啃咬,以舌尖描绘她唇瓣的轮廓。

    苏晗有点儿懵,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唇齿相依,之于她与他,不是一次两次了,新婚夜,若连这都不允许,似乎就是她过分了。女子要矜持,矜持,真是至理名言。她没跟他矜持过,才落得此刻的为难。

    楚云铮没有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灵舌探入她口中,汲取每一分甜美,试探地去碰触她的舌尖,耐心地撩拨着她。本意只是浅尝辄止,可她是这样甜美,让他无法冷静地克制自己。

    苏晗胸腔起伏着,舌尖、心头都颤栗着,手有些无力地勾住他颈子,借以支撑自己不会倒在床上。对上他的眼眸,眸中那份温柔、沉迷令她不敢深究,慢慢阖上眼帘。是真的么?他娶自己,只是因了喜欢?

    他的手落下去,探入她红色绫衣,扣住她纤细的腰肢,触手的是光洁如玉的肌肤。

    她身躯一僵。

    他手指掠过她脊椎每一个骨节,带着怜惜的意味。

    耳畔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他的吻愈发焦灼,她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淹没,慢慢迷失。她迟疑地吮住他的唇、他的灵舌,回应着他。

    楚云铮只觉怀里的人似已化成了一泓柔水,整个人依附着他,柔弱无骨。唇齿相依中,他寻找到了她肚兜儿的系带,缓缓解开。再探到她前襟,手指落在绫衣袢扣处,停顿片刻。她没有阻止,这才逐一解开。

    他的唇下滑,游移过她白皙修长的颈部、锁骨、肩头。取下红绫肚兜儿,现出她衣饰下的迤逦曼妙。丰盈处宛若两颗诱人的桃子,两抹喜人的嫣红,腰肢那般纤细,不赢一握。

    他呼吸微凝,抬手放下帐幔,将她拥倒在床。

    苏晗如梦初醒,大眼睛张开来,有些茫然,有一点点慌乱。

    他再度覆上她柔软如花瓣的唇,只是,这一次,带着几分强势,几分霸道。手指性感无着的游走在她身体,描绘着她勾人的曲线。

    她微微扭动着身躯,手抓着他的衣襟,一半是对这意乱情迷的无从抗拒,一半是出于毫无准备的不知所措。

    她的举动令他体内的火焰燃得更盛,扯掉她身下衣裤的同时,唇滑过她心口,微一停顿,落在一侧的嫣红。

    “王爷……”她手抓住床单,想要起身。

    他的唇舌裹覆着她的娇嫩,吮吻,挑逗,手往下滑,抚过她修长笔直的双腿。

    苏晗的呼吸完全紊乱,无法适应身体呈现在他面前,抓住他的衣领,强行把他往上拖。

    他逸出浅浅淡淡的笑,贴合着她的身体,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她微微凌乱的长发。

    感受到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他的枭猛,苏晗的脸更红,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个说法才合适。到此时了,要他忍?好像自己也该负一些责任的。

    若早晚都有这一天,是早是晚,又有什么关系。

    就这样吧,谁让自己不是素来举止端方的大家闺秀呢,谁让自己只是个无赖呢,说过的话,自己都不好意思坚持,何况是他了。

    她慢慢探出手,去解他衣衫的袢扣,咬了咬唇,缓缓地道:“你若是想,也无妨。”

    楚云铮由着她帮自己脱去上衣,身体悬在她上方,凝眸打量。大红鸳枕上,青丝如瀑,脸颊绯红,冰肌玉骨,点点滴滴都引人遐想。只是那眼中却无一丝期许,反倒有几分失望、落寞。是对她自己,还是对他?

    他新婚的小妻子,对这府中一切都是懵懂无知,最先要面对的,就是他的失信么?自己若多忍些时日,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深深呼吸着她身体的香气。上体没有任何阻碍地贴在一起,他费了一番功夫,才忍下了体内的冲动。随后侧身,搂她在坏,拉过锦被盖上,手在她胸前揉了揉,打趣道:“早晚是我的,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倒成了她心急了?倒成了她投怀送抱了?打击人也不能这样吧?苏晗真是服了这家伙,当下不管不顾地坐起来,穿好衣服,蹭一下跳下床去,气呼呼地道:“妾身知错了,烦请王爷起来一下。”

    楚云铮懒懒地倚着床头,问:“何事?”

    苏晗弯下腰去,取出藏在棉袜处的匕首,丢下刀鞘,指了指床上的白绫,“明日还是要交差的,此事就请王爷代劳吧。”

    楚云铮蹙了蹙眉,“居然随身携带凶器,你可真是——”之后耍赖地笑,“方才之事,我此刻反悔成不成?”

    “想也别想!”苏晗示意他伸手,“王爷请。”

    楚云铮谦让道:“王妃请。”

    让来让去,两人都无意牺牲自己。几次之后,苏晗烦了,皱着眉走到他近前,不由分说握住他的手,割破他手指,将血迹滴在喜床的白绫之上,随后懒洋洋上床,倒下身去,“好了,可以就寝了。”

    她倒真是舍得,下刀也正是血管处,她罢了手,鲜血还是没止住。楚云铮叹服:“这作假之事,你也好意思用为夫的血?”

    苏晗瞥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再啰嗦的话,同床之事都可以作罢。”

    看得着吃不着已是极限了,他只得沉默。吃了的话,也不过是爽快一时,却不知她会记恨多久。认命吧。她又变成了小刺猬,再惹她,新房必定会变成战场。

    他随手抓了件衣物缠住手,继而,手臂穿过她颈子,身躯贴向她。闲着的另一只手则落在她胸襟处,若即若离。

    苏晗气恼地打他的手,“你手偏要放在这里么?!”

    楚云铮无辜地摊平了手,“如此才能入睡。”继而便笑,“你偏要背对着我,怪得谁?”

    苏晗只好翻身,和他面对着面,抬眼就是他含笑的面容,敛目便又是他未着寸缕的上身,不由更气,“你穿上件衣服行不行?”

    楚云铮便抖了抖缠在手上的衣服,“手上的血不好四处都是吧?”

    他总有的说!苏晗气极,埋下头去,张嘴便在他胸膛咬了一口,抬眼,挑衅地看着他。

    楚云铮抬手,轻轻赏了她一巴掌,又狠狠地吻住了她。

    苏晗手脚并用地挣扎,到此时才知,自己的体力和他差了一个段数,忙含糊地道歉:“我是……无意冒犯。”

    楚云铮反反复复吻着她,半晌,有些无奈地放开她,“小东西,再淘气,我可就管不住自己了。”这小傻瓜,竟不知她一举一动都是在挑战他的定力。

    “嗯,我不会了。”苏晗乖乖躺好,一动也不敢动,身体无法放松下来。

    “没事,别怕。”他用下颚摩挲着她的脸颊,大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睡吧。”

    毫无暧昧的嫌疑,就如一个长辈在哄孩子入睡。回想一番,那种关头他都能克制自己,也实在是不易。只要自己不招惹他,他便能继续维持现状。她放松下来,把脸埋在他胸膛,手环住他的腰身,闭上眼睛。

    过了许久,她的呼吸匀净起来,慵懒地转身,仰面躺在床上,一手无意识地落在他腰际。长长睫毛被光线打出一小片阴影,嘴唇微微嘟起,娇憨至极。

    他握住她的手。相较而言,只有这双手的肌肤有些粗糙,是在外风沙侵蚀所致。那俏脸、身体的肌肤却是格外细腻。

    她的手动了动,随即便又转过身来,身躯蜷缩,向他这边倚过来,手搂住他,脸颊在他胸膛摩挲几下,寻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又沉沉睡去。

    他无声地笑一下,拥住她,阖上眼帘。

    丑时刚过,苏晗便醒了过来,掀开锦被坐起来,看到红色帐幔,才醒过神来。方才恍惚间,她忘了身在何处。探身出帐幔,看看窗外,天色黑漆漆的,去给太妃请安未免太早,练功的话,很明显,不合适,估计也没地方。她百无聊赖地躺回到床上。

    楚云铮闭着眼睛道:“天寒地冻的,你醒这么早做什么?再睡会儿。”

    “我已睡了好几天了。”苏晗显得没精打采的,“再睡下去,心法剑法怕是都要荒废了。”

    有一身武艺防身,倒也能让人更放心。据师父所言,叶无涯去他那里盗取过几本秘籍,都是适合女子修炼的上乘心法、剑谱。若荒废了,还真是可惜了。转而便又觉得师父小气——适合女子修炼的,叶无涯拿给苏晗不正是物有所值么?难道放在藏书阁里发霉更好么?真是个老顽固。

    “别不高兴,我给你安排。”他用被子裹紧了她,“过几日吧——你我新婚,怎么也要忍一忍。”

    苏晗抬眼看着他,笑。他说得对,哪怕做出个假象,也不能刚拜堂就各行其事。她没心没肺地拱进他怀里,“寻到的第一个好处,就是你像个小火炉似的,睡着很暖和。”

    他不知该气该笑,“总算是有个好处了。”

    苏晗忽然想起赐婚的事,就问道:“我们不用进宫谢恩么?”

    楚云铮笑起来,“不用。你我进宫谢恩的话,圣上恐怕就真卧病在床了。”

    这话其实意味着皇帝并不赞成这门婚事,也就意味着他应该是刁难过皇帝。娶她,也着实是件糟心的事。她手指碰了碰他脸颊,“你总归是做了太多,我是不是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本意是是让她宽心,出口的话却更像是在打击她,“别把自己看得太重,时机赶得巧罢了。”

    “这可是你说的——娶我不过是顺手牵羊。”苏晗没有给自己增加心理负担的习惯,难得生出的一丝不安立刻丢到了九霄云外,心无城府地笑,“我心里好过多了。”

    “你好过别人才好过。”楚云铮漫声应着,拿起了她放在床头的匕首,“随身携带凶器,为何?”

    “这是宝物,交给别人我怎能放心呢?”苏晗给他看刀柄、刀鞘上镶嵌着的几颗宝石,“这几颗宝石虽然难得,质地上乘,且一般大小,却也比不得这匕首的好——真正的削铁如泥,很难寻的。”

    说起她喜欢的东西,她便是眉飞色舞,孩子一样的欢喜,令人不自主地会被她的语气、笑容感染。“喜欢便带着吧,估计你此生除了拜堂也没什么大事了。”他笑道。

    “这倒是,应该不会再嫁了。”她说着就看到他大掌抬起,自知理亏,皱眉,闭上了眼。

    他的手却停在了她眼前不动。

    她睁开眼,刚要看他,他的手拍在了她额头。

    “这不是没拿你当外人么?”她咕哝着,用被子蒙住了头。

    楚云铮不由唇角上扬,“这言下之意,是和谁亲近便会伤谁了?”

    “似乎真是如此。”苏晗露出半张脸来,很认真地道,“越是不拿谁当外人,我就越是惹得谁怄火、生气。”

    楚云铮认真地思忖片刻,“这样说来,我竟与你相同。”

    他以前屡次招惹捉弄她的事,就这样轻易地找到了原因。还是她给他找的。苏晗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又用被子蒙住头,“睡觉!”很是恶声恶气的。

    他隔着被子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慢慢把被子揭开,看着都觉得她憋闷。

    两人又睡了一会儿,听到院中的低语声,这才起身唤人进门。

    梳洗后,苏晗换了身衣饰,自然还是大红色,只是外罩的衫裙样式不同罢了。

    楚云铮还有政务在身,穿着恢复了日常的肃冷玄黑。梳洗已毕,他回到寝室,就见苏晗正坐在梳妆台前,侧头看着自己的耳垂。

    他到她身后,手指轻捻那玲珑通透的耳垂,细看之下,左右各一点小米粒大小的朱砂痣。

    红玉、翡翠对视一眼,退出门去。

    “耳朵上空空的,可是现在再穿耳洞,不是太奇怪了么?”苏晗在纠结这个问题。

    他只是问:“你喜不喜欢那些东西?”

    “不是很喜欢。”苏晗摇头,“只是翡翠说耳朵上有些东西更好。”

    “不喜欢就不戴,你怎么都好看。”他视线只一味停留在那朱砂痣上,“你这些痣,倒是都长得恰到好处。”继而,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一句。

    苏晗的手便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处,随即斜他一眼,脸色微红。

    他一双手落在她秀丽的桃心状的小脸儿上,又将她揽在臂间,脸贴着脸,有些感慨,“如此娇弱的一个人,竟然已征战了几年之久。”

    “男人有些比我还要柔弱呢,生得倾国倾城的。”苏晗想起初参军时的事,流转出无奈之色,“那样的人,不知道怎么就被送上了战场,每日哭哭啼啼,愁煞人。我们这些爱美之人,再怜香惜玉也不能每次都能救,到最后只能看着大美人命丧黄泉。”语毕,惋惜地摇头。

    本该是伤感之事,由她一说,便莫名地添了几分乐趣。男生女相之人,他在军营中也没少见。她能轻轻松松混在军营之中,也不是什么偶然之事。他轻笑一下,又问道:“那时为何要去参军?”

    “也不为什么。那年开始,师父四处云游,寻找珍贵之物……”她没继续说叶无涯的情况,把话扯回到自己身上,“我无聊得很,不想打把势卖艺,也做不来洗洗涮涮那些维持生计的差事——师父不是有积蓄的人。命本来就是师父硬捡回来的,也没什么豁不出去的,就报名参军去了。”说到自己,她便有些烦躁,站起身来,“去吃饭吧。”

    他也不再追问,吩咐人传膳,携了她的手,走出寝室。

    和他一比,她真就显得弱不禁风了。身高只到他下颌,又没他那份摄人的气势,强弱立显。这不是换一身衣饰那么简单的问题,是身份的改变,会无形的影响人的气度。

    不过一夜之间,与他的距离,想远都远不了了。这是为什么,就不是她能说清楚的了。

    坐在圆桌前等待膳食上桌的时候,苏晗略略打量了房内的陈设、格局。

    这五间房,与她初入王府进到的房子一样,五间打通,房间原该有的墙壁以厚重的木板代替,中间围出菱形的宽敞的门,以大红帘帐装饰。

    寝室是在西稍间。她此刻置身的是厅堂。临窗的大炕上,铺着红色的毛毡、坐垫。北面墙东北角陈列着质感厚重的书架,书架前是书案,案上陈列着笔墨纸砚;正中是三围罗汉床,上面小几上摆着美人斛、花瓶。四个墙角各一个花几,梅花点点红,相映成趣。

    其余房间,或置美人榻,或置醉翁椅,或置衣柜,初看觉得空旷,细究便觉没有一样物件儿是多余的。

    不难看出,楚云铮对住处的态度,是只求实用,不喜繁琐。而且,他似乎不喜浓郁的味道,房里的气息只有梅花那份清冷淡薄的香气。

    侍女奉上膳食,末了,端给苏晗一碗燕窝。

    苏晗看着对面的人。

    “你师祖叮嘱的,说是看你脸色差,要我多注意你的膳食。”楚云铮微微笑着,“老人家一番心意,别辜负。”

    苏晗也就乖乖地用完,之后吃了几只虾饺,又为自己添了一碗糯米粥,慢吞吞喝完。吃饭间隙,不时瞥他一眼。他举止优雅,吃相极佳。人好看,做什么也都好看,真正的赏心悦目。

    吃罢饭,两人前去静太妃处请安敬茶。出门后,她看了一眼这所院落的门楣上的三个大字——无忧阁。

    楚云铮与楚云钊皆是绝色美男,他们的母亲,想来也是娇滴滴、风姿绰约的大美人吧?苏晗很有些期待。

    路上,楚云铮的步调闲适、缓慢。走到紫竹院门前,脚步迟疑片刻,才走进去。

    “奴婢见过王爷、王妃。”院中的侍女各自放下手头的事情,行礼请安,个个屏气凝神,似是怕得厉害。

    楚云铮微一颔首,连话也懒得说的样子。态度忽然就变了,透着说不出的冷淡。

    苏晗也便神色淡淡的一点头,随楚云铮走进紫竹院厅堂。

    厅堂东西两侧,坐着楚云钊、利文清和一名十**岁的少妇。三人齐齐起身,见过楚云铮和苏晗。

    两人客套而疏离地还了礼。本意,苏晗是想显得温和一点的,只是身边那位一进这门就变了个人,她也就乐得有样学样。毕竟,她性情也不是什么八面玲珑的人。

    “都说大嫂是天姿国色之人,可不就是,像那画儿里的人似的。”少妇巧笑嫣然。

    她自然就是二爷楚云铭之妻利文沂。苏晗微微笑一下。心里有些疑惑,不知楚云铭为何没有过来。

    利文沂殷勤地请苏晗落座,“太妃昨日腿疾犯了,今日便起得迟了些,大哥大嫂等等吧。”又解释楚云铭为何没现身,“二爷本要前来请安的,只是身子不适,实在是不得出门。”

    刚一进门,这府中就病了两个,有些意思。苏晗坐下,从侍女手里接过茶,端在手里,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视一周,便垂了眼睑,用盖碗浮着杯里的茶叶。

    利文清脸上有几分羞怯;利文沂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眼中几分促狭、几分暧昧;楚云钊也多少显得和平时不一样,沉静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喜悦。

    很快,利氏两个堂姐妹的视线便凝聚在了苏晗和楚云铮脸上。

    利文清自来就学不会掩饰情绪,此时满脸诧异——这两人,也是新婚燕尔,怎么那脸色都是一致的平静冷淡?打架了?不会吧?

    利文沂原本是抱着打趣看热闹的心思来的,此时,便觉得有些扫兴了。什么都没变,这家中,即便是双喜临门,也不会和往日有何不同。

    有侍女进来,打了帘子,请几人到东次间,几人鱼贯而入。

    静太妃端坐在高几旁边的太师椅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神色很是温和。

    苏晗扫了她一眼,稍稍有些意外。她看到的是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容颜却与楚云铮毫无相像之处。

    就在这时,楚云铮唤道:“母亲。”语气泛泛,毫无温度。

    他唤静太妃母亲,也就是说,这不是他的生身之母。在这个朝代,嫡系儿女对生母的称谓可以是娘、娘亲,场合或者事件不同的时候,偶尔也会唤一声母亲。而楚云铮在这时候,没有理由脑子发烧把称谓弄错。

    “母亲。”这是楚云钊的声音,比他大哥稍微好一点,略带着恭敬之意。

    几名侍女在静太妃近前放下拜垫,利文沂则接过侍女手中的几盏热茶,站在一侧侍候着。

    苏晗知道此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走到拜垫近前,就要下跪。

    “使不得,使不得。”静太妃连声说着,竟站起身,踉跄着脚步,亲自伸手扶住苏晗。

    是无需敬她,还是她不认自己这个儿媳?苏晗惊讶之余,竟很想笑。这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

    静太妃又出言道:“圣上赐婚,你们又已拜过天地,这些俗礼就免了。”静太妃给侍女使了眼色,示意她们将拜垫撤下,又转头看向利文清,“三儿媳也是一样,免了,都免了。我看你们和和美美的就好。”

    苏晗弯腰捡起静太妃落在地上的毯子,掸了掸上面的灰尘,递给一名侍女,唤她去换一件来,随即,又扶着静太妃坐下,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应对——虽然自己自来就不喜欢给人下跪磕头,可这件事,总归是太奇怪。

    楚云铮不紧不慢地道:“礼免了也就免了,茶还是要喝的。”

    苏晗闻言心头一松,端过茶盏,双手送到静太妃面前,“太妃请用茶。”

    静太妃笑吟吟接过,喝了一口,放在高几上,命侍女将见面礼拿给苏晗。

    之后,利文清亦如此。

    利文沂的脸色明显冷了下来。她进门的时候,规矩可是一样也没少。今天这算是怎么回事?!

    说了几句话之后,静太妃便端茶送客,独留了二夫人说话。

    回去的路上,苏晗和利文清都还有些云里雾里的,各自随着夫君返回住处。

    四人道别之后,苏晗就想问楚云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样追着问他的事,现在似乎还不是时候。即便再好奇,也还是先忍下吧。

    有侍卫脚步匆匆地赶来,分别见过两人后禀道:“王爷,肖衣卫指挥使求见,此际正在书房等候。”

    “你回无忧阁,去后院转转。”楚云铮丢下这句话,便和侍卫大步流星离开。

    苏晗不由得怀疑他是双重人格,这人前人后的差异也太大了些。回到无忧阁,想着他的话应该是有深意的,便独自穿过抄手游廊,过了月洞门,进到后院。

    一圈走下来,才知道无忧阁自成一个三进的院落。院中栽种着四季长青的乔木、花树。即使在这寒冬之际,也是满园绿色,鲜花点缀其中。

    推开二进院的正房,穿过几道帘帐,觉出了潮湿的暖意,听到了轻轻的流水声。

    举步再走,便看到了一池清水,水面弥漫着水汽。蹲下身,手浸入水中,觉出了水有些发烫。

    竟是温泉。

    这王府也真是块宝地,能将温泉引进来,不容易,且需要得天独厚的运气。自然,他也是个懂得享受天地妙处的人。

    苏晗停留片刻,便觉得太热,忙原路退出,去了最后方的院落。这院中正房的陈设极简单,三面墙都以巨大的书架装饰,三面都有书案座椅。

    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觉得这房里有蹊跷。

    他真正要她来的,应该是这里。一定是的。

    她逐一坐到书案后面,眼睛看过每样东西,寻找着不同之处。

    看了许久,还是找不到玄机何在。她转身对着塞满厚重书籍的书架叹气——若有妙处,不会是在这书中吧?那可就是个工程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厮是不是又在戏弄自己?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走到东面书架前面,目光逐渐有了焦点,久久凝视着书架一格上镶嵌着的一块黑色玉石。

    试着旋转、取下来,都不行。

    又用力拍,还是没见任何动静。

    一定是被他耍了!

    这混账东西!

    她烦躁地去抓书案上的砚台,给他砸掉算了!

    砚台纹丝不动。再用力,仍是如此。

    她转转眼睛,笑了起来。双手合力,从不同的方向旋转。

    向左,不行。向右,身后的书架发出轰隆隆的开启声。

    站在书架开启处,只觉一阵寒气扑面而来。苏晗大喜过望,笑出声来。

    拾阶而下,脚下有些滑。

    书架在她身后关拢起来。

    苏晗站定,举目打量。在感觉到那阵寒气的时候,她便猜测这是一间冰室,此刻,果然不出所料。

    偌大的冰室以寒冰雕琢而成,四面以偌大的冰块堆积而成墙。两盏长明灯一左一右,置于室中央。

    左右两侧,是两张表面光滑平整的冰床。应是从极寒之地运过来的千年寒冰。

    王府真正的瑰宝,便是这里了。这才是最费心机、人力的所在。

    每日在此间运功调息,可增强内力,益处多多。

    日后有了个好去处,苏晗为此满心欢喜。和之前的温泉室一样,不能久留。出去的机关,比进来时要容易找。不消片刻,苏晗启动开关,举步出去,回了前院。

    “嫂嫂!”利文清脆生生地笑着,快步走到苏晗面前,“过来讨杯茶,嫂嫂不会不赏吧?”

    苏晗失笑,这人倒是适应的快,自己却还对那声嫂嫂有些不能适应。当即点头道:“郡主快请进。”

    利文清笑嘻嘻的,“什么郡主啊,日后要唤弟妹。”说着,随苏晗进门,坐到临窗的大炕上。

    苏晗唤人上茶,之后,亲自将茶盏接到手中,递给利文清,笑,“那么,弟妹请用茶。”

    利文清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随即便看了看房内服侍的人,直言道:“嫂嫂,我们单独说说话。”

    苏晗便遣了人退下。

    利文清侧身,专注地看着苏晗道:“嫂嫂是否也和我一样,从没见过府中二爷?”

    苏晗点头。楚云铮把两个弟弟藏得太深,一般人怕是都见不到。

    “我也是今日才听人说的,二爷患有足疾,常年坐在轮椅上。”利文清压低了声音,“二爷是太妃的嫡子,也不知这对母子是怎么回事,腿脚竟都不利索。”

    苏晗应道:“这还真是有些奇怪。”静太妃盖在腿上的毯子、楚云铭的轮椅……究竟是所为何来呢?

    “不过这也是好事。”利文清句句都是掏心掏肺的实话,“两个腿脚不爽利的,想来也生不出什么事端,那这王府便是王爷一人说了算,没人会为难我和嫂嫂。”随即,很有些幸灾乐祸,“之前只听说二爷身子骨弱,常年闭门家中,没放在过心上,进到门来,才知道利文沂过的是什么日子。”

    是敌是友,这一番话足见分晓。苏晗又是心安又是笑。能比自己还没心没肺的人,还真是不多。

    “嫂嫂也在笑我心里藏不住话?”利文清扁了扁嘴,继而,脸色微红,“云钊也是这么说我的,要我有什么话只能和嫂嫂说。”

    楚云钊那般沉静温和的一个人,娶了这样一个人儿,算是互补吧。

    “太妃只是王爷的嫡母,且外人都说王爷是至孝之人,对太妃格外孝敬……我还真是搞不懂了,云钊也死活不肯告诉我原由。”利文清眼巴巴地看着苏晗,“嫂嫂不觉得么?”

    许多事看着是那样,却未必是真的。苏晗在进府之前,何尝不觉得楚云铮与太妃母子情深,可事实显然不是那样。楚云铮那份冷淡,是发自心底的。她笑道:“这些事,就顺其自然吧。”继而转换了话题,“说起来,弟妹似乎与堂兄弟堂姐妹的情意不深?”

    利文清说起这个话题,便是满脸不屑,“哪有什么情意啊,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太后……”她看看窗外,语声压得极低,“太后对来认亲的人来者不拒,还不就是为了拉拢人扩大势力?我们这些王爷、郡主,有几个不是平白捡来的好处?就连靖王利文瑾,那不也是太后早些年认在膝下的所谓的儿子么?”意识到这是宫内秘闻,难得的叮嘱了苏晗一句,“嫂嫂晓得就算了,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我这脑袋可就真要搬家了。利文瑾好歹也是圣上明面儿上的兄弟,别人知道了实情,圣上不翻脸追查才怪。”

    苏晗呵呵地笑出声来,“我晓得。听听就罢了,不会记在心里的。”心里已是释然,难怪利文清能对利文赫下毒手,难怪利文瑾会在关键时刻为了一个女人而背叛太后。

    利文清看着苏晗笑颜如花,对那份美丽动容之余,却又觉得她整个人有些飘忽不定的。没有了女将在阵前的光芒万丈,没有了那份豪情壮志,美则美矣,却不切实际。明明就在眼前,可心魂却不知已去了何方。就像是身在梦境中的人,心,没在这方天地之间。

    可是,嫁给王爷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许是自己想多了吧?一定是的。女人偶尔难免心思太细想得太多。利文清很快说服了自己,将话题扯开去,和苏晗说起自己所知晓的一些朝堂、宫中的传闻。

    两女子相谈甚欢,一起吃过午饭,至日头西斜,利文清才返回住处。

    苏晗慵懒地回到寝室,躺在床上,等着楚云铮回来,一起去给静太妃晨昏定省。连忙了两日,有些疲惫,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

    隐约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勉强睁开眼睛,揉了揉眼,见室内已掌灯,不情愿地坐起来,“什么时辰了?该去太妃那里了吧?”

    楚云铮边解下狐裘边道:“不必。逢五逢十,还有每月初一一早去请安便可。”

    “那可太好了!”苏晗求之不得,软软地倒下身去,随即便又是奇怪,“今日府中也不吃顿团圆饭么?”双喜临门,一家七口聚在一起用膳是人之常情。他们居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觉得委屈你了?”他笑着坐到她身边。

    “没有,就是觉得这里不似我娘家。”她巴不得被人当做透明的呢。

    “有我陪你便够了。你嫁的是我,不是别人。”

    这话是真悦耳。苏晗唇角弯弯,笑了起来。

    “去用膳。”他抱她起来。

    “不吃行不行?”苏晗耍赖,又躺回去,“又没外人,我睡足了再吃。”

    “听话,吃完再歇下。”他不由分说抱她起来,走向厅堂。

    “喂!”苏晗起急,低声唤他,“我连鞋子都没穿呢!”

    “没穿才抱你过来。”他笑容中尽是宠溺,“你我第一顿正正经经的饭,怎可不同席。”说着,已经走到圆桌前,将她放到椅子上。这般不合世俗规矩的事,他做得甚是自然,仿若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苏晗瞥一眼满桌饭菜,又瞥一眼服侍在左右已垂了头的侍女,双臂撑在桌面上,捂住了脸。第一天就要让他抱着来用膳,不知情的人,不晓得会认为自己有多任性。她明明是想要往好处做的,他偏偏不成全。

    楚云铮语声淡淡,吩咐下人:“都下去吧。”

    众人抿嘴笑着,悄然退出。

    苏晗听到关门声,这才放下了手,刚要埋怨,却见他亲自动手盛了一碗汤,送到她面前,又递过汤匙,“先喝汤再吃饭菜。”

    苏晗一边喝汤一边问他:“不喝点酒啊?”

    他坐到她身旁,促狭地笑,“不怕我酒后失德?”

    “你当我没说。”苏晗闷下头,一味喝汤。没穿鞋子,脚就没着没落的,她索性侧转了身躯,将双脚放到他腿上。

    他居然面不改色,将一盘小龙虾端到近前,捡了几只,细致地剥去外壳。

    苏晗推开汤碗,拿起筷子去夹龙虾的时候,他将一小碟剥好的虾仁送到了她近前。

    苏晗便是一怔,这样的细致周到,是她不曾享有过的。心念转动,她问道:“要你救的那些人,是不是太棘手?”

    “因为救不了那些人,所以我才讨好你。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楚云铮用筷子夹起一小块糖醋莲藕,送到她唇边。

    苏晗木然地张嘴,将藕片吃到嘴里。

    “都不会有事,除了时开、你姐姐和蓝丞相,其余人等,一两日便可回家过年节了。”他反转了筷子,敲了敲她的头,“妇人之见,小人之心。”

    他单列出来的三个人,不用想也晓得要费些周折。时开、蓝辉祖的立场模棱两可,他要寻找服众的证据,亦可说是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而苏月,那是宫里的事,要几方点头之后,才能得以脱身。女人扎堆的地方,芝麻大的事都会被无限度放下,何况是身上背着那么大的一个罪名。即便出得了冷宫,日后地位怕是也会大不如前了。

    不管那些了,人活着就好,她能给太夫人一个交待就可以了。苏晗心头一宽,觉得嘴里的东西格外爽口,自嘲笑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我倒是占齐全了,以往真不知有这潜质。”

    他只是问道:“这一日,在府中可还习惯?三弟妹待你似乎不错,和她可还谈得来?”

    “嗯,还好。”苏晗反应淡漠,“聚在一起,待彼此好一些的确是应该,却不需铭记。”语毕,凝了他一眼。这话,也是说给他听的。

    他眉峰轻挑,“不值得?”

    “我从不知自己要来,也不知何时离开,记挂那些好又有何用?”她言语愈发透着不近人情,“该做的事,我都会做,要我回报,就是奢望了。”

    “好在没人奢望你回报。”他宽和一笑,揉揉她的头发,“吃饭。”

    这般情形,她还真是不习惯。食不知味地吃完饭,放下筷子,拿过手巾擦了擦嘴角,身躯便悬了空,被他抱回到床上。

    苏晗懒洋洋地脱下外衣,拉过被子躺下,感激地一笑,“那我就先睡了。”

    “嗯。”他闲闲歪在床外侧,听着自鸣钟的声响,“稍后肖复还要过来,有事相商。你不必理会,只管歇着。”

    苏晗阖了眼帘,倦意愈发浓重,却无法睡实沉。

    不时响起的爆竹声提醒着她,就要到春节了。昨日是腊月二十六,再过两天,便是除夕。想念以往陪她共度佳节的人,师父、太夫人、苏陌,很想他们。都是聚少离多的人,相聚时的温馨也就记得深。是啊,在她心底,人和人是不同的,在她心里的分量也就不一样。

    晓得楚云铮起身离开,晓得他和肖复去了东稍间议事。

    别对我好,我不需要。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最终令她瞬时清醒、募然睁开眼睛的,是飘渺、悠扬、不间断的笛声。

    她又是紧张又是开心,还有几分迫不及待,飞快起身,穿上外衣,疾步出门。

    楚云铮和肖复只来得及看到那抹红色身影闪过厅堂。

    肖复讶然,“王妃梦游了?”

    楚云铮瞥他一眼,侧耳聆听那似近似远的笛声,从容起身,“是有客来,她急于相见。”

    两人踱步到厅堂外,站了片刻,就见苏晗和一白衣男子先后回到院中。苏晗无暇顾及其他,径直引着男子去了无人居住的东耳房。

    肖复飞快打量了男子的样貌。长眉入鬓,狭长凤眸,唇角勾着冷然笑意,意态潇洒风流。看年纪,和楚云铮相仿。白衣胜雪,手中一支绿玉长笛,腰间却悬着一把木剑。

    一把木剑行走江湖,江湖中仅只一人。无数成名剑客,就败给了这把不起眼的木剑。

    见剑如见人。此人取胜之道,不在兵器,在于已修炼至巅峰的剑法。

    除了叶无涯,再无第二人。

    叶无涯,苏晗的授业恩师。以往人们只知,他为了一个女童被逐出师门,从而变为亦正亦邪之人,却不知经年流转之后,那女童便是如今的苏晗。

    “这师父……是否太年轻了些?”肖复一语双关。

    楚云铮眸光转锐,想撕了这厮的嘴。这叶无涯,比他预计的来得早了些时日。

    肖复此时想起了成傲天。这位老人家,一生有摄政王与叶无涯两名高徒,足以无憾了吧。

    摄政王刀法玄妙至极,叶无涯仗剑成名。若非为了这一桩婚事,前者师出何门,怕是不会公布于众,外人也就无从知晓这几人的渊源。

    肖复又想:到底是摄政王的刀快,还是叶无涯的剑快呢?不知他们较量过没有。听到耳房传出来的语声,他敛了心神,凝神聆听。

    叶无涯的语调低缓、声音悦耳,言辞间那份嘲讽就有些刺耳了,“我去信给你,要你脱下官衣后什么也不要管,只管等我赶至京城,你全当成了耳旁风。几日的光景你都等不起。爱徒做得好,真好。”

    苏晗沉默。

    叶无涯言语愈发犀利,“我这关门弟子,心怀天下,为了挽救无辜之人,便嫁入了这劳什子的王府。高风亮节,实乃我辈所不及,日后,我改口唤你一声师父可好?”语声中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让人心里格外的不舒服,话,其实已说得太重。

    苏晗还是沉默。

    叶无涯似是对她的沉默有所不满,语声转冷:“我师父见到我便夸奖你重情重义,以一己之身换得数人性命,我是不是该对你拜上三拜?我只是奇怪一点,今日你救他人,他日你朝不保夕之时,谁能救得了你?你夫君,你姐姐,还是你的同僚?”

    苏晗继续沉默。

    “你满腹仁义、高风亮节,把你那些大道理给我讲讲,我也开开眼界。”叶无涯忽然加重了语气,“不是伶牙俐齿的么?你倒是说话啊!”与此同时响起的,是瓷器粉碎的声音。

    肖复咧了咧嘴,这师父的性子,也太爆躁了些。

    “你有完没完?!”苏晗拍了桌子。

    肖复一怔。

    苏晗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道:“不过一两日的光景,便是翻天覆地,我又不是算命的,怎么能料得到?我怎么没等你?我去了聚仙阁,见到的是老狐狸——你那个该死的师父,他说你被罚闭门思过,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被放出来?我又怎么知道老狐狸使了什么阴招,他若真关你三年五载的怎么办?什么高风亮节,胡说八道!我管他们死活做什么?我就是边等你边观望两日,指望着你能帮我一把。要不是你傻了吧唧的被老狐狸算计了,我该走还是走!那些人多活两年少活两年关我什么事?现在好了,什么都成定局了,黄花菜都凉了,你还有脸怪我?!你去死吧你!”

    语毕,桌椅倒地声、杯盘落地的粉碎声混在一处。

    小女子掀桌了。

    这是什么样的师徒?!别说肖复,就连楚云铮都有些惊讶了。

    她对她师父时时惦记,她最看重的是她师父的安危,难得聚首,却是这个情形。

    这两人,大约是掐架掐出来的师徒情意吧?

    可细想想苏晗那一席话,却是句句暖叶无涯的心。楚云铮心里很不舒服,说不清楚原因,只是愈发的反感叶无涯。

    肖复虽然对房中那对师徒格外的感兴趣,却自知再停留下去不合适——有些话,听不到更好,拱手道辞,离开了无忧阁。

    楚云铮闲闲走向耳房。

    叶无涯了解了爱徒的难处,语声已有所缓和:“说来说去,你就不该进入官场。我传授给你兵法,是要你眼界、心胸更开阔些,谁要你学以致用了?”很是无奈的语气。

    “你一下山就没个踪影,我想找你都没个地方。我与其在山中百无聊赖混吃等死,自然不如找点事情做出个名堂来。”苏晗语声亦随之柔软了起来,轻轻地笑,“如今想想,这些年也值了。”

    “你自然是值了,我这一路上就听人们谈论你们的婚事了。风光体面,无人不知。”叶无涯冷冷一笑,“若早知你长大成人会嫁给那厮,当初我便一剑结果了你。嫁给那般心机深沉之人,你还不如早日赴死,总比被他算计死来得痛快。”

    楚云铮推门而入,“这是在说我么?”

    “说的是你又如何?”叶无涯凤眸微眯,闪过一丝寒意。

    楚云铮踏过一地狼籍,走到师徒两人近前,从容一笑,“我若算计,也是算计着如何让王妃安康如意。”继而微一颔首,“许久不见,师兄可安好?”

    叶无涯似被那声师兄刺激到了,转身便走,“告辞!”

    “你别走啊!”苏晗语声有些急,要上前去追,却被楚云铮揽在了怀中,不由急道,“混账!”

    叶无涯并不回头,信手抛给苏晗一个白瓷瓶,丢下一句:“你自己斟酌轻重,有了决定便去聚仙阁找我。”

    苏晗将瓷瓶握在手里,强力挣扎着,却被楚云铮拦腰抱起,“你累了,随我回房就寝。”心里恨毒了叶无涯,这是要带着他的小妻子走么?想的倒是不错。

    苏晗抬手就打,“就什么寝?都去死吧你们!”

    楚云铮一概无视,把她抱回寝室,放到床上。

    “可不是,我怎么忘记王爷了?”苏晗忽然笑起来,“我身上这些帐,得一笔一笔慢慢算了。”

    “夜已深了,有事也等明日再说。”楚云铮尽量克制,语调还是夹杂了些情绪。风一阵雨一阵的妻子,再加上一个难以捉摸的叶无涯,任谁也平静不了。人中异类,全被他遇到了。

    有服侍就寝的侍女走进来,两人皆是冷冷一句:“退下!”

    侍女被吓得不轻,噤若寒蝉地出门而去。

    楚云铮褪下外袍,坐在床上,思虑的片刻间,就见苏晗的衣物一件件落在了榻板上。转头去看,她已脱得只余中裤和一件小巧的肚兜儿。他靠在床头,抬手握住她手臂,“何意?”

    “侍寝啊。”苏晗笑盈盈看着他,“给了你交待,我才能去找师父,是不是?”

    楚云铮把被子丢在她身上,“你给我歇下!”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叶无涯一来,她也活过来了,导致的后果就是她又豁得出去了,什么都不在乎了。这比和他什么都计较更让人恼火。

    苏晗把被子丢到床尾,跨坐在他腿上,两只小手开始忙着帮他脱中衣,“难得妾身主动一次,王爷就从了吧。”

    楚云铮蹙了眉。她郁郁寡欢的时候,他烦,却有解决的办法,悉心照顾她便是。可她变回他熟悉的轻佻嚣张,就有些消受不起了。什么叫王爷就从了吧?她小脑瓜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为什么做出决定的时候就鲜少有合乎常理的时候?和他圆房后就能一走了之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么?

    叶无涯,他调教的这好徒弟!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是一般的让人头疼。

    苏晗扯开他衣襟,现出他精瘦坚实的胸膛,双手环住他脖颈,将他拉起来,明眸光华流转,话很是刻薄:“王爷是怕妾身吃了你,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会。”楚云铮目光微闪,笑了开来,“先告诉我,若本王从了你,你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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