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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

    望着祖父和父母关切中难掩焦急的眼神,壮壮来不及放下背负的藤条箱子,急忙摆手道:“阿爷,爹,娘,你们别急,是好事,没有坏事。”

    听到好事二字时,老张和张硕夫妻顿时松了一口气,秀姑忍不住轻轻地拍了拍壮壮的肩膀,十四岁的少年长得比她高了一丝,道:“好事固然欢喜,但只要不是坏事,家里就放心了。跟娘说说,是什么好事?”

    话音未落,他们出来时,正在卧室中酣睡的孩子突然大哭了起来,秀姑来不及听壮壮的述说,一面往屋内走,一面道:“不用想,必是小四。”

    进屋一看,果然是小儿子在嚎啕大哭,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三儿子睡得倒还安稳,但是被弟弟的哭声惊扰,眉头皱了皱,嘴巴微微张开,似乎也有哭的迹象了。秀姑见状,急忙抱起小儿子,检查过襁褓和尿戒子后重新包好,又是拍,又是哄,不消片刻他就止住了哭声,他哥哥的耳畔没了哭声,继续沉睡。

    秀姑抱着小儿子出来,只听张硕道:“阿秀,壮壮要参加县试了!”

    闻听此言,秀姑不禁一呆。

    她记得以前张硕说过想让壮壮十五岁参加科举,在壮壮提起须得记诵四十多万字的书籍并数百万字的注解后,就按下了迫切的心情,决定看壮壮的学业。而壮壮自觉不才,认为自己十八岁能考过就不错了,也想晚些参加,怎么今儿忽然说要参加县试了?

    仔细一问,秀姑才知道是耿李书院里的先生认为壮壮虽然没有把所有的四书五经都学完,但是四书五经本身就不是朝夕之间能学完的,多少中了举人的还在钻研,何况壮壮这些年纪的少年?壮壮的功课好,人品出色,做的文章颇知民生,很务实,而诗词歌赋则新巧有灵气,让他去试试,县试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只要本身有才气有运气,几乎可以通过。

    壮壮的同窗王信之兄王诚十四岁中秀才,也没有背完所有的四书五经和注解。

    先生认为可以参加县试的年轻学子不止壮壮,功课比壮壮更好的满仓亦是其中之一,王信已参加过一回县试,有了些经验,今年打算继续参加。

    壮壮和满仓两人从启蒙到如今有七年光阴,在寒门学子中算是学习比较长的人了,秀姑颔首道:“壮壮先生说得对,去试试也好,我们壮壮天纵奇才,满仓又踏实用功,得了不少贵人指点功课,说不准一次就高中了呢!”

    就算不能中,也有了经验。

    当然,这句话不吉利,秀姑藏在心里没出口,越是参加科举的人,越是听不得这些话,就像东西掉在地上都不能说落地。

    秀姑觉得书院里先生考虑得周到,大概就是想让这些年轻学子去试水,然后积累经验。

    县试由县令主持,壮壮昔日得马县令的青睐,亦得了不少指点,后来转教满仓,对马县令的性格比较了解。所谓了解,就是清楚马县令是喜欢和民生有关的务实文章,还是喜欢具有华丽辞藻的文章诗词。古往今来很多学子都会打听主考官的喜好并且在考试中迎合,如果做了一篇极好极朴实且言之有物的文章,偏偏遇到一个喜欢华丽辞藻的主考官,那么这个学子可能依旧会考中,但名次就很难说了,如果好文章配上好辞藻,说不定就高中了。

    所以,有的学子在参加春闱时名次很低,殿试后的名次则很高,反之亦然,这就是因为主考官不同,喜好不同,导致了名次的不同。

    老张脸上都是笑容,皱纹舒展开来,道:“壮壮,听先生的,去试试。”

    壮壮站在秀姑的身边,探头欣赏睁着一双大眼的幼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白嫩嫩软滑滑的腮帮,心想怪不得大家都说两个小弟弟像自己,这么一看真像啊。想完,他接着小心翼翼地把小弟弟抱在怀里,听了祖父和母亲的话,他笑道:“阿爷,爹,娘,你们放心吧,我就是打算和满仓哥哥一起去试试才回家的,先生准了假。”

    “家里该给你准备什么?先生说了没有?没说的话,叫你爹去打听打听。”张家几十年都没人参加过科举,老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壮壮忙道:“该准备的东西先生都交代了,而且王信参加过县试,我也问过他了。”

    张硕和秀姑都看过书,对此有些了解,唯独老张不知道,忙问准备何物,壮壮老老实实地道:“先是履历,然后是互结书、具结书。”

    “履历我约莫能猜到,就是写户籍年纪祖宗,互结书和具结书是什么?”

    张硕笑着为老父解释道:“我看过和科举相关的书籍,履历可不止是户籍年纪和祖宗,应该是考生的姓名、年纪、籍贯、体格和相貌,同时填写曾祖父、祖父和父亲的名字以及是否在世等详细情况,这些倒是容易弄。那互结书就是去参加考试的五个考生,相互担保对方不作弊的保单,这个得找品行信得过的考生,不然有一个作弊,五个人都得连坐。”

    老张有些明白了,忙问道:“那个具结书是什么?”

    “具结书就是癝结书,也说是认保书,就是请县里的癝生担保,保证考生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同时保证考生是身家清白良民,不是娼妓优伶皂吏的子孙,本人没有犯过案子没有操持过贱业。”张硕说完,紧接着又道:“不过最近几年朝廷改了律例,遵从太、祖皇帝英雄不问出处的说法,娼妓优伶皂吏的子孙脱了籍就能应试,不用等到脱籍三代子孙以后了,但得保证考生应试时是良民身份,不在贱籍之中,父母亦不在贱籍。”

    说到这里,秀姑叹道:“其实朝廷放宽了限制,皂吏尚好,多是世袭,祖宗三代十分清楚明白,但娼妓优伶大多都是被父母家人所卖,或是被拐,如何填写祖上三代?因此娼妓优伶的子孙考科举,依旧十分艰难。”

    江玉堂和丽娘之所以不用担心这一点,乃是因为江玉堂被卖时有一张生辰八字帖,上面写明了祖宗和姓氏、籍贯、生辰八字等。寻常人家孩子降生时基本上都会请人写明生辰八字,以备婚姻之用,免得时间长了自己忘记,不好交换庚帖,当然也不能保证家家如此。江玉堂所在的班主为了拿捏江玉堂,或者为了等江玉堂成名后换取财物,一直将这份生辰八字保存得很好,就像阉割太监的那些人保存太监的小兄弟一样。江玉堂名动天下后,果然借权贵之势,花钱从班主手里买回了这份生辰八字。

    关于这些往事,秀姑是听丽娘说的,那时她很担心江小宝不符合参加科举的规定。

    老张点点头,想了片刻,道:“这么说,履历和互结书不用担心,互结书让壮壮自己找同窗里品行良好的考生就是,那癝结书得去找癝生了?”

    壮壮道:“互结书我找了满仓哥哥和王信,以及另外两个品性极好的同窗,阿爷和爹娘都不用担心。履历也得去找癝生认保,概因上面得详述姓名籍贯体格以及三代祖宗,看不到这份履历,不在上面签字认保,癝生不敢写癝结书。”

    “原来是这样,叫你爹带你去找癝生。”儿子交游广阔,老张丝毫不担心,跟着叮嘱了秀姑一句:“壮壮娘,你准备些礼物叫壮壮爷俩带过去。”

    秀姑脆声答应。

    壮壮叹了一口气,道:“得找本县的癝生认保,可惜王信家在府城,不然找他哥哥就好了。”王诚天纵奇才,十四岁考中秀才,可不仅仅是秀才,还是癝生,当时王家在府城里风光得不得了,都说王家所有的钟灵毓秀之气都聚集在王诚身上了。

    “不可惜,你爹我这些年认得不少读书人,你今儿歇一歇,明儿一早我就带你去县城里请癝生作保。”张硕敲了敲他的头,嘴角上翘,从他决定让儿子从科举出身,看过有关科举的书籍后,他就着手结交县城里的秀才,光癝生就认识了四五个,其中一个关系最好的癝生李珍,自己还救了他和他老娘一条命,还请了他做铺子里记账的账房,每个月二两银子。

    他们家的屠宰生意虽然没有扩张,但是每天需要送出去并卖掉许多肉,自己没法子天天在铺子里看着人往各处送肉,雇的那些长工又都不识字,记不得账,卖肉时向自己少报账自己也不知道,思来想去便请了李珍,也算是补贴他家了。

    李珍家贫,他在本县考中癝生,和书院里从江南来的先生一比差距就很明显了,未能考入耿李书院做先生,开设私塾也收不了几个学生,耿李书院先生多,书籍多,大户人家都送子孙前去上学,用不着聘请一个穷秀才在家里执教。虽有像马县令一样给子孙启蒙的人家请秀才来教,但比李珍年纪大有经验的秀才多得是,轮不到他。

    张硕带着壮壮去找李珍时,秀姑备了两匹棉布、十斤肉和两部壮壮从书院里抄来对读书人极有用的书,其中有诸葛先生的注解,自己又抄了一遍放在家里。

    那边苏家得知张硕有门路,赶紧送了满仓和准备好的礼物过来。和秀姑准备的礼物差不多,两匹棉布和四只鸡、两部书。就是书是另外两部书,也有诸葛先生的注解,满仓抄写的。这样一来,两家准备的书就不会重合了,却都对李珍有用。

    李珍本就对张硕感激不已,又见这两部书,顿时如获至宝,但认保时却很谨慎,比对满仓、壮壮和律例上年纪、体格、相貌的描述,然后才签上自己的名字,同时又写了保结书。

    张硕又带着两个孩子去县衙的署礼房报名,家里秀姑则准备考篮衣物并文具等物。

    因为县试连考五场,后续还有府试和院试,获得准考后,秀姑不放心壮壮和满仓住在城里,和公爹丈夫商量后,暂且搬到城里住一段时间,也方便张开疆和江逸去县衙上学。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即二月县试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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