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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1西子湖边苏氏女(四)

    “苏家有吃人的妖怪,啊!!救命啊……啊!!!”

    一边叫着,庞氏像是被吓破了胆似地,不管什么靠近都发疯一般地就跑,仔细一看,其身上一片片的黑色不是污泥,竟似是干了的血迹。然其身上并没有什么大伤,这血迹绝不可能是她自己流的……

    许三旧友连忙将庞氏捉住送到医馆,身上果然只有些跌打擦伤而已,其衣上乃是沾染了他人血迹。然一旦有人问起是何人血迹,庞氏便立刻疯叫疯闹几欲逃跑,根本无可知晓。

    且说县令接到报案之后,派人巡山无果,莫说伤者或是尸首,连血迹脚印都没有找到丝毫。而后,县令又令人打听许三家其他人所去之处,然终只得知其一家到了数百里之外的和州城。大约不足一月前刚到便买下了城内风水上好的一间宅子,居无几日,没想到数日前其家却一夜之间人去楼空,之后便再也没人见过他们。再说那夜邻里皆无人听到响动,谁也不知其一家究竟是何时走的。

    算算日子,正是其等失踪之后一日在郊外发现了庞氏。其约为寅时初被发现的,一夜之间,一介不会武功的妇人,甚至没有车马,如何能在夜间赶到数百里之外?再说,只其一人,疯疯癫癫,却不见其夫与子女。此事蹊跷,却又无从查起,也只有暂时搁置了下来。

    庞氏疯病经诊治稍有转好,然其虽不在癫狂叫闹,却终日闭口不语,时时担惊受怕之态。人来人往,甚至乃有鼠过,都能吓到其。也不知那一夜其究竟见了何等可怖情景,竟是生生给吓成了这般。

    事情诡异,内情不能知。只有庞氏被发现之时,口中所念的‘苏家有吃人的妖怪’,渐渐坊地间就传出些议论来。算来许三识得之人中,并不乏姓苏人家,其中虽数苏记茶肆的苏家最有名,只是与许三有过节的周沐轩乃是姓周而非姓苏,且其乃是一有德有才的谦谦公子,怎么也不可能是什么妖怪。

    此事虽传之久,却一直没有影响到苏府。直到一日,大病已愈的苏家三姑娘汐媛与其母去庙中上香谢佛,其乘轿而大公子周沐轩领府中下人骑马随行。

    庞氏原本是被安排在了城边偏僻的清净地方住着,那日天气正好,照顾她的老妇便带其出来走走,竟正巧便在出城不远的地方远远看见。

    彼时汐媛正觉风景秀美因欲出而自行行走以观景致,谁知其刚下轿,突然就见一疯妇自远处冲了过来,面目凶恶,口中凄厉边号哭边大叫着:“妖怪,把我的丈夫和儿子还给我!!你这吃人的妖怪!把我的丈夫和儿子还给我!!呜呜呜……”

    这个哭号着的疯妇便是庞氏。

    汐媛给吓了一跳,四夫人亦是惊恐连忙伸手拉住她。周沐轩立刻挡在汐媛身前,令下人们将旁氏弄走,护其回到轿中。汐媛从未见过庞氏,也不知其是谁,并不当一回事。而四夫人受了惊吓,觉得并非还愿吉日,因令打道回府。

    次日,便传出了苏府的汐媛姑娘是吃人妖怪的传闻,汐媛这才得知昨日疯妇之遭遇。正巧几日前,众皆以为将与其定亲的周沐轩竟弃其而欲娶其长姐,正如证实其之为真,因谣言越传越厉害。苏家上下愁眉不展,四夫人更是突然便病倒了。

    庞氏疯癫,当时照顾其的妇人赶了过来,周沐轩便也没有为难他们,斥责了几句便允其将庞氏带走了。庞氏疯闹不止,妇人不得不喊了两个壮士汉子才把她架回了家中去。

    据那仆妇说,当夜其曾问庞氏是否那苏汐媛是其所言之妖怪。那庞氏疯疯癫癫,又哭又闹,却确确实实说不是,其言是骑马的,说那妖怪骑着马,说那妖怪会追上她食其肉喝其血。庞氏哭闹几欲逃走,连大夫的话都不听了,大夫不得不给她开了些安神的药,待其服下后这才安静了下来。

    是夜,妇人一家怕庞氏夜里犯病逃走,给门窗都上了锁之后这才各自回房睡下,然第二日起来,庞氏竟还是没了踪影,门窗完好只是其内已无人,床铺冰凉,想是庞氏已经离开很久了。妇人一家忙报了官,然寻之无果。此后,便也再无人见过庞氏。

    因那妇人之言,有觉得苏府三姑娘不是妖孽者,亦有觉得此乃苏府为其谋而令妇人如是说者,终于流言不止,乃至愈演愈烈。从前无数登门求亲的人家顿时跑了个没影,甚至连苏家茶肆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正值苏老爷有病在身,大老爷乘虚而入,希望能从中谋得些什么。

    且说苏府之内,谣言的主角汐媛却无暇顾及其他。因其母之病越来越重,其日日服侍于前,寸步不离。而那大夫人本就天天闹着要让汐媛搬出去,只是碍于老爷不答允,这才一直没有成事。

    苏老爷自感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内有大夫人事事针对汐媛,外有流言猛于虎狼。在这江南一代汐媛已是无处可去,而留于家中,必定受大夫人所欺,苏老爷思之再三,趁着自己尚能走动,带着亲信的掌柜和几个能干的伙计去了京城,选好地方捡了个苏记茶肆。

    众皆以为苏家只是为了将其茶业往京城拓展,苏家毕竟是茶之大家,有此打算倒也不为奇。只是其毫无铺垫,直接伸入京城,路途遥远管理不便,只怕终会鞭长莫及。果不其然,才过一年,京城之茶肆便亏损巨大。

    苏老爷甚是震怒,似要弃其,然周沐轩却言其乃是因江南之风不如京师大气恢弘,因无客,所以其又上京将之重新修葺,可惜终是仍旧亏损。

    苏家众掌柜、大老爷甚至夫人都曾说过那家京城茶肆不若不开,然苏老爷却言茶肆既开,就这么撤回颇是令颜面受损,便是亏着,也不能撤。因而,京城之肆得以本家送去的银两而肆苟延残喘。

    转眼离那谣言之时已去两载,流言不似那番盛,却仍旧无人敢向苏家提亲,汐媛之母年前因病还是没有熬过来。汐媛渡过了初时的悲痛,越发沉静起来。苏老爷甚是为汐媛的着落发愁,而汐媛自己却反倒松了口气,专心研习茶之翻晒制作及冲泡之道来,闲时也常常往自家铺子里跑,向掌柜们学习经营之法。

    苏记茶肆在杭州附近共有一间总店及四家分店,总店掌柜乃大夫人的娘舅,与大夫人是一伙儿,总是凶神恶煞的模样,所以汐媛也从不去总店。倒是几家分店的掌柜都对汐媛较是和颜悦色,特别是城门边道儿上那家的孙掌柜原受过四夫人恩惠,所以对汐媛十分照顾,可谓对其所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汐媛对经营茶肆越发上心,其见大娘对自己实在厌恶,便自请搬离家中,只求其父将闲置的铺子给她一间自谋生计。

    苏老爷身体越来越差,近日里有时甚至手脚虚软几难下床。其自知命不久矣,也能料到若其离世,大夫人必是容不得汐媛的。然其对汐媛之所求颇是犹豫,不是舍不得店铺,而是忧心汐媛毕竟是女儿身,如若抛头露面,便再难寻到好婆家了。

    苏老爷终于还是下了决心,欲促成周沐轩与汐媛之好事,令二人去京城茶肆,趁着他还在世的几年,只要其二人在京城站稳了脚跟,那么便可令其所受影响降到最小。

    然而,周沐轩却没有答应,其言与汐媛乃是兄妹之情,日后其必会给她找个好婆家、护其周全。再说其与青莲已有婚约,他不能负了青莲。苏老爷见其坚决,便也只有作罢。

    不巧,那日汐媛亲自为其父煎药,刚到门外便听到了他们的话。本来其对此事便早已绝了念想,然而亲耳听到,却如同是在刚愈的心上划一到新伤。其转身找了个丫鬟将药送去,自己则是回了房,吩咐贴身丫头紫笋道:“去,寻个机会把老爷和公子的话传到大夫人房里。”

    “姑娘,这……”紫笋十分为难。

    汐媛却说:“因为爹一直病着,茶肆里的事近来也总是不顺,他们的婚事被一拖再拖。沐轩不急,可姐姐已逾双十不能再等了。”

    “可是姑娘,你和公子……”

    “爹病重,家中无主,有些人已经蠢蠢欲动了。爹待我比长姐更好,大娘忌恨我也属正常,如今家中不平,我也应替父亲行事报答他老人家的养育之恩。兄长……兄长他曾四处为我寻医问药,救了我的命,他为我所做已足够多了,该是妹妹我为兄长思虑了。”汐媛说完,放下之后忽然觉得像是紧绷的琴弦松了下来,那时候她早就应该想通了的,汐媛叹了口气道:“少时我俩只不过是两小无猜,毕竟我们都已长大,也算做个了结,我将贺他们一份大礼。今后,我便要好好为自己打算一下。”

    “大礼?什么大礼?”紫笋好奇道。

    汐媛看着窗外没有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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