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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他的武器

    顾承喜带着队伍出了天津往东走,走着走着又退回了天津休整。如今大局已定,直鲁联军的残军又占据了易守难攻的好地势,凭着天险修筑了工事,所以进攻暂且放缓了,他也跟着得了假期。

    他自认是个浪漫的人,对于感情和都颇有兴趣和研究。他的心得让他不相信马从戎会和霍相贞一刀两断——即便马从戎真是个冷血的,也断不了!

    翻来覆去的睡了好几年,能是白睡的吗?尤其“睡”还和别的事不一样。先前马从戎一提“大帅”,必定满脸得意洋洋的贱相,让顾承喜时常想抽他几个大嘴巴。

    于是在回到天津之后,顾承喜立刻派人盯住了马从戎,他甚至知道马从戎的走。然而奇怪的是马从戎一去不复返,走了个无影无踪。

    他不知道马从戎去时是一条路,归时又是另一条路。顾军长做得久了,他忘了自己当初也曾经是马氏门徒。

    在顾承喜满怀疑惑的等待之时,马从戎已经避人眼目的回了家,而且通过长途电话,联络到了北京的泰勒医生。

    蓄了一浴缸的热水,他搀着刚刚清醒的霍相贞进了浴室。浴缸是从上海运来的,已经是最大的尺寸了,但是对于霍相贞来讲,还是只能算个大盆。马从戎换了一身短打,挽起袖子为霍相贞宽衣解带。长袍里面就是贴身的衬衫,马从戎为他一粒一粒的解纽扣,同时就感觉衬衫特别硬,表面仿佛结了一层盐霜。及至敞了前襟向下一脱,马从戎皱眉笑道:“嗬!”

    霍相贞低低的咳嗽了一声:“嫌我臭啊?”

    马从戎没说话,弯腰又去给他解腰带。连长裤带内裤一起向下退到膝盖,马从戎又笑了一声:“嗬!”

    霍相贞坐上了浴缸边沿,低头看着马从戎给自己脱鞋脱袜。马从戎的一张脸有些红,鼻梁上聚起了细细的纹路,有点挤眉弄眼的意思。攥着脚踝把袜子一扒,他笑着又是一声“嗬”!

    扶着霍相贞坐进一缸热水里了,他从水中捞起一条沉甸甸的大浴巾,水淋淋的搭上了霍相贞的后背。手扶缸沿俯了身,他歪着脑袋去看霍相贞的脸:“大爷,舒不舒服?”

    霍相贞点了点头,气息很虚的低声答道:“舒服。”

    他抬起手,试探着又摸了摸霍相贞的后脑勺:“我给大爷好好洗一洗。”

    霍相贞继续点头:“嗯。”

    马从戎费了牛劲,换了两缸的水,总算是把个又酸又臭的霍相贞擦洗出了本来面目。霍相贞不知是被汗水腌了多少天,而且发着烧,一身的热汗冷汗混合了,皮肉都是黏的。打了香皂的毛巾往手上一缠,他一手托着霍相贞的后脑勺,一手给他细致的擦脸,眼角鼻洼全不落。霍相贞头发厚眉毛浓,然而胡须汗毛都淡,从来没有胡子拉碴的时候。马从戎把满是泡沫的毛巾重新蘸了水,然后对着霍相贞劈头盖脸的一擦,一把擦出了一张干干净净的面孔。而霍相贞紧紧的闭了眼睛,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像个大号男童在不耐烦的忍受一场强制沐浴。

    及至把霍相贞洗干净了,马从戎搀着他进了卧室。天气太热了,卧室一角开了电风扇,嗡嗡的只能吹暖风。马从戎让霍相贞赤条条的上床躺了:“大爷,先光着吧。是不是不冷?”

    霍相贞已经许久没有睡过柔软的钢丝大床,如今仰面朝天的躺了,他只感觉身体向下一陷,腾云驾雾似的飘飘然。时光仿佛在一瞬间倒流了,马从戎像穿珠链子似的,把热水澡,钢丝床,以及送到嘴边的凉开水连成了一串。恍恍惚惚的张了嘴,他的脑筋终于暂时停了转。前尘旧事全不想了,他把自己囫囵着扔给了马从戎,让对方看着办,他不管了。

    就着马从戎的手,他吃了一片阿司匹林,又喝了一点没滋没味的汤水,眼睛始终是闭着的,人像是在梦里。朦朦胧胧的翻了个身,他毫无预兆的真睡了。

    马从戎端着个小瓷碗,微笑着审视了床上的霍相贞。霍相贞比先前苗条了一号,然而依旧魁梧,后背紧绷着线条分明的肌肉,脊梁骨是一条柔韧的凹线,一路凹到收紧了的后腰。腰结实,屁股也结实,两条腿更是奇长的叠着。马从戎自认是不好男色的,不爱兔崽子,也不爱男子汉。不好男色,也常年的不近女色,他发现自己好像只能对着大爷起兴。

    他感觉自己像是进山打了一次猎,而霍相贞因为正在□裸的昏睡,所以也格外的像猎物。算他没白辛苦冒险,当真猎了个了不得的大家伙!

    转身放下了手中的小瓷碗,马从戎单腿跪上了床,探身去看霍相贞的睡相。霍相贞睡得很沉,呼吸不痛快,呼哧呼哧的响;靠得近了,越发能够清楚感觉出他的热度。还是发烧,虽然不算高烧,但是长久的不退热,也一样危险。抬手轻轻抚摸了他的手臂,马从戎垂下头,吻了他左肩的一抹伤疤。

    当天晚上,泰勒医生驾到。马从戎不肯让霍相贞抛头露面的进医院,所以爱克斯光片拍不成,只能抽点血先化验着。等到泰勒医生带着一管子血走了,马宅的保镖们也牵着狼狗前后巡逻过了,马从戎得了清闲,回房又喂霍相贞吃了一次阿司匹林。

    霍相贞裹着睡袍,靠着床头半躺半坐。马从戎端了一只大玻璃碗,碗中盛着切成小块的瓜果。坐到霍相贞面前,马从戎用小叉子扎起一块送到了他的嘴边:“大爷,吃着解闷儿吧!”

    霍相贞仰头一躲,然后伸手要去接玻璃碗。马从戎侧身也一躲:“大爷,您不用动手,我伺候您吃。”

    霍相贞抬眼看他,同时哑着嗓子出了声:“我连碗都端不动了?”

    马从戎对着他笑:“我乐意伺候您。连着好些天没伺候了,我……我很想您。”

    霍相贞垂下眼帘,也笑了一下:“想我……”

    马从戎俯身探头,去看他的眼睛:“我是不是让大爷伤心了?”

    霍相贞一摇头,态度堪称漠然沉静:“不伤心。”

    马从戎登时失望了:“大爷就算不伤心的话,多少也得有点儿想法呀!”

    霍相贞仰头向后一靠,半闭着眼睛又是一笑,声音因为嘶哑,所以透出了几分苍凉:“我当时想,秘长狼心狗肺,真狠哪!”

    马从戎跟着他笑了,用一小块瓜果触碰了他的嘴唇:“好,可见大爷心里有我。”

    霍相贞张嘴吃了瓜果。一口瓜果咽进肚,他低头捂嘴开始咳嗽。声音轻而空洞,仿佛在胸腔之中会有回音。马从戎一贯健康,可是知道长久的咳嗽会让人多痛苦。起身把大玻璃碗放到了靠墙的白漆桌子上,他回头坐到了霍相贞身旁。强行挤进了人和床头之间,他从后向前搂住对方。一只手缓缓摩挲了霍相贞的胸膛,马从戎顺势悄悄嗅了他的短发和脖颈。

    “今晚儿我陪大爷睡吧?”他和声细语的打商量:“夜里大爷有事儿了,我还能给您当个差。”

    然而霍相贞背对着他摇了头:“不用你。我夜里就是个睡,能有什么事儿?”

    马从戎不再多话。等到霍相贞的气息平顺了,马从戎慢慢喂他吃光了大半碗瓜果。服侍着他洗漱躺好了,马从戎出了门,片刻之后抱着一只小小的铺盖卷回了来。

    在床前地面上先铺了一层竹席,他抬头对着霍相贞说道:“我打地铺,挤不着您。”

    霍相贞光着膀子侧卧了,着看他忙碌:“多此一举,不怕我下地踩着你?”

    马从戎并不肯潦草的对待地铺,往竹席上一层一层的铺褥子,又嗤嗤的笑:“大爷知道疼人了,还怕踩着我。”

    霍相贞怔了一下,随即却是问道:“我是不是对你不好?”

    马从戎的动作停顿了。抬头望向霍相贞,他先是睁大了眼睛,然后两边嘴角慢慢的向上翘,最后低下了头,他无声的微笑:“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

    霍相贞翻身背对了他:“混账东西,记我的仇!”

    马从戎一边笑着走到床边,一边抖开了一床经纬稀疏的薄毯子,自下向上的盖了霍相贞,一直盖到脖子,又前后左右的掖好了毯子角。夜里也热,正经棉被是绝对盖不住的,薄毯子其实也嫌厚了,但是对于发着烧的霍相贞正合适。俯身将胳膊肘支到了枕头上,他高临下的小声问道:“大爷,舒不舒服?”

    霍相贞闭着眼睛一点头:“舒服。”

    马从戎心满意足的直起了身——“舒服”是他的武器。大爷的性子再驴,本质上也是个人。是人就该趋利避害,就该爱洋楼恨破庙,就该爱柔软的钢丝床,恨肮脏的臭军装。

    否则怎么办?大爷软硬不吃,讲理他不听,求他没有用,对他动武,他又是个练家子,一旦病愈了,家里这帮保镖或许对他只能围攻,还未必一定有胜算。再说保镖们现在由自己养着,算是保镖,倒退些天也都是公署里的人,公署里的人,敢对霍相贞动手?

    马从戎心中兴奋,躺在地铺上长久的睡不着。借着窗外路灯的光芒,他向上凝视着霍相贞的背影。霍相贞已经把毯子蹬开了,喘气像比早上痛快了一点似的,虽然一阵一阵的也要打鼾。宽松的白绸裤衩被他滚得没了形状,一侧向上翻卷了,将要露出半个屁股。

    无声无息的从地铺上爬起来,马从戎蹑手蹑脚的走向大床。小心翼翼的上了床,他从后方搂住了霍相贞的腰。不敢真睡,只是躺一会儿,过过同床共枕的瘾。对霍相贞,他总像是爱恨交织含着怨。感情复杂到了这般地步,拆不开分不清,剪不断理还乱,哪还有他独善其身的潇洒出路?

    大爷倒是得意了,脑子里天生的少了一根筋,除了吃就是睡,多么有福的性格,可惜又被“家国天下”四个字魇住了,不把自己折腾到山穷水尽不罢休。

    马从戎轻飘飘的抚摸了霍相贞的身体,从胸膛开始向下摸,摸到腰间盘桓一番,然后欠身继续往下走。裤裆鼓囊囊沉甸甸的,他用手托着掂了掂,没敢过分的逗,怕把霍相贞惊醒了。

    一旦惊醒了,问他干什么,他会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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