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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3章 鬼子来了

    “鬼子来了,东洋鬼子已经杀到台湾来了!”

    “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东洋鬼把金包里所有人都杀光了!”

    “太惨了,真的是太惨了,全都死了,全都杀光了,他们甚至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

    “台湾完了,民主国完了,一切都要完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在半天不到的工夫里就从金包里一直传递到基隆,甚至到达台北,无论是大道还是小路,都有人发出这样撕心裂肺般的哭嚎,许多人听到这个消息时,甚至晕倒在地上,恐慌的情绪像瘟疫一般漫延开来,听到日军极其凶残地屠杀守军和平民的消息,不少人都有一种末日即将降临的恐怖感觉。

    那一天,从基隆到台北,满大街都是失声痛哭、奔走疾嚎的路人,本来大家都还沉浸在澳底大胜的欢乐之中,但这欢乐却只持续短短几日工夫,便被这可怕的消息所碾碎,很多人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日军真的已经成功登陆台湾,有人甚至为此事真伪而打得不可开交。

    听到这个消息时,在台北总统府里正在端着上好铁观音茗品的唐景崧就像石化的雕像一般,站在花厅正中呆呆地僵立好一阵子,半天都反应不过来,甚至连手中上好的宜兴紫砂壶摔碎在地上,都浑然不觉,前来报讯的师爷林阳旭倒是极为乖巧,见状急忙从侧门偷偷溜走,他不敢想象这位刚愎自用、心胸狭窄的民主国总统清醒过来,会发狂成什么模样,远远地躲开才是最好的明哲保身之道。

    提督张兆连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与基隆同知方祖荫和其他两个当地士绅权贵搓麻将,桌面上吃下的赌注已经堆得小山一般高,手风极旺,正巧这回又轮到方祖荫做庄第一手出东风,碰上他的扛头开花,由兴奋地站起来大喝一声:“干,老子这回扛头开花噢,你们他妈的全都要死了!”

    当弁兵满头大汗,满脸苍白地掀开帘子,闯入签押房内禀报这个可怕的消息时,他整个人都僵化在当场,眼神失神而空洞地看着那弁兵,而其他三人直接就一屁股坐到地上,惊得半天都恍不过神来。

    由于金包里即是基隆北部门户,金包里被日军占领之后,基隆便是首当其冲,日军挟登陆之余威必定倾全力进攻,界时如果日军从海陆两个方面同时进攻基隆,他手上的七个营,再加上通判孙道义的防军,根本不足以保卫整个基隆城,这儿很快便要葬生于一片火海之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倭寇已经被打败了,他们不可能再敢登陆我台湾!”张兆连满脸胀得通红,眼里全是狰狞可怖的血丝,他猛地抽出腰刀,狠狠一刀便将那报信的弁兵斩翻在地,扭曲着已然变成猪肝色的脸,对着门外战战兢兢的卫兵大喝道,“谁再敢谎报军情者,定斩不饶!”

    鲜血喷得满桌都是,那弁兵趴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已然气绝,众人吓得在地上抱头翻滚,避到墙角,再也顾不得士绅形象,连方祖荫也蜷成一团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张兆连狠狠地瞪了方阴荫一眼,一把便将麻将桌掀翻在地上,任那朝地上弁兵尸体吐了口痰,对着众人恶狠狠道:“你们他妈的全是卵蛋,全都吓破了胆!倭寇刚刚被我们打败,是不可能这么快就登陆,就算他们吃了豹子胆来找死,我们铭军也能将他们全都掐死在滩头!”

    “你们他妈的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谁都不许离开这间屋子半步,老子等会儿还要回来继续扛头开花,你们欠老子的钱,要敢赖一文钱就扒了你们的皮!”说完这话,他昂着头,气汹汹地走出签押房,只留下那三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看到地上乱滚的筹码赌金,一个胆大的士绅见张兆连已然走出屋,便颤着手试图将属于自己的那叠银票捡起,却被一旁的方祖荫喝住。

    “你还有心思拿钱?准备给自己买棺材吗?”

    “怎……怎么?这……这银票可是从我桌子上落下来的,它……它是我的!”那士绅一脸刹白,鼓起勇气回道,“难……难道我不该拿吗?”

    “如果还想活命,就别拿!”方祖荫瞪了他一眼,回头又看了一下另外一个躲在角落里不停哆嗦的士绅。

    “那……那不拿该……该怎么办?”那胆大的士绅仍有些不甘,咬了咬牙问道。

    “跑!跑啊!这个时候不跑,还顾着捡钱,你就不怕钱花不出去吗?”方祖荫脸色苍白道,“张提督如果回来看到地上钱少了一块,还不叫人扒了你的皮?”

    “可……可这票子确实是我的,从我桌子滚下来的!他又没赢去,哪里算是他的?”那胆大的士绅还要申辩,却发现门外有弁兵正凶狠地朝屋内窥视,不由打了一个寒栗。

    方祖荫低声道:“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不知道吗?不管是输是赢,这个屋内的钱全都是张提督的,你若敢捡走一张票子,他回来了,可真能扒了你的皮,而且还是活扒!”

    听到“活扒”这个两个字,一向养尊处优的士绅立刻打了一个哆嗦,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张兆连刀劈手下弁兵的可怕景象还历历在目,那可是啥事都干得出来,心狠手辣的主。

    “跑,还不快跑?只要你不捡票子,门外的卫兵就不敢拦你,否则等到提督大人回来,说不定下一个被劈的就是你我!”方祖荫眨了眨眼睛,低声催促道,“快跑!快跑啊!家里的老婆孩子可都在等着你!”

    那胆大的士绅听到这话,用力地点了点头,扔掉手中的票子,呼地一下便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门外冲去,不过他刚奔到门口,门外的卫兵便发出吼声,然后刀光一闪,那士绅捧着被劈开的脸,嚎叫着倒在血泊之中,他死的时候是睁大眼睛,瞪着从他尸体上奔过的方祖荫,他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景象是方祖荫从地捡起一叠票子,往门外一扔,那票子像蝴蝶一般便飘在空中。

    门外的卫兵们见状,不由看花了眼,扔下手中的刀,发出一片惊呼声,纷纷去抢在空中飘来飘去的票子,再也顾不上其他,而方祖荫与另外一个士绅则趁机踩着趴在门坎上的那个胆大士绅尸体,从卫兵间隙中穿过,逃命似地溜之大吉。

    陈国章听到日军登陆金包里的消息时,他所处的基隆北部野柳防务已经乱成一团,处于左翼和右翼的两个营的台勇听到日军在金包里令人发指的暴行之后,便全都吓破了胆,整个营地刀枪旗帜扔了一地都是,甚至连长官都换成便装挤在逃命的百姓之中,灰头土脸地朝基隆方向奔逃。

    这个前不久在台北制造局铁栅门战斗中,肩膀被打伤还坚持站起身来作战的红标军连长看到友军尚未开战便自行崩溃的一幕,直气得血都快吐了出来,驻台清军虽众,但战斗意志之低令人匪夷所思,甚至连本土的台勇都无心恋战,更令他气得肝脏都要爆炸,他甚至都没等到营长发布命令,便自行带队向金包里方向急行军,他必须赶在日军翻过温泉山之前,将登陆金包里,准备南下攻击基隆的日军阻挡住,以便为百姓逃命争取一分一秒时间。

    郁笑城听到金包里失守的消息时,正跪在瑞芳前指的大堂上看着铺在地上的地图,当他听说日军仅仅用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便占领整个金包里海防山头,便不由暗暗叹息,他没想到驻台清军的战斗力比他想象得还更差劲,哪怕是多拖住敌人半天的功夫也行,他的自行车部队三个小时之内便能火速赶到金包里前线,支援守军作战,但现在日军已经破开一个口子,牵扯整个台湾北部海防,如果没有周详方案,恐怕还有更多海防口子被日军撕破。

    紧紧跟在郁笑城身旁的邱逢甲早已面色惨白,浑身颤抖,日军以极短时间内就打败金包里戒备森严的海防守军,那岂不是意味着,除了三貂角的红标军防务之外,其他的驻台清军防务都将是不堪一击?如果日军胆子更大一些,选择沪尾(即淡水)登陆,那后果更将不堪设想。

    “台湾完了,民主国完了!”这是邱逢甲心头浮涌起的第一个念头,那一刻他失魂落魄地坐到椅子上,失神地看着郁笑城,不过令他感到精神微振的是,这个年轻的红标军首领却一脸的淡若秋水,既不愤怒也不恐惧,有的却是令人感到震惊的镇定和冷静。

    他忍不住问道:“铁正兄,倭……倭寇登陆金包里,可有良策对之?”

    郁笑城沉默了一会儿,从摊在地上的地图上站了起来,侧头看了邱逢甲一眼,淡淡道:“金包里失守,倭寇必定率大军猛攻基隆,基隆守军是铭军提督张兆连,虽然铭军也算是骁旅,但比起经过正规西式训练的倭寇来说,还是差了老大一截,铭军必败,基隆必失!”

    “啊——”邱逢甲虽然也想过这个结果,但听到郁笑城从嘴里那么肯定地说出,也不由大吃一惊,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失声道,“那……那该怎么办?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基隆失守吗?”

    郁笑城在大堂上来回走了几步,好半天才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远方阴沉的天空,他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虽然面上淡若秋水,但内里却已然沸反盈天,日军选择金包里,并且成功登陆上岸,那岂不意味着,历史的轨迹已经因为自己的穿越而发生了改变?

    按照历史记载,日军攻下三貂角澳底滩头之后,便进攻瑞芳,最终攻陷基隆城,现在日军攻下金包里,下一个攻击目标同样是基隆城,那是不是意味着,基隆城的失守,也是不可避免?历史虽然被改变,但在下一个历史节点中,又会顽固地重回原来的轨迹?那自己如果派兵去支援基隆,是不是意味着只能败,不能胜?

    如果刚刚树起军威和名望的红标军在这关键时刻惨遭痛败,那自己又如何能给那些支持并坚信红标军的人继续奋战下去的信念和意志呢?

    如果真的被打败,自己为之努力的红标军也许将风消云散,湮没在历史烟尘之中吧?

    那一刻,郁笑城的拳头握成一团,指甲深深地抠入肌肤,甚至抠出血来都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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