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快
虽然嫁进白家已经有几天了，但对于白家的男人们白天都在干些什么，纪筱棠是不太清楚的。请记住我们的 网址】。
她只知道白悠然每天就跟打卡上班似的，早上按时走，晚上照点回，早饭、晚饭在家吃，中午那顿不知道是怎么解决的。根据他隐约透漏出来的信息，纪筱棠猜测，白悠然大概是出去做生意去了。可做什么生意能如此有时有晌，用不用出白家大院，这些事情，纪筱棠还是一个统统不知。
连白悠然在干什么，她都不知道，那自然就更是不知道白老爷子、白旭光、白圭等等一些人都在干什么了。她唯一清楚的是，她请安的时候从来没碰见过白老爷子和白旭光，白圭也是从那天在她院子里晃过一影子之后就再未见了。这使得她都快以为她跟白家的这另三位男主人是生活在同一地域下的异时空里了。
因此当她在翠陇院外等候段氏，结果竟然看见白圭也跟在段氏的身后出来了的时候，纪筱棠是很惊异了一下的。
对于白圭给出的“好几天没去给祖母请安了，今天要一起去请个安”的理由，纪筱棠没有多想。让她比较在意的是，跟段氏和白圭一起走路的方式可真是别扭。
一开始纪筱棠去请安，还带着喜儿。一方面是起认路作用；另一方面是可以在段氏不在时，跟喜儿说说话、做做伴。后来发现段氏每次出门都是自己一个人，这样纪筱棠这个做人儿媳妇的却带着丫鬟就未免不好，于是纪筱棠过来的时候也变成了一个人。
跟段氏一起走，纪筱棠错后段氏一步。两个人或沉默，或段氏问纪筱棠一些简单直白的问题，稍稍了解一下新婚夫妇的生活状况或纪筱棠接手家务的磨合状态，也就完了。
可没想到，加了一个人进来，这队形就变得复杂了。白圭不能跟纪筱棠并排走在一起，他只能吊在两个女人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段氏一开始还问：“你离那么远干嘛？”
白圭讷讷的，“儿、儿子没离远。”
段氏停住，扭头横他一眼，“你这儿离得还不算远？我是你娘，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白圭很惊异似地抬头，不解道：“儿子不是怕您……”
段氏还是沉着脸，“那就到我身边来。”
“哦。”白圭应了一声，以纪筱棠为圆心，以两人之间现在的距离为半径绕了一个大大的弧形，走到段氏另一侧，站好。
段氏看着他的举动，也瞪大了眼，终于算是明白白圭真不是因为怕她所以才离得远的了。
好一会儿，段氏才很不高兴地嘀咕，“我们家里都是武林中人，又不是那官宦子弟，你讲这么些虚伪没用的礼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跟你二叔似的，去向皇帝摇尾巴吗？”
咋还有一个二叔的？纪筱棠的耳朵立了起来。
白圭的脸却是又涨红了，“儿子、儿子……”的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低下头，略带不忿地嘀咕，“二叔挺好。”
段氏的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那架势看得纪筱棠差点以为她会一巴掌扇白圭脸上去，“什么‘二叔挺好’，他好好一个武林世家的二少爷，这么大的家业，那么好的前程他不要，却偏偏去给那小皇帝当牛做马。白家的脸都已经被他丢光了！我简直……简直是不敢在人前提起他，就怕有人说我们白家也爱权势，做皇帝的走狗！你竟然还敢在我面前说他挺好？我告诉你白圭，你要是敢像白皓扬似的，学着白家的武功最后去给皇帝卖命，我就在你出这白家大门之前，先废了你的武功，看你还拿什么去给皇帝讨好。”
白圭抿着唇，像是不太敢辩的样子，可虽然低垂着却瞪得圆滚滚的眼睛一看就是很不服气的。
母子两个已经僵在了那里。
纪筱棠不知道这时候她该不该出声。疏不间亲，同样的道理，三个人放一堆，她算外人，由她这个不了解情况的外人劝和一对吵架的母子，效果难定。可这时候，她不出声的话，她怕三个人就只能这样僵着了。
“婆婆，您消消气，弟弟也不是故意跟您犟的，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果然，她这一说，段氏非但没消气，反而把前仇旧恨都想起来了。一把推开纪筱棠抚在她胳膊上的手，段氏气呼呼的，“不是故意的？他怎么不是故意的？平常倒是老实巴交的，可我一提起白皓扬，他就能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请记住我}我有时候倒怀疑，你到底是我的儿子，还是白皓扬的儿子？怎么我生你养你，却抵不过你跟白皓扬身边几个月吗？”段氏又白了纪筱棠一眼，抚着心窝感叹，“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我生的两个儿子就没一个像我的？一个老实巴交，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一个温温吞吞，别人说什么都好，没一点杀伐果决的男人气度。原以为温吞的那个最起码还知道勤练武功，谁知道才刚娶了媳妇，就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她转向纪筱棠，刚要张嘴说什么。就听见白圭又嘀咕，“二叔倒是有杀伐果决的男人气度，您不也……”
段氏就又把矛头指向白圭，“我说的是你们兄弟两个，你又给我扯白皓扬做什么？……”
眼看着这场争吵就要无休无止了，好在一个小丫头匆匆赶了过来。纪筱棠认出了这丫头就是老太太身边的翡翠，就静静地等着她过来。
翡翠远远地就看出来眼前的气氛不太好了，可没办法，她还是得过来。
走到三人近前，翡翠一个福身，道：“见过太太、少奶奶、二少爷。”
纪筱棠微微疑惑，翡翠显然是见他们到了时间还没过去，来寻他们的。可依纪筱棠对老太太的感觉，老太太应该是就算他们不过去，也只会眼巴巴等着，而不会派人来找的个性，今个儿却怎么派人过来了呢？见段氏还一副气呼呼不想说话了的样子，纪筱棠开口道：“是太婆婆叫你过来的吗？”
翡翠道：“回少奶奶，是老太爷今个儿没出院子，说跟老太太一起等太太和少奶奶请安。结果久等不至，派了奴婢来寻。”
纪筱棠挑挑眉，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仅白圭跑来了，连老太爷都没出屋，就等着她们去请安？
她再看一眼段氏，后者脸上倒看不出疑惑，可也看不出明白，就是把怒气都收敛了，像是也有点怵老太爷的意思。
听说老太爷在等着，母子俩自然就不能再继续吵了。四人一行，赶紧急冲冲地赶到了瑞云居。
各自请安问好，礼数行完坐定。
老太太仍旧满脸笑容，不过在段氏和白圭脸上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却显示出她看出母子间的不快了。可她非但不在意，反而还像挺幸灾乐祸似的。这一次，她终于不再先抓着纪筱棠又搂又抱了，一招手，她叫白圭，“圭儿啊，来，来祖母这边，祖母抱！”
龟儿……纪筱棠低头，怕脸上扭曲的表情泄露出去。老太太诶，您得意的表情能不那么明显吗？谁一看都知道您高兴见到自己儿媳妇母子失和啊。
白圭脸上虽然看得出还有与母亲吵过架的痕迹，可见到老太太，他还是很高兴的。老太太一招呼，他立马就站起来，冲老太太那边过去了。
可还没等白圭走到老太太身边坐下，段氏就已经把脸又更往下沉了沉，“母亲，白圭都十五了，又不是小孩子。我十五岁的时候都已经跟着爹爹闯荡江湖了，可他一个男孩子，却还娇养在家里呢。您再这么宠惯着他，成什么样子？”
老太太的身子不自然地扭了扭，纪筱棠判定，要是往常被段氏说，估计老太太就服软听话了。可这一次，她瞄了一眼老爷子，觉得像是有主心骨似的，又笑得一脸花似的继续招手，就跟没听见段氏的话似的，“圭儿，来。”
白圭瞅了瞅自己母亲，又瞅了瞅祖母，最后还是在老太太身边坐下了，然后被老太太一把搂住，一顿揉搓。白圭笑得很柔软，仿佛刚刚的不快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一般。
可段氏心里却憋着股火，再看见这么一副情形，她简直立马就要爆了。
好在，老爷子终于开了口，“好啦，揉揉就算了，段氏说得对，圭儿已经是大人了，不兴再这样跟个孩子似的了。”
有了老爷子的认可，段氏的气暂时又压下去了。
可老太太倒是不怕自家相公，她白了老爷子一眼，倒跟撒娇似的，“我就揉，就揉。我都多久没见到圭儿啦，都是你，每天大清早的就把我孙子拎出去练武，晚上才放回来，我都见不着他们。”
老爷子脸上现出“你无理取闹”的神色，“什么叫做多久没见着？圭儿前几天晚上不是还都来跟你请安了吗？就是悠然这阵子比较忙了，也是你自己跟他说，让他早点回屋见孙媳妇的啊！我这几天晚上都没让他跟着练武，还怎样啊？”
老太太瞪大眼，“你还要悠然晚上也跟你练武？以前也就罢了，现在他都成亲了，既要帮他父亲管理家业，又要练武，你想把我孙子累出一个好歹来吗？”
老爷子扣着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使个眼色给老太太，又瞄了眼纪筱棠，暗通似的道：“武功一事，不进则退。所以我不是跟你说了嘛？”
纪筱棠疑惑，老爷子瞄她干什么？
老太太却像根本不知道老爷子在暗示什么似的，虽顺着老爷子的目光看到纪筱棠了，却只是更高兴，“筱棠，来，你也来祖母这儿。”
这活，纪筱棠是很熟练的。看她一动身，白圭就已经自动起了身，给她让位置，老太太也没拦，显然还是孙媳妇比孙儿更好抱的。纪筱棠就自动往老太太怀里一歪，任老太太搂紧了。
平日请安里，也都是这个态势。她跟老太太两个人亲亲我我，表现祖孙情深，段氏就跟木头一样，一脸不耐烦地坐一边充当背景观众。虽然今天又多了俩观众，但纪筱棠表示，这事儿她已经干得太顺溜了，早把羞耻之心丢在一边，内心十分淡定。
老太太握着纪筱棠的手，眼睛弯弯的，几乎都要见不着眼白了，“怎么样？这两天吃得睡得还好吗？我听说你开始管家了？唉，你才刚嫁进来，什么都没适应呢，管什么家啊？那几个管事妈妈，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你跟她们周旋什么？听祖母的，把家事还给你母亲，你照顾好自己就好。”
纪筱棠觉着，老太太这话其实是早就想说了，但只有段氏在的时候，她不太敢，所以才等老爷子来了，才说。
果然就算老爷子在，段氏听这话也不太高兴，“母亲，都已经有儿媳妇了，哪还有我继续管着家的道理？不光是我们家，外头谁家也都是这样的，婆婆若不让儿媳妇管家，那不是显着儿媳妇没本事嘛。这才是刁难着儿媳妇呢。”
老太太撇撇嘴，看老爷子一眼，发现他没出言帮她的意思，就哼了哼，小声嘀咕，“那也没有刚嫁进来没几天就让管家的啊？家里那么一摊子事，这不是累筱棠呢嘛。”
段氏一瞪眼，“怎么累着她了？家里的几个管事妈妈都是极好的，既精明能干，又麻利痛快，也没什么用筱棠操心的地方，有大事的时候她做个主就完了。这有什么好累的呢？”
老太太斜了斜眼睛，“那几个还好？只有你才这么以为……”
纪筱棠听着很想翻白眼。
这在哪个家里，能管着一大片的家业不是好事啊？不争着抢着也就算了，只有这白家的媳妇们才使劲儿往外推，生怕自己沾上，简直就跟逃避工作似的。
纪筱棠也纳闷，在别人家，大家抢这事儿，一是为权力，二可能也是想从中给自己的小家捞点好处。
白家嘛，以后会怎么分家不知道。
反正在纪家，纪老爷子那一辈，唯一的嫡子纪恒初是得了纪家的山庄和大部分产业的，而纪老爷子作为庶子，却不过得了几万两银子罢了。虽然纪筱棠十分不明白纪老爷子最后是怎么变得那么有钱的，但这已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儿。
而白家，白旭光似乎是还有一个弟弟的，只是现在不在落梅山庄。可不论怎么算，白悠然都是嫡子长孙，白家的兄弟又不多，钱却多到据说是富可敌国。这样的话，就算是白旭光那一辈两兄弟平分了，到白悠然这一辈再平分，他们小两口都可以挥霍一辈子不愁。不，光凭纪筱棠一个人的嫁妆，他们就能挥霍一辈子了。更何况，如果白悠然真如传说般那么会经营，纪筱棠这一辈子是真不用为钱财发愁的。
不仅是她，估计白家的任何一个媳妇都没想过为钱烦心的事儿，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别人家勾心斗角抢破头的事儿，在白家却是人人推却，能避就避。
可纪筱棠也很不明白，这古代又没什么娱乐项目，管家也算是一件能够调节身心的工作了，老太太和婆婆都把这儿往外一推，那她们平常都干什么呢？
这疑惑，纪筱棠已经不止是有了一天，她早就很纳闷这儿的女人们平日都在干什么了。
不过，她今天更纳闷的是：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家吵起来没完没了呢？
老爷子似乎也觉得这气氛是越来越不好了。自己媳妇跟儿媳妇不和，这他是早知道的。儿媳妇性子强，自家媳妇则太弱，可强的那个辈分低，弱的那个辈分高，两个人不和是不和，吵起来总还是不至于的，挺多也就是彼此没个好脸色罢了。
不过，老爷子一开始还是挺生气的。好嘛，你一个做人儿媳妇的，欺负到我老婆头上来了。
可后来发现自己老婆是个欺软怕硬，最能狐假虎威的，他也就懒得管了。毕竟，他一大老爷们的，跟儿媳妇瞪眼睛，身后还窝着个只露出半边身子幸灾乐祸的老婆，这实在也不是什么好看的事情。是以，女人们聚堆的地方，他都是能躲则躲的。
至于段氏对两个孙子的不满，这老爷子也一直看在眼里。
段氏是自小走江湖的，早早没了娘，她爹却是个很了不起的侠客。可这么个人，却是为了救白旭光而死的。临死的时候，把段氏托付给了白旭光。老爷子也好，白旭光也好，心里面都是记着人家的恩的。
可段氏其实并不适合白家。白家自来就不是那么纯粹的江湖人。自古的时候，白家也是官宦之家，是渐渐融入武林的，可作风上却又更像是商人一点。
白老爷子对武学也有追求，可那是更纯粹的追求，单纯地是一个男人对于力量的向往。
可他其实天赋不怎么太好，儿子更是比他还差，终于到了孙子这辈，出了两个天分极高的孩子。他也想让自己的孙子们在武学上有所成就，可那却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在武林中成名立腕，白家毕竟有一份偌大家业，不能养一个仗剑走江湖、头颅洒热血的子孙。是以，老爷子对两个孙子的状态都是极满意的，就是对儿子，也喜欢他那份稳重和守成。
然而，这却都不是段氏看得上的东西。她想要的是一个称得上是大侠的丈夫，和热血有冲劲的儿子。然而这两样最基本的愿望却都没能满足。
对丈夫，这么多年被包容、被忍让，她已经没得说了。
可对儿子，却有了深深地失望和不满。究其根本，是因为这两个儿子都不像她，都与她期望的样子不沾边，甚至他们连他们的爹都不像。
甚至，她连她自己想要的生活都没能得到。她少女时代的梦想，是跟丈夫同闯江湖，一起行侠仗义，做一对神仙眷侣。可等到她嫁入白家，才知道白家的媳妇跟官家太太倒没什么区别。这个白家，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可望不可即的，可对于段氏，却更像是牢笼。
这些都是成年的积怨，有年月了，老爷子虽明明知道，可也早都已经没了管的兴致。
更何况，他今天过来，也不是为了这些事的。
轻轻地咳了一声，把刚刚的龃龉略过去，他决定不绕弯子了，还是直白点吧，“老太婆，你今天不是有话要跟筱棠说的吗？”
老太太窒了窒，脸上现出不情愿来。
纪筱棠很有兴趣地看着她的神色，她昨天就觉得老太太的热情里多了一种更兴奋的东西，今天这种兴奋又加剧了，可只要一触到老爷子的眼神，这种兴奋就会形成一股怨气，两个人之间似乎对什么东西有着截然相反的态度，而这似乎还是关联到她的。
老爷子起身，道：“好了，圭儿，咱们就别跟着他们女人参和了。她们在这儿说话，你跟我去别处，我也有些话跟你说。”
白圭似有若无地瞄了纪筱棠一眼，乖乖应是。
可老太太脸上却更不高兴了。
两个男人出了屋子。老太太憋着气静静地坐了会儿。纪筱棠心中疑惑，却耐心地等待答案，要看看有什么是老爷子要老太太跟她转告的，而且还像是过来监视着她非说不可的。
可没过一会儿，老太太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又笑开了，照旧日常话题：“筱棠你最近身子如何？我看着你有点弱啊，要不要找大夫开点补药来呢？好东西总是吃不坏的嘛！……”
纪筱棠：……
老太太你这是阴奉阳违吧……
请过安回去的时候，白圭又是一起走的。
母子俩像是又都想起先前的不快来了，一路都不说话。
及到要与段氏分手的时候，段氏才像猛地想起来似的对纪筱棠道：“我本来今天是要有话与你说的。”她看了白圭一眼，叹气，“算了，改天吧。”
纪筱棠脑子里就冒出了更大的问号，今天这是怎么了啊？一个个抢着吵架不说，怎么还都像有话跟她说的样子呢？
有话倒是说啊！又都欲言又止的，这不是让好奇心挠她嘛！不带这样的啊！</p>
她只知道白悠然每天就跟打卡上班似的，早上按时走，晚上照点回，早饭、晚饭在家吃，中午那顿不知道是怎么解决的。根据他隐约透漏出来的信息，纪筱棠猜测，白悠然大概是出去做生意去了。可做什么生意能如此有时有晌，用不用出白家大院，这些事情，纪筱棠还是一个统统不知。
连白悠然在干什么，她都不知道，那自然就更是不知道白老爷子、白旭光、白圭等等一些人都在干什么了。她唯一清楚的是，她请安的时候从来没碰见过白老爷子和白旭光，白圭也是从那天在她院子里晃过一影子之后就再未见了。这使得她都快以为她跟白家的这另三位男主人是生活在同一地域下的异时空里了。
因此当她在翠陇院外等候段氏，结果竟然看见白圭也跟在段氏的身后出来了的时候，纪筱棠是很惊异了一下的。
对于白圭给出的“好几天没去给祖母请安了，今天要一起去请个安”的理由，纪筱棠没有多想。让她比较在意的是，跟段氏和白圭一起走路的方式可真是别扭。
一开始纪筱棠去请安，还带着喜儿。一方面是起认路作用；另一方面是可以在段氏不在时，跟喜儿说说话、做做伴。后来发现段氏每次出门都是自己一个人，这样纪筱棠这个做人儿媳妇的却带着丫鬟就未免不好，于是纪筱棠过来的时候也变成了一个人。
跟段氏一起走，纪筱棠错后段氏一步。两个人或沉默，或段氏问纪筱棠一些简单直白的问题，稍稍了解一下新婚夫妇的生活状况或纪筱棠接手家务的磨合状态，也就完了。
可没想到，加了一个人进来，这队形就变得复杂了。白圭不能跟纪筱棠并排走在一起，他只能吊在两个女人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段氏一开始还问：“你离那么远干嘛？”
白圭讷讷的，“儿、儿子没离远。”
段氏停住，扭头横他一眼，“你这儿离得还不算远？我是你娘，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白圭很惊异似地抬头，不解道：“儿子不是怕您……”
段氏还是沉着脸，“那就到我身边来。”
“哦。”白圭应了一声，以纪筱棠为圆心，以两人之间现在的距离为半径绕了一个大大的弧形，走到段氏另一侧，站好。
段氏看着他的举动，也瞪大了眼，终于算是明白白圭真不是因为怕她所以才离得远的了。
好一会儿，段氏才很不高兴地嘀咕，“我们家里都是武林中人，又不是那官宦子弟，你讲这么些虚伪没用的礼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跟你二叔似的，去向皇帝摇尾巴吗？”
咋还有一个二叔的？纪筱棠的耳朵立了起来。
白圭的脸却是又涨红了，“儿子、儿子……”的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低下头，略带不忿地嘀咕，“二叔挺好。”
段氏的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那架势看得纪筱棠差点以为她会一巴掌扇白圭脸上去，“什么‘二叔挺好’，他好好一个武林世家的二少爷，这么大的家业，那么好的前程他不要，却偏偏去给那小皇帝当牛做马。白家的脸都已经被他丢光了！我简直……简直是不敢在人前提起他，就怕有人说我们白家也爱权势，做皇帝的走狗！你竟然还敢在我面前说他挺好？我告诉你白圭，你要是敢像白皓扬似的，学着白家的武功最后去给皇帝卖命，我就在你出这白家大门之前，先废了你的武功，看你还拿什么去给皇帝讨好。”
白圭抿着唇，像是不太敢辩的样子，可虽然低垂着却瞪得圆滚滚的眼睛一看就是很不服气的。
母子两个已经僵在了那里。
纪筱棠不知道这时候她该不该出声。疏不间亲，同样的道理，三个人放一堆，她算外人，由她这个不了解情况的外人劝和一对吵架的母子，效果难定。可这时候，她不出声的话，她怕三个人就只能这样僵着了。
“婆婆，您消消气，弟弟也不是故意跟您犟的，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果然，她这一说，段氏非但没消气，反而把前仇旧恨都想起来了。一把推开纪筱棠抚在她胳膊上的手，段氏气呼呼的，“不是故意的？他怎么不是故意的？平常倒是老实巴交的，可我一提起白皓扬，他就能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请记住我}我有时候倒怀疑，你到底是我的儿子，还是白皓扬的儿子？怎么我生你养你，却抵不过你跟白皓扬身边几个月吗？”段氏又白了纪筱棠一眼，抚着心窝感叹，“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我生的两个儿子就没一个像我的？一个老实巴交，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一个温温吞吞，别人说什么都好，没一点杀伐果决的男人气度。原以为温吞的那个最起码还知道勤练武功，谁知道才刚娶了媳妇，就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她转向纪筱棠，刚要张嘴说什么。就听见白圭又嘀咕，“二叔倒是有杀伐果决的男人气度，您不也……”
段氏就又把矛头指向白圭，“我说的是你们兄弟两个，你又给我扯白皓扬做什么？……”
眼看着这场争吵就要无休无止了，好在一个小丫头匆匆赶了过来。纪筱棠认出了这丫头就是老太太身边的翡翠，就静静地等着她过来。
翡翠远远地就看出来眼前的气氛不太好了，可没办法，她还是得过来。
走到三人近前，翡翠一个福身，道：“见过太太、少奶奶、二少爷。”
纪筱棠微微疑惑，翡翠显然是见他们到了时间还没过去，来寻他们的。可依纪筱棠对老太太的感觉，老太太应该是就算他们不过去，也只会眼巴巴等着，而不会派人来找的个性，今个儿却怎么派人过来了呢？见段氏还一副气呼呼不想说话了的样子，纪筱棠开口道：“是太婆婆叫你过来的吗？”
翡翠道：“回少奶奶，是老太爷今个儿没出院子，说跟老太太一起等太太和少奶奶请安。结果久等不至，派了奴婢来寻。”
纪筱棠挑挑眉，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仅白圭跑来了，连老太爷都没出屋，就等着她们去请安？
她再看一眼段氏，后者脸上倒看不出疑惑，可也看不出明白，就是把怒气都收敛了，像是也有点怵老太爷的意思。
听说老太爷在等着，母子俩自然就不能再继续吵了。四人一行，赶紧急冲冲地赶到了瑞云居。
各自请安问好，礼数行完坐定。
老太太仍旧满脸笑容，不过在段氏和白圭脸上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却显示出她看出母子间的不快了。可她非但不在意，反而还像挺幸灾乐祸似的。这一次，她终于不再先抓着纪筱棠又搂又抱了，一招手，她叫白圭，“圭儿啊，来，来祖母这边，祖母抱！”
龟儿……纪筱棠低头，怕脸上扭曲的表情泄露出去。老太太诶，您得意的表情能不那么明显吗？谁一看都知道您高兴见到自己儿媳妇母子失和啊。
白圭脸上虽然看得出还有与母亲吵过架的痕迹，可见到老太太，他还是很高兴的。老太太一招呼，他立马就站起来，冲老太太那边过去了。
可还没等白圭走到老太太身边坐下，段氏就已经把脸又更往下沉了沉，“母亲，白圭都十五了，又不是小孩子。我十五岁的时候都已经跟着爹爹闯荡江湖了，可他一个男孩子，却还娇养在家里呢。您再这么宠惯着他，成什么样子？”
老太太的身子不自然地扭了扭，纪筱棠判定，要是往常被段氏说，估计老太太就服软听话了。可这一次，她瞄了一眼老爷子，觉得像是有主心骨似的，又笑得一脸花似的继续招手，就跟没听见段氏的话似的，“圭儿，来。”
白圭瞅了瞅自己母亲，又瞅了瞅祖母，最后还是在老太太身边坐下了，然后被老太太一把搂住，一顿揉搓。白圭笑得很柔软，仿佛刚刚的不快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一般。
可段氏心里却憋着股火，再看见这么一副情形，她简直立马就要爆了。
好在，老爷子终于开了口，“好啦，揉揉就算了，段氏说得对，圭儿已经是大人了，不兴再这样跟个孩子似的了。”
有了老爷子的认可，段氏的气暂时又压下去了。
可老太太倒是不怕自家相公，她白了老爷子一眼，倒跟撒娇似的，“我就揉，就揉。我都多久没见到圭儿啦，都是你，每天大清早的就把我孙子拎出去练武，晚上才放回来，我都见不着他们。”
老爷子脸上现出“你无理取闹”的神色，“什么叫做多久没见着？圭儿前几天晚上不是还都来跟你请安了吗？就是悠然这阵子比较忙了，也是你自己跟他说，让他早点回屋见孙媳妇的啊！我这几天晚上都没让他跟着练武，还怎样啊？”
老太太瞪大眼，“你还要悠然晚上也跟你练武？以前也就罢了，现在他都成亲了，既要帮他父亲管理家业，又要练武，你想把我孙子累出一个好歹来吗？”
老爷子扣着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使个眼色给老太太，又瞄了眼纪筱棠，暗通似的道：“武功一事，不进则退。所以我不是跟你说了嘛？”
纪筱棠疑惑，老爷子瞄她干什么？
老太太却像根本不知道老爷子在暗示什么似的，虽顺着老爷子的目光看到纪筱棠了，却只是更高兴，“筱棠，来，你也来祖母这儿。”
这活，纪筱棠是很熟练的。看她一动身，白圭就已经自动起了身，给她让位置，老太太也没拦，显然还是孙媳妇比孙儿更好抱的。纪筱棠就自动往老太太怀里一歪，任老太太搂紧了。
平日请安里，也都是这个态势。她跟老太太两个人亲亲我我，表现祖孙情深，段氏就跟木头一样，一脸不耐烦地坐一边充当背景观众。虽然今天又多了俩观众，但纪筱棠表示，这事儿她已经干得太顺溜了，早把羞耻之心丢在一边，内心十分淡定。
老太太握着纪筱棠的手，眼睛弯弯的，几乎都要见不着眼白了，“怎么样？这两天吃得睡得还好吗？我听说你开始管家了？唉，你才刚嫁进来，什么都没适应呢，管什么家啊？那几个管事妈妈，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你跟她们周旋什么？听祖母的，把家事还给你母亲，你照顾好自己就好。”
纪筱棠觉着，老太太这话其实是早就想说了，但只有段氏在的时候，她不太敢，所以才等老爷子来了，才说。
果然就算老爷子在，段氏听这话也不太高兴，“母亲，都已经有儿媳妇了，哪还有我继续管着家的道理？不光是我们家，外头谁家也都是这样的，婆婆若不让儿媳妇管家，那不是显着儿媳妇没本事嘛。这才是刁难着儿媳妇呢。”
老太太撇撇嘴，看老爷子一眼，发现他没出言帮她的意思，就哼了哼，小声嘀咕，“那也没有刚嫁进来没几天就让管家的啊？家里那么一摊子事，这不是累筱棠呢嘛。”
段氏一瞪眼，“怎么累着她了？家里的几个管事妈妈都是极好的，既精明能干，又麻利痛快，也没什么用筱棠操心的地方，有大事的时候她做个主就完了。这有什么好累的呢？”
老太太斜了斜眼睛，“那几个还好？只有你才这么以为……”
纪筱棠听着很想翻白眼。
这在哪个家里，能管着一大片的家业不是好事啊？不争着抢着也就算了，只有这白家的媳妇们才使劲儿往外推，生怕自己沾上，简直就跟逃避工作似的。
纪筱棠也纳闷，在别人家，大家抢这事儿，一是为权力，二可能也是想从中给自己的小家捞点好处。
白家嘛，以后会怎么分家不知道。
反正在纪家，纪老爷子那一辈，唯一的嫡子纪恒初是得了纪家的山庄和大部分产业的，而纪老爷子作为庶子，却不过得了几万两银子罢了。虽然纪筱棠十分不明白纪老爷子最后是怎么变得那么有钱的，但这已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儿。
而白家，白旭光似乎是还有一个弟弟的，只是现在不在落梅山庄。可不论怎么算，白悠然都是嫡子长孙，白家的兄弟又不多，钱却多到据说是富可敌国。这样的话，就算是白旭光那一辈两兄弟平分了，到白悠然这一辈再平分，他们小两口都可以挥霍一辈子不愁。不，光凭纪筱棠一个人的嫁妆，他们就能挥霍一辈子了。更何况，如果白悠然真如传说般那么会经营，纪筱棠这一辈子是真不用为钱财发愁的。
不仅是她，估计白家的任何一个媳妇都没想过为钱烦心的事儿，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别人家勾心斗角抢破头的事儿，在白家却是人人推却，能避就避。
可纪筱棠也很不明白，这古代又没什么娱乐项目，管家也算是一件能够调节身心的工作了，老太太和婆婆都把这儿往外一推，那她们平常都干什么呢？
这疑惑，纪筱棠已经不止是有了一天，她早就很纳闷这儿的女人们平日都在干什么了。
不过，她今天更纳闷的是：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家吵起来没完没了呢？
老爷子似乎也觉得这气氛是越来越不好了。自己媳妇跟儿媳妇不和，这他是早知道的。儿媳妇性子强，自家媳妇则太弱，可强的那个辈分低，弱的那个辈分高，两个人不和是不和，吵起来总还是不至于的，挺多也就是彼此没个好脸色罢了。
不过，老爷子一开始还是挺生气的。好嘛，你一个做人儿媳妇的，欺负到我老婆头上来了。
可后来发现自己老婆是个欺软怕硬，最能狐假虎威的，他也就懒得管了。毕竟，他一大老爷们的，跟儿媳妇瞪眼睛，身后还窝着个只露出半边身子幸灾乐祸的老婆，这实在也不是什么好看的事情。是以，女人们聚堆的地方，他都是能躲则躲的。
至于段氏对两个孙子的不满，这老爷子也一直看在眼里。
段氏是自小走江湖的，早早没了娘，她爹却是个很了不起的侠客。可这么个人，却是为了救白旭光而死的。临死的时候，把段氏托付给了白旭光。老爷子也好，白旭光也好，心里面都是记着人家的恩的。
可段氏其实并不适合白家。白家自来就不是那么纯粹的江湖人。自古的时候，白家也是官宦之家，是渐渐融入武林的，可作风上却又更像是商人一点。
白老爷子对武学也有追求，可那是更纯粹的追求，单纯地是一个男人对于力量的向往。
可他其实天赋不怎么太好，儿子更是比他还差，终于到了孙子这辈，出了两个天分极高的孩子。他也想让自己的孙子们在武学上有所成就，可那却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在武林中成名立腕，白家毕竟有一份偌大家业，不能养一个仗剑走江湖、头颅洒热血的子孙。是以，老爷子对两个孙子的状态都是极满意的，就是对儿子，也喜欢他那份稳重和守成。
然而，这却都不是段氏看得上的东西。她想要的是一个称得上是大侠的丈夫，和热血有冲劲的儿子。然而这两样最基本的愿望却都没能满足。
对丈夫，这么多年被包容、被忍让，她已经没得说了。
可对儿子，却有了深深地失望和不满。究其根本，是因为这两个儿子都不像她，都与她期望的样子不沾边，甚至他们连他们的爹都不像。
甚至，她连她自己想要的生活都没能得到。她少女时代的梦想，是跟丈夫同闯江湖，一起行侠仗义，做一对神仙眷侣。可等到她嫁入白家，才知道白家的媳妇跟官家太太倒没什么区别。这个白家，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可望不可即的，可对于段氏，却更像是牢笼。
这些都是成年的积怨，有年月了，老爷子虽明明知道，可也早都已经没了管的兴致。
更何况，他今天过来，也不是为了这些事的。
轻轻地咳了一声，把刚刚的龃龉略过去，他决定不绕弯子了，还是直白点吧，“老太婆，你今天不是有话要跟筱棠说的吗？”
老太太窒了窒，脸上现出不情愿来。
纪筱棠很有兴趣地看着她的神色，她昨天就觉得老太太的热情里多了一种更兴奋的东西，今天这种兴奋又加剧了，可只要一触到老爷子的眼神，这种兴奋就会形成一股怨气，两个人之间似乎对什么东西有着截然相反的态度，而这似乎还是关联到她的。
老爷子起身，道：“好了，圭儿，咱们就别跟着他们女人参和了。她们在这儿说话，你跟我去别处，我也有些话跟你说。”
白圭似有若无地瞄了纪筱棠一眼，乖乖应是。
可老太太脸上却更不高兴了。
两个男人出了屋子。老太太憋着气静静地坐了会儿。纪筱棠心中疑惑，却耐心地等待答案，要看看有什么是老爷子要老太太跟她转告的，而且还像是过来监视着她非说不可的。
可没过一会儿，老太太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又笑开了，照旧日常话题：“筱棠你最近身子如何？我看着你有点弱啊，要不要找大夫开点补药来呢？好东西总是吃不坏的嘛！……”
纪筱棠：……
老太太你这是阴奉阳违吧……
请过安回去的时候，白圭又是一起走的。
母子俩像是又都想起先前的不快来了，一路都不说话。
及到要与段氏分手的时候，段氏才像猛地想起来似的对纪筱棠道：“我本来今天是要有话与你说的。”她看了白圭一眼，叹气，“算了，改天吧。”
纪筱棠脑子里就冒出了更大的问号，今天这是怎么了啊？一个个抢着吵架不说，怎么还都像有话跟她说的样子呢？
有话倒是说啊！又都欲言又止的，这不是让好奇心挠她嘛！不带这样的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