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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零九章 迎父归人事皆难测

    黛玉心中千回百转,面上不动声色,狼吞虎咽了半竹筒冷饭,半点儿不嫌弃是人吃剩的,吃完还伸出舌头绕了一圈,把挂在嘴角的米粒尽数咽进肚子,之后,憨憨道:“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要再挂上一管鼻涕,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没闻过白米饭香又饿了几百年的乞丐穷小子。

    老渔翁在旁看着,抽着水烟,等她吃完,微微一笑,道“敢问,小哥儿不是个小哥儿吧?”

    黛玉心中一紧,歪着脑袋撅着嘴,不依道:“老翁这话奇怪,不是个小哥儿,还能是个小姐儿不成?”

    老渔翁侧身把水烟袋往竹篙上敲,边敲边道:“小姐自然不像,不过,却十足像个小公子!真当老汉我糊涂了,看不出来么?”

    人虽然黑瘦,却隐隐有几分斯文秀气,身上丁点儿不臭,离得近了,还能嗅出一股极淡的香味儿。

    瞧着是用手抓饭,饿极了不顾礼数,但手一下去,却自然而然成了握毛笔的手势,前三指撮在一起,后两指屈垫,而不是一般人五指成爪的样子。再留意了,右手果然有握毛笔留下的印子。

    这些且不说,一介童子在这边说话,同行这些人远近站着,包括主事人在内,没一个面有不耐之色来催促的,反而时不时瞟来一眼留意,身边更跟着几个人,成扇形站定,暗暗环卫。

    这些,是一个穷苦家童能有的架势?

    却说黛玉紧紧盯着老渔翁,两边半夏麦冬及更远处的张成等人更是暗中戒备,不想却得着这么个答案。又听他如此这般一说,语意隐隐不满,黛玉面色尴尬了一瞬,也不装了,索性就照着对方的话头来,抬头挺胸,端正仪态,一拱手,恭维道:“难怪老人们总说吃过的盐比小子们吃过的饭还多,小子今日才算心服!”

    她深深施下一礼,赔罪道:“不错,小子林西,寻父不假,只那老爷就是我父亲。小子出来寻父,为不招摇,才扮了家童,还请老世翁不怪欺瞒之罪。”

    老渔翁这下不敲了,把烟枪往胸前一横,虚扶起“林公子”,“当不起,当不起,小公子快请起!”

    黛玉当下又闻到那股血味儿,咸腥冲鼻而来,使得她一阵眩晕,正强自站着,耳边又恍恍惚惚传来几句话。

    “小哥儿行动间一派大家风范,当是个贵家公子无疑,只还请恕老汉饶舌之罪,敢问公子,令尊,可是课盐税的林探花老爷?可我怎么听说,林家只得了一个女公子呢?”

    听了这话,她抿起一小撮下唇内侧的肉,使劲儿一咬,立马清醒了。眼前,老渔翁正殷殷看着自己,烟枪嘴儿戳着左太阳穴,右手无意识的搓着左手,似有一件极大的事,欲做,却被最后一道篱笆墙囿住了,陷入困扰。不意,恰此时却又看到了某种曙光,便来做最后的求证,以帮助自己下最后的决心。

    见此,黛玉眼现欢欣,心脏砰砰跳着如战鼓擂动,一回头,和管家张成及半夏等人眼神相对,见他们也都是一副激动神色,便知道他们和自己所想相同。她忙制止过快的心跳,打叠起全副精神回身作答。

    “老世翁有所不知,小子乃是先母所育,与我那妹妹一胎双生,只因一出生就几乎没了呼吸,眼见不能活了,恰好有一道士路过,来讨我,家父便狠狠心,做主把我舍了出去,又哄我母亲说不曾生过我。小子托庇道门,平安到现在,日前师父道我三灾已满,可暂出师门,勒令我还家,谁知前脚到家,后脚父亲就出事了。”

    她虽是睁眼说瞎话,但提到贾敏妈和‘前脚到家后脚父亲就出事’时,酸楚上涌,情真意切,倒真像那么回事似的,由不得人不信。

    等说完,她一甩头,把忧愁苦闷都暂时甩脱,克己复礼,又作了一揖:“小子扮了小厮,也正有身份不好说的缘故,还请老世翁信我!”

    “好说好说,小公子快请起,我信就是了!”老渔翁认真听了这一段,和书上的传奇似的,入情入理,解了心头疑惑,眼睛都笑眯了,双手一拍手,道:“就是嘛,这抿唇皱眉的样子,这么像,这么像,肯定就是父子无疑嘛!”

    听到此处,小黛玉再不顾人血鱼腥臭,更不头晕了,一把抓着老渔翁的胳膊,“您说什么?您真得见过我父亲?他在哪里?怎么样了?老爷爷您快说呀!”

    亏得她人小力气弱,老渔翁又是打渔卖力气的,老骨头结实硬朗,这才没被她摇晃散了。只见老渔翁稳住脚,拍拍黛玉的手,又眯眼瞅了一眼河边已集合齐整的林家这百来号人,捋了把山羊胡,点点头,道:“小公子别急,人我给藏起来了,这就领你接去!”

    如此,大军开拔,浩浩荡荡往老爷子安在村落方向行进。

    晃晃荡荡的马车上,黛玉惦记起老人家出发前那一眼,不由问道:“敢问老世翁,咱们在河边那会儿,您点我家人数干嘛?”

    老渔翁四下了瞅了一阵,见都是林家的人,似安了心,才抽了一口烟,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不看着你家人多,压得住,我如何能放心把林大人交给你?”

    马蹄得得声中,紧接着响起亲自驾车的张成的声音:“我说老伯,我也见了您有三四遭吧,您怎么一回也没跟我说实话?这事您办得可不地道!要不是我们公子,您还真打算把我们老爷藏一辈子不成?”

    他语含抱怨,老渔翁却不怯他,翻了个白眼,道:“谁知道你是好人坏人?你当只你们家的人在找么?我告诉你,这两天,光老汉我,就遇着好几拨找人的!今天要不是遇到了你家小公子,我啊,照旧不会把林大人交出去!”

    老渔翁缓了缓,语重心长道:“别怨老汉我疑心重,林大人他中那一箭,可是从背后来的!当时,我正在附近水中扎猛子,瞧得清清楚楚,箭射来的方向,全是官家的兵!如此,找来的人,我如何能轻信?”

    “中箭?射到哪儿了?严重不严重?家父现在怎样了?”黛玉一听,急得不得了,忙问如海爹伤势。是了,若非重伤昏迷,如何会连个信儿都没有,害家人如此操心!

    老渔翁倒是说没事,不碍事。但他出去一整天了,如何知道最新详情?黛玉便不再多话,一个劲儿的催张成,让他把马驾得更快点儿。

    很快,陆家庄到了,此时天已经快黑透了,又有些阴,星星月亮一概皆无,只村庄挑起明明暗暗的万家灯火,狗吠声远远传来。

    老渔翁并没领众人进村,反而朝着村西北角的落霞山而去。这是一座小山,不过百八十米高,方圆百里,无甚险峻胜景,但日落时分,满山云霞,还是很美的,落霞山便因此得名。

    马车驶过逼仄的山路,穿过山石树木幢幢黑影,停在一间看林人的小石屋前,黛玉跃下马车,一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进去。

    然而,什么都没有。锅碗瓢盆酱醋茶,一概俱全,但却空桌空凳空草铺,没人!

    “不是说……”黛玉不由慌神了,忙回头去看。却见终于赶来的老渔翁走上前来,越过黛玉,蹲下身,抚开铺床的一片干草,露出几块儿石头。他摸到一块儿,使力一拧,西墙石壁移动,一道三尺宽的门就出现在眼前。

    只听老渔翁得意道:“怎么样?厉害吧?这是前朝战乱的时候,先人修来避祸的。”

    他当先走进石室,张成暗中拦下黛玉,带人举着火把跟了进去。火光一照,石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石床上躺着的那个大人,分明就是如海爹!

    “爹爹!”黛玉喊了一声,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半夏麦冬紧随其后,桂枝丹皮背着药箱子再其后。

    只见林如海躺在稻草堆里,双眼紧闭,面如金纸,一床破棉絮横在身上,天青色的半截裤腿和黑色皂靴都只能暴露在空气里。掀开棉被,伤口却已被草草处理过了,甚至做了不错的包扎,虽粗糙,但简单有效,血不再流了。典型的男性风格,看来,又是老渔翁的杰作了。

    半夏和麦冬上前来,诊治一番后,告诉黛玉:“还好,那一箭并没射中要害,倒是在水中折腾了一番,伤口侵了水,又失血过多,才叫老爷昏迷不醒。但整体而言,情况不算太严重。”

    两人重新敷药包扎,又取出一挂银针,由麦冬为主,半夏为辅,扎了一圈下去,如海爹便转醒了。

    “玉儿?”如海爹眼睛微眯,待适应了光线后,一眼看到眼前的宝贝女儿,不由沙哑着嗓子怀疑地询问,语气微弱,手向前抬了抬,却抬不太起来。

    “爹爹,是我!”黛玉忙抓住他的手,带着哭腔回复他。说起来,黛玉一向晕血晕得夸张,但此番,从看到如海爹开始,明明血气冲天,她却想都没想起来这茬儿,现在,甚至还能守着个血人对话。

    “爹爹不要说话,你好好养伤,等天一亮,我就带你回家!”

    林如海正是气虚体弱的时候,便当真没再说话,只微微扯动女儿的手,以目示意屋中角落处。黛玉循着移动视线,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个人,看身量打扮,分明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公子无疑,此时正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

    正此时,老渔翁斜刺里出来,叽里呱啦一席话,申明了他屋主人的存在,身心舒泰。

    “哎呀,这是漕帮小公子啦!可怜的,亲眼目睹了叔叛父惨死,大概也不想活了,自被我捞出来,这小两天,就没醒过一回。这气性大的,啧啧!”

    黛玉一怔,继而对如海爹微微一笑,“爹爹放心!”

    林如海欣慰地扯了个笑,便放任自己意识重又陷入了黑暗。

    黛玉守着父亲,几乎一夜没阖眼,间或关心下带来人的住宿饮食情况。林家下人三班倒,每班三十来号人,守一个更次,在黢黢黑夜中小心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这也是黛玉的主意,伤不起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家就收拾启程了。黛玉自然是跟如海爹一起,临登车前,望见人抬了那个漕帮公子范炎经过,到底不放心,跟了过去,亲自盯着人收拾好后,又着人小心照料着,才算作罢。

    这人,半夏她们诊脉了,说他半点毛病没有,只是自己不肯醒而已!黛玉这回亲眼见了他活死人一样任人摆弄,心下怜悯,但却更恼恨他有命不肯活。

    “你不活了,但你的仇人还活着呢,逍遥自在,你甘心嘛?而且,你父亲已死,但就没有母亲了吗?还有其他亲人,你死了,他们怎么办?都学你,一家人在地底下团聚?然后,让你的仇人彻底的放心?你老大不小的了,自己好好想想吧!”

    黛玉在他耳边说罢,起身离开,没注意到那人的手指头微颤,继而痉挛,最后攥成了两只拳头。跟车的桂枝丹皮倒是看到了,相视一眼,没有做声打扰车队的行进。

    当东方地平线上终于露出一线牙白的时候,车队在城门口捡到了倒夜壶的麻脸王婆,浑身脏污,乞丐一样,可怜兮兮地窝在墙根下打呼噜,头上还飘着根稻草,迎风招展。

    “喂,醒醒,快醒醒,你怎么在这儿?家里出什么事了?”张成忍着馊味上前盘问,两个小厮则捂着鼻子晃人。

    “谁?哪个王八羔子?”王婆在梦里跑断了腿,好不容易寻见了老爷姑娘他们,结果被人硬生生喊醒,气得一下子蹦了起来,却看到张大管家一张乌青的脸。

    她一惊,气势顿减,继而一喜,又一急,无措地来扯张成的衣服,“呀,大管家,快,快家去,乱贼,好多乱贼,乱贼来撞咱们林家的门!好吓人啊!”

    “什么?”张成一得了消息,忙来回报小主人,黛玉却是实实在在吃了一惊,又满心愧疚,当时把男人们全带出来,就觉得不妥当,现在,果然出事了!

    当务之急,“加快行程,全力回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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