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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始安繁华旧风俗 第十六章 背后的掌柜

    书画行里出了件有意思的事情,好在闹得一顿鸡飞狗跳之后,这个闹市中的铺子又恢复了往日清静淡雅的模样。

    想是被方才那一幕刺激的有些厉害,李隆基也向店中小厮要来了湿毛巾敷了敷额头,又捧着一杯茶啜饮了半晌,面色才渐渐恢复到平常来。

    而后他看向对面的江宁,有些似笑非笑的模样。

    江宁明明为他省了一千金买赝品的赔本买卖,但不知为何,看着之前李隆基与那中年男子的模样,心中竟有了些淡淡的后悔。

    其实若是自己不戳破,别说是李隆基这些人,恐怕就是店里的供奉都看不出那书帖是假的。毕竟陆探微虽然与顾恺之齐名,可真正流传下的作品却是少之又少,再加上不论是在《南史》还是《世说新语》上,都对陆探微浅着笔墨,了解其生平之人更是少得可怜。

    这样的人,名声一世却至于山水之间,因为家世郡望不足而被圈划于主流之外。不过几百年的时光过去,他的字画流传到现在,就已然十中去了八九,等再过几百年,十中又要去除八九了罢。

    而这其中失去的部分又到得了何处?要么是在战乱中被毁于硝烟,要么是在人们不知其珍贵之时被随意破坏,要么成了某些人的殉葬品永埋地底,要么在持书画者落败困顿之时被以低价卖出,永远流落于民间。

    当年这些书画,哪一幅不是作者呕心沥血之作?哪一幅的后面没有些或妙趣横生或慨当以慷的故事?只是在辗转百年千年之后,给世人留下的,只是汗青上的一缕轩墨,以及偶尔老人口述的一缕幽思罢了。正所谓过眼云烟。

    甚至。到了更久的以后,几百年、几千年逝去后,连陆探微这个名字都会在时空中灰飞烟灭,再也无人问津了罢。

    可若是,自己不将那书帖的真假戳破,也许这张《海舟弋楫帖》就会像真品一样被人收藏起来。而后人们会越来越重视陆探微。甚至像太宗爷爷那样,在民间重金求购那些失落的珍品,然后轻轻的拭去它身上的污秽与灰霾,让它再度在人世间绽放光芒。

    到了这时候。不论那幅《海舟弋楫帖》有没有被看出真假,它存在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莫名其妙就想起祖师爷画像上那“再造风流”四字,江宁头脑中有了些怔怔的空明。微微顿悟。

    正思索着,就听到似乎有人正在对自己说话,江宁回过神来。便看见方才那个展示书帖的小仆,正双手平端着一个水曲柳托盘,恭恭敬敬的递给了自己。

    江宁看到了那托盘上的银票,微微愣了愣:“这是做什么?”

    “我们掌柜的说,今日多亏了小娘子,才让我们这些俗人开了一番眼界。那书帖的真假,连我们店中的几位供奉都没有看出来。却被小娘子您一眼瞧出诸多破绽,这等眼力如何让人心中不嗟叹?而且我们店里有店里的规矩。当面点出书画为赝品并指出令人信服的破绽之人,小店会送上些鉴赏费出来,这一百金是我们掌柜的一点心意。”

    那小仆不愧是训练有素,仅仅过了这么一点时间,他的面色与行止就已然恢复了正常,说起话来也恢复了之前温吞有礼的模样。

    只是江宁看着那托盘上的银票,不由得咋了咋舌。

    为了那一幅书帖,李隆基肯一掷千金也就罢了,毕竟若是陆探微真迹的话,也的确值得那个价钱。但自己只是随口说了两句话,甚至还坏了人家书画行的声音,这书画行的掌柜竟然不派人将自己撵出去,反而还要极大手笔的送上一百金?这如何让江宁不诧异?

    她有些摸不到头脑,便下意识的偏头去看李隆基,却见后者微微的笑着,点头道:“收着吧,这位掌柜可是出了名的出手豪阔,而且店里也确实有这么个规矩,我之前倒是忘了。”

    江宁闻言点了点头,但看着那银票上的数额,还是略微有些犹豫。

    李隆基见状道:“不用想太多,这位掌柜一年下来的收入可是多得很,我这个郡王都比之不过。这些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江宁这才略微安心下来,便不再推脱,道谢后收了下来。

    她对钱财一直没有什么概念,反正从小到大就吃喝不愁,一百金到底能买多少东西,她并没有太多的概念。

    看了那银票一眼后,江宁想了想,还是将它放到了李隆基面前。

    “这是做什么?”这回轮到李隆基愣了愣。

    “我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而且也用不着。”江宁诚恳的回答。

    李隆基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将银票递了回去:“不会用我便教你用,这是你的钱,我拿着算是怎么一回事?这事情若是传扬出去,人家好笑话我一个堂堂郡王,还要惦记小姑娘的钱财了。”

    江宁挠了挠头:“可是我不知道要拿它买什么。”

    “现在没有想买的东西就留着它,以后再买就是。”

    “哦,”江宁点了点头,将银票贴身收好,“那好吧。”

    她又偏着头想了想,问道:“我用不用去见一见这位掌柜,说一声感谢。”

    “不必。”李隆基微笑着摇头,“这位掌柜可是神秘莫测的紧了,书画行经营了二十多年,却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位掌柜姓甚名谁,也从没有人见过他。既然人家不肯相见,咱们又何必强求。”

    江宁闻言倒也不诧异,只是表示了解的点了点头。文人嘛,就算是做生意的,也多少会有些怪异的脾气,这种事情,她从小到大倒是了解的不少。

    “方才那个人,是宋之问。”李隆基忽然来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江宁有些摸不到头脑。

    “晕倒的那位。”想是想起了方才的趣事,李隆基也有些忍俊不禁起来,“那位就是名冠天下的大诗家,宋之问。”

    “啊?”这回江宁反应了过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宋之问?”

    “就是他。”李隆基笑着颔首。

    “咦?”江宁微微蹙起了鼻尖。“那他方才看的那幅《鸾瑟图》?”

    “嗯。是他父亲宋令文的大作,不知怎么流落到了这里。他买回去不知是要自己收藏,还是要送给梁王当寿礼。”

    江宁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小王爷您呢?送那赝品肯定是不成的了。那我们是不是再挑一幅书画?”

    “没错。”李隆基招手换来方才那小仆,问道:“除了之前那幅,你们店里还有什么准备?”

    那小仆眉眼恭顺的笑了笑。开口道:“有道是有的,只是……”

    “只是什么,都被旁人订下了么?”李隆基微微蹙眉。

    “这倒也没有。只是我们掌柜的说……”小仆看了一眼江宁,笑着道:“这位小娘子年纪虽轻,眼力却如此厉害,笔下应该也是位出手不凡的主儿,小王爷欲求书画,又何必舍近求远?”

    “我不成的,也就是随便说说……”江宁连连摆手。

    李隆基却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他猛地起了身子,笑着道:“可不是嘛。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小娘子你可不要吝啬哦,怎么说也是帮我个忙嘛!”

    ……

    ……

    方才叽叽喳喳的一对儿璧人已经登车远走,书画行重新安静下来。

    花厅里的小仆们仍旧低眉信手的忙活着,就连一旁正在算账的账房,也将算盘劈劈啪啪的声响压制到最小,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每个人都十分小心翼翼的做着自己的本分事,甚至在心中都有些微微的紧张,因为他们都知道,今天掌柜的在店里。

    他们与外人一样,从来都没有见过掌柜的一面,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有店里的大供奉枚先生会有接触掌柜的机会,掌柜安排下的一应事宜,也都由枚先生亲自操持。

    今日损失了一个价值千金的生意不说,还倒赔了一百金出去,按照店里诸人的想法,掌柜的心情定然不会好了。所以他们都倍加小心的做着事情,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当成了掌柜的出气筒。

    而这个时候,书画行最内里的一个房间里,店里的大供奉枚先生正拨弄着一盏香炉,拨弄到满意的程度后,他便放下了手中的长竹签子,并且揉了揉自己略微发白的卧蚕眉与头发。

    那幅赝品《海舟弋楫帖》正悬挂在一旁,枚先生看了半晌,叹着气摇头:“终究是可惜了,临仿能做到这种程度,便真的是出自大家手笔,而且看这其中的破绽,分明是故意逗露出来的。不知以此人境界,若是尽力为之,能临仿到何种程度。”

    房间里无人应答他的话,只有香炉中的熏烟缓缓缱绻出来,味道让人有些舒服。

    不怎么明亮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子中斜射下来,一同涌进的还有微风,将房间中的一面帷幔吹得如云如水,熹微处变化万千。

    “那个女孩儿也的确是厉害啊,竟然能一眼就看出三处破绽来,相比于她这种后起之秀,我的确是有些老了。”

    枚先生仍旧自言自语着,面上带了些自嘲的笑。其实他刚刚过了四转之寿,身子骨仍旧硬朗着,只是这种岁月催人、后浪相逐的感觉,有时实在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轻轻触碰着那幅《海舟弋楫帖》,心思也慢慢的融入进去,像是在海浪中翻卷跌宕一般。他忽然想起所谓人生,不也是如同海上的不系之舟,心思顿朗,竟哑然失笑起来。

    “枚先生笑什么呢?”

    缓缓的慢慢的,一丝柔美的女声从层层帷幔后传了出来,那声音似乎慢了半拍却又莫名其妙的恰到好处。

    这书画行的掌柜,自然就是这个女人。

    ——

    (宋之问这个人,正史写过他的斑斑劣迹,野史里更说他因诗杀人,总之是能骂的都已经骂遍了。

    不过因诗杀人那件事情影子个人以为是杜撰的,至于其他的事情,看我能不能写个不一样的宋之问出来……

    还有啊,大家猜书画行的掌柜是哪位?猜到了有奖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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