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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大婚

    覃王覃陌央六年,正月十五日,勤政殿举行选妃大典。覃王高坐在宝座上,东西两侧分别坐着韶明太王太后和王太后玉姬,再下一个台阶,左侧坐着权倾朝野的顾丞相。

    今日的覃陌央没有带冕旒(俗称:平顶冠,古代帝王上朝时所带的一种带珠帘的帽子),黑丝绸般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束在宝紫金冠中,脸完全暴露在外,下颚瘦窄而微扬,眉眼微虚俯视殿下,密睫下的瞳孔深黑,好似黑洞,吞噬着所有的光源,鼻梁高挺,胭脂般红润的双唇挂着忽明忽暗的笑意,似是愉悦又似是讥笑,纯黑色的华服衬得整个人气质疏雅,不似楚忧离那般妖治,却更显高贵优雅,不敢仰望。骨肉均匀的长指翻转着选后的信物:凤翔钗。

    偶尔有几名官员抬头看向殿上,都瞬间呼吸一紧,均不敢再窥视圣颜。

    文史官,得到太王太后和顾丞相的准许后,大声通传:

    “宣!燕国公主上殿!”

    燕国公主年芳十六,身材娇小轻盈,脸上稚气未脱,眉眼细长,被宫女们拥在大殿中央,起初一点都不害臊的直直看向殿上的覃王,可才一看清,便呼吸急促起来,面色羞得涨红,直到侍女将古筝摆在她的脚边,才方觉失态,,抚了抚发丝,坐定于垫上,抬手抚琴,悠扬的琴音从指间涓涓流出,可弹奏了几段后,又忍不住抬眼看向覃王,逐渐心绪不宁,气息和指法越来越不稳,散漫起来,最后竟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燕国公主燕语蝶自知丢了燕国的脸面,眼泪像细雨般落在弦上,奄奄抽泣起来。最后可怜的燕国公主被侍女扶下殿去。

    顾丞相看到覃陌央一副不为所以的狡媚表情,冷哼一声:“王上如对选后有何不满,可以言明,何以如此捉弄燕国公主。”

    覃陌央偏头回给他一个明媚的笑容:“丞相真是冤枉寡人了,寡人可什么都没做啊!”

    顾丞相顿时语塞,脸色略微发青。

    “只要哪位公主在寡人面前,能够镇定自若,寡人就选他为王后,如何?”

    顾丞相只得点点头,命文史官继续。

    “宣!隋国公主上殿!”

    隋国公主杨芷颜上殿后,看到覃陌央的真容,也是大大的失态,美丽的歌喉,也无法唱出动人的音调。只得黯然退下殿去。

    “宣!津国公主上殿!”

    当津国公主文珺瑶看到自己未来夫君,竟然是如此绝色玉人,长久以来,骄傲自持的美貌也黯然失色起来,一想到即使自己当不上王后,也可为妃,侍候那人,脚步顿时忘记跟随乐曲的节奏,竟痴痴微笑着。待发现自己的失态,双手拂颊,眼含点点泪光,飞也似的逃了下去。

    殿下官员们不免一阵唏嘘,看来今日的选后不会有好结果了。

    韶明太王太后看至此刻情景,也是坐不住了,没想到津国公主表演的同是舞蹈,此时王上又是摆明了不配合,不知接下来的珈蓝公主看到王上的脸会作何反应。侧目瞧了瞧覃王,不免冷哼一声。

    覃陌央的脸转向左侧,扇动着密睫,安慰道“祖母不必忧心,我待齐国公主自然会与别人不同。”

    右边果然立刻传来太后玉姬与顾丞相的冷哼声。

    “宣!齐国公主上殿!”

    兰聆发髻高挽,不施粉黛的面庞,颜色如朝霞映雪,一身月牙白色长裙,周身萦绕着淡雅脱俗的气质,宛若月宫的嫦娥。

    此时的大殿上异常安静,众人皆是一愣,各国公主无不是盛装出席,但这位齐国公主竟然素颜与他国公主一较高低,气魄真是令人赞叹,再看她,两分妩媚,三分冷艳,五分高雅的面容更是令人为之一怔,真乃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韶明太王太后看到兰聆的不修边幅模样,先是心生不悦,然而看到众人的反应后,心中也不由称赞起兰聆的高明之处来。

    覃陌央看到这样的齐国公主,忽然笑了起来,犹如古琴般低沉婉转:“文书上讲,你并不是齐王的嫡亲骨肉,而是个外姓公主,你的身份如何能做大覃王后?!”

    “王上,你———”韶明太王太后愤然出声,却被覃陌央抬手阻止。

    覃陌央抬起下颚,等待着兰聆的回答。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她,也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兰聆看着高高坐在殿上的秦卷,此时的自己只能仰望着他,更是五内脏腑错了位般,找不到元气,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半响,忽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呵呵呵呵……王上难道不知齐国兰家拥有天下五分之三的财富,富可敌国吗?王上难道不知,兰家先祖兰凌风齐文王在位时,位及丞相,我的母亲温宛如就是当今齐王的亲妹妹吗?况且……齐王的嫡亲公主玉柔,上个月已经死于瘟疫,齐国只有我!……才有资格站在这里!”说道最后兰聆神色暗淡下来,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中似带哽咽:“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我爱您……”

    众人听到一个女子,一个贵为一国公主的女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如此大胆的示爱,皆是诧异出声,所有人都调齐目光看覃王覃陌央会是怎样反应。

    覃陌央坐在宝座上,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表情,四指紧攥着凤翔钗,大拇指按在钗尖上,良久之后,眯了眯眼,问道:“你爱寡人什么?是寡人能给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和权力,还是……爱寡人的容貌?”

    兰聆听到这话,想起两人那时无可奈何的别离,看来……他终究是误会了,终究是怨恨自己了。眼中含着浅浅泪光,声音庄重的像是在布告,缓慢而又慎重地说道:

    “如果我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的红硕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朝野上下公认学富五车的郎中令韩溪源,都不禁感叹,天下怎会有人将白话文说得比一首世间最深情的诗词还要动人,字里行间描述出的,竟然是最令人深醒的爱情,一个女人对于一个男人最炙热的爱恋……

    渐渐地,众人像是被传染一样,有人发出感慨,有人发出叹息,更有人偷偷抹着眼角的泪花。

    自始至终覃陌央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兰聆,稳稳站起身,一步一步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朝着兰聆走去:“寡人说过,只要哪位公主在寡人面前,能镇定自若,寡人就选她为王后。”走到仅有半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抬手将凤翔钗插在兰聆蓬松的乌发上:“你赢了……”

    此刻的兰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五味杂苦纠结在一起,轻轻唤了声:“卷……”

    覃陌央身体一僵,抿了抿唇,目光没有再停留在兰聆身上,转向众人,宣布道:“立齐国珈蓝公主为后,立……其它四国公主为妃!”

    韶明太王太后的笑声,淹没在众人山呼万岁中:“王上万年无期,王后长生无极!”

    王后玉姬离坐,出言阻止:“王上!汉国公主还未上殿,就选定王后人选,是对汉国大为不敬的行为,恐怕不妥!”

    “不用看了!”覃陌央带着命令的口吻,“都散了吧!”

    “诺!”众人一拜,待覃王走后,都陆陆续续离开大殿……

    纹澜殿

    “王上,立齐国公主为后万万不可啊!”

    覃陌央看着顾丞相着急的模样,仍是雷打不动的看着奏章,“有何不可?”

    “齐国公主的容姿,的确艳压群芳,但她可是太王太后的人,以前外戚政权一直在齐国手上,你母后玉姬是覃国老氏族的小姐,才打破了这个格局,现在他们正打算卷土重来,王上却偏偏中了他们的圈套!真是让人痛心疾首啊!”顾丞相气得就差捶胸顿足了。“王上怎能随心所欲挑选王后呢!”

    “丞相从寡人儿时起,就一直教导寡人一个道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况且王后立了,可以再废,正好可以乘此时机,看看太王太后到底想做什么……”

    顾丞相看了覃陌央良久,还是有些不放心:“身为王上绝不能存在弱点,暴露于人前!那对一个君王是致命的!希望王上能够好自为之才是!”

    覃陌央低垂眼帘,回问道:“那丞相有弱点吗?还是……已经打算斩断这个弱点,或是想让它继续暴露于人前?”

    顾丞相脸霎时涨得通红,努力平复情绪后,长叹一声,似是哀求:“王上,臣可以有弱点,但您不能啊!”

    覃陌央挑眉,冷言相对:“看来……丞相还是要一意孤行了,那……寡人的家务事就不用丞相来费心了。”

    顾丞相即刻辩白:“不!不!王上,臣本就不妄想那天上遥不可及的月亮,臣只求王上能够早日成为英名盖世的明主啊!”

    “够了!”覃陌央厉声打断:“且先管好你自己事,齐国公主寡人自会看着办,下去吧!”

    “诺……”顾丞相无法,又叹了叹气,退出殿外……

    英华殿,重华阁

    这几日兰聆已是被韶明太王太后折腾得胳膊腿全部要散架了,先是接受各位韶明太王太后膝下的宠臣的祝贺,接下来是迎接五国使臣的贺礼,然后是制衣坊宫女来为兰聆量体制做婚典凤衣和日常华服,最后是韶明太王太后的百般嘱咐和提点。

    大婚在即,只有十天的时间了,兰聆每天都要被安排学习庆典中各项礼仪规矩,还有就是闺中秘事的学习,这才是真真让兰聆头痛的地方,看着满桌子的春宫图和泥人摆件,耳边还有老嬷嬷的那样细致的讲述,真是……真是……想……想把那老嬷嬷的嘴缝上,前世作为现代人的兰聆怎么会不知道,男女之间的那点儿事,只是把这种事,专门摆在桌面上来学习,兰聆将头支在案上打着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但还好只有十天,时间倒还是过得很快,婚典前一日晚上,兰聆迟钝的神经终于还是开始紧张了,她拉着香蓉的手,倾诉着:“我很不安,秦卷就是覃王,那样高高的坐在上面,我看不到真实的他,现在我才发现……我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他,然而却又是我负他在先,不知他是否真的原谅了我,不知这样的结果对我和他来说是福是祸……”

    第二日,覃宫举行年轻帝王和齐国公主的婚庆大典,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兰聆的面容掩在红纱中,她看向前方,手中红绸的另一端,那个年轻帝王的朦胧背影。

    ‘前面的人是秦卷吗?’兰聆透过红纱看到漫天漫地都是血一样的红色,她忽然感到莫名的不安和恐惧‘求你!回头看我一眼,就一眼……让我看看你!’

    走在前面的覃陌央像是听到了她心中的呼唤,回身看了她一眼,兰聆正想回报他一个微笑,可在没看清他面孔的时候,他又转过头去,扯着红绸,将兰聆引领到大殿之上,参拜天地圣灵,覃国列位宗王,最后是跪拜韶明太王太后和太后玉姬。

    太后玉姬看到自己的儿子终于成人大婚,虽然王后不是自己喜欢的人选,但内心还是感到欣慰的,看向坐在不远处的丞相顾子洲,二十年前的自己也是在这殿上,穿着鲜红的嫁衣,子洲也是坐在现在的这个位置上注视着自己,不禁感叹,岁月无常,光阴似箭,转眼间自己和子州都已经不再年轻了。

    庆典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深夜,兰聆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吵闹声渐渐平静下来,而自己的心绪也随之逐渐安定下来……

    “覃王驾到……”

    兰聆听到外面的人跪了一地,大呼万岁。随后一声熟悉的,动听的男音响起:“都下去领赏吧。”

    “谢王上!”所有人都退出了未央殿外。

    久久屋内都没有任何声音再次响起,兰聆脱下厚重的凤衣,露出里面娘亲为她准备的嫁衣,掌着宫灯,脸在烛光的映照下明艳如海棠一般,她挑起层层叠叠的紫色纱幔,向殿外走去……

    “你要去哪?”覃陌央的声音再次响起。

    兰聆吓了一跳,足下一顿,左转向着出声的方向走去,一盏油灯将覃陌央的身影笼罩在纱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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