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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决战5

    原来凌中南当时没爬几步就又被人制住,不仅将绑绳重新捆了一遍,干脆连嘴也给封上了。这边听见袁玖吩咐,他便又被两个人架起来,半托半拽拉到跟前。

    平躺着的水寒衣只能看到凌中南那双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腿脚在地面上艰难地划出一条轨迹,和那下垂明显且饱受压迫的肚腹。想站起来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可是穴道被封;就算没被点穴,发动魔功战斗了这么长时间,又突然被迫收功,如今的他已与废人无异。

    本就是以性命为代价,他做好了跟袁玖同归于尽的打算,可没想到……

    身体仿佛一滩烂泥,哪怕一个孩童轻轻踩他一脚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凌中南被拖到他附近,他努力将视线放到最大,看到了那极不协调的身材,可仍然看不见脸。

    沉重而隐忍的喘息萦绕在耳畔,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他想起来了,方才凌中南身上被开了几道口子,而且已经要生了,现在……一定很痛苦吧。

    拼命地想要抬起手,却找不到手的位置,甚至已经忘了那个简单的动作是怎样完成的。明知道自己还活着,可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到?明知道他就在身边,可为什么就是抓不住呢?

    水寒衣眼中露出一抹浓重的悲哀与戚然,或许,还有些冰冷的液体。

    奄奄一息的凌中南望着同样奄奄一息的人,心痛着、悔恨着、哀伤着。

    一左一右架着他的两人似乎嫌他太重,索性手一松,他扑通摔倒在地,发硬的胎腹砸在石板地面上,疼得眼前直冒金星,痛呼从喉中冲出来,却被封口的布条挡住,显得越发压抑痛苦。

    水寒衣大惊,那人突然矮了下去,他怎么了?!

    想要爬起来的心思胜过一切,他嘴唇颤抖,深深凹下去的两颊正极不协调地痉挛。被封了哑穴,几乎拼了命却只能发出如小兽惊慌发怒时非常古怪且低沉的“呃呃啊啊”的声音。

    凌中南从头到脚都是湿的,情况似乎比水寒衣更糟。

    胸腹以下突然开始大幅度颤抖,他紧紧闭上眼睛,大概是阵痛又来了。袁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从他身体紧绷到松弛下来再到又一次紧绷,看得出他阵痛时间很长,间隙也越来越短了。

    袁玖轻蔑地勾起嘴角,上前揪住衣领将水寒衣提起来。衣领一抓一大把,里面空着。说他是皮包骨头,一点儿也不夸张。水寒衣终于能看到凌中南了,凌中南也强压着痛苦看着他,还挤了个十分虚弱的笑容。水寒衣怔了怔,随即也微笑起来。

    他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可无法出口之时,就只能用唯有两人才能懂的方式。

    那意思仿佛是,一起死了,无怨无悔。

    这样的笑容惹怒了袁玖,眼中寒意顿生,虽然摇摇晃晃站不稳,但气势仍十分骇人。原本抓着衣领的手突然上移,转而握住水寒衣瘦骨伶仃的脖子,手劲儿大得几乎能立刻将其折断。

    水寒衣痛苦地仰着头,凌中南面露惊慌,皱着眉努力往袁玖身边挪,似乎想说什么。

    “当年本座也是这样,差一点儿就掐死你,你跑得了一次,跑不了第二次。”袁玖咬牙切齿,右手用剑身抬起他一条胳膊,“不过在这之前你得让本座玩尽兴了……凌中南你说!”他回过头,“先砍哪条胳膊好?或者一块肉一块肉削下来,更好?”

    凌中南大力扭动,一脸急切不停地发出沉闷的叫喊,似乎是在说不。

    “现在后悔?晚了。”

    袁玖笑起来,剑刃轻轻划过水寒衣的胳膊,不知何时就会用力削下去。然而就在他神色发生细微改变的瞬间,孟散突然拦腰将他向后一带,他顺势松手,水寒衣又如被抽了筋骨似的倒了下去。

    “你干什么?!”袁玖回头对上孟散的眼,怒目而视。

    “教主息怒,属下有自己的考量。”孟散面色如水,霸气的神兵一指水寒衣,“只要你交出‘五度春秋’的解药,我饶你们不死。”用下巴努了努凌中南,“难道你不想救他和你的孩子吗?”

    水寒衣一怔,完全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解药在毁掉之后就被他抛出脑后了,不是没想到以它作为交换条件,但是……他暗自发笑,对于袁玖,孟散竟还不知他了解得透彻。

    果然袁玖十分不悦,想推开孟散,却发现气力不敌,“我警告你,别做让我讨厌你的事!”

    从本质上说,袁玖和他是一样的,为了浇熄心中那股仇恨,他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比如自己的性命,甚至是最亲、最爱的人。而除过仇恨,袁玖还比他多了份责任,这就注定了他只能做“应该做的事”,不能随心所欲,更不能为自己打算。

    可是孟散仍然没有这样的自觉。

    “就算让你讨厌我也要这么做!”

    “我之前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孟散呼吸急促,顿了顿,“可是只要有机会,我就不能放弃你!”

    袁玖先是一愣,随即满不在乎地弯了弯嘴角,“但凡我决定了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

    “那……”孟散低下头,喃喃自语,“属下只好冒犯了。”

    说话的同时孟散已经出招,他以为以袁玖对他的信任,必定不会防备他,谁知一掌刚要劈上袁玖后颈,袁玖却脖子一矮,反手擒住他的手腕。

    “孟散,你想背叛我第二次么?”

    袁玖声线冰冷,话说得很重,“背叛”二字对孟散而言根本是禁句,一晃神的功夫,袁玖已经甩开他,两步走到水寒衣面前,手起剑落,一共四下,招式十分利索。

    孟散一看,竟是将手筋脚筋都挑断了。

    凌中南听不清内容的喊声更大,上身和双腿不断努力,却碍于庞大的肚腹,根本无法前移半分。

    袁玖笑声渗人,“这回断得彻底,我看你还能怎么治回来。”

    水寒衣目光涣散,进气多于出气,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过去了。剑尖缓缓游走于身上各处,他毫无反应,之所以还努力睁着眼,只是因为想再看看凌中南,如果还能看着孩子安好,他死也瞑目。

    “这张脸就是个害人的东西,画花了也好。”袁玖一脸玩味,手腕轻轻一动,水寒衣脸上便添了道血痕。“我曾说过你肌肤胜雪,想要将它染红,还真不容易呢。”又是几剑,遍布胸前与四肢。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回身拎起凌中南,笑道:“呦?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生?当心胎儿憋死在里面。来人,帮凌门主接生!”一招呼,几个手下上来,准备解开凌中南绳子和衣服。

    谁都知道,说是接生,不如说蹂躏来得准确。

    无论袁玖怎么对付自己水寒衣几乎都没有反应,可一旦换成凌中南,他就仿佛从死亡状态中突然活了过来,双目圆瞪,不断表达着自己的愤怒,更有几分发疯的意思。

    孟散皱着眉去拉袁玖的手,“教主您冷静一点儿!这么做与他们的那些卑鄙手段有何区别?”

    袁玖猛地甩手,目光凌厉,“卑鄙?!他们灭我全教上下多少人,我不过杀他们两个,已是便宜了,你竟然说我卑鄙?!别在我面前装好人,否则我连你也不饶!”

    “属下并非装好人,属下对他们也恨之入骨,哪怕碎尸万段都难泄心头之恨!”

    他再次抱住袁玖双肩,沉下语气,苦口婆心,“我之所以阻止是为了你好,凌中南身怀六甲临盆在即,杀他不祥,恐怕要遭报应。纵然你什么都不怕,可也要为冬儿和续儿想一想,为了他们,别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好吗?如今我们胜券在握,想怎么做都行,完全没必要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啊!”

    袁玖猛然愣住,冬儿,续儿……

    那个可爱的小女娃最喜欢抱着他的腿抬头叫他爹爹,最喜欢粘着他,每每不经意说些俏皮话贴心话,就足以令他开心好久。如果没有她,那些躲躲藏藏的艰辛日子,就真连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而那有些瘦弱的小婴孩每到喝奶时就无比兴奋,咕嘟咕嘟的模样十分讨喜,怕他被呛住,只好一次少喂一些,那家伙竟还闹脾气。

    自己,还能陪他们多久?

    “教主,教主!”看他双眼发直,孟散担心地晃着他的肩膀。

    袁玖回过神,尚未说话就剧烈地咳了起来。猛咳几下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身体也仿佛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靠着孟散软软滑下,头晕目眩,就像之前一样,明明睁着眼,可什么都看不见了。

    “教主你怎么了?教主!”孟散拖着他的身体,试图输内力进去,却无济于事。

    袁玖仍在吐血,混乱中感觉自己突然腾空,挺舒服的,索性将撑着劲儿的手一松,闭上了眼睛。

    刚好解开绑绳松开嘴巴的凌中南被晾在一边,趁此时没人看着他,他一手抱着肚子,历尽辛苦终于爬到水寒衣身边,握住那只纤细的手,水寒衣一滞,然后努力将眼珠转过来。

    因为角度缘故,他看不清那双眼里带着怎样的情感,只是在不知道他们还剩多少时间的时候,说了最重要、也是自己最想说的一句话。

    “寒衣,你太傻了,你才是我最爱的人啊,从今以后,再不许乱吃醋了,知道吗?”

    水寒衣一僵,泪水汹涌而出。

    然后他欣慰地笑着,合上眼睛,今后,恐怕也没有吃醋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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