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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之风 胡与汉(B)

    雷府足够大,童焱他们由角门进入,光是从那笔直的看不到头的侧墙,就可知内里所围起的规模。但是雷府却不够豪华,比起主人的地位,它简朴的近乎于寒酸。长而平的屋宇,直来直去的石道,没有任何精心雕琢过的痕迹,整座府邸都呈现出一副实用主义的模样。

    因为是这般的实用,以至于压根没什么值得观赏的地方。童焱不再东张西望,跟在茂夕夫人的后面,很快就穿过了几重院落。

    “之前也没料到会碰到沈公子你们,所以我先带你们去厢房休息一下,等仆人收拾一番后再为两位换个好些的独门独院如何?”茂夕夫人一边说一边走,童焱刚想回一句“随意就好”,却冷不丁被一群孩子的嬉闹所打断。

    “还我!还我!那是我的娃娃!”

    只见从一重院门里涌出来三四个少年,为首起哄的一个手里正高高扬起一个布娃娃,逗着追在后面的一个红衣小姑娘。

    “还给我!”那小姑娘也够执着,孤立无援却张牙舞爪,前面的少年则不服气的喊道:“你先道歉!”

    “谁让你抢我娃娃,活该!”

    “嘿!你个小丫……”

    “夫人!”也不知是哪个男孩先发现了朝他们走来的茂夕一行,意外的嚷了一声。立刻所有的孩子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那个拿着娃娃的少年脸色似乎有些尴尬,一把又将娃娃塞回小姑娘手中,自己则怏怏的跑走,其余少年也都噤若寒蝉的跟在他的后面,只余下小姑娘一人,冲那群大孩子们做了个鬼脸,然后欢天喜地的奔到了茂夕夫人身边。

    “阿妈!”她一头扑进茂夕夫人怀里,甜甜的喊了一声。

    原来是当家主母的女儿,难怪捉弄她的人都识相的溜之大吉了。

    童焱一边好笑的看着孩子们的“战争”,一边仔细的打量这个小姑娘。她皮肤白皙,同样蓬松的波浪卷,而且特别显眼的是一双祖母绿般的眼珠。

    “怎么?又惹了谁了?”茂夕夫人笑的有些无可奈何,拍了拍女儿的头顶。

    “谁叫他们就喜欢针对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小丫头小大人模样的回了一句,还带着点自豪的神色。末了她也看见了母亲身后的两个陌生人,那双碧绿的眼睛中溢出了浓浓的兴趣和好奇,“阿妈,这两人是谁?”

    “什么‘这两人’”,茂夕夫人打掉女儿伸出来的手指,“这是你二叔的客人。”

    “二叔?二叔也回来了?我找二叔玩去!”小丫头的注意力瞬间就转移了,她又朝童焱和沈昙行了个胡人欢迎客人的礼节,然后飞快的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出现和消失都犹如一股红色的旋风。

    “让两位见笑了,那是我的小女儿。”茂夕夫人不好意思的对两人笑着解释道:“实在是个难以驯服的野丫头。”

    沈昙默默的注视着小姑娘消失的方向,似乎有些怅然,童焱则不遗余力的赞扬了几句雷家小姐的美丽外表。不过她说的也不是客套话,那小姑娘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娃娃,只不过就是不太像混血的孩子,因为她……明显更像个正宗的白种人。

    而这个小小的疑惑,在她晚膳时间见到雷府主要成员的时候,则成倍数的被放大了。

    除却至今单身的雷枢外,雷家的直系成员也不多,通共就雷桓一家四口。至于下午看见的那些孩子,多是些族内私塾里的旁系子弟。

    与弟弟相比,雷桓的外貌和体格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这位家主的眼神中却泛着奇妙深沉的光芒,这个强烈的印象甚至让人觉得他比雷枢更加引人注目,而且也让人深刻的感到他的不可冒犯。

    茂夕夫人坐在他边上反而就显得弱势了不少,但也不是小鸟依人,她微微的浅笑中带着一种顺从下的倔强。

    再往下首则是这对夫妻的一双儿女。长子雷吟大概跟梁松君差不多的年龄,明眸皓齿的外貌对于男孩子而言,可算是十分秀气。然而他黑发黑眼,略显平面的五官明显是个完完全全的汉人。这就与他妹妹截然相反——这个之前就已经提过,二小姐雷哗是个典型的白人女孩。

    更奇特的这一家四口是四种长相,两个孩子都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从遗传学上来说,实在是个神奇的小概率组合。

    “沈公子,姜姑娘,雷桓在此先敬二位一杯。”一个低沉声音从对面传来,打断了童焱的胡思乱想,她猛然抬起头来,便见雷桓正举着杯子朝向自己。

    此时雷枢对她热情洋溢的介绍刚刚结束,而雷桓显然也不是个多废话寒暄的人,于是童焱忙跟沈昙一起举杯将酒喝了个干干净净,末了又被那高粱酒呛的不轻。

    “虽说今天与二位初次见面,可是姜姑娘倒是让我倍觉眼熟。”童焱咳嗽之际,又听雷桓说了一句,她略带奇怪的抬起头来看着首席上的雷家家主,对方却嘴角矜笑道:“就是在城门口,姜姑娘的画像至今还在那上面贴着呢。”

    OMG!

    童焱噎了一口气,倒是止住了呛。她过城门时是混在茂夕夫人亲随的队伍里,所以也没经过检查,以致都忘了自己和沈昙还是国家级通缉犯的现实。

    “不过不用紧张……”雷桓意味深长的扫视过两人的神情,又看了眼雷枢,“既然是二弟的朋友,那也就是雷家的朋友,在这里,谁也不会打扰两位。”

    “侯爷果真客气”,沈昙嘴角一扬,“可就我所知,朝廷对我和姜焱是志在必得,侯爷有这样的胆量?”他虽是在笑,但目光锐利直直与雷桓对视,流露出明显的试探。

    雷桓沉默一瞬,却是浅笑了起来,这让他整个人都多出了几分生动,“沈公子既然敢坐在这里,我又有何不敢接待二位。”

    “就是就是,让那十万八千里之外的皇帝烦恼去吧!”茂夕夫人插了进来,她一介胡人似乎更不忌惮,热情的招待诸人,很快活跃起了现场的气氛。

    期间雷枢继续他那激情的家乡介绍,吸引着两个孩子都有些发愣的倾听。童焱则一边祭奠自己的五脏庙一边左右偷偷观望。沈昙沉默着吃饭,偶尔与她四目相撞,又很快的躲了开去。雷桓同样沉默,但或许是对所有一把手先入为主的成见,童焱只觉得他更显满腹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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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为两位收拾出来的小院,虽然位置偏了点,但有专门的仆役听候差遣,应该也很方便。”

    用完晚膳,茂夕夫人亲领着童焱两人重新搬了一处院落。小院无树无花,在冬日里不免萧瑟,可童焱对这些一向不在意。等到打开屋门走进去,里面暖炉更是烧的火旺,这已然让她十分满意了。

    “哪里哪里,多谢夫人为我们打点了!”她笑的实诚,不过在茂夕夫人准备离开之际又不禁拉住她小声问道:“可是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侯爷和夫人如此照顾我们,但这府里毕竟也有很多仆人,万一……”

    “小焱不必担心”,一顿饭下来,茂夕夫人已经改用了睨称,“这府里没有敢乱嚼舌根的下人。”

    童焱勉强点了点头,可是防人口犹如防川,这府里的纪律真的严谨至此?

    仿佛是察觉了她心底残留的担忧,茂夕夫人也靠近了她一步,用更小的声音嬉谑道:“而且雷家受朝廷压制很多年了,其实一切惹朝廷不快的事,侯爷都是乐意干的。”

    啊!原来自己就是雷桓拿来跟朝廷怄气好抒发压力的出气筒吗?

    一念至此,童焱倒真是彻底的放了心,整个人也放松的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咦,你还傻站那里干什么?”等到室内只剩下了两个人,童焱不解的看着站立房间中央却一动不动的沈昙。

    沈昙不自然的撇撇嘴,“那你觉得我该干什么?”

    “你不休息吗?”

    “问题是……你想让我在哪休息?”沈昙一顿,说话的同时又朝窗外无奈的望了一眼。

    “不就是……”不就是去你自己房里休息嘛——童焱本来是想这么回答的,可随着沈昙瞟向窗外的那一眼,她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题,面色一片青白,哐的一声打开房门火急火燎冲了出去,而很快的,她便又冲了回来。

    院里的寝屋只有这么一间!

    实地考察过后的童焱,呆呆的站在屋里,与沈昙默默无语的对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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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摧树,严霜结庭。

    许多屋里的灯烛已经熄灭,但是雷府西北角上的一处院落里却是烛光如豆。

    “你到底想到解决办法没有?”童焱硬撑着坐在床头,却还是忍不住连连打起了哈欠。

    “我有什么主意好想的?要睡觉的又不是我。”在床尾与她遥遥相对的沈昙随口一语,好似已快老僧入定。

    “拜托你有点良心好不好!不要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童焱立刻叫苦连天。不就他不需要吃喝拉撒嘛,很了不起吗?

    “那你想睡就睡呗,我又没拦着你。”

    “可是你在这里……”

    “我在哪关你睡觉什么事?我想待在屋里不行吗!”

    “你……”你在屋子里我睡不着啊!可是这句话童焱怎么也说不出口。

    其实回首过去,他们也不是没有同室相处过,可那时只是起初有点不习惯多出一个人,并没其它不良感觉,如今为何生出了浓浓的怪异?

    还不都是这不清不楚的“夫妻”关系害的!童焱郁闷的反思到。

    雷家人肯定也是如此的先入为主了,才会自然而然的只准备了一个主卧。院中虽还另有一间厢房,可是既没有打扫还上了锁,童焱不敢惊动同院住着的几名听候差遣的仆役,便也没办法把沈昙赶到那个屋里住。

    “那……那我真睡了呦!”最终是人类的极限不敌仙骨,童焱扛不过沈昙,只得投降。

    “睡你的去。”沈昙倾斜靠在床柱上,似乎也渐渐陷入假寐。

    “可……可你能不能坐到那边椅子上?”童焱为难的目测了一下床柱到床头的距离——太近了,还是太近了啦!她的脚很容易就会碰到他的!

    “切”沈昙轻轻从鼻子里发出个不齿,怏怏的朝窗边的太师椅走去。

    看着那略显淡薄的背影,童焱不忍想要分床被子给他,奈何雷家细心体贴——在她看来是万恶抠门的只给了一床被子,让她不得不作罢。不过转念一想,他又不怕冷,也不像失去灵力时那样需要遮羞,有没有被子都无妨,于是童焱便带着一点点于心不安背朝沈昙和衣躺下。

    然而过了很久,她都没有睡着。

    眼下虽是古代,可童焱总觉得有一个钟表就在自己枕边,那滴答滴答的指针走动让她难以入眠。窗外呼啸而过北风动静并不小,可却又像传不到她耳里,反倒是背后那安静处好似总有阵阵响动,扰的她不得安宁。她维持着侧卧的姿势已经快要僵掉了,偏偏又不敢翻身。

    真真是活受罪啊!

    我还不如出去吹西北风的好。就在童焱忍不住要把这个万般无奈的想法付诸实践的时候,背后忽然有动静了——不是她臆想出来的,是实实在在的动静。

    “你干吗?”童焱扭头,果然看见沈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还是去外面待着吧,省得你心神不宁。”沈昙淡淡说了一句,走出了房门。

    一旦到了室外,冷风呼啸的声音阵势更大,但是沈昙依靠术法维持的外表并不会感到一丝冷意,只是他此刻看着自己这样的身体,忽然不知该喜该悲。

    与天地同寿却没有感觉的仙身,之与他的意义又在哪里?他以前倒是从来没有思考过。

    可正这么发愣的时候,身后忽然又闻一声屋门开启声,沈昙回头看去,不禁微微皱眉,“你怎么出来了?”他看见童焱哆哆嗦嗦的裹着一床被子出了寝屋,模样甚是滑稽。

    “我……我不好意思……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待着嘛。”童焱满脸尴尬,却怎么也找不回以前轰赶沈昙的那种理直气壮。

    果然,沈昙讽笑一声,旧事重提,“以前骂我不会怜香惜玉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好心?”

    童焱嘀咕几声,但细不可闻,最后她干脆跟沈昙一同坐在游廊围栏上,也不辩驳了。

    “……你说……你的星星是哪颗?”

    又不知过了多久,童焱忽然出声,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沈昙转头看她,见她正指着两人头顶的那片星空。

    此时冬夜风大,天空的云影似乎也被驱赶的东散西落,大片□的苍穹中便显出颗颗星光,格外明亮。而童焱遥望星空发呆,忽然就找到了这么个话题活跃下沉默却暧昧的气氛。

    “在这里是看不见的。”沈昙也不想细究她干吗心血来潮,只是平铺直叙的回答。

    “啊!为什么?”

    “五斗之中只有南北两斗在天空中能看见,其余三斗都是隐星。”说着就想到了自己的降级,沈昙不免郁闷。

    童焱本来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名堂,她复又仔细看了看星空,忽然想到问,“哎,那么张枭羽的星星又是哪颗呢?”

    沈昙哼了一声,很不情愿的指着北方天空上一片明亮的区域道:“就是那颗。”

    他这一指中也不知囊括了多少星星,童焱天文知识有限,自然更看不出来到底指的是哪颗。

    “哪啊?哪啊?”她又连问了几遍。

    沈昙不满的看了她一眼,仔细指道:“就是那颗有些泛红的星,因为那家伙现在就在人间操纵命盘,所以他比南斗六星中的其它五颗都要亮一些。”

    “命盘?”童焱放弃了在茫茫星海中寻找张枭羽的主星,又转移了兴趣。

    “那家伙又名‘七杀’,是将星也是凶星,主情义和肃杀。此命者运筹帷幄,刚烈偏激,成败难论,端看宿主能力如何。”

    “……宿主?”童焱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郁元机,“那会有哪些结果?”

    沈昙似乎也猜到了她的心思,悠悠推测道:“若主旺而七杀弱,则如虎添翼,功成名就;若主弱而七杀强,则犹如抱虎而眠,不夭也必定多灾多难。”

    童焱把他的话咀嚼了几遍,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又问道:“那你所属的命盘又是怎样的呢?”这可就关系到她自己的切身利益了,所以她的眼神也格外专注。

    沈昙面色一缓,轻笑道:“放心,我既不管功过善恶,也不管生死祸福,我只管纪命护身。”

    “那也就是说我们会平平安安的喽!”童焱欢呼一声,满心欢喜。

    “这个……也不能这么肯定。”沈昙有些犯难的想,“护身和保命也不是同一个概念,关键还要看紫微斗数。”

    “啊?那又是什么?”

    “那是以帝星紫微为首的十四颗主星排列组合而来的命理,包含36组单星,24组双星,12组空星,若再加上子午变化,则翻一倍共144种……”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两个人就顺着星相命宫这条主线越扯越远。沈昙口若悬河,一肚子墨水,童焱虽一脑袋糨糊但也听的津津有味。恍惚间两人好像都快忘了周围的环境,竟在这冷风凛凛的深更半夜里谈的热火朝天。

    “然后按大类还能分为紫武廉、府相、杀破狼、阳巨、机月同梁五种,它们……”就在沈昙回忆脑中万卷书讲到斗数五大类的时候,冷不防感到肩头一重,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就靠到自己身上。

    他偏头看去,原来随着两人的谈话,不知不觉间童焱已经坐的离他极近,此刻她两眼紧闭,靠在自己身边睡的昏天暗地,而那软绵绵的东西则是裹在她身外的棉被。

    若是从前,沈昙滔滔不绝时碰到这份待遇,肯定立刻火冒三丈,可此时他却一点也气不起来,倒是有种想哑然一笑的冲动。

    温度依然阴冷,天空中似乎也蒸腾出了一团雾气,但明明没有感觉的身体中,沈昙却好像捕捉到了一股暖意。他默默的注视了一会熟睡中的那张面容,终是将她连同被子一起抱起来向屋内走去。

    “固然命盘有很多种,但是并不分好坏,人生的轨迹最终还是由你自己的心所决定的。”不知为何,他忽然又想起了在逍遥子那为徒时所听到的教诲,这时也一并附在童焱耳边,不管她听不听得见,轻轻的吐息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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