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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回 快意恩仇剑

    “敢指大哥?”

    来人正是雷敢指,此刻一脸愤愤然,进了屋子就把宿平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好似见了个素未谋面的生人一般,且是那种百年不遇的极品生人。

    宿平被他一番狠狠的打量,颇觉尴尬,便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门口喝那西北风已有两刻多钟了!”雷敢指没好气道,“――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三寨主、四寨主倒也罢了,可陌路大哥的那门手艺,我求了他不止一年两年了呀!他死活不肯教我!――怎么就、怎么就便宜了你这小子了呐!”

    宿平见他说到最后,还真如他的名字一般,把那敢指苍天风雷的抓狂演得活灵活现,不由失笑道,“既然如此,却也不是没有机会,那叶大哥还没有正式教我呢,我明日再与他说说,让你顶了我去吧……”

    “不去、不去,去了也是白搭,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便宜了你。”雷敢指摇头道,“――嘿嘿,不过,我的好兄弟,你若是改日要下山去那赌坊实践实践,可别忘了带上哥哥我同去发财发财!”

    “我学那‘十锣妙妙指’可不是为了赌钱……”宿平暗想,却也只能无奈点头。

    “如此甚好,哈哈!”雷敢指搓着双手,一脸憧憬。

    宿平突然想起一事,便问:“敢指大哥……二寨主他号称‘算盘手’,可与叶大哥在那赌桌上一较高下?”

    “不能、不能。”雷敢指道,“二寨主虽然也是把武功练在了一双手上,打架撩翻二十个叶陌路自然都不在话下。――可要真一上了赌桌,三十个黄鹤杳却也只能赔钱、干瞪眼。若非如此,依着二寨主的性子,岂能不自己开庄?”

    宿平心道:“那也未必,若是二十个叶大哥一齐朝着二寨主大扔石头,怕是他再强,也要挡不住了……”

    “不过,咱们山头却有一人可与陌路大哥赌个平手!”雷敢指突地又道。

    “是谁?”宿平忙问。

    “五寨主,一浊姐姐。”雷敢指道,“――但也只限在押黄豆宝那一块,若是换了其他的赌法,也是应付不了那赌桌上花头百出的陌路大哥的。”

    “五寨主还真是个奇女子。”宿平虽未与她碰面,但只这一日半的时间,便听雷敢指提起了不止三回。

    “诶?对了,你方才要他射箭做什么?”雷敢指突然见到那地上躺着的一枚竹箭,想起问道。

    “呃,也没什么……一时兴起罢了。”宿平笑道。

    雷敢指不疑有他,便也没再提及,拉着宿平同去冲了个凉水澡,便上床歇息了。

    “红叶大叔、法华叔叔、叶大哥……‘刑屠拳’、‘花落箭’、‘十锣妙妙指’……风雷寨、三山二岭、箭神庄……这外头真是精彩,若非我昨日出走半山沿,恐怕还仍以为那三弦竹弓是这世上最强之弓呢……父亲、母亲、灵儿,你们都要好好的,等我考完禁军回来……却不知考上了禁军,还能不能去那箭神庄了……”

    宿平便在这纷乱的思绪中,侧着疲惫的身子,睡着了。

    ……

    又是一日清晨。

    那些卯时三刻集合的弟兄们刚刚才到操练场,就见到宿平在那西北角的崖壁前收拾地上石块放进箩筐,这是他半年多来养成的习惯,不论多晚睡觉,总是能在寅末醒来。

    宿平此刻已然练过了晨跑与俯卧撑,待得拣满了那一筐石块,又拿起竹弓来到箭靶对面。

    “这几日要练那‘石击石’,余下的时间便更少了,我可不能因此荒废了弓射……还有,我得去问法华叔叔再要一些箭来,这五枚用将起来,确是太少些……”宿平翻开箭囊,看了一看,虽说眼下只剩了四柄竹箭与一柄“翻云黑龙箭”,射罄之后来回取箭甚是麻烦,但他也不愿以此为借口来纵容自己。

    风雷寨卯时的操练,只是点点兵、跑跑步,活络一下筋骨,不过除了红叶与那些把守的弟兄之外,其余都到了场。雷照峰看到宿平后,便恨铁不成钢地狠狠剐了雷敢指一眼,雷敢指不敢顶撞,只能嘟哝几下。法华却是暗自点头一笑,与他感同身受的,还有那淹在人群之中的叶陌路。

    散队之后,便是早饭。

    宿平等到人都走光了,这才收起弓箭赶了回去。还未走至“风雷聚”的门口,就见那里围了几个人,三个寨主连同雷敢指都在,赫然还有凌雨和那昨天半日不见的舒云颜,边上另有一个中年女子,一身寻常妇人打扮,却不知是谁。

    “她要走了么?”少年心道,是因他看见了两匹马儿在一旁踱步,但又不好凑上前去,踌躇之间,一步步向着“风雷聚”的台阶走近。

    “宿平兄弟!”却是雷敢指看见了他,当即叫道,“云颜妹子就要回去了,你怎地也不来送送?”

    宿平闻言,“噢”了一声,脚下却是忽快忽慢,颇有些失魂落魄。

    “你……们,要走了吗?”少年走上前来轻轻说了一句,那声音小得便如雷雨天的蚊虫一般。

    “宿平兄弟,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舒云颜突然一掌拍在他的肩头,蹙眉大声道。

    宿平微微有些脸红,窘迫道:“我是说……你们要走了啊?”

    “嗨!马儿都备好了,自然是要走了!”舒云颜说着,突然一笑道,“要不你随我同去?我爹爹定然会喜欢你的。”

    “我……”宿平听她说爹爹喜欢,又面对面地见了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脸上唰地直红到了耳根,口中更是结巴,“我……我……”

    “你要随两位寨主习武。”凌雨淡然接道。

    “嗯……”宿平终于吐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叫法华等人在旁看得啧啧称奇。

    “叫你插话!”舒云颜横了凌雨一眼,回头又对大寨主抱了一拳,“雷伯伯,那我们便告辞了。”

    “去吧,路上小心,得空常来。”雷照峰摆手道。

    舒云颜与凌雨上了马儿,一挥鞭子,没几下就失去了踪影。

    宿平突然小声问道:“敢指大哥……这位可是五寨主?”

    “这是我娘!”雷敢指没好气道。

    “啊!原来是伯母……”宿平刚刚有些回复的脸色,立马又变得通红。

    “宿平侄儿不要见外。”雷敢指的母亲柔声微微一笑,“五妹可比我好看多了。”

    众人尽皆莞尔。

    那黄鹤杳叹道:“老五若有嫂子这般性子,咱们也能清静不少……不过她这一去算算已有两年了,倒是叫大伙挂念的紧。”

    法华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她赶紧被哪个男人收了吧……”

    几人说话间就进了大堂,那雷伯母独自回西边去了。

    早饭一毕,宿平跟着法华来到了操练场上继续做那“石击石”。

    一筐的石头说多不多,很快便打完了,少年又弯腰收罗起来,却见法华正盘腿坐在一块大青岩上,额头微有晶莹汗珠渗出,双目垂敛不紧,胸膛一起一伏,并不似寻常呼吸,却极有节律。

    “坐着不动也能练功么?”宿平心想,倒不敢上前打搅,自去找了一处石墩稍事歇息,一边拿起一个石块手里把玩着,一边左右巡视场中。

    操练场上此刻并非没人,相反地,满满站了一山头。――不过与下午的团练大有不同,这些人多数是在成双成对地互打互拆,兵器繁杂、奇招百出,更有围观者指指点点。

    宿平的目光就落在了前方二十步远处,那一堆看客最多的人群之中。

    “柳松,看来你们正一派也不过尔尔啊,只能画符点水,糊弄糊弄平头百姓罢了,哈哈!”那群人中,一个灰衣青年抱剑而立,朝着他的对面一人得意道。

    “休得辱我师门!何秋生,若不是方才我那招‘天炉升平真火烈’失了准头,哪里还有你站着说话的份?――你也不见得练到了何等高深境界,我却是不服!再来、再来!”那个叫做柳松之人,也与灰衣青年何秋生一般年纪,也提着一口青光铁剑,不过穿着甚是怪异,青衣一袭,头上还戴了一顶纯阳巾,若是叫人在外头碰上了,定然以为是个游方的道士。

    “来就来!”那何秋生话音未落,就把长剑突地望前一送,一式“金顶剑法”中的“一湖”,划起一个大圈,势将柳松整个罩住。

    柳松对他这招早已烂熟于心,向后一跳,也把剑启,只待对方铁剑下指,一式“天师丹剑”中的“拜老君”就斩了过去,口中叫道:“白鹤门的狂徒,果然个个光明正大!”

    何秋生也不说话了,身子微微一侧,并不躲闪,将那下沉的铁剑抡了起来,复又一式“一湖”交击而上,“叮”地挑开来斩之剑,接着连点两下,刺向对方左右胸口,却是一式“二泉”。

    “他怎地不用那式‘七岩’来挡?!”柳松在何秋生使出第二回的“一湖”之时,便已看出不对,急忙收回剑柄,两手交握在前,剑尖斜指苍天,左右平平一晃,格开对方剑身。这一式“请幡灵”虽然有些仓促,却是正规正矩,把那道士请神的模样演绎地入木三分。

    何秋生微微一笑,顺势把剑一沉,直点向下路,平地挽出一个剑花,绞其双足。一圈、对方退后一步,两圈、再退一步,三圈、四圈、五圈、六圈、七圈。这一式“七潭”下来,顿叫柳松后退了七步之多,把那围观之人都哄散了开去。何秋生得势不饶人,继又抡起一式“一湖”,再叫对方退后一步,接着唰唰连劈五剑,一式“五瀑”出手,又逼退五步,直打到宿平面前不远!

    十三步!何秋生逼得气势如虹,对方却是窝了一肚子的无名业火。就听柳松一声厉喝,赤红了双眼,在那何秋生第五次下劈、招式用老之际,不管不顾抢出一脚,大踏朝前,右臂平伸,横里一挥,一式“八部鬼神收”抱剑割颈,只消望回一拉,对方的脑袋就要落地!

    如此凶险相搏,哪里还有半点切磋之礼,全然是一副命丧顷刻的架势。

    何秋生只觉脊背一凉,这式“八部鬼神收”来得太过突然,此刻他就是想要再操剑拼个两败俱伤都已不能,咬牙间只得缩头避让,就地一个侧翻,滚将出去。

    柳松经了那一阵憋屈,心头之火还未消去半点,哪肯饶他?紧跟而上,也不讲求什么招式不招式了,剑尖朝着那倒地之人连连狂点。

    何秋生苦不堪言,连滚了好几个翻身,才堪堪避让开去,借机就要撑身而立,却不想那对面传来一声暴喝:“天炉升平真火烈!”就见小腿之前白光闪动,唰唰唰,柳松的铁剑如疾速扭动的毒蛇一般,对其下路连攻而来,叫他还未及站直,又退了开去。

    只是这一式“天炉升平真火烈”,还有后招!柳松将那何秋生逼到身体前倾,立身不稳之时,突然一个挑剑,直撩而上!

    何秋生见状,双目瞳孔猛地一缩,却已是回天乏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开膛剖腹、命丧黄泉了……

    一块石头飞了过来。

    正砸在柳松手上的铁剑。

    又一块石头飞了过来。

    正砸在柳松握剑的手腕。

    第一块石头,半拳大。

    第二块石头,半半拳大。

    铁剑掉落。

    柳松痛叫。

    何秋生瘫地。

    众围观都是吁了一口长气,齐齐看向西北角。

    宿平捏拳而站。

    法华负手而立。

    “还好四寨主出手阻止,不然何老弟大好一条性命,就要报废此地了。”

    “我明明看见那颗打在剑上的石头是宿平兄弟扔的!……啧啧,果然英雄出少年!”

    “不对!打在手上的那颗是宿平兄弟扔的!”

    “不管怎么说,还是四寨主厉害!宿平兄弟那手,定是四寨主教的!”

    “非也、非也!宿平兄弟才几岁的少年,日后必然成就更甚!”……

    那群弟兄们各抒己见之时,法华微笑着走想宿平,面露赞色道:“好样的!”

    宿平微微摇头,脸色仍有些发白,问道:“法华叔叔,你何时醒来的?”

    “就在他们打将过来的时候……”四寨主答了一句,却是转身向着人群喝道,“你们两个,是切磋呢?还是杀人呢!为何要下此狠手?”

    这会儿时间,陆陆续续已然又围了许多人过来。斗剑的一对尚未出声,却听人群中一人答道:“我知道,四寨主,我知道。”

    宿平觉着嗓音有些耳熟,定睛一看,原来又是朗乾坤。

    “朗兄弟,你昨夜执巡,怎地还不回屋歇息?”法华道。

    “多谢四寨主体贴,不过我这人没吃午饭,实在睡不着觉。”朗乾坤道。

    “那你说来听听……”法华莞尔。

    “好!”朗乾坤挤到人前,清咳了两声,这才道:

    “话说柳松、何秋生两位兄弟为何这般敌视?……便要从他们二人的师门讲起……说起这两个门派,那可是老对头了……柳兄弟的师门是‘正一派’,相传乃张天师所创,座在龙虎山;何兄弟的师门是‘白鹤门’,在那武功山上的白鹤峰开宗……这龙虎山、武功山都在袁州、筠州边境,挨的很近,却又同以剑法出名……”

    “那正一派镇派剑法――‘天师丹剑’可了不得!共有九式,名头也是响亮,‘拜老君、请幡灵、八部鬼神收、六大魔王歼、天炉升平真火烈、金丹化形龙虎现、斩虎头、刺龙眼、白日飞仙’……”

    “当然了!那白鹤门的第一手剑法――‘金顶剑法’,也是不遑多让,只七式,贵精不贵多,文气十足,‘一湖、二泉、五瀑、七潭、七岩、八峰十六洞、七十五里景’……”

    “两派素来不和,相争已久,门下弟子更是对自己的师门绝技都是信心满满,不肯认怂,是以双方见了面就要单挑,你一剑、他一剑,剑来剑去,那缺胳膊断腿的、流肠子掉脑袋的,官府却也不管,自然实属家常便饭了……还有……”

    “好了、好了!多谢朗兄弟解惑!”法华见他犹如说书一般,唾沫飞溅、滔滔不绝,立时挥手制止。

    “不谢、不谢!”朗乾坤得意一笑,再度站了回去,却是对着周围之人掩嘴轻道,“你们谁还要继续听下去的,晚上来屋子找我,一人五个铜板……”

    四寨主习过内功耳力甚好,又只隔了几步路,哪里还有听不见的道理,叹了口气,继而又朝那边的柳松、何秋生正色道:“你二人现在可清醒过来了?”

    两人都是点了点头,却仍都有恨色。

    “你们可记得谁若敢杀风雷寨的兄弟,该当如何?”

    “一命抵一命!”“血债血偿!”两人道,末了互望一眼,脸色稍缓。

    “你们遇难之时,可有师门中人前来援手?”两人又摇头对望,兔死狐悲。

    “我还要问――你们落荒之时,是谁为你们开了山门?”

    “风雷寨!”两人同声而道。

    “你二人可同是风雷寨的兄弟?”

    “是!”两人同答。

    “既然如此,为何要为那薄情寡义的旧师门,却来残害新手足!”

    这下柳松与何秋生都不说话了,怔怔地望这对方,面露惭色。

    法华见这米已成粥,终于咧嘴一笑,道:“我见你们落草之后,却还顾念师门,想来都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子!此时天阳高悬,何不指日为誓,结拜生死兄弟,成就一桩美谈?”

    “甚好!”那柳松连连点头,看向何秋生。

    “甚好!”何秋生也是哈哈一笑。二人尽皆释怀。

    此处无酒,却有在场的弟兄送来一个皮水壶。柳松、何秋生割破手指,滴血入壶,两剑齐插在前,跪拜苍天于地,指日宣誓于顶,痛饮一壶而尽。

    “好,好!”法华等他二人起身,连说了两个好,却是话锋一转,道,“你们既已结拜,想来日后过招定然有所顾忌,却是不益练剑。――不过我倒有一提议,当可作为上选。”

    “四寨主请讲。”这对义兄义弟连忙问道。

    法华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朗乾坤,道:“朗兄弟方才对那两个门派的一招一式如数家珍,自是深有体会,你兄弟二人不妨找他切磋探讨,剑法定然大成!”

    “哦啊……”朗乾坤闻言立马张嘴打了个大哈欠,脑袋耷拉道,“怎地突然这般的瞌睡了……兄弟们,我先行告辞了。”

    说完,一个转身穿出人群,飞也似地溜了。

    众弟兄哄笑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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