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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回 箭中下痴种

    这一次取箭,宿平终于不再低头思索,也在回转之时瞧见了邱禁,只是怔了一下,便飞快地跑来跟前说话。

    “邱叔叔,我这箭射得如何?”宿平终是少年心性,颇有些得意道。

    “唔……马马虎虎,勉勉强强,可去射二十步了。”邱禁收敛神色,只是淡然而道。

    却听宿平回道:“二十步我暂不去射,还射十步。”

    “噢?这是为何?我方才见你已有十中靶心了。”邱副都头这下也有些不解了,两眼微光一露,盯着宿平。这少年近日给了他颇多的惊奇。

    “我用左手推弓,已有了十足的把握,只是右手推弓还不大熟练,是以我还想再多加练习一番。”宿平认真道。

    邱禁听了这话,却将眉头一皱,故作严厉道:“小小年纪,不脚踏实地,一只手还没练好,就要学人左右开弓,怎地如此三心二意?”邱副都头这半日没去留意宿平,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本就是拿这话来套他的。

    果见少年无辜道:“这就叫‘左右开弓’么?我原来是并不知晓的。只是,邱叔叔你看!”说罢,将竹箭往袋中一插,弯弓搭在了肩上,伸出一双手来,摆到邱禁的面前。

    邱禁拿头凑了过去看了个仔细,这一瞧,纵然是他定力过人,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少年摊开的那左右两只手掌上,虎口都已破裂,皮肤碎开了一圈,中间露出一大块猩红的新肉,特别是左手的那块,竟连里面的新肉也磨开了几道口子,微微地渗出几丝鲜血,与掌上的汗水融在一起,触目惊心。

    “这是?……”邱禁看着宿平,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竹弓给磨的……起初的时候还好,大约射了十来回之后,左手便开始有些刺痛了,我一看,原来是起了一个大水泡。我心里想着那射箭准头的事,也没太在意,到了后来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就自己换了右手去推,让左手好歇息一番……那时,我便想了,若是哪天我左手如这般受了伤痛,不能推弓,岂能了得?怎么也得把这两只手都练好了,才叫万无一失,邱叔叔,你说是也不是?……却不知为何,换了只手便难练了许多,我后来又想了,这大约与我使筷子用惯了右手,是一个道理,邱叔叔,你说是也不是?”

    少年自言自语般地连问了几个问题,却不见邱叔叔答话,抬头看了看对方,只见邱禁也看着自己,但那目光涣散,显然是在想些什么,出了神了。

    宿平于是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胳膊,邱禁这才恍过神来,也没回了那些问话,只是轻声道:“都怪我,不曾把这竹弓打磨圆滑就给了你……宿平,你既然这般受痛,却又为何不见你停下来?”

    “唔……”宿平仰头想了一会儿,吃吃一笑道,“那时我只一心想要将箭射在靶心上,就忘了手上有伤,便是在这一刻,要是邱叔叔不来,我怕是也会一直射下去,直到把另一只手也射顺了为止。唔,那种……心情,自己现在想来也觉得很是奇怪。”

    “那可不是什么‘心情’,那叫‘心境’,是常人盼也盼不到的东西。”见宿平傻傻的模样,邱禁在心底暗叹了一句,却没有说出来。他知这“心境”是种奇妙无比的东西,倘若告诉了少年,反会让对方记挂在心,刻意追求,甚而适得其反。

    “你也无需奇怪,怕只怕你这会只是一时兴起,过不了一两日,便把弓箭丢到一旁了。”邱禁回复神色,眯着眼睛道。

    “不会,不会。我射完十步,还有二十步,还有三十步、四十步……不射到那两百五十步,我是不会停的。”宿平正经道。

    “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禁军的考核,这射箭可是重中之重。”邱禁道。

    “咦……”宿平用手拍了一下脑袋道,“我怎把这事给忘了?”

    邱禁瞪了他一眼,笑骂一声:“你这小子,不为了那禁军,叫你来学射箭作甚?”

    “啊……我以为是邱叔叔看我喜欢弓箭,特地做了给我耍的呢。”宿平委屈道。

    “你……你……说你这般又是手伤,又是左右开弓的苦练了半日,就是为了好玩?”邱禁觉得很是有些无言以对。

    “我就喜这弓箭,确是没有想到其他。”宿平低声道。

    邱禁默然片刻,遂大笑一声,道:“好!好!喜得好!咱们回家,过了晌午继续来耍!”揽了宿平肩膀,就往村里走去。

    两人到家后,邱禁便伙同根哥埋头吃中饭去了。宿母见了儿子手上的伤势有些心疼,赶忙叫他用水清洗了双手,抹上菜油,又取了几块白布缠上,这才坐了下来。

    宿灵自打看过她哥哥的手掌后,便乖乖地陪坐在饭桌上,偶尔往宿平那边偷偷瞟上一眼,瞧他忍痛抹油的样子,又吓得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邱兄弟,等吃完了饭,领我家小子去哪里练去?”根哥夹起一条大尖椒往嘴里塞,看似不经意地探询道。

    “哥哥都痛成那样了,还要去练?真是个狠心的爹!”邱禁还未答话,却听小姑娘仰起头,竖起两弯小柳眉,朝他父亲忿忿道。

    根哥也不生气,把大尖椒在嘴里飞快地嚼了嚼吞将下去,这才一脸苦相道:“灵儿可冤枉死我了,这可是为了你哥哥他的前程好啊。”灵儿把小脸儿一撇,哼了一声,才不去理他。

    却听邱禁说道:“根哥,往后每日中午须保得宿平睡上一觉。”

    “这是为何?”根哥把脸一正,疑惑道,“不是说要练他吗?”

    “练固然是要练的,”邱禁说着,就拿了两枝筷子敲在桌上比划道,“只是这操练身体好比一出,吃食睡觉好比一进,若是出得多,进得少了,身体便会亏空。宿平正值青春,身体尚未长成,因而不可操练过度。”

    见宿灵茫然,根哥咋舌,邱禁笑了一笑,往下续道:“禁军考核,一须看身高,是以双肩不可压重担;二须看气力,跑步、拉杆、俯卧撑便是为此,故而餐食给养要跟上;三须看眼力,射箭耗力更耗神,这便是为何要叫他补睡养神的道理。”

    “原来如此……”根哥听罢,突地一脸不平道,“照你这么说来,那小子还得把他当少爷供着?”

    “呵呵,他要能入了禁军,兄嫂一家也可享福嘛。”邱禁笑道。

    “谁要去享他的福,他能考上是他自己的本事。”根哥嘴露不屑,牛皮烘烘道,“老子一肩挑三担,到老还是自己干。”

    邱禁也不去管他,与宿灵两人各做了个鬼脸,继续吃起饭来。

    不一会儿,宿平与母亲进来同桌坐下,少年见父亲碗里的米饭已剩不多,便道:“父亲,我给你盛饭吧。”

    根哥刚想把碗递过去,却正好看见了宿平缠着白布的双手,于是又缩了回去,大叫道:“吃饱啦!吃饱啦!”

    宿平母亲嗔了他一眼,骂道:“叫那大声作死啊!听你声音就知道你是吃撑了!”

    根哥嘿嘿一笑,用筷子点了点宿平的手背,眨眨眼道:“你这手上,可是只蹭掉了一层皮,并未伤及筋骨?”

    “唔……”宿平不知是何意思,只得点了点头。

    “只是掉了一层皮,就要用我那么多的布料,还真是败家。”根哥飞快地吃了几口饭,把碗向宿平面前一横,道,“去,给我再盛一碗。”

    “你不是吃饱了么……”宿平嘟哝了一句。却立马被根哥顶了回来,喝道:“老子刚说了两句话,又饿啦!……瞧你这手嫩的,就该多蹭几下,长了老茧就啥事也没有了。”

    宿平只得老老实实地低头打饭去了。

    一顿饭吃完,邱禁与宿平二人来了里屋睡午觉。

    邱禁眯着眼睛,抱头靠在床栏上。宿平手里捧着那张“箭神”的画纸,忽然问道:“邱叔叔,你说世上真有这射箭的神仙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在想,要是有这神仙,我就去拜他为师。”

    邱禁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宿平一眼,见少年依旧低头呆呆地盯着画上出神,便不知哪里来了一口闷气,叫道:“拜他为师做甚!只要你能射完二十步,我便带你上山,教你打猎。”

    宿平这回猛地抬起了头,双目放光,看着邱叔叔道:“当真?”

    “那是!”邱禁拍了拍宿平的头,豪气道,“我见你正当年少,家里也没什么肉食,如何能长身体,心中早已有这打算了。”

    “还是邱叔叔对我好!”宿平把手里的画纸往边上一扔,就纵身往床上的邱禁扑倒。

    却听“啊”的一声!

    “我的蛋子!”

    ――那惨叫,直把邻房刚刚合眼的根哥,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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