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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连城 第七十一章 半日闲

    “无聊!没劲!好没意思啊!!!”

    刘武周早起习武,刚刚回到花厅,就见自家妹子嘟着个小嘴坐在桌旁,单手托着尖尖的下巴,满脸不耐的抱怨着。他将手中步弓丢给伺候在一旁的仆人,端起桌上凉茶喝了两口,笑道:“貂儿,一大早的就这么有精神啊。”

    刘忆柔斜着眼睛睨了刘武周一眼,另一只手也拄在下巴上,有气无力的道:“大哥,我每天除了睡觉就剩下睡觉了好不好,整天不停的睡觉,能没精神吗?”

    刘武周哑然失笑,心道:‘看来我这个妹子是被憋坏了,也难怪,她本来就是个好动的性子,这大兴虽然繁华,可我为了隐瞒身份,平日里却不让她到处走动,家里虽吃穿不愁,却怎比得上外面的花花世界。前日里杨大哥带回消息,说卫王杨爽带兵大破突厥沙钵略可汗,皇上大喜,欲大赦天下。这样的话,我刘家的事情也算是过去了,也该让妹子出去走走,好好接触接触这大兴的世家子弟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身负家仇,与李家不死不休,却不能耽误了她。’

    想到此处,他便走到刘忆柔身边,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貂儿,前些日子这大兴城内外流民众多,而且咱们初来乍道,人生地不熟的,我这当哥哥的哪敢让自家妹子到处瞎跑。不过现在冬去春来,流民也都被皇上遣返回了地方,大兴城也恢复安宁繁华。你若闲来无事,可以去坊市转转,也可以到城外骑马踏青,莫在家憋坏了身子。”

    “真的?”刘忆柔两手分如绿叶,一张大大的笑脸仿若红花,身子往起一纵就向外跑去。

    刘武周伸手一扯,画了个半圆将她扯到自己身边,苦笑着嘱咐道:“你着什么急,现在时辰尚早,吃点东西再出去。”

    刘忆柔现在就像个出笼的小鸟,恨不得立刻就离开家到外面呼吸自由的空气,她一把甩掉哥哥的手,边跑便叫道:“没事,我去利人市吃,那儿好吃的多的是!”

    “哎~”刘武周又伸手一扯,再次画了个半圆将妹子扯回来,郑重的说道:“妹子,上次你出门遇上了歹人,这次出去说什么也得多带几个人人招呼着点儿。”说罢转头,对伺候在一边的一个丫鬟道:“杏儿,小姐出门的时候,你在边上小心伺候着,我再吩咐刘三刘四暗中照应,若是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们的命。”

    “是,少爷。”那丫鬟吓了一跳,福身怯怯的应了一声。

    “行了吧,那我走了。”刘忆柔被刘武周扯来扯去,鼻子皱成了一团,趁着大哥跟丫鬟说话的当口,再一纵,终于逃了出去。

    “哎~”刘武周还有一肚子话没嘱咐,转头却只看到门外一角桃色衣襟一闪而逝,只好大声嘱咐道:“回屋去换一套衣裳,再到府库里,让管家给你拿点儿银钱!”

    “知道了~”一个声音远远传来,满是欢欣雀跃之意。

    “这丫头...”刘武周摇头苦笑两声,甩了甩有些酸痛的臂膀,起身向书房走去:‘时不我待啊,李家,李家,我也要让你们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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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儿,咱们吃也吃饱了,转也转够了,正该找个地方歇歇脚。这利人市里面,哪里雅致些,又有热闹看?”

    刘忆柔一身杏黄色裾裙,外面罩着件粉色半衫,大步走在利人市大街上,左手拖着个略显简陋的小木碗,里面放着几块儿热气腾腾的杂糕,一边吃一边向身边的杏儿问道。

    杏儿只是刘府的一个小丫鬟,平日里只有采买的时候才偶尔出门,对这利人市也是完全不熟悉。那两个侍卫又被刘忆柔以“碍手碍脚”的名义撵开,远远坠在后面,也不好转身询问。她细细的想了半晌,才道:“婢子听说这利人市有一家酒楼里面有‘说书人’在讲《三国演义》,说的是汉末曹刘孙三分天下的故事。听说极为有趣,不知小姐有没有兴趣。”

    “啊~讲史的啊。”刘忆柔咬了口杂糕,鼓着腮帮子道:“那史书里面都是之乎者也一大堆大道理,还有个白胡子老先生在那里摇头晃脑,有什么可看的?”

    “小姐有所不知。”杏儿抿嘴一笑,继续道:“这‘说书人’和那太学里面论史的夫子不同,说的是俗讲,讲的是故事,用的都是坊间俚语,很受普通百姓的欢迎呢。先前他们还只在酒楼里面搭台子讲,后来听的人多了,就索性在酒楼门旁的空地上搭了个台子,再用幔子围起来,就算是台子了。寻常百姓舍不得到酒楼里吃东西,就在外面的散座儿上花几个大钱要一壶茶水、油豆子,就能听一场。小姐身份尊贵,自然不必和他们去挤,只需在酒楼临窗的雅座找个位子,再要一壶好茶,一边儿听着评书,一边儿歇息,岂不两全齐美?”

    刘忆柔听得有趣,抚掌笑道:“恩,听起来倒是不错,走走走,过去看看,要是无趣的话,再去其他地方便好了。”说罢喜滋滋的将剩下的几块儿杂糕往杏儿怀里一塞,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五味斋地处利人市东段,地理位置有些靠外,内部装饰也略显老套。里面饭菜的口味嘛,勉勉强强,若是按一百分算的话,也就七八十分,所以自开业以来,生意冷淡,虽称不上门口罗雀,但若是扣去每日人工和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还要倒贴一点儿。

    这家店便是任家父子第一个盘下来的店面,也是斛律云教出来的那帮说书人的实习考核地点。酒楼还是原来的那个酒楼,什么都没变,就是多了一帮每日里喋喋不休的说书人,这家半死不活的酒楼现在的生意却变得火爆异常。

    评书这东西雅俗共赏,可以说是个人就喜欢,尤其是三国演义,里面不光有英雄热血,也有名士风流,更有兵法谋略,斗智斗勇,可谓集小说之大成,后世既有电视,又有网络,这么一部三国演义还为那么多人所喜,更不用说现在了。

    刘忆柔和杏儿主仆刚刚转过街角,便远远听到一阵如雷贯耳的叫好声,只见远处一个普通木质酒楼之下,雪白的帷幔圈出一块儿空地,里面影影绰绰热火朝天,外面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的看客,虽然地段嘈杂,无法听清里面说些什么,不过还是不时抚掌叫好。更有不少人守在小小的帷幔入口处,手里攥着几个大钱探着头焦急等待,只待这场结束,便要抢先进场,占据有利地形。边上挎着篮子,推着小车的游商小贩笑逐颜开的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低声推销着自己的商品。

    “还真是热闹啊。”刘忆柔踮起脚尖来看了看,赞叹一句,这才和杏儿挤开人群,走到五味斋之外,刚要迈步进入,便见门外一个小厮笑着上前一步道:“这二位姑娘,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刘忆柔听着帷幔里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心里痒痒的厉害,一看有人阻挡,不悦的挥手道:“你这小厮问的好生奇怪,你们开酒楼的,哪还有拦着客人的道理?”

    那小厮歉意的点点头,开口道:“不好意思了,我们这五味斋因为生意太好,用膳是需要提前预定的,不知二位姑娘,可曾预定了位子?”

    刘忆柔哪里听说过这等道理,她看了看身边的杏儿,后者也是一脸的茫然,那小厮一看这情况,便知这主仆二人没有预定,但还是笑着道:“里面位子已经满了,若是二位姑娘没有预定,还请行个方便。”

    “若是本姑娘现在预定,多久便可以进去用膳?”刘忆柔早已被那评书勾起了兴趣,她回头看看下面那鱼龙混杂的场面,暗自摇摇头,回头向那小厮问道。

    “哎呦,那您可有的等了。”小厮探头到店里,往墙上的竹牌子上看了看,回头歉意道:“恐怕,还得五日。而且,只有一层、二层大堂临栏的位子。三层临窗的雅间都包到下个月去了,里面还有不少是常年外包的。”

    杏儿本来只是一个端茶倒水的杂役丫鬟,今日跟着刘忆柔出来,本想好好表现,最好是上小姐看重收到身边,此时哪有不卖力表现的道理,她看自家小姐一脸的为难,抢上前去道:“你这人好没道理,难道还有往外撵客人的吗?我家小姐什么身份,你们识相的就赶紧让开,给我们小姐腾个位子,不然小心你的店!”

    “好了,杏儿,莫要难为他,他也是替人做事的。”刘忆柔出身世家,从小知文懂礼,虽然有些刁蛮,但是以势压人的事情还是做不来的。他把气哼哼的杏儿拉下台阶,对那守门小厮歉意一笑,接着低声道:“跟我来,本小姐自有办法。”

    一盏茶时间后,街角拐出主仆二人。主子是一个锦衣公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鼻下浓墨一字须,长得仪表堂堂,身穿白色文士长衫,手持绸扇,腰间一条玉带下面追着一块圆润的美玉,他的身后是一个黑衣的书童,眉清目秀,背着竹质书篓,缩头缩脑的跟着后面。

    二人大步走到五味斋前,施施然就要进门。那看门小厮一看赶忙又迎了上来,公子绸扇一抖,“唰”的一声露出上面的百鸟朝凤图,呵呵一笑道:“本公子在三楼‘竹’字阁定了位子,还劳代为引路。”

    那小厮咧嘴一笑道:“公子,您说的这个位子是张公子定的,他已经来了多时了。”

    “啊?”那公子呆了片刻,这才一收绸扇,暗自打量了一下里面墙上的竹牌,以扇骨击掌道:“是本公子大意了,定的应当是‘梅’字阁,小兄弟莫怪。”

    那小厮是斛律云麾下的一个密谍所扮,这简单的易容之术哪能瞒得过他,他忍住笑摇摇头,又道:“那‘梅’字阁是专为女客准备的,公子难道不知?”

    后面的杏儿终于忍不住了,将头上的书童巾往后一甩,大声道:“小姐,我看他纯粹就是存心找茬,索要银钱罢了。刘三刘四,小姐受人欺负了,都过来帮忙!”

    人群里马上跳出两个铁塔似的大汉,二人挺胸叠肚的走到门前,插手而立:“小姐。”

    刘忆柔以手抚额,看看边上诧异的望向这边的百姓,有些不知所措。打吧,自己实在是占不得一个“礼”字,打赢了再听这评书也肯定全没了味道,不打吧,是真想听这评书。

    她正有些无措间,忽见远远走来一个青年,看都不看边上的拦门小厮,迈步就往里走,赶忙出声唤道:“斛律公子,斛律大人,哎,哎哎...”

    斛律云最近几日天天到这里来考核下面的说书人,他一路走一路想着事情,没想到刚进五味斋大门就听到身后有个脆生生的声音相唤。转头向门外看去,却只看见一陌生的黑须公子站在门前,身边是一个书童和两个侍卫,压根儿就没一个异性。斛律云心里一阵纳闷儿,于是有些疑惑的向边上的小厮笑道:“刚才,有人唤我么?”

    “我啊,是我啊。你忘了?大兴城外的刘家邬堡咱们见过的!”那公子急得一跺脚,然后失笑道:“你看看,我怎么把这事情忘了。”说罢伸手把唇上的胡须一扯,疼得咧了咧嘴,这才道:“怎么样?认出来了吗?”

    那天斛律云火急火燎的急着救人,这和任青伶他们绑在一起的刘家大小姐他是全然没放在心上,此时听她一说,隐隐约约想起当初确实还有一个女孩儿,好像是救自己的杨义臣的义妹,于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你是,杨义臣的...”

    “是啊,是啊。”刘忆柔赶忙不迭的答应,然后笑呵呵的问道:“你也是来这里听评书的?”

    “是啊。”

    “太巧了!”刘忆柔抚掌哈哈一笑:“正好我也是来这儿听评书的,一起如何?”

    这种事情人家提出来了,斛律云又怎好拒绝,于是点头应道:“若是小姐不嫌不方便,我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刘忆柔有些狡黠的一笑,得意的看了看边上的那个小厮,很大气的挥手命令道:“那好,咱们走吧。刘三刘四,守在外面,杏儿,走!”说罢大踏步的走了进去,仿佛斛律云是跟着她进来的。

    那小厮苦笑着看了看她,低头走到斛律云身边问道:“大人?”

    斛律云对刘忆柔这仿佛后世女孩一般的爽朗性子倒是生出了几丝喜欢,对那小厮道:“无妨,以后若是她到了,直接引进给我留着的雅间便可。”说罢摇头笑笑,跟着走了过去。

    三楼临窗正对说书人的雅间之中,两张食案相对而置,桌上摆着几个清淡小菜,两张食案主人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其上。

    斛律云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楼下书台,神游天外:‘长孙晟果然好本事,凭着一张利口,居然让达头可汗乖乖撤兵。虽然借着的名义是在比武中输了,畏惧“敦煌戊卒”史万岁,所以才撤军,但明眼人都知道,两国交战,哪里有单挑决胜负的,这不过就是个借口罢了。不过这件事我们看得出来,沙钵略应该也不是傻子才对,他...’

    “好,说得太好了!”对面的刘忆柔单掌一拍食案,吓得斛律云一个激灵。转头看去,却见那女孩儿虽然跪坐在窗边,两条腿却已经将身子支了起来,脖子也伸的老长,马上就要探出窗外去了,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斛律云思路被对方打断,也不在意,夹起桌上的一块儿酱汁牛肉,放进嘴里,继续想道:‘沙钵略这次在卫王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亏,应该不会善罢甘休才对,不过比起对手来,叛徒更令人憎恶,再由几个长孙晟安排在突厥部落里的棋子一挑拨,我就不信他还能忍得住。两方势均力敌,沙钵略这次虽然战败,可实力犹在,达头虽然实力稍弱,不过这次得了不少我军“丢弃”在沙漠中的辎重,里面不乏精良的强弓硬弩和武器甲胄,双方应该能打个旗鼓相当才对...’

    “哇,子龙单骑救少主,七进七出,真是真豪杰。那曹操倒也是个真英雄,只要活赵云,不要死子龙,说得好!”

    斛律云看着对面手舞足蹈,视他于无物的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姑娘,心道这还真是一个自来熟啊,摇摇头,沉下心思:‘不过长孙晟会用尽一切办法拖住达头可汗,这样的话达头部落空虚,对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最好再让沙钵略杀几个达头的亲属。不对,达头部落里也有我们的人,他的亲属是必定要死的,这样的话双方就会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

    沙钵略此人以前仗着自己实力强横,在草原上没少结怨,长孙晟已经答应帮达头可汗说动几个中型部落一同起事,这样的话,沙钵略估计就扛不住了,如此一来,他南面有大隋,西面有达头,北面还有几个不合的部落,东面是阳奉阴违的铁勒,奚等部落,四面树敌,他一定会向我朝求和,到时候,便是我出场的时候了。’

    “哎,有人偷窃!”

    对面的一声娇喝又一次惊醒了斛律云,他抬头再看的时候,只见对面嫉恶如仇的那个姑娘已经将手中的茶盏丢到楼下,还未待他询问,便起身“通通通通”的跑下楼去了,她的那个丫鬟“小姐,小姐”的紧紧跟在后面,将一头雾水的斛律云丢在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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