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游戏小说 > 清山变

正文 第101节 算无遗策(2)

    奕是一心盼望着战事越早结束越好,但听皇帝的说话,绝没有就此收兵的打算,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了,“臣在想,一城一地的得失固然令人心焦,但于战事走向断然不会有所转折。^/非常文学/^日军本土作战,保家卫国之心非我军所能相比,眼下要做的,首在派遣更多的兵员渡海东征。只要能够如朱洪章等人那样,在日本列岛站稳脚跟,就不愁日后进展不顺。”

    “兵部不是已经几次廷寄各省,要抽调兵员到威海等地集结了吗?”

    “是。但现下的问题是,只有兵员却并无可用来运输兵员的舟船,仅凭海军炮舰运输,固然速度极快,但毕竟不能多装,故而前线各部,均有士卒不敷使用之苦;而前线领兵将佐,更是难为无米之炊。”

    “皇上,奴才也以为,王爷的话是真知灼见,要说仅凭海军舰艇,一来是装不得那么多人,二来奔赴列岛各处,也使海军将士无休整机会;更有多数舰艇,还是带伤上阵,长久下去,必生隐患。”

    皇帝自然知道肃顺所说的问题,海军在和日本海军交锋之后,根本没有机会休整,就立刻投入到运送兵员渡海作战的行动中去,很多船,例如太湖号、巢湖号、万宿、万张、定远、镇远等舰也是伤情未及痊愈,就匆匆下水,这种竭泽而渔式的使用炮艇、战舰的方法绝不可取,但眼下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肃顺又说道,“奴才奉旨管部,当年更有幸伺候皇上南幸,据奴才所见,南省各地商船多有,虽大小全不可与南北洋海军相提并论,但积少减多、集腋成裘,只要把这些人的商船收拢起来搭载十余万士兵度过海峡,断然不是难事。”

    他说,“奴才请皇上降旨,命各省征召商船为军伍所用想来必可收奇兵之效。”

    皇帝还有些不放心,又问道,“那,商人可肯把舟船拿出来,供朝廷使用吗?万一在海上倾覆了怎么办?”

    “皇上毋庸担心,只要出以名利二途,奴才敢保踊跃捐舟者,定如过江之卿!”肃顺微笑着说道,“至于倾覆,更是易事,商船虽不及兵舰硕大,但用于操舟蹈海者,都是久经风浪之辈,此去日本路途未见得有甚大风涛,此事奴才敢保,断然无虞圣虑的。”

    “名利二途?”皇帝心中思忖利字自然不必提,朝廷总是要大大的出一笔钱了;但一个名字,却让人煞费周章。咸丰二十九年,四海升平百业俱兴,不知道有多少人借往来四海大发其财,商贾手中虽然有的是钱,但富而求贵是人心所同,总想着能够捐赀朝廷,博一个封妻荫子,只是在咸丰朝这一途径为皇帝彻底堵死,便是钱再多,也休想能够和‘贵,字挨上一点边。

    而要是准如肃顺所请,便等于是放开了这一层的禁令,商民捐献舟船,供朝廷渡兵所用···…?皇帝想了想,“此事,朕想还是以银钱为主,官戴是朝廷名器,岂可轻许?更不能因此而开商贾捐纳为官之途。”

    肃顺和奕互相看了看,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显然的,皇上还是不愿意放开三十年前的禁令!“是,此事容奴才等下去之后,认真商讨,再到皇上面前奏陈。”

    “阎敬铭,”皇帝问道,“到七月二十五日,朝廷花费的军费银子已经有多少了?”

    “合计是四千七百六十万两。”

    听到这样的数字,令皇帝心中一紧,“只限绿营部队还是···…”

    “是。海军军费银子,因海战休止,臣已经命兵部、户部和工部的司员在做最后的汇总,尚未具册成文。”

    “好吧,朕知道了。”皇帝无奈苦笑,“从山形县的第二波次运兵船回来之后,让他们停上几天,等各省的月饼到齐之后,再一体出发。也好让在外征战的将士们,能够和各省的百姓一样,过一个舒服的中秋节。肃顺,此事你要抓紧办理。”

    肃顺自然奉命唯谨,答应了下来。*.

    挥退了军机处,皇帝转回东暖阁,惊羽和六福过来为他脱下靴子,盘膝端坐,侍女端来参茶,置于矮几的案头。

    “先不用了。”皇帝慢吞吞的说道,他心中烦乱成了一团,只是这两个人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不忍驳了他们的好意:对日作战的不顺利他早有预见,但也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除去海军舰艇运输兵员并往来两国花费在路上的时间,作战时间是从七月十五日开始,用了两个整天的时间,清军部队的总伤亡人数就超过了三万!

    虽然战事初期,双方的伤亡一定很大,这是皇帝知道的,但这么大、这么惨重,还是让他心中抽紧,看看下一步的动作吧?若是第二波次的攻击还是这样困难重重的话,自己就得再想旁的办法了。

    前线在打仗,皇帝身在京中,有时候会想如当年御驾轻出山海关那样,亲临日本去督战,但这也只是心中所想,断然实施不来的。倒并不是宫内宫外的后妃、百官知道他的坏脾气,像是管臭贼一样的时时派人盯守,更是为了如今几个阿哥都已经长成,彼此争宠之风愈演愈烈,自己一旦离开北京,搞不好这群冤家就会做出什么祸事来!

    想到自己的几个孩子,皇帝暗中叹息:为了乾清宫中的那把座椅不但是他们,就连他们的额娘,也开始有了争斗的迹象了。

    这个念头还没有闪过,只听门外有小太监的声音响起,“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了吧。”说话间,明黄色的湘妃竹的门帘挑起,皇后缓步走了进来,“万岁爷吉祥!”

    “你来了?”皇帝微笑着看着妻子,皇后也是四十许人,但一张圆润的脸蛋珠圆玉润,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的样子,“今儿个怎么有空了?”他笑着问道,“前几天朕听人说,你的身子不很爽利可好些了吗?”

    “臣妾谢皇上垂问,贱躯尚称健旺。”皇后和他隔几而坐,用手指在参茶的杯子上探了一下,“凉了还不给万岁爷倒热得来?”

    “不怕的,天气热,朕用一点凉的,正好解渴。”皇帝怜惜的握住皇后的手,温柔的说道,“已经快到八月了,晚来天气凉朕有时候不在你身边,要注意冷暖,知道吗?”

    “是。”皇后心中也很感动,没来由的升起一股羞惭之意,“皇上爱惜妾身,臣妾都记下了。”

    “小五给你请过早安了吗?”

    “还没有呢。”

    “那就不必走了,”他把奏折向矮几一侧推了推,命人取来棋盘和棋子“今天就在朕这里吧,等一会儿他们小哥几个就来了,就在这里说说话吧——左右你和小五也很久没有见面了。”

    皇后不大会下棋好在皇帝也是一手臭不可闻的屎棋,夫妻两个也算将遇良才了。还不及落子,只听殿外又一声呼喝,“给贵妃娘娘请安。”

    听说话的声音可知,是佳贵妃到了一—这也成了宫中的惯例,皇后走到哪里,佳贵妃就带人跟到那里,表面上看起来,这是姐妹情深,但内里是怎么样的却是彼此心知肚明!果然,花盆底踩着金阶,咄咄轻响,佳贵妃、瑾贵妃、兰妃、瑜妃和云嫔等人到了。

    众女带着一阵香风铺面而来,进殿盈盈跪倒,“奴才叩见皇上万岁爷吉祥!”

    “行了,都是自家人,大规矩都免了吧。”皇帝深知这些嫔妃乃至皇后的来意,心中苦笑,同时升起了要借这一次机会敲打敲打他们的心思。但此事不急,还要等几个人来了之后,再一起说!

    两国战事纠结帝心,他也确实很久没有和皇后等人共叙天伦了,这会儿故意放开心怀,调笑着说道,“你们这一来啊,这暖阁之中艳光夺人,简直要把朕的眼睛都给晃瞎了!这还不必提香风扑面,让人神智为之一昏哩!”说完管自大笑起来。

    众女赔笑几声,佳贵妃说道,“若是照皇上这样说,奴才岂不是犯了大罪?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处置奴才呢?”

    佳贵妃是皇帝最最宠爱的后宫嫔妃,对她的眷恋仅次于皇后,而且,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天下之母,总要保持一个凛然的姿态,让人不易生出亲近之感,皇帝对她更多的是敬重;而佳贵妃,则没有那么多禁锢,房中争宠,无所不用其极,这十余年以下,宫中久已不见新人,还是在她房中过夜的次数最多呢!

    不过为了两国开战,不弹此调久矣,听宠妃这样说话,皇帝心中一动,向她看过去,佳贵妃穿一件水绿色的旗袍,云鬓高耸,雪肤如玉,分明已经年过四十,却还是如初见时那般的俏丽可人,不但如此,更多了几分明媚和娇艳,令他食指大动,“罚你?罚你······嗯,等今天晚上,朕再好好罚你!”

    此语一出,众女无不羡慕:皇帝很久不翻牌子了,不是不想,只是怕夜来突然有警信传来,耽误了睡眠;不好行周公之礼,害得龙体不虞,就更加糟糕了。想不到今天为佳贵妃的一番话动了旖念—早知道是这样的话,不如就自己说了!

    佳贵妃也是脸色微红,却似嗔犹喜的白了丈夫一眼,眼波流转中,更让男子养精蓄锐已久的身体觉得亢奋,恨不得现在就斥退皇后等人,和她翻云覆雨,白日宣淫一番。当然,这只是心中所想,绝不会付诸实行的。

    “皇上在和皇后下棋呢。”兰妃轻笑着靠近来,站到棋盘一边,“不如让奴才也和姐姐一起,双战皇上?”

    “不要说是你们姐妹两个,就是全来,朕也不怕。”

    兰妃明亮的眸子一转,嘴角含笑,“这可不是撒谎?”

    “君无戏言。”

    “那好,请皇上稍等片刻,奴才等和姐姐商量一下。得想个好办法,今天一定要打败您!”

    皇帝并未多想,他并不是很精通围棋,但皇后之下的后宫众女更是于此一窍不通,因此根本不拿兰妃的话当回事,因便含笑点头,“那好吧,朕倒要看看你们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皇后等众女凑到一处,商议了一下,叽叽咕咕的笑声连连,随即又转了回来速度之快超乎意料,“这么快就想好了?”

    “想好了。”兰妃从棋盒中取出一把白玉棋子,握在手心,藏在身后,“该皇上落子了吧?”

    “对。”皇帝看看棋盘,拈起一枚黑子放好,“该你了。”

    皇后扑哧一笑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还不及他再做第二次的落子,兰妃之下的几女纷纷把手中的白棋子放到棋盘上,“你们……”

    “这是您说的,您一个人要载我们几个人对战的嘛!”

    皇帝一愣,看看棋盘上孤零零的几个黑子,全被白子包围,忍不住扬声大笑起来·“好!好!好!说的是,是朕说错了!哈哈哈哈!”

    说笑一阵,六福从外走进·“万岁爷,几位主子娘娘,列位阿哥递牌子进来了。”

    “传吧。”皇帝吩咐一声,逐渐收敛了笑容,“今天时机刚刚好,朕有几句话要和孩子们说,你们也在,也听一听,嗯?”

    众女和他做夫妻多年,深知他的脾气是怎么样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有正事要谈,赶忙收起嬉笑颜色,正襟危坐。

    载澧、载滢、载、载、载、载、载、载淳和载九个阿哥一团精神的进到暖阁,他们不想各自的母妃居然也在座,一愣之下·载澧先一步跪倒下去,“儿子给皇阿玛请安,见过母后、额娘、各位母妃。”

    皇帝点点头,没有让几个儿子起身,他慢吞吞的开口说道,“朕刚才召见军机处几位大臣,谈到如今朝廷征伐东瀛,其间固然是多靠绿营军士用命,浴血奋战,疆场厮杀,但你们身在京中,料理国事,也是居功甚伟,才堪大用呢!”

    载澧不大会说话,回头给载滢使了个眼色,示意由他代替众家兄弟答奏,“儿臣不敢。”载滢说道,“这也都是皇阿玛指挥若定,百战之士效忠朝廷之功。儿臣等所做的,不过供犬马趋走之役尔。何敢当皇阿玛错勉之言?”

    “谁的功劳就是谁的,难道朕还会不清楚吗?”皇帝一边说话,一面脸上带起了笑意,“不论是载澧、载滢,还是载、载几个,这数年之间,也都算是历练出来了。朕想,这其中固然是你们兄弟几个品行纯良,更有一颗孝敬之心,而你们的额娘,从旁训养之功,也不可谓轻微。”

    “臣妾等所做的,不过微末。”皇后微笑着说道,“说起来,这是皇上政余之时,还要多行提点之课,才是第一大功劳呢。”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皇帝微笑摆手,“朕年近五十,近来国事之外,更把精力都放在潜心研习前朝经典上。朕最近在看《资治通鉴7高祖、唐太宗本纪》和《圣祖实录》,心中有所得,你们有时间的话呢,也不妨看一看。开卷有益嘛!”

    载澧、载也就罢了,他们两个性子疏懒,不大喜欢读书,但载滢等人却心中一动,阿玛突然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时茫然莫辨,含含糊糊的答应下来。

    “近来啊,京中出了不少的蜚短流长之声,其中有一些,还和你们兄弟几个有关。”皇帝忽然又转变了话题,“有些事,朕不去过问,只不过是以为一时没有追究的必要,尔等心知肚明就是。”

    “…···你们的年纪越来越大,四阿哥以上也都成家立业了,可算都是大人了。”皇帝继续脸上带着笑容,“男人嘛,不论是天家血胤还是百姓小民,娶妻生子,一家之主,总要有一副男人的样子。朕总是在想,男人不怕穷,不怕丑;最怕的就是没有一分责任。”

    “皇阿玛圣明烛照,责任一语,大开儿臣茅塞。儿子也在想,这责任二字,便是上侍君父,下安宅邸,使人人识得本务,通晓切身攸关。”

    “这话虽然对,但也未必圆满。”皇帝微笑着说道,“便如同你们兄弟几个吧?朕年近半百,日后总有一天,要将大位交托,到时候,不论是你们之中的哪一个承继大宝,于民生、于百姓、于朝臣而言,身为天下之主,四海仰望,此时便是有了一份天下最大最重的责任。上要对得起先祖的在天之灵,下要安抚天下亿兆百姓,这份担子,实勘不轻啊。”

    这还是皇帝第一次在嫔妃和孩子们面前谈及此事,众人都呆住了,皇后连劝谏的话都没能说出口,一直到他说完,只见佳贵妃忙落座而跪,“皇上您······如日中天,岁享万年,怎么······怎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岁享万年?天下哪有不死之人?”皇帝笑着摇摇头,“你啊,不会拍朕的马屁就不要拍,你也不必拍!”

    “是。奴才……记下了。”

    皇帝给惊羽使了个眼色,她上前去,扶起了佳贵妃,只听他继续说道,“做事的时候,多想一想君父,多想一想家人,”说到此处,他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笑容,语气迟缓的说道,“一天到晚就琢磨着自己日后的一点禄位,却从来不会想想,如何能够为朝廷多办一些正经事,这就是你们身为皇子,对朕的父子之情吗?”

    “还有你们姐妹几个,当年一堂和气,彼此恰然的日子过得不好吗?偏要弄一些勾心斗角的勾当?传扬出去,给人家笑话不笑话?没事的时候,想想咸丰二年九月底的时候,朕在热河和你们说过的话!别把你我夫妻几十年的情分都化作流水!”

    时间过去得太久,众人根本想不起来咸丰二年九月皇帝曾经和她们说过些什么,这些当事人记不住,就更不用提那些孩子们了。不过这不用怕,只要命人取来皇上的起居注档一查便知,皇后支支吾吾的答应着。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