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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2节 朝堂激辩(3)

    皇帝有着特殊的经历,这使他对于年幼的时候在上书房所读的那些四书五经,朱子格言之类的儒家经典,甚至是前朝得失一类的文字都不很上心——平日里只靠着玩耍胡闹度日,如今想起来,真有点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遗憾了。

    他大约知道,明清两代都是行以府兵、边兵、屯兵制,军队的组成很大一部分都是子承父业,把其当做一声的职业来从事,和后世所行的募兵制有着本质的区别,要想改变,所花费的功夫,实在是自己登基以来,最称艰难的一项举动。

    更有甚者,自己对这方面了解不多,不大可能像往常那样,以唇舌争辩的方式说服臣僚——不要说全天下的百姓,能够说服军机处中的曾国藩,就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吧?

    肃顺赔笑坐在绣墩上,抬头看着他,只见他脸色忽明忽暗,心中不知道在打着什么盘算,“主子?主子?”

    他给肃顺打断了思路,眼睛转了转,“来人,传许庚身和朱洪章到养心殿见驾。”

    “主子若是有事,奴才先行告退。”肃顺站起来,说道。

    “不,你暂时不要走,此事和你有关。”他让肃顺重新坐下,像是闲话家常似的问,“一省总督的差事,可还料理得妥当吗?”

    “承主子垂问,奴才很多地方都不懂,好在主子心疼奴才,给奴才派来几个得用的下属,半年有余,总算政通人和,直隶一省的差事·还能拿捏得起来。”

    “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朕说。你是朕身边出去的人,你我君臣情分不同,不必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难处倒是有,不过奴才还不敢以分内之事上烦圣忧。只是……奴才还是想能够呆在京中,陪伴主子——和这个比较起来,不要说一省总督,就是再高的权位,奴才也不稀罕。”

    皇帝笑了,“你啊,就是这样没志气!呆在朕身边有什么好?惹得主子生气了·还拿你撒火;直隶总督,起居豪奢,一方豪强,岂不是胜过在朕身边做奴才?”

    “奴才是皇上的奴才,也只会当奴才,做不来旁人的上官、主子。”肃顺可怜巴巴的说道,“皇上,您让奴才在直督任上呆到几时啊?还是降恩旨,让奴才回来吧?”

    皇帝不理他这样的哀求·“直隶是大清根本之地,朕是一定要最能放心得下的人镇守一方,才能在京中呆得安稳的,让你到天津去·正是此意。你居然如此见事不明?真让朕失望!上一次在天津的时候,朕和你说迨的话,你都忘记了吗?你个没出息的蠢奴才!”

    “是,奴才糊涂,奴才糊涂。”啸顺跪倒碰头,“奴才记下了,待回任以后,一定将直省差事打理清楚·为主子守好一方藩篱。”

    “还有,朝廷的很多新政,都是要在直隶省作为试点。这件事,等一会儿朕和兵部及军机处的几个人商议一二,日后会有旨意给你。”他说,“你在直隶省能够把新政推行得好,更是关系到日后在大清二十一个行省间大举施行的根本,你要千万千万的谨慎从事。”

    “请皇上放心·奴才有万岁爷做主·定要将皇上交办的差事办理得妥妥当当。”

    皇帝点头,对于肃顺的忠心·他是没有可怀疑的,唯一担心的就是怕他能力有限,“李慈铭是新任天津府吧?凭空降了几级,可有什么对朝廷不满的话?”

    “知人善任者莫过皇上。李慈铭名士派头,一如当年。不过他总算是读过几天书,肚子中有一些墨水,知道皇上这一次降他几级,却任命在京畿重地,实在是圣心见爱之举,所以不但没有任何大逆不道的言声,反而欢喜不绝呢。”

    “朕知道他年少风流,如今还是那样吗?”

    “奴才也偶有所闻,不过较之当年,已经收敛很多。”肃顺笑着说,“依奴才看来,津门风花之地,比江南差之远甚,李慈铭又是自视极高的,等闲人物,也入不得其人青眼了。”

    皇帝大笑起来!“你回去告诉李慈铭,在天津做得好了,日后朕自然会为他选一处善地,也好满足他一己私欲。”

    “是。”肃顺赔笑说道,“其实奴才也经常劝他,公事之外,寄情于这种地方,一支蜡烛两头点,其为不支,未卜可知。只是他……哎,任奴才怎么劝,都是表面唯唯诺诺,下去之后依旧故我,他也不再是奴才的门客,不好说太多。”

    皇帝正要说墼梓么,六福从门外进来,“万岁爷,许大人、朱大人两位到殿外了。”

    “传他们进来——你到军机处去,传全班。”

    许庚身和朱洪章弓着身子进到阁中,前进几步,跪倒行礼,“臣许庚身(朱洪章),恭请皇上圣安。”

    “先起来说话。”二人这才起身,向一边呆坐的肃顺展颜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皇帝半晌无语,对一坐二站的三人理也不理,嘴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养心殿中一片安静。又等了片刻,殿外脚步声响起,是奕领班觐见来了。

    看看人都到了,他这才打起精神,开口说道,“刚才肃顺来,和朕说起了如今天津杨村光武新军操演之中爆发出来的弊端,似乎又有重现旧观之势,肃顺,你再和军机处几位大人说一遍。”

    于是,肃顺要言不烦的又重复了一遍,最后说道,“奴才心里想,这等势头若是发展下去的话,皇上自咸丰四年之后,耗费无数心血打造的绿营精兵,又要成一群疲沓之人,不但护国不成,反而有成一方蠹虫之害。奴才以为,该当认真整肃才是。”

    奕、赵光、阎敬铭还罢了,兵事和他们平日所管的差事无关,而曾国藩、朱洪章和许庚身就觉得有些尴尬,这三个人一个是以大学士分管兵部,更是当年一手将光武新军打造成无敌之师的朝中大员;一个是兵部侍郎;还有一个是兵部参谋司主事;军中又重现弊端,他们却一无所知,无论如何都是失职!同时心中暗恨肃顺,这样的事情全然没有和自己打过招呼,就直接奏报御前,岂不是要故意给自己难看?

    曾国藩第一个跪下来,“臣奉旨管部,如今杨村军中有了这样的隐情,臣一无所知,有亏职守,臣自请处分。”

    “朕今天传你们这些人过来,不是要追究什么人的责任;若说责任,朕倒是第一个。”他说,“既然出了问题,就要想一想解决的办法——朕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无非是派遣朝中大员,到天津去,乃至到大清各处行省去,整肃军纪。但你们想过没有,派一个人下去,能顶的上几年功效?光武新军从咸丰十一年对俄国用兵之后,到今天也不过十年光景吧?就变成这副模样;其他省份呢,能有十年功效吗?到时候出了事情怎么办,照旧如是,再派一批人下去?重蹈覆辙的事情,朕是不做的。今儿个招你们过来,就是要找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

    奕几个无不心中叫苦。在御前当值多年,深知他的脾气和习性,眼见他双目冒光,神情亢奋,和当年为铁路大工、厘金新政、兵制改革等一系列新政推行之前,君臣共议国事时候一般无二,可见圣心于此抱着极大的热情。不过时光荏苒,这种情绪久矣不见,如今重现旧颜,不知道于国事是福是祸?

    曾国藩却另有打算,他上前半步,躬身说道,“老臣想,就以肃大人所言的陆军学堂为根本,培养我大清精锐之士,学成之后,任职军中,定可一改往日荒唐颜色,重现不败之师的威风。”

    “你以为,朕这一次找军机处过来,又传兵部二员到此听政,更留肃顺在场共议国事,只是为要挟尔等赞同肃顺所倡议的陆军学堂吗?”

    曾国藩吓了一跳,赶忙跪倒,“皇上,老臣不敢!”

    “你可真是老臣!”皇帝的俊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睛盯着曾国藩,“朕看你是老糊涂了!居然在朕,还有朝中同僚面前耍这样的心思?你以为朕不知道吗?朕罢黜了许乃钊,你身为清流领袖,南派孤峰,心中很害怕了,是不是?言行之间不惜自污以为立身庙堂之本,这就是你曾国藩以道学家自处的本色?”

    一番诛心言论不但让曾国藩碰头有如捣蒜,奕几个也无不骇然!曾国藩是皇帝登基以来最宠信的大臣,到了老来,却落得这样的评语?“当年事,朕念及你为人父母,为子孙筹谋,固然昏悖,但也算情有可原,不和你计较,进而更让曾纪泽到总署衙门任职,你就不想想为什么?”

    “老臣糊涂,老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罪无可逭,老臣甘愿领罪,甘愿领罪!”

    “跪在一边!”皇帝冷酷的一摆手,“朕等一会儿再和你说话!”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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