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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4节币制改革(1)

    第124节币制改革(1)

    奕、骆秉章入值军机处,便带来了一个问题:有谁来担任军机首辅?

    按照军机处的传统,先论品秩,品秩相同,再论资格——文祥以下,许乃钊、骆秉章等人虽都是京、外一品,但比较起奕这样先皇誊写入遗诏中的亲王爵衔,相去实不可以道里计。故而在当年,奕以刚过弱冠之年,入值军机处,便居于首辅之位,便是此意了。

    但这一次重入军机处,奕比之当年要老练成熟得多,加以有咸丰八年的一场丑事,萦绕不去,因此不管文祥如何分解,只是不听,“博公,若论爵衔,自然是本王为先,但若论及朝政熟稔,及往来公务,我距列位远矣。还是由您任首辅,我在一旁跟从料理,也就是了。”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能说服谁,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把官司打到御前,皇帝又气又笑,“不过一个首辅之位,就值得你们这么推来让去了吗?若是说先皇在日,朕不敢言。一切由首辅在御前奏答,旁的人不给皇上问道,不能越班陈词,在朕这一朝,又岂有这样的规矩?军机叫起,你们说说,又有哪一次是朕将话题只问首辅,而不问及旁人专司管部的大臣的?朕看你们真是糊涂到家了”

    “皇上教训的是,奴才等诚然糊涂,但军机首辅,朝野瞩目,若是仍旧由奴才担任,只恐百姓有蜚短流长之声。故而奴才想,还是应该由恭王担任首辅才是的。”

    皇帝正待答应,忽然又摇摇头,“不行老六才能虽称两全,但终于远离枢庭久矣,政事难免有碍手处,暂时还是由你做这首辅大臣,等过上一段时间,他渐次熟悉起来,朕再降旨。”

    文祥还要再劝,御座上的年轻人已经换了话题,“俄国财相伏龙科夫带员解送我大清的第一笔战争赔款三百二十六万七千一百两银子,已经从圣彼得堡启行,南下北京了——阎敬铭,你是管部的大臣,这一次俄国人押解而来的银子,可是和我天朝所用一同,以官宝银馃为计数的吗?”

    “据臣所知不是的。西洋各国,所用统筹用度之数的官银与我大清不同,英法两国多用各自货币,往来以英镑结算;美、西等国,皆使用鹰洋为结算货币,与我天朝,另有数额不等之比值。便以英镑为例,中英两国商贸往来,最称繁密,故而也多以英镑为结算单位。一英镑折换我大清白银,在四两七钱上下。而兑换美西等国的鹰洋,就要换到五两三五钱左右。而俄罗斯国,国人所用,名为卢布,分金银两色,金者与英镑略同;银者,大清关内殊为罕见,多是用于两国交界之地,商贸往来使用。”

    皇帝若有所思的听着,又问道,“比值呢?也是和英镑接近吗?”

    “是。”

    皇帝得意的一笑,“幸好,和俄国人商定战争配款的时候约定,这次赔偿给天朝的款项,尽数以英镑结算,否则的话,日后运到我朝,还要按照这种比值进行换算,弄不好的话,我们真正到手的钱,还没有那么多呢这还不必提再进行二次换算,成了劳民伤财的折腾人的把戏了”

    阎敬铭知道他不懂,只好给他解释几句,“皇上,这是不同的。”在户部任上数年,入职军机处以后,也是管部的大臣,后来又向身在北京的外国教习,通晓经济之法的人请教多时,阎敬铭在这方面,真可称是大清第一人了。特别是在咸丰七年之后,朝廷新开天津等三地口岸,和往来中华的外国人经营商贸之事,使得各省——特别是沿海各省的经济状况进入到飞速的增长期,但同时也带来一个问题。即各省分别请旨,开炉鼓铸的银圆、铜圆为数甚多,但出现了两处弊端:第一是鼓铸的数量很多,却品质不一,解送到部的官宝银子,总要折色;第二就是各省虽然能够使上缴国库的税银大量激增,但却引致银价大涨,到咸丰九年的时候,市面上一两本来应该兑换一千文铜钱的银子,增值到要一千六七百文铜钱才能换得。

    这样的情况,于富豪之家还没有什么,却苦了小民百姓,更不必提江南数省之中,与洋人交往日渐增加,折磅的亏累相当严重,以致辗转亏折,公私交困。这还不算,包括英国政府在内的西洋各国,纷纷提出要求,要中国政府施以行政手段,划一币制。而在这之后不久,任职新开三口通商衙门办事大臣的李鸿章给朝廷上了一份奏折,内中说,“……天津贸易日盛,市面银钱日紧,银号因之居奇,钱商转以射利,遇有大宗款项,以银易钱则钱贵;以钱易银则银贵,辗转亏折,公私交困。现在各省鼓铸银圆,诚恐钱商有意挑剔,未能畅行。若不设法变通,实不足以通商、惠工、便民。据天津银钱所总局道员李竟成、孙宝奇会同微臣等共同禀称,以该局每年进出银钱甚巨,拟筹五万两为成本,设立通惠官银钱号,将来天津机器局所铸银圆铜钱,随时向该号兑换往来,以利寰法而资周转。”

    “……臣查西洋等国,皆有国家银行主持钱法,商贾无从把持,立法未为不善,中国尚未创立银行,亦应随时随地斟酌调剂,臣等所请设立官银钱号,俾银圆可以通行,而市价亦有准则,于公款商务目前既多裨益,如果试行有效,将来即可为开设银行张本。”

    这份折子引起皇帝的高度重视,币制改革,到了这咸丰十二年,也似乎到了把它拿到案头上的时候了,不过他可不准备让李鸿章承担其事——他的贪名在外,若是把这样的责任给了他,不提他办的好不好,日后查出有贪墨之行,自己管是不管?因此灵机一动,把他打发到安庆任职知府,先远远的离开这里再说吧

    但他提议的钱法改革,乃至成立银行的主张,却是皇帝心头所系,这一次军机处叫起的时候,把它拿了出来,“朕想,这件事为英国等列洋之国逼迫不休,朝廷中也有人能够见识及此,想来也是该办之务,不过也不必急在一时。我大清从来没有过什么银行,官银号虽然也有,但只是京中四大祥等处,京外嘛,大多数是以民间资本成立起来的,”

    他说了几句,苦笑着摇摇头,“若是说旁的,朕还能指点一二,这经济之法,实在非所长也。阎敬铭,日后你要多多费些心力了。”

    “钱法关系我大清市民百业,臣敢不小心料理?”他说,“只是,臣才短智绌,恐有辜负圣望处,请皇上恕罪。”

    “这件事在我中华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朝廷上下都要秉持一颗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之心,不懂的地方,就把它拿出来,你我君臣共议;若实在不行的话,也是可以请教西洋方家之士嘛”皇帝用手一指奕,“老六,你不要闲着,此事进程,你也从旁过问一下,最起码,也可以增长见闻,为日后办差打下基础。”

    说过了这件事,皇帝又说道,“朕上一年东巡回京途中,有上谕颁行四海,今后这万寿节庆之事,以五年为一小庆,十年为一大庆之期。其余年份,皆不宜铺张扬厉,踵事增华。怎么……又会有人上折子,说应该普天同庆的话呢?”

    许乃钊立刻奏陈,“皇上这话,请恕臣不敢苟同。各省督抚上折子,也是应百姓所请,皇上不顾万千之重,北上领军,杨威域外,天朝百姓无不感念圣德。均以为我皇上神武英明,宜乎上大帝徽号。为皇上坚峻之后,臣下未敢再三谏请,但万寿之节,不宜缓从,也好向天下万邦,昭示我天朝蒸蒸日上之景。”

    “你这样说话,朕可不同意。数载而下,国事诚然有蒸蒸日上之情,但若是以此为休止,你我君臣安享容华,只怕用不到三年五载,又会随波逐流,回复旧观了。”

    他的话说的很隐晦,什么叫回复旧观?回复成何等旧观?虽然并未言明,但军机处的几个人都是朝中耆宿,前朝故事无不明晰,即便有那心中不以新政为宜的,也不能不承认,这十余年下来,比之道光一朝,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远的不用提,咸丰七年和咸丰十一年两次对外开战,大获全胜之外,使得列洋各国再不敢有半点轻视之心,参详道光年间办理夷物的耆英、琦善所留笔记记载,和英人交涉时,对方的那种狂妄和骄横,简直难以赘述,而到了咸丰朝,总署衙门上下从无所感,不得不叹息,时逢明主,不但是家国之幸,也是人臣之福呢

    听许乃钊以此建言,皇帝久久不能置一词,人主之荣,在他而言并不是很放在心中的,有着特殊经历的年轻天子,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多少有一些自得之意,如今听许乃钊这样说话,没奈何的叹了口气,“便是朕准了下面的人的奏请,如今距离六月初九不足半月,还能来得及吗?”

    “来得及的。”奕久未出言,这一会儿也忍不住了,“万民感念圣德,有心报效,臣弟等下去,即刻拟旨,用不到一旬之期,臣弟保证,就可以诸事妥贴,一如前年盛景。”

    “那,好吧。今年就热闹热闹。不过今后,可不行了啊。”

    币制改革一事在众人看来还没有什么,毕竟这也是实际存在的问题,但阎敬铭针对李鸿章奏折上的内容而提出的成立银行,暂时不通之处,请洋人帮助料理解决一事,在行文内阁的时候,引起了极大的反弹

    在知会内阁的公函中,阎敬铭提出,由户部拨银五百万两作为资本,开设公办第一家银行。银行业务的经办,可以向外国人请教。接着又列举了许多条银行的好处,朝臣中善于理财的除了阎敬铭,要数肃顺,倾身绌听,深感兴趣。“外国的银行,跟我们中国的银号、钱庄,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俗语所说的,在‘铜钱眼里翻跟斗’,其实大不相同,收支出纳,别有法度。所以主事者是否得人,关系成败。”

    阎敬铭说到这里,略停一下,然后挥一挥手加重语气:“我们的银行不办则已,要办,就得要用洋人。拟说帖的克米隆,是上海汇丰银行的总经理,咸丰七年接手到现在。汇丰银行本来是赔钱的,经过此人极力整顿,生意蒸蒸日上,现在已成了上海外国银行的领袖,克米隆的声望亦远达东西洋各国。若能得他之助,我敢担保,我们的银行一定办得发达。”

    说完,请众人表示意见。礼王世铎看看肃顺问:“亭公,你看怎么样?”

    “我赞成。不过,第一,银行是外国人的叫法,我们不必强与相同,仍旧以称‘官银号’为宜。”

    “见得是”肃顺是皇上面前第一宠信的大臣,能够得到他的支持,于银行的建设和发展都是分外有利的。因此,阎敬铭赶紧接口,“户部既有‘官钱号’,不妨再设‘官银号’。这个名称改得好,于体制相符。”

    “第二,要办就我们自己办,何必用洋人?”

    “你不用洋人,人家却不相信你户部。”

    这脱口一答,真所谓语惊四座。世铎勃然变色,面容扭曲,“这叫什么话?”

    阎敬铭自知失言,赶紧又作解释。“这决不是人家看不起我们户部,因为在商言商,最要紧的是主事者的信用。我们的官银号设了起来,要跟各国通汇,譬如说,现在我们在伦敦要付一笔款子,需用甚急,照各国银行通汇的规矩,一个电报去,就会如数照付。如果我们官银号的司理,不为洋人所知,人家如何放心?用克米隆就是要利用他的声望信誉。”

    这一解释,总算能自圆其说,世铎微微颔首,表示领会。肃顺本来怕他二人意见不合,将此一桩好事打翻,如今见此光景,才算放心。“兹事体大,一时也无法细谈,既然亭公赞成,那么,这件事就交户部议奏。各位看,这样子办,使得使不得?”

    等了片刻,见无人答声,世铎点点头,“那,就请继园老兄多多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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