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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恨生 上

    心里这么想着,敏君脸上不免略略露出些许神色来。张氏看在眼中,便笑道:“想来也是一时迷瞪招惹来的,你与二妹妹姐妹情深,过去全说两句,劝服了她便也好了。”

    “倒是说不得这份上。”敏君抿着唇角微微一笑,只笑道:“说不得也就是一时做针线活儿入了神,便想着一举成功,方耽搁了时辰,染了风寒之症,这也有的。”

    张氏听得也是点头。正在这时候,外头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敏君便是看到锦葵从帘子后头走了进来,一面行礼,一面道:“少奶奶,这账本已是算妥当了。”她声音不若旧日敏君所听到的那般柔婉,却是透着些许沙哑。敏君听得眉头微皱,细细打量了她两眼。

    这锦葵早已换了妇人发髻,头上插戴的首饰却是不多,只用一根雕花玉簪绾住乌鸦鸦的青丝,再添一朵桃红纱花罢了,身着秋香色绣花衫子,玉色罗裙,一色都是清素淡雅的。这般穿戴虽说素淡了些,但锦葵本就是个花容玉貌的女孩儿,眉间微蹙,水眸含愁,反倒是映衬出一股温润清莹的娇弱之美来。

    也是由此,敏君心底暗暗挑眉,看来虽然说这张氏已是许了锦葵的事儿,但暗地里的手段倒也是不停歇的。只是她这么做,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得十分自然而然,让人挑不出刺来。不然,依着徐尚宁的性子,这事儿可难说呢。毕竟,这张氏与尚宁虽然说是少年夫妻,瞧着先前相处也是得宜的,兼着又有娘家帮衬,可锦葵与尚宁的情分极是厚重。若是她先前压着不说,哪一日彻底爆发了,张氏未尝能得个好的。

    心里这么想着,敏君却也知道,自己说这些也是有些不合宜的。毕竟这般事情,也就是母女姐妹之间方能略略说一说的,自己一个小姑子劝着嫂子接受通房小妾?那才是真真打了脑袋昏了头的事,便是真个说了,这张氏也不会信的。再者,同样是正妻,她对于这番事情,心底也有些复杂的情绪,末了,也只能按在心底,不说罢了。

    由此,她只咳嗽了一声,便笑着道:“既然嫂子这里有事儿,我还是先告辞了吧。横竖我们日后有的见面说话的时候,竟也不急在这么一会子的。”

    张氏原是用眼角瞟着敏君的行止,看着她神色不动,眉眼自若的样子,由不得抿了抿唇角,面上也只露出些许笑容,起身相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现下便打发了,妹妹还是多坐一会儿吧。”

    “若没有二妹妹的事,我便多坐些时辰也是无妨的,横竖与嫂子说的也投合。只是我思量着这时辰也是不早,也不晓得二妹妹那里要说多久,竟还是早点起身的好。免得到时候竟赶不及了。咱们的话,日后再说也不迟。”敏君十分娴熟地将话头转开,又是笑着与张氏说了些场面话,方得起身离去。

    只是在最后离去的那个时刻,她偏过脸打量了锦葵一眼,分明看到这锦葵眉梢微挑,眼中似有些讥讽的异样神色一闪而过,当即由不得心头一跳。只是再打量的时候,却又看到锦葵垂眉低眼,十分柔顺温和的样子,敏君抿了抿唇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收回了视线,静静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俗语道,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若是丫鬟,原是没有这么个心气的。但是这锦葵先前诸般筹谋,又是好生细致地安排妥当了,色色都是照着她的想法过来。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她先前所想的那么快便有了。若连着这个她都计算得精到,那么,她的心气未必不会高。若是自己,难道就不会生出这么个念头:我与尚宁原是两情相悦,定的三生盟约,只是身份所限,方让你张氏得了个正妻的位置。你若安安生生的,我便也不说什么旁的事,也不生什么是非,可若是你存了旁的心思,说不得便是要将你压下去了。

    未必,这锦葵便是会坐此想法。只是张氏若是做得不妥当,她就必定会兴出那一等恨意,说不得,便是要搅出一番风雨了。

    敏君心里头转了一圈,再想一想孟氏冷眼旁观的神色,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就是径自扶着丫鬟,一路走到繁君的院子里。

    这里也有些丫鬟婆子正是在做事儿,见着敏君前来,忙不得地上前来行礼请安,一时间莺莺燕燕之声大作,敏君也由不得停下步子,笑着道:“却是难得见着你们都是出了屋子,来这院子里头逛的,可是有什么事儿不成?”

    “姑娘您不晓得,二姑娘忽而有了兴致,非得要采了百花花瓣,说是要做百花糕呢。”一侧的丫鬟笑着回话,她眉眼宛然,言辞跳脱,倒是有几分玲珑活泼的味道。敏君见着点了点头,笑着道:“原是如此。只是照我看来,竟不必采来花瓣儿,只将你们几个一并裹了面粉等物,用火蒸了,岂不就是百花糕了?”

    众人闻言,一时也都是笑了,敏君所点的几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篮子里头的花瓣不见着多少,反倒是头上身上的花瓣沾了不少,正是应了敏君的话。却在这个时候,另一侧传来一阵脚步声,敏君抬头看去,却是繁君笑着迎面而来,一面还道:“姐姐惯会打趣儿,倒是不知道什么话,竟惹得这般热闹。”

    “不过两句话儿罢了。也不值当什么。”敏君看着繁君出来相迎,她脸色瞧着也不大好,便带着些许嗔意,往前紧走两步扶着她的手,一面道:“倒是你,分明面带病容,反倒是赶着出来,也不知道保重身体。”

    “姐姐放心,我原也没事儿,只不过一时忘了形,却是为风寒所乘了。”繁君脸上带着笑容,眉眼之间也颇有几分温和,竟不似孟氏并张氏所说的一般,有些什么心事郁结,只单纯的病了一场罢了:“这两日已是好了很多,想来过不得两日,便是大好了。”

    “若真是如此,那便好了。”敏君扶着繁君走入内室,硬是让她上了床榻躺着,自己则是坐到一侧的绣墩上,打量了周围两眼,见着色色都是与以前一般,便收回视线,重头与繁君道:“你这里,倒都还是原先那个模样。”

    “姐姐出阁不过数日,怎么说起话来,倒是过了千百年似的。”繁君为之失笑,一面又是劝她吃点糕点:“我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只这几样糕点,记得姐姐先前仍是爱吃的,便令人备了下来。姐姐尝尝,这些可是能入口?”

    敏君打量了两眼,便拈起一块桂花糕来,咬了一口后咀嚼两下,便笑道:“余香满口,却是极好的。”繁君见着她如此说来,也是一笑:“既是如此,姐姐便多吃一些。”

    说话间,这些端茶送点心的丫鬟俱是退下去了,两人便也不再说旁的那些小事,顺带着说起家里的事来。敏君起头便是问起繁君生病的事来:“我瞧着你精神极好,怎么母亲并嫂子都是说着你心思郁结?”

    “哪里是什么心思郁结,只不过避开些事端罢了。”繁君听得敏君这么说,便也是一叹,道:“嫂子那里,你可是见着锦葵了?”

    “形容如旧,只是神色之间,仿佛有些异样。”敏君抿了抿唇角,思量着先前看到的锦葵,不知道怎么地,就是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来。也是由此,她略略一顿,这才又接着道:“只是这一桩事,到底也是大哥屋子里的事,与你什么相干,却是让你这般为难,竟还接着生病的事儿避开?”

    “姐姐,这事儿说起来,却是要让人笑死。”繁君叹了一口气,看着敏君有些不解的眼神,便道:“先前大嫂忽而说要抬举锦葵并素馨,这还罢了。我们只说她贤惠太过了,也不知道心底怎么想的。现在看来,竟是她自个借机敲打呢。这前头才说着是抬举,后头那素馨便是过世了,且还是、还是与大哥有些纠结的。”

    说到这里,繁君略路一顿,有些含糊过去,只道:“我先前只说她是个好的,现在看来,还说不准是什么样呢。那一日,这素馨忽而便是过世了,她又是闹得人仰马翻,只说是腹内疼痛。可大夫过来了,却又不让诊治,闹到了第二日,这素馨便是暴毙了。人人都说着蹊跷,现在可好,连着锦葵这个身怀有孕的也不放过了,每日里东寻一样事,西找一样事,总让她忙碌不休,这才舒坦。”

    “素馨过世了?”敏君听得一怔,再回首细想起当初盈盈而立的那个女子,心底有些怅然一闪而过。但听得繁君后头的话,却仍不住摇头:“便真个如此,也是大哥屋子里的事,与你借病躲着有什么关系?难道说,你还有什么地方参合进去了?”

    繁君脸色微微一白,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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