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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寄人篱下

    西域诸国的君辛大将各有各的如意算激,唯有人连算略洲几上响。那就是骨咄。

    同罗已经在清点粮仓,修补城墙。要在伽大汗到达之前将一切料理得妥帖体面,又加紧练军队。练的如何让军队看起来更加威风,又嘱咐官吏将领,不许对之前如何被石拔打败的事情多口。对骨咄这边也下达了“指示”要他约束好部下。

    骨咄很明白,这些都是同罗为迎接伽的到来所做的前期准备工作。

    伽和张迈的大战在即,这将是一场决定天山南麓霸权的决胜战,谁能赢呢?骨咄忽然不关心了,因为他很清楚,无论谁赢对他来说都没好处。

    当初进入焉者,靠的是已经失势了的卢明德的保证,进入焉者以后。同罗等人就没给过他好脸色。毕竟他是亡国之人,对一条丧家犬,好心的就仍块肉喂一喂,心肠狠的直接轰走,现在骨咄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待遇。

    龟兹的军队驻扎在一片受到监视塔监视的营地中,龟兹的逃民则住在西北的破旧区域,只有君相以及几户级别最高的龟兹回讫贵族才有像样的房子住,其中骨咄一家住的是洛甫争取来的一座前后两进的大宅子。宽敞到也宽敞,然而已经是好几年没人住的空房,洛甫又设法搞到了一些家具,若是民间勉强也算大户人家的摆设了,可刚刚从龟兹的王宫中出来,徒然进了这个屋角长草的地方,却叫人骨咄的王后、公主们如何忍受?

    更难堪的是吃饭的问题,落难的龟兹汗族如今已经没有自己的厨师了。甚至连存粮都没有,每天都得依靠焉者官方供配食物,近半个月这供配被忘记了好几次,以至于骨咄的王后不得不亲自跑去“提醒”那种场面让骨咄的妻儿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向焉者人乞讨,骨咄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落到这等境地!

    他的故国虽然富庶,但从龟兹逃出来的时候,败军之中哪里有功夫带毒少东西出来?就算身上还有些饰、黄金之类,这段时间也都变卖光了,就算是可汗,寄人篱下中也没法维持体面的生活了。

    可是最痛苦的并不是昨天与现在,最痛苦的是还未到来的明天。

    哐哐哐

    外头在练习敲锣打鼓了,同罗准备营造出一个大捷的气氛来nbsp;nbsp;一所谓大捷就是指他刚刚“逼退”了安西唐军。骨咄对同罗做的这些门面功夫很不以为然,觉得这都是沾染了汉人的习性,可惜这时焉者官方不会有人重视他的意见。

    “呜,呜nbsp;nbsp;”

    屋子里头,却是骨咄妻儿的哭泣。比起其他龟兹逃民来,龟兹汗族的生活其实还算可以,至少保证了衣食无缺,可是汗族从荣华富贵跌落到百姓生活水平的那种落差,却比老百姓从温饱水平跌落到三餐不继更加难受。

    屋外传来脚步声,骨咄敏感地问道:“是谁?”

    洛甫脸色很不好地走进来,禀报说今天的饭饷又没到,现在外面联军民都在闹了。

    焉者盆地的生态环境虽然比后世来得好,但也不能像中原同等面积的膏腴之地那样养活数十万人,焉者全境连农带牧总人口也仅仅九万人。而此宏龟兹的士兵连同族众有一万多人住在城里头,这些人别的不说。光是吃饭就是老大的一笔开销。

    同罗自然也不可能一上来就拨给一大批粮食让骨咄自己供配一nbsp;nbsp;那需耍一座粮仓!他在骨咄来投的时候,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一句很亲密来,道:“咱们都是一家人,同族士兵自然一起开饭。”

    这话说得好听。其实却是让龟兹军每一顿饭都得听由高昌人的分配。当初安西军围住疏勒的时候。城内各派势力抱成一团,同罗对龟兹军倒也照顾得衣食无缺,现在围城既撤,焉者守军对龟兹军就显得很冷淡了,近几天更几乎每一顿饭都要生出一些龌龊事来。

    子民和军队断炊,作为客军这可是很难容忍的事情,骨咄也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大怒道:“我去找同罗。”

    可就在前往城主府邸的路上。他却慢慢平静了下来,知道现在自己没多少筹码和同罗谈判的,因此走到同罗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变得忍气吞声地问同罗为何不给龟兹的军民开饭。

    同罗眉头大皱,喝问部下:“怎么回事?怎么能亏待可汗?”下令赶紧给骨咄割两条羊腿送家里去。

    这两句话犹如火上添油,骨咄强忍着要喷出来的怒火,道:“我不是为我自家的饭来,我是问为什么不给我龟兹士兵开饭?”他说到这里脸上也**辣起来,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在登门要饭了。

    同罗呀了一声,又问下属,下属说城中粮饷不足,就是守军自身也有一餐没一餐的,“龟兹的军队吃的又多,饭量又大,我们都是先给他们配饭,他们吃完才轮到我们啊。现在不是不给他们,是咱们根本就没多少存粮吃了啊。”

    “这样啊”同罗知道下属的话其实是夸张,焉者的存粮他是知道的,不过他对这伙只进不出的龟兹人也已经生厌,自然就没戳破手下的谎言,只是叹道:“焉者城的存粮确实不多了,能否请可年自己也想想办法?我也有我的难处啊。”

    骨咄双眼的黯然与恼火再也难以掩抑,心想我带着一支流浪军,能想什么办法?按他以前的脾气非当场作不可,这时却不忍也得忍,不然今天龟兹军民的口粮就都没着落,且将这口气咽下,低声下气地道:“同罗将军,我们一万多张口吃焉者的,住焉者的,开销不也知道将军的难处,可眼下我们国家被张迈占领,财产也被他们夺去,困在这里一文不名,没奈何,还是得请将军帮我们想想办法。”

    同罗也一副没办法的样子,说道:“可汗说的客气啦,但你也知道。我们高昌有我们高昌的规矩,我在焉者可不像可汗在龟兹,一举一动都要符合规矩的。伽大汗给了我多少兵马,就给了我多少粮饷,不多也不少。龟兹军本不在我焉者编制之内,现在我只有一万多兵马的粮饷。却要我养两三万人,你就是杀了我我也变不出另外一半粮食来啊。”

    骨咄无奈,行了一痢说:“无论如何请同罗将军给条生路。”

    同罗作出苦思良久的样子,才道:“要不这样吧,不如就将咱们两家的军队合成一家,反正咱们也是同族,这样两家也就更加亲密,而且大军既然编入焉者,我也就可以向上面申请

    骨咄一怔,脸色微变,再忍不住。有些失态地叫道:“同罗,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要吞并我的部众么?”其实自他入城以来,同罗就有好几次要整编龟兹军了,只是没有一次说的像今天这样露骨。

    他这句话说得冲了,同罗一听脸色也黑了不少,道:“骨咄可汗,你怎么用上“吞并,这样的词?你们吃我们的,穿我们的,住我们的,还是靠着我们的庇护才不至于在城外被张迈斩尽杀绝,如今要你们向伽大汗效力,有什么不对?”

    见骨咄的眼神仍然带着恼恨与猜疑,同罗也不愿意这当口闹出事来。道:“如果可汗不愿意加入高昌。那我们也没办法。这样吧,如今安西军已退,焉者西北的鹰娑川河畔青草正长,我用一点私人的权力,借给可汗你一千石粮食。五千头羊,可汗便带着部队先到那里安置。养羊放牧,也好过在城内坐吃山空。

    如果是漠北时代的回绕部族。听到这样的安排也不会觉得怎么样,但龟兹回讫却已经作为被供养阶层持续了几代人,就像富二代、富三代。其祖先虽曾挨过苦,但要他们重新去做工人如何受得了?骨咄的祖上虽然淳淳教诲说游牧游猎乃是回讫的立身之本,但到了骨咄这里早将放牧养羊当作了贱业,听同罗要叫他出城去放羊,便认为对方是在消遣自己,他可没萨图克那样的忍字功夫,积蓄了多时的怒火终于爆,哼一声拂袖而去。

    同罗却也是一愣,皱眉道:“什么东西!都忘了自己如今是处境了!”

    骨咄离开的时候仆拔刚好进来。问道:“骨咄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同罗简略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仆拔道:“我看他脸色很不好看,可需小心些,防他生了邪念犯上作乱。”

    同罗笑道:“这个。我早有准备,他们在城内的营地都已在我们的监视之下,再说他们又没有存粮,连肚子都没吃饱,能作什么乱!再则我已经联系了他好几个手下,他们眼看骨咄穷途末路也都有了归附我们的心。只是骨咄在龟兹回绕一族中威望还不错,他们暂时不敢妄动,但骨咄如果真敢作出鬼迷心窍的蠢事,等待他的就是灭顶芒族!”

    骨咄憋着一肚子的火回到住处。将领们都来问怎么样了,骨咄道:“放心,我会有办法。”想了一想。解下腰间那把镶满蓝宝石与红宝石的宝刀,让宰相洛甫拿去卖给焉者的和尚,再向和尚买些杂粮度过今日的难关。

    诸将大惊道:“可汗,这柄龟兹耸星刀可是我们龟兹的镇国宝器啊,怎么可以卖掉!”

    骨咄沉声道:“别多说了,拿去!人要是饿死了,还提什么镇国安器!”

    诸将含泪而退,骨咄重重坐到在胡床上,哀声叹息,今天已受辱如此。若到明天,还不知如何呢?

    再这样下去不行的。

    对同罗,骨咄还扛得住,可是要是伽来了,

    骨咄想起了以前见过伽的情景,那时候他还拥有龟兹,伽对他就已经颐指气使了,现在自己丢了国土,见到了伽真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折辱。

    所以这次伽和张迈的大战无论谁胜谁负骨咄都看不到龟兹军的希望。

    如果张迈得胜,骨咄自然只得继续逃亡。

    如果伽得胜,看来龟兹也不大可能会还给他了。

    想来想去,骨咄都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出路。

    昨天有个将领跑来对自己说不如干脆并入高昌算了,那个将领当天就让骨咄给处决了。

    骨咄很明白,如果自己做了伽的将领会是什么下场。毕竟他曾是君主,龟兹回统一族对他还是有所拥护的,为了要灭掉这种影响力,他这个可汗必须消失。

    类似的事情,无论是中原汉地。还是漠北草原,都生过太多了,吞并一全部落,部落的将兵乃至老弱妇孺都可以全盘接收,唯有对部落的酋长,是一定要解决掉的。

    瞑目不知多久,因听“洛甫求见。”张开眼睛,却见洛甫走到了门口。

    “宝刀变卖了吧?今天的饭食下去了吗?”骨咄问。

    洛屯说道:“饭食下去了,但宝刀”他从袍子底下拿了出来。

    骨咄有些惊讶:“怎么回事?”

    洛甫道:“金光寺的长老显德大师深明大义,见我军困顿,可汗又爱民如子,为了给族人争一口饭吃宁可割舍镇国宝器,所以明里收了宝刀。暗中却又将宝刀还给了我。显德大师让度给我们的寺产大概能支三日。但三日之后”说到这里洛甫又愁眉苦脸了起来。

    骨咄怒道:“同罗这人落井下石,如有机会我定要找他算账。”

    “耳汗,现在还是先想想我们今后该怎么办吧。”洛甫进来后带上门。压低了声音说:“我已经探听到,我们军中有几个将领曾和有过同罗有过私下的接触,现在我们空有兵马族人,但没有了领土,人心便定不下来。托祖先百年积累的恩荫和可汗你平日布施的恩德,才让军民在危难之中没有背叛,但这种形势没法维持多久的,再这么拖下去,我军迟早要分崩离析。”

    骨咄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这时被洛甫道破之后眼神又黯淡了几分。问道:“宰相,你可有什么办法没有?”

    洛甫迟疑着,欲言又止,骨咄催促道:“宰相,现在都什么田地了。有什么话尽管说,不用顾虑。”洛甫才道:“可汗还记得铁门关一会张迈放回来的那些人么?其实里头混了几个不是我回讫本族的人,我虽然现了却一直隐忍不,只是派人暗中监视,看看他们是否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料不等我去找他们。其中有一个竟然找上我来了,还跟我说能帮我们解决当前的困境。”

    骨咄心头一动,问道:“来的是什么人?他准备如何帮我们解决困境?你之前为什么未跟我提起此事?”

    洛甫道:“这才是昨天的事情啊。而且因为他是我们的仇人派来的。所以我在可汗面前也有些迟疑,不知道要不要说。

    “仇人?什么仇人?”骨咄脸色一变:“莫非是张迈?”

    洛甫叹了一口气,却又点头道:“可汗英明,不错,就是张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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