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雄关漫道（四）
9月24日，二战区61军打出个“盘山27勇士”的时候，刘峙却顶不住日军攻势，率部沿平汉线南逃，保定就此落入日军手中。也就在同日，津浦线上的重镇沧州被日军第10师团占领。
沧州丢了，阎锡山并未太过在意，毕竟其距离山西还远，但保定丢了，阎锡山却有些急眼。老蒋允诺归二战区指挥的卫立煌第十四集团军可还在保定北面的徐水县呢！被日军堵在平汉线北部后，不说卫立煌部能不能赶到二战区，该部在日军的围追堵截中能否生存下来都是个大问题！而若十四集团军不能增援山西，光凭晋绥军这点兵力，还有刚赶到浑源至平型关一线部署的刘茂恩15军，以及尚未赶到的川军第二十二集团军，是无法挡住华北日军大半兵力在几个方向上攻击的。
卫立煌部原本按照老蒋命令去驰援在南口作战的汤恩伯部，可路上遇到日军阻击不说，没等卫立煌部赶到，南口就丢了！接着，老蒋又命令卫立煌率部协助刘峙在保定一带与日军作战。可卫立煌带领部队摆脱日军的追击，赶到徐水之后，得到的却是刘峙放弃保定率部南逃的消息！
这来回折腾，徒劳无功不说，还使部队面临被日军包围的严峻形势，哪怕是中央军，这部队中的怨言也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十四集团军的艰难征途还没完！在保定丢失后，老蒋又给卫立煌来了命令，要其率部从平汉线西侧太行山方向绕过保定南下，在石家庄一线与其他友军配合，抗击日军。几乎就在卫立煌率部南下的同时，日军第6师团也奉华北方面军司令部于25日下达的攻取石家庄的命令，沿平汉线向石家庄方向攻击前进。
日军沿铁路线推进，而自太行山东麓南下的十四集团军却要在山区穿行，白天还要躲避日军空袭，双方拉开了一场条件相差极大的行军比赛！尽管眼下这场行军比赛的结果尚未揭晓，但从各方面条件对比来看，卫部在比赛中败北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原本历史上，老蒋之所以命令卫立煌部进入山西帮助阎锡山作战，其中固然有以山西地势阻挡日军南下中原的意图，但也有很大原因是被逼无奈。没等卫立煌部赶到石家庄，正定就失守，十四集团军去石家庄参战的通道被切断。随后，石家庄、顺德先后失守，日军已在河北境内沿平汉线全面展开，加上其时东面津浦线北部也落入日军掌握，卫立煌部无论南下还是东进，都将艰险重重，十四集团军也不得不就近转入山西！而在忻口战役外围打响后，阎锡山之所以命令姜玉贞196旅死守原平，其目的就是为向忻口集结兵力争取时间。而在这开赴忻口的部队中，经正太路进入山西的卫立煌十四集团军则是重中之重！
“刘经扶这个北伐福将，在日本人面前也成了长腿将军，几天之内就失地数百里，比起宋明轩也不遑多让！一战区算是完了，这二战区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唉……”尽管61军在晋北给阎锡山带来了个不小的惊喜，可想想眼下华北的抗战局势，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自从25日板垣率部攻击广灵、灵丘之后，阎锡山的神经就一天比一天紧张。眼下板垣指挥的第5师团基满编，加上还有一个铃木重康旅团，不但兵力有3万多，在重火力配置强劲。除了第5师团所辖的野炮兵第5联队外，铃木重康所辖的虽说是一个旅团，但这个独立混成第11旅团却有着独立野炮兵第11、第12两个联队！仅从重火力装备配置上来说，铃木旅团甚至比板垣的第5师团还要强出不少！
按照日军编制，第5师团属于挽马制4单位师团，其配属的炮兵联队有36门75毫米口径野炮和12门120毫米口径的榴弹炮。而日军独立野炮联队则有36门120毫米口径榴弹炮和12门75毫米野炮。若依此推算，不算日军各步兵联队所配属的70毫米步兵炮和37毫米射炮，只板垣师团和铃木旅团的3个炮兵联队就有144门75毫米以上口径火炮，其中更有近84门120毫米口径的重炮！这样的火力配置，绝非阎锡山部署在广灵、灵丘一线的中国守军所能抵挡的。
部署在桑干河南岸火烧岭、炭堡、广灵一线的17军高桂滋部，以及部署在蔚县、涞源的68军刘汝明部，之所以被板垣所部在几日之内就接连攻占，除了高、刘两部此前在南口、张家口的作战中损失惨重，眼下尚未来得及补充外，最主要原因就是工事不备无法有效抵挡日军飞机、重炮的狂轰滥炸。
火烧岭、炭堡、广灵一线虽然是在山西境内，赵振中也曾提点过阎锡山要加强防御，但这一带交通不便，施工机械和物资难以进入，加上该地又位于晋、察交界，阎锡山重视程度不够，也就没构筑什么象样的工事。而位于察哈尔境内的蔚县，以及位于河北境内的涞源，原来属于宋哲元29军辖区，宋哲元、刘汝明此前根本就没有构筑丝毫的工事！尽管高桂滋、刘汝明部进驻防区后也构筑了些野战工事，但却都是用镐头、铁锹临时挖出来的应景玩意，根本就挡不住日军重火力攻击！
按说，刘汝明部现在属于傅作义第七集团军编制，败退之后也应该进入山西。但刘汝明却率部从平汉线南下，向宋哲元的第一集团军靠拢！这也就造成了刘汝明部在编制上属于阎锡山二战区，但却没参加山西境内抗战的事实。
而位于山西境内的17军高桂滋部，则退入广灵，与33军第73师刘奉滨部一起凭借有限的工事坚守广灵、灵丘。
天镇、阳高一线，因为有铁路便利，西北提供的地雷、炸药、医药等物资能趁夜及时送上去，前方伤员也能转移到后方救治。可广灵、灵丘两地就没有这么便利了。仅有的一条经广灵、灵丘、平型关等地到繁峙、代县的公路，还有不少路段处于日军地面攻击范围内，加上白日里敌军飞机轰炸造成的破坏，根本就满足不了部队前方作战运输需要。阎锡山对此也无可奈何，他很清楚，眼下前方兵力不足，装备又差，运输还跟不上，广灵、灵丘失守已是早晚的事！只能希望前方多撑几天，以便15军刘茂恩部和33军孙楚部能在乱石关、团城口、平型关一线加紧部署。
“兰荪，你说若是日军真个沿繁峙、代县推进，他们是会集中攻击西北占据的神池等地呢？还是沿同蒲线继续南下攻击太原？”阎锡山在二战区前线司令部里盯着地图了半天呆，却向参谋长朱绶光问道。
朱绶光盯着地图看了看，便明白自己这位老同学兼上司打得什么主意。当下，他便分析道：“要说呢，北边有察哈尔派遣兵团沿同蒲路向南推进，这势必会和晋西北的人民军生碰撞。若板垣的第5师团再推进到代县，这北路和东向的两路日军确实有很大可能联合向神池一带攻击。但也有可能，日军以部分兵力对晋西北警戒，而以主力继续沿同蒲线南下，向太原攻击前进。百川兄，我们好不容易和西北有了不错的关系，可不能为了那一点可能，就祸水西引啊。一个不好，可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被朱绶光说中心思，阎锡山多少有几分不自在。干咳两声之后，阎锡山辩解道：“兰荪，我可没有祸水西引的意思。我只是探讨一下，万一日军推进到代县，其后他们可能的攻击方向罢了。”
掩饰了两句之后，阎锡山却并未全然放弃头脑中的念头，又问道：“西北可占据着云中山脉，日军主力会合后，难道就真的会置侧向大敌于不顾，放心南下太原？”
“百川兄，日军确实有可能集中力量攻击晋西北，但我们却决不能在其中做手脚。”朱绶光叹了口气后，有些无奈地看了看阎锡山，又接着说道，“否则，一旦西北得到有关消息，那我们今后再无法从西北获得帮助不说，还平白增加了一大劲敌，得不偿失啊。再者，即便日军真个集中攻击人民军，我们也不会轻松。刘经扶弃守保定之后，抬腿就撤到了石家庄。今后我们在正太路和娘子关方向上肯定也有不少压力，以后肯定有求西北帮忙的时候。”
不说以后能从西北得到的好处，就是眼下晋绥军对日作战用的地雷、炸药，以及救治伤员的医药，绝大部分都来自西北，一旦真个与西北交恶，阎锡山臭名在外不说，这眼下能得到的帮助可就全没了！在朱绶光的分析下，阎锡山权衡利弊，总算打消了心中那点念头。
“若是人民军能早点和北面日军顶上就好了，我们也能抽调兵力对付板垣。”阎锡山长叹之后，却又苦笑，“去年板垣到太原拜访我之前，说是去五台山朝佛，放着汽车不坐，却凭步行穿越广灵、灵丘和平型关等地。当时我还道板垣心诚，现在看来，恐怕那时候他就是在考察行军路线！”
谈及两人早年在日本留学时的这位老相识，朱绶光也是一声长叹：“先满洲、再华北，进而图谋整个中国，这已是日本大陆政策的主要内容。板垣在九?一八的时候就是侵华急先锋，有此举动也是难怪。只是我们晋绥军眼下可就难以应付了。我也希望西北能早点在同蒲路和日军碰上，至少我们能减轻许多压力。”
阎锡山、朱绶光对西北心有期盼，特别是当9月27、29两日广灵和灵丘接连失守后，这种期盼的心情就尤为强烈。
张培梅去61军坐镇，17军高桂滋部和33军73师刘奉滨部可没有来自后方执法队的压力。在付出重大伤亡仍顶不住日军的炮火后，两部就纷纷后撤。当然，撤下来后也不轻松，两部随即便被阎锡山填补到15军、33军在乱石关、团城口、平型关一线的防御空隙中。担心前方兵力不足，阎锡山又和朱德商量，让八路军加大在敌后的活动力度，以争取牵制板垣师团的行动，减轻正面作战部队的压力。
晋北那边尚能顶住，可雁门关、茹越口的东向侧翼却有提前遭遇日军攻击的危险！尽管阎锡山已经将15军、17军、33军都投入了对板垣师团的作战，34军、35军也集中在雁门关、茹越口一线待命，可他还是觉得不保险。既然不好放弃内长城一线，阎锡山就将目光放在了晋北的61军、19军身上。
61军眼下已经打残了，就是撤回后方也难派大用。可19军现在的情况还算不错，撤到后方，哪怕不能派去对付板垣，也能接替34军或35军防务，让这两军顶到前方。几番琢磨后，阎锡山还是给王靖国去了封电报，命其率部在大同、怀仁之间坚持20天后，“或经应县撤向茹越口、繁峙；或经山阴撤向雁门关，以补内长城一线兵力之不足。”
内长城一线东部遭受着来自板垣师团的压力，身在晋北同蒲前线的61军李服膺部也不轻松。张敬俊带领399团在南河堡一线凭河设防，靠简易工事只坚持了1天，就顶不住日军重火力攻击，不得不在27日晚后撤阳高。
由军在后撤时炸毁了南洋河上的桥梁，28日日军步兵、骑兵虽然过了河，但却并未轻进，而是沿河布防，准备等重火力跟上来后再向阳高攻击前进。这就让61军残部迎来了难得的两天休整时间。当然，这个休整也是顶着头上日军飞机轰炸下的有限休整。
30日，察哈尔派遣兵团的火炮、坦克等重装备，经临时修建的简易桥梁过河西进，向阳高继续推进。
“告诉前方弟兄们，在阳高只要坚持两天，在大同之前，我们一共再坚持4天就完成任务！”，李服膺在阳高城西王官屯61军临时指挥部，通过战地电话向阳高城内的李俊功下达命令。阳高即将成为前线，在李俊功等人撤回后，李服膺便将军部搬到了县城以西16公里处的王官屯车站。
还剩4天！这种天天挨炸的苦日子总算快要过去了，61军的残兵们几乎是天天都在掰着手指头算！
“治安，你不在后方，怎么跑我这里来了？”当天晚上，李服膺正在车站忙着指挥向后方运送伤兵，却现19军军长王靖国出现在自己面前。
“听说你老哥的队伍这些天打的不错，你这里距离大同又不远，我就趁夜跟车上来看看。要真顶不住，我也好早做准备。”王靖国嘿嘿一笑，又道，“你老哥这回可露脸了，可要好好教教兄弟，免得我在后面打糟了。”
大同距离阳高约有58公里，距离王官屯40公里多点。王靖国晚上跟向前方运送作战物资的火车拜访李服膺也确实方便。
“说实话，咱们哥几个里，带兵最强的要数宜生，而老哥我带兵还不如你。”想起61军这些天的战果，李服膺就有些苦笑，“这些天能打成这样，除了兄弟们有股为国抗战的劲头外，最主要的还是张公带着战区执法队坐镇前方。这不卖力气可不行啊。”
“真是真么回事？”王靖国有些难以置信，可看看李服膺的样子，他知道自己这位结拜兄长没有说谎。
“这说出去我都觉得臊得慌！若不是自家弟兄，我可不会和你说实话！”李服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后，又道，“等日军攻到大同时，你那边就能得到西北空军配合，可比老哥61军的日子好过多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对了，听说西北空军已经出动了，眼下情况到底怎样？”
“西北空军眼下主要在山阴以南、以西的天上活动，也时不时到怀仁、应县一带转转，但却没到大同来。”王靖国有些遗憾，“据说要等人民军进入山阴布防，或者日军打到大同后，西北空军才能为大同提供空中防护。为的是避免有关其战机情报外泄。”
“你就知足！你那边好歹还有个盼头，总好过我61军在这边苦熬！”李服膺白了他一眼后，又感慨道，“好在再有3天，老哥我这苦日子也就到头了。总算熬下这20天了！”
“你老哥在这前头坚持了20天，阎长官已经来了命令，我在大同和怀仁两地也要坚持至少20天。”王靖国叹道，“在西北空军的配合下，坚持20天，这还不如你老哥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命令？”李服膺诧异道。
大同构筑的工事可比天镇、阳高要强得多。在日军向山西起攻击后，特别是西北工兵出动后，阎锡山命令晋绥军配合西北工兵拆卸平绥线铁路钢轨、枕木以加固有关工事。利用大同到包头间430公里铁路上拆下来的物资，大同、怀仁、应县、山阴、朔县等地的工事正日渐强化。有了经过加固的完备工事，按说19军怎么也应该比61军坚持更长时间才是，但阎锡山却命19军也坚持20天！这就难怪李服膺不解了。
“具体原因阎长官没说，只告诉我到时候要看情况，率领19军经应县向茹越口方向，或者经山阴向雁门关撤退。以增援34军或者35军。”王靖国心中有所猜测，但这个原因却不好说出来，只解释道，“或许是因为萃崖的33军在前方吃紧的缘故。反正山阴以南的防务要交给西北，我们早点撤下去也要早做准备。”
“这西北能同意吗？”李服膺吃惊道。
“这就不是你我兄弟管得了的。我今晚上来看看，就是怕老哥在这边打得太狠，伤了元气。实在不行，我抽两个团上来，帮你顶顶？”王靖国问道。
“兄弟能有这份心，老哥我就很感激了。不过，张公还在这里坐镇，你我还是不要触霉头。反正就剩了3天，咬咬牙还是能顶下来的。”李服膺婉言谢绝道。
李服膺、王靖国在谈及阎锡山的这道命令。赵振中和周明远两人也在论及此事。
破译了阎锡山的这封电报后，周明远就暗自骂道：“这个老狐狸，又在搞妖蛾子了。”随即，他便自榆林飞到海原人民军总部，将情况通报了赵振中。
“这个阎锡山，我看就是个喂不熟的土老财、白眼狼。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算计我们！”周明远忿忿不平地说道。
“我们帮助阎锡山，虽说是为了增强抗战力量，但同样也有我们的目的。就看双方谁能算过谁了。”赵振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问道，“你专门跑回来就为了这事？”
“这只是一方面。”周明远摆了摆手，“我另外想的是，既然阎锡山如此算计，那我们明年初的行动起后，是不是趁机把内外长城之间的区域一块纳入掌握？”
赵振中沉吟了一会儿，摇头道：“还是不能。拿下晋北，确实有助于扩大我部纵深，我们也有拿下晋北的能力。但如此一来，我们也必将吸引华北乃至关外日军的过多关注。为了一片绝大多数民众都已撤离、增大的纵深又无太多必要的区域，去与日军争锋，这不符合我们眼下的展要求。”
顿了下，赵振中又道：“晋北方面，我们在未来两三年内最多再占一个朔县，其他的就不要管了。这样一来，也能对阎锡山保持一定的压力，省得他整天乱打主意。你就把日军当成一条另类鲶鱼就是了。”
西北眼下缺的不是地盘，而是人口。尽管明年开始的行动也包含着夺取地盘的成分，但那更多的是解除外敌对西北的威胁，是着眼于安全。
而且，西北占据朔县之后，虽然切断了同蒲线，但却在雁门关、茹越口等地给日军留下了南下的通道。加上晋东北方向经由平型关到察哈尔蔚县的通道，以及连接同蒲路、平汉线的正太路，日军仍可控制山西相当部分区域。这不但对阎锡山、南京当局，以及**都是个不小的压力。
民众党领导下的力量确实要坚决抗日，但也不至于人民军在前方拼死抗战，却让其他势力在自己周边搞三搞四。在人民军、护卫军积蓄的力量尚未能改变整个战局之前，有日军这个外敌在，也能缓解西北和其他势力之间的矛盾，减少事端。
“是我心急了。”经赵振中一提点，周明远也明白过来，“今后两三年里可以将晋北无人区当作一块演练场，把日军当作磨刀石，将部队轮番磨练一番。”
“就是这个意思！”赵振中点头笑道，“等部队进一步磨练好了，我们还有更大的仗要打。我们要对付的可不止是一个小日本。眼下就让阎锡山先得意一回。”
“大同、怀仁等地就是布置得再好，也架不住阎锡山算盘打得响！”周明远兀自心有不甘，叹息道，“就怕工兵们那一番辛苦，到头来被王靖国白白放弃啊！”
沧州丢了，阎锡山并未太过在意，毕竟其距离山西还远，但保定丢了，阎锡山却有些急眼。老蒋允诺归二战区指挥的卫立煌第十四集团军可还在保定北面的徐水县呢！被日军堵在平汉线北部后，不说卫立煌部能不能赶到二战区，该部在日军的围追堵截中能否生存下来都是个大问题！而若十四集团军不能增援山西，光凭晋绥军这点兵力，还有刚赶到浑源至平型关一线部署的刘茂恩15军，以及尚未赶到的川军第二十二集团军，是无法挡住华北日军大半兵力在几个方向上攻击的。
卫立煌部原本按照老蒋命令去驰援在南口作战的汤恩伯部，可路上遇到日军阻击不说，没等卫立煌部赶到，南口就丢了！接着，老蒋又命令卫立煌率部协助刘峙在保定一带与日军作战。可卫立煌带领部队摆脱日军的追击，赶到徐水之后，得到的却是刘峙放弃保定率部南逃的消息！
这来回折腾，徒劳无功不说，还使部队面临被日军包围的严峻形势，哪怕是中央军，这部队中的怨言也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十四集团军的艰难征途还没完！在保定丢失后，老蒋又给卫立煌来了命令，要其率部从平汉线西侧太行山方向绕过保定南下，在石家庄一线与其他友军配合，抗击日军。几乎就在卫立煌率部南下的同时，日军第6师团也奉华北方面军司令部于25日下达的攻取石家庄的命令，沿平汉线向石家庄方向攻击前进。
日军沿铁路线推进，而自太行山东麓南下的十四集团军却要在山区穿行，白天还要躲避日军空袭，双方拉开了一场条件相差极大的行军比赛！尽管眼下这场行军比赛的结果尚未揭晓，但从各方面条件对比来看，卫部在比赛中败北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原本历史上，老蒋之所以命令卫立煌部进入山西帮助阎锡山作战，其中固然有以山西地势阻挡日军南下中原的意图，但也有很大原因是被逼无奈。没等卫立煌部赶到石家庄，正定就失守，十四集团军去石家庄参战的通道被切断。随后，石家庄、顺德先后失守，日军已在河北境内沿平汉线全面展开，加上其时东面津浦线北部也落入日军掌握，卫立煌部无论南下还是东进，都将艰险重重，十四集团军也不得不就近转入山西！而在忻口战役外围打响后，阎锡山之所以命令姜玉贞196旅死守原平，其目的就是为向忻口集结兵力争取时间。而在这开赴忻口的部队中，经正太路进入山西的卫立煌十四集团军则是重中之重！
“刘经扶这个北伐福将，在日本人面前也成了长腿将军，几天之内就失地数百里，比起宋明轩也不遑多让！一战区算是完了，这二战区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唉……”尽管61军在晋北给阎锡山带来了个不小的惊喜，可想想眼下华北的抗战局势，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自从25日板垣率部攻击广灵、灵丘之后，阎锡山的神经就一天比一天紧张。眼下板垣指挥的第5师团基满编，加上还有一个铃木重康旅团，不但兵力有3万多，在重火力配置强劲。除了第5师团所辖的野炮兵第5联队外，铃木重康所辖的虽说是一个旅团，但这个独立混成第11旅团却有着独立野炮兵第11、第12两个联队！仅从重火力装备配置上来说，铃木旅团甚至比板垣的第5师团还要强出不少！
按照日军编制，第5师团属于挽马制4单位师团，其配属的炮兵联队有36门75毫米口径野炮和12门120毫米口径的榴弹炮。而日军独立野炮联队则有36门120毫米口径榴弹炮和12门75毫米野炮。若依此推算，不算日军各步兵联队所配属的70毫米步兵炮和37毫米射炮，只板垣师团和铃木旅团的3个炮兵联队就有144门75毫米以上口径火炮，其中更有近84门120毫米口径的重炮！这样的火力配置，绝非阎锡山部署在广灵、灵丘一线的中国守军所能抵挡的。
部署在桑干河南岸火烧岭、炭堡、广灵一线的17军高桂滋部，以及部署在蔚县、涞源的68军刘汝明部，之所以被板垣所部在几日之内就接连攻占，除了高、刘两部此前在南口、张家口的作战中损失惨重，眼下尚未来得及补充外，最主要原因就是工事不备无法有效抵挡日军飞机、重炮的狂轰滥炸。
火烧岭、炭堡、广灵一线虽然是在山西境内，赵振中也曾提点过阎锡山要加强防御，但这一带交通不便，施工机械和物资难以进入，加上该地又位于晋、察交界，阎锡山重视程度不够，也就没构筑什么象样的工事。而位于察哈尔境内的蔚县，以及位于河北境内的涞源，原来属于宋哲元29军辖区，宋哲元、刘汝明此前根本就没有构筑丝毫的工事！尽管高桂滋、刘汝明部进驻防区后也构筑了些野战工事，但却都是用镐头、铁锹临时挖出来的应景玩意，根本就挡不住日军重火力攻击！
按说，刘汝明部现在属于傅作义第七集团军编制，败退之后也应该进入山西。但刘汝明却率部从平汉线南下，向宋哲元的第一集团军靠拢！这也就造成了刘汝明部在编制上属于阎锡山二战区，但却没参加山西境内抗战的事实。
而位于山西境内的17军高桂滋部，则退入广灵，与33军第73师刘奉滨部一起凭借有限的工事坚守广灵、灵丘。
天镇、阳高一线，因为有铁路便利，西北提供的地雷、炸药、医药等物资能趁夜及时送上去，前方伤员也能转移到后方救治。可广灵、灵丘两地就没有这么便利了。仅有的一条经广灵、灵丘、平型关等地到繁峙、代县的公路，还有不少路段处于日军地面攻击范围内，加上白日里敌军飞机轰炸造成的破坏，根本就满足不了部队前方作战运输需要。阎锡山对此也无可奈何，他很清楚，眼下前方兵力不足，装备又差，运输还跟不上，广灵、灵丘失守已是早晚的事！只能希望前方多撑几天，以便15军刘茂恩部和33军孙楚部能在乱石关、团城口、平型关一线加紧部署。
“兰荪，你说若是日军真个沿繁峙、代县推进，他们是会集中攻击西北占据的神池等地呢？还是沿同蒲线继续南下攻击太原？”阎锡山在二战区前线司令部里盯着地图了半天呆，却向参谋长朱绶光问道。
朱绶光盯着地图看了看，便明白自己这位老同学兼上司打得什么主意。当下，他便分析道：“要说呢，北边有察哈尔派遣兵团沿同蒲路向南推进，这势必会和晋西北的人民军生碰撞。若板垣的第5师团再推进到代县，这北路和东向的两路日军确实有很大可能联合向神池一带攻击。但也有可能，日军以部分兵力对晋西北警戒，而以主力继续沿同蒲线南下，向太原攻击前进。百川兄，我们好不容易和西北有了不错的关系，可不能为了那一点可能，就祸水西引啊。一个不好，可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被朱绶光说中心思，阎锡山多少有几分不自在。干咳两声之后，阎锡山辩解道：“兰荪，我可没有祸水西引的意思。我只是探讨一下，万一日军推进到代县，其后他们可能的攻击方向罢了。”
掩饰了两句之后，阎锡山却并未全然放弃头脑中的念头，又问道：“西北可占据着云中山脉，日军主力会合后，难道就真的会置侧向大敌于不顾，放心南下太原？”
“百川兄，日军确实有可能集中力量攻击晋西北，但我们却决不能在其中做手脚。”朱绶光叹了口气后，有些无奈地看了看阎锡山，又接着说道，“否则，一旦西北得到有关消息，那我们今后再无法从西北获得帮助不说，还平白增加了一大劲敌，得不偿失啊。再者，即便日军真个集中攻击人民军，我们也不会轻松。刘经扶弃守保定之后，抬腿就撤到了石家庄。今后我们在正太路和娘子关方向上肯定也有不少压力，以后肯定有求西北帮忙的时候。”
不说以后能从西北得到的好处，就是眼下晋绥军对日作战用的地雷、炸药，以及救治伤员的医药，绝大部分都来自西北，一旦真个与西北交恶，阎锡山臭名在外不说，这眼下能得到的帮助可就全没了！在朱绶光的分析下，阎锡山权衡利弊，总算打消了心中那点念头。
“若是人民军能早点和北面日军顶上就好了，我们也能抽调兵力对付板垣。”阎锡山长叹之后，却又苦笑，“去年板垣到太原拜访我之前，说是去五台山朝佛，放着汽车不坐，却凭步行穿越广灵、灵丘和平型关等地。当时我还道板垣心诚，现在看来，恐怕那时候他就是在考察行军路线！”
谈及两人早年在日本留学时的这位老相识，朱绶光也是一声长叹：“先满洲、再华北，进而图谋整个中国，这已是日本大陆政策的主要内容。板垣在九?一八的时候就是侵华急先锋，有此举动也是难怪。只是我们晋绥军眼下可就难以应付了。我也希望西北能早点在同蒲路和日军碰上，至少我们能减轻许多压力。”
阎锡山、朱绶光对西北心有期盼，特别是当9月27、29两日广灵和灵丘接连失守后，这种期盼的心情就尤为强烈。
张培梅去61军坐镇，17军高桂滋部和33军73师刘奉滨部可没有来自后方执法队的压力。在付出重大伤亡仍顶不住日军的炮火后，两部就纷纷后撤。当然，撤下来后也不轻松，两部随即便被阎锡山填补到15军、33军在乱石关、团城口、平型关一线的防御空隙中。担心前方兵力不足，阎锡山又和朱德商量，让八路军加大在敌后的活动力度，以争取牵制板垣师团的行动，减轻正面作战部队的压力。
晋北那边尚能顶住，可雁门关、茹越口的东向侧翼却有提前遭遇日军攻击的危险！尽管阎锡山已经将15军、17军、33军都投入了对板垣师团的作战，34军、35军也集中在雁门关、茹越口一线待命，可他还是觉得不保险。既然不好放弃内长城一线，阎锡山就将目光放在了晋北的61军、19军身上。
61军眼下已经打残了，就是撤回后方也难派大用。可19军现在的情况还算不错，撤到后方，哪怕不能派去对付板垣，也能接替34军或35军防务，让这两军顶到前方。几番琢磨后，阎锡山还是给王靖国去了封电报，命其率部在大同、怀仁之间坚持20天后，“或经应县撤向茹越口、繁峙；或经山阴撤向雁门关，以补内长城一线兵力之不足。”
内长城一线东部遭受着来自板垣师团的压力，身在晋北同蒲前线的61军李服膺部也不轻松。张敬俊带领399团在南河堡一线凭河设防，靠简易工事只坚持了1天，就顶不住日军重火力攻击，不得不在27日晚后撤阳高。
由军在后撤时炸毁了南洋河上的桥梁，28日日军步兵、骑兵虽然过了河，但却并未轻进，而是沿河布防，准备等重火力跟上来后再向阳高攻击前进。这就让61军残部迎来了难得的两天休整时间。当然，这个休整也是顶着头上日军飞机轰炸下的有限休整。
30日，察哈尔派遣兵团的火炮、坦克等重装备，经临时修建的简易桥梁过河西进，向阳高继续推进。
“告诉前方弟兄们，在阳高只要坚持两天，在大同之前，我们一共再坚持4天就完成任务！”，李服膺在阳高城西王官屯61军临时指挥部，通过战地电话向阳高城内的李俊功下达命令。阳高即将成为前线，在李俊功等人撤回后，李服膺便将军部搬到了县城以西16公里处的王官屯车站。
还剩4天！这种天天挨炸的苦日子总算快要过去了，61军的残兵们几乎是天天都在掰着手指头算！
“治安，你不在后方，怎么跑我这里来了？”当天晚上，李服膺正在车站忙着指挥向后方运送伤兵，却现19军军长王靖国出现在自己面前。
“听说你老哥的队伍这些天打的不错，你这里距离大同又不远，我就趁夜跟车上来看看。要真顶不住，我也好早做准备。”王靖国嘿嘿一笑，又道，“你老哥这回可露脸了，可要好好教教兄弟，免得我在后面打糟了。”
大同距离阳高约有58公里，距离王官屯40公里多点。王靖国晚上跟向前方运送作战物资的火车拜访李服膺也确实方便。
“说实话，咱们哥几个里，带兵最强的要数宜生，而老哥我带兵还不如你。”想起61军这些天的战果，李服膺就有些苦笑，“这些天能打成这样，除了兄弟们有股为国抗战的劲头外，最主要的还是张公带着战区执法队坐镇前方。这不卖力气可不行啊。”
“真是真么回事？”王靖国有些难以置信，可看看李服膺的样子，他知道自己这位结拜兄长没有说谎。
“这说出去我都觉得臊得慌！若不是自家弟兄，我可不会和你说实话！”李服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后，又道，“等日军攻到大同时，你那边就能得到西北空军配合，可比老哥61军的日子好过多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对了，听说西北空军已经出动了，眼下情况到底怎样？”
“西北空军眼下主要在山阴以南、以西的天上活动，也时不时到怀仁、应县一带转转，但却没到大同来。”王靖国有些遗憾，“据说要等人民军进入山阴布防，或者日军打到大同后，西北空军才能为大同提供空中防护。为的是避免有关其战机情报外泄。”
“你就知足！你那边好歹还有个盼头，总好过我61军在这边苦熬！”李服膺白了他一眼后，又感慨道，“好在再有3天，老哥我这苦日子也就到头了。总算熬下这20天了！”
“你老哥在这前头坚持了20天，阎长官已经来了命令，我在大同和怀仁两地也要坚持至少20天。”王靖国叹道，“在西北空军的配合下，坚持20天，这还不如你老哥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命令？”李服膺诧异道。
大同构筑的工事可比天镇、阳高要强得多。在日军向山西起攻击后，特别是西北工兵出动后，阎锡山命令晋绥军配合西北工兵拆卸平绥线铁路钢轨、枕木以加固有关工事。利用大同到包头间430公里铁路上拆下来的物资，大同、怀仁、应县、山阴、朔县等地的工事正日渐强化。有了经过加固的完备工事，按说19军怎么也应该比61军坚持更长时间才是，但阎锡山却命19军也坚持20天！这就难怪李服膺不解了。
“具体原因阎长官没说，只告诉我到时候要看情况，率领19军经应县向茹越口方向，或者经山阴向雁门关撤退。以增援34军或者35军。”王靖国心中有所猜测，但这个原因却不好说出来，只解释道，“或许是因为萃崖的33军在前方吃紧的缘故。反正山阴以南的防务要交给西北，我们早点撤下去也要早做准备。”
“这西北能同意吗？”李服膺吃惊道。
“这就不是你我兄弟管得了的。我今晚上来看看，就是怕老哥在这边打得太狠，伤了元气。实在不行，我抽两个团上来，帮你顶顶？”王靖国问道。
“兄弟能有这份心，老哥我就很感激了。不过，张公还在这里坐镇，你我还是不要触霉头。反正就剩了3天，咬咬牙还是能顶下来的。”李服膺婉言谢绝道。
李服膺、王靖国在谈及阎锡山的这道命令。赵振中和周明远两人也在论及此事。
破译了阎锡山的这封电报后，周明远就暗自骂道：“这个老狐狸，又在搞妖蛾子了。”随即，他便自榆林飞到海原人民军总部，将情况通报了赵振中。
“这个阎锡山，我看就是个喂不熟的土老财、白眼狼。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算计我们！”周明远忿忿不平地说道。
“我们帮助阎锡山，虽说是为了增强抗战力量，但同样也有我们的目的。就看双方谁能算过谁了。”赵振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问道，“你专门跑回来就为了这事？”
“这只是一方面。”周明远摆了摆手，“我另外想的是，既然阎锡山如此算计，那我们明年初的行动起后，是不是趁机把内外长城之间的区域一块纳入掌握？”
赵振中沉吟了一会儿，摇头道：“还是不能。拿下晋北，确实有助于扩大我部纵深，我们也有拿下晋北的能力。但如此一来，我们也必将吸引华北乃至关外日军的过多关注。为了一片绝大多数民众都已撤离、增大的纵深又无太多必要的区域，去与日军争锋，这不符合我们眼下的展要求。”
顿了下，赵振中又道：“晋北方面，我们在未来两三年内最多再占一个朔县，其他的就不要管了。这样一来，也能对阎锡山保持一定的压力，省得他整天乱打主意。你就把日军当成一条另类鲶鱼就是了。”
西北眼下缺的不是地盘，而是人口。尽管明年开始的行动也包含着夺取地盘的成分，但那更多的是解除外敌对西北的威胁，是着眼于安全。
而且，西北占据朔县之后，虽然切断了同蒲线，但却在雁门关、茹越口等地给日军留下了南下的通道。加上晋东北方向经由平型关到察哈尔蔚县的通道，以及连接同蒲路、平汉线的正太路，日军仍可控制山西相当部分区域。这不但对阎锡山、南京当局，以及**都是个不小的压力。
民众党领导下的力量确实要坚决抗日，但也不至于人民军在前方拼死抗战，却让其他势力在自己周边搞三搞四。在人民军、护卫军积蓄的力量尚未能改变整个战局之前，有日军这个外敌在，也能缓解西北和其他势力之间的矛盾，减少事端。
“是我心急了。”经赵振中一提点，周明远也明白过来，“今后两三年里可以将晋北无人区当作一块演练场，把日军当作磨刀石，将部队轮番磨练一番。”
“就是这个意思！”赵振中点头笑道，“等部队进一步磨练好了，我们还有更大的仗要打。我们要对付的可不止是一个小日本。眼下就让阎锡山先得意一回。”
“大同、怀仁等地就是布置得再好，也架不住阎锡山算盘打得响！”周明远兀自心有不甘，叹息道，“就怕工兵们那一番辛苦，到头来被王靖国白白放弃啊！”